梅幼清却能够体会到他现在很难过,很痛苦,他说的往事,一定是不好的事情。
她想起皇后以前曾经同她说过的话。
皇后说,太子以前受过苦,留下了心病,所以才会睡不着觉。
皇后还叮嘱她,让她不要问太子以前的事情,免得让他更痛苦。
梅幼清想:皇后让她不要问的那些事情,是不是就是封云澈现在正在想的事情呢?
她若是不问,让丰云澈一直憋着,会不会让他更难受?
梅幼清正纠结着,忽然听见封云澈同她说了一句话:“你见过路边的乞丐吗?”
他蓦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让梅幼清有些奇怪:“见过。”
封云澈又说道:“有一些乞丐身上是有残疾的,叫残乞……”
“臣妾也见过。”以前见得多,现在很少能见到了。
“残乞往往比普通的乞丐讨要的钱多……”
“是,他们更可怜一些。”
“你知道么?其实有些残乞他们并非天生残疾,也不是灾祸所致,他们……是被人故意弄残的。”
梅幼清惊愕道:“怎么会有人这般残忍?”
“有人会贩买或是拐卖一些小孩子,或是砍掉他们的胳膊,或是打断他们的腿,或是毁了他们的面容,然后丢到街上乞讨,以此牟利……”
梅幼清已是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来封国颁布了律法,在街上若是见到残乞,一律送至官府,查出是天灾还是人为,若是人为,便追查到底,如此才渐渐少了这样的事情……”
梅幼清这才舒了一口气。
“今日请的这个百戏班班主,以前就是做这种生意的。”
梅幼清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那个班主以前竟做过这个?”
“后来律法颁布后,他才改行成立了戏班,打着招收学徒的名义,买来许多孩子,逼迫他们学习危险的杂技,继续压榨他们来牟利……”
“臣妾原以为他们都是自愿的……”梅幼清想到今晚的表演,确实有许多危险的杂技,心中不禁十分复杂,“臣妾枉读佛经和圣贤书,竟没看出这其中的内幕来?”
“若非感同身受,旁人又怎么瞧得出来?”封云澈呵得冷笑了一声,“只会觉得热闹罢了。”
“殿下,”梅幼清惭愧道,“你救了他们。”
封云澈又将她搂紧了一些,许久过去,他身上的酒气更重了些,似乎有些醉了,含糊不清地说:“幼清啊,我腿疼……”
第46章 046
“幼清啊, 我腿疼……”他说这句话的时候, 似乎还带着哽咽。
梅幼清能感觉到, 他说的“腿疼”并非是现在的腿疼, 一定是想起了当初腿被打断时候的那种疼。
想到这里, 梅幼清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到:“殿下不疼, 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他们趁着我睡觉, 弄断了我的腿, ”封云澈还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好疼啊,我不敢睡了, 我怕他们连我的另一条腿也不放过……”
“殿下……”梅幼清忽然如遭雷击,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将方才封云澈说的残乞的事情和他的腿伤联系在了一起, 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莫不是……太子以前也曾沦落到那种人手中?太子殿下也曾经是……那些可怜的、饱受折磨的残乞之一?
怎么会呢?
他是太子啊, 怎么会沦落到那种境地?
倘若是真的,他曾在睡梦中被人将腿打断,被痛醒的那一刻,他该有多么的无助和恐惧?
难怪他以前夜里睡不着觉?难怪他性子如此冷僻?
他曾经竟是被人这样伤害过?
梅幼清心里疼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她将封云澈扶起来, 捧着他的脸道:“殿下别害怕,不会再有人趁你睡觉的时候伤害你了。臣妾一直在您身边,臣妾会好好守护您的……”
封云澈醉意朦胧地望着她,眸中的痛苦和挣扎渐渐消散, 他就这样望着她许久,忽然睁大了眼睛:“你说的,一直在我身边!”
“是。”
封云澈扣住她的脖颈,凑上去用力亲了她的唇:“我盖章了,你说话算话。”
梅幼清眸中的盈盈水光晃了一下,她鼓起勇气,也在他唇上盖了章:“臣妾说话算话。”
封云澈立即像个小孩子一般笑了起来。
梅幼清瞧见他心情终于转好,想着夜色着实不早了,明日还要去天坛参加祭天大典,于是道:“殿下,咱们去歇着吧。”
“好。”封云澈抱着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梅幼清忙道:“殿下腿上有伤,臣妾自己走。”
封云澈却不想将她放下来,带着醉意抱着她出了书房,往后院的寝殿走去。
她身子轻盈柔软,抱着不仅不累,还十分舒服。
他才不要放她下来。
夜里有值守的宫人,见状都纷纷投来目光。
梅幼清羞得埋下头,小声劝说:“殿下,这不合规矩。”
封云澈却好像没听见一般,反而放慢了脚步,像是故意给他们多看一会儿似的。
入了寝殿,封云澈将侍候的宫人都赶了出去,把梅幼清放在床上后,自己踢掉了鞋子,也要爬上来睡觉。
他不洗漱也便罢了,怎能连衣服都不脱?
梅幼清拦住他:“殿下,臣妾帮您更衣。”
封云澈立即坐正了身子,微微张开手臂,由着她给自己解开衣襟带子,一层一层地脱下衣物。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身子反而越来越燥热了,只觉得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在自己胸膛上游走,明明小手沁凉,但所到之处却如同点了火一般灼热。
他有些忍受不了,下意识的攥住了那两只小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幼清,我有点热……”
“殿下觉得热?”梅幼清看着他再脱就要光着了的衣服,心想他怎么会觉得热呢?“那臣妾将窗户打开一些,让外面的凉气进来一些……”
封云澈迷蒙着点头:“好。”
梅幼清便下床,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些。
外面的凉气随即灌了进来,吹得梅幼清不由打了个激灵。
转身准备回到床上,却刚好看到耐不住热的封云澈将仅剩的一件上衣脱下来扔掉,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这样就不热了。”
“这样……不太好吧?”梅幼清第一次瞧见他衣不蔽体的样子,小脸一下子红了个彻底,犹豫害羞地不敢往前走。
那厢封云澈见她站在原地不动,招手让她过来:“你来,我困了。”
梅幼清躲闪着目光,尽量不往他身上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封云澈期待地看着她走过来,待她刚一走近,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捞了上来,搂在怀中准备睡觉。
可刚躺下,又觉得不对:“你怎的还未更衣?我帮你……”
梅幼清忙坐起身来:“臣妾自己来……”
原本她要更换寝衣的,但是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梅幼清着实做不到当着他的面换衣服,于是只脱去了外衣,留着中衣躺下。
封云澈抱了一会儿,还是不满意。
他现在因为醉意而不太清醒,想了许久才想出来自己究竟是哪里不满意。
于是他一边去扯梅幼清的衣服,一边说:“太子妃,我想和你肌肤相亲……”
“殿、殿下……”梅幼清此生第一次受到如此大的惊吓。
次日要早起去天坛祭天,近侍太监掐着时辰前来敲门,封云澈昨晚睡得晚,今日起得太早,难免心情有些不愉快。
他醒来的时候梅幼清已经不在了,今的日祭天大殿她也要参加,她的装束要更繁杂一些,所以她起得更早,还出去给他熬了醒酒的汤端进来,让他喝下,缓解头痛。
不知怎的,封云澈觉得梅幼清今天看他的眼神怪怪的,躲闪中带着一丝羞愤?
羞愤?
难不成昨晚他喝醉酒后,对她做什么了?
封云澈想啊想,终于在换好冕服之后,想起了昨天他醉酒后耍流|氓的事情。
他昨天晚上好像先脱了自己的衣服,又去扯她的衣服,她不肯,两人拉扯了好一会儿,最后……他好像得逞了。
最后的回忆,是怀中一团香香软软、润玉细滑的触感让他无比满意地睡去。
今日脑袋清醒了,方知那触感意味着什么。
封云澈有几分羞愧,觉得自己不该对她做那样的事情。
可是又有几分遗憾,想着自己都做到那一步了,怎么能就此打住呢?
醉酒成事,也败事啊。
他兀自纠结又懊恼着,忽然鼻头一痒,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旁边梅幼清像是被他传染了一般,也打了一个喷嚏。
柔儿这才发现寝殿的窗户是开着的:两位主子接连打喷嚏,莫不是受凉了?
“这窗户怎么是打开的?奴婢昨晚走前明明检查了一遍……”柔儿赶紧过去将窗户关上。
梅幼清说道:“是我打开的,昨天晚上太子觉得有点热,我便打开了一些,忘记关上了。”
其实她也想起来关上来着,但是那时才刚入眠的封云澈睡得尚浅,她一动身子,他便搂紧了不让她起来。
她只能依着他,最后不小心也睡着了。
“那奴婢这就让小厨熬些姜汤,太子殿下和太子妃今早都喝一些吧。”柔儿体贴道。
梅幼清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也感觉身子确实有着凉的迹象,于是点头道:“好,你去吧。”
封云澈喝过姜汤之后出了些汗就没什么事了,而梅幼清喝了一大碗姜汤,初时倒有些效果,但到了天坛,寒冬早晨的凛冽的风一吹,她便又觉得有些不好了。
控制不住总想打喷嚏,嗓子又疼又痒的偶尔惊咳,祭天大殿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她又觉得有些头重脚轻,身体畏寒的厉害了。
离她最近的皇后第一个发现她的不对劲,抬手试了一下她额头的温度,觉得有些烫:“清儿,你是不是不舒服?”
“母后,我可能是着凉了。”梅幼清越来越难受,没忍住说了实话。
皇后关切道:“你先回去,叫太医看看。”
“可这祭天大典……”
“没事,你今日只是助祭,不在也没关系的。”皇后安慰道,“身子要紧,你赶紧回去吧。”
梅幼清也担心自己这身子状态,又是打喷嚏又是咳嗽的,若是扰了典礼的威严清净,也算是对神明的不敬。
“母后,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等典礼结束,母后就去看你。”
梅幼清悄悄从典礼上退了出来,带着柔儿回到了东宫。
延福宫中,太后今日也早早起床了。她虽不用去参加祭天大典,但是毕竟是为民祈福的日子,她也特意早起,虔诚跪拜,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百姓丰衣足食。
她也时刻关注着祭天大殿,每隔一会儿便有人来回报大殿的进程。
这会儿又来了人,说是大典已经进行了一半,刚举行完亚献,太子妃因为身体不适,提前退出了大典,已经回到东宫了。
太后听了,皱着眉头道:“她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着实不吉利……”
一旁的元柒听到太后对梅幼清又生了意见,眼珠一转,说道:“太后,元柒倒觉得太子妃生病,并非是不吉利的事情,反而是好事呢。”
“这如何说?”
“太后可能不知,在民间有这样的说法,一个人若是出门遇到喜事,反而寓意不好,因为喜事都跑到了别人家,自己反而沾不到喜事;若是出门遇到丧事,反而寓意很好,意味着坏事都落在别人家,自己要有好事发生。”元柒说道,“今日祭天大殿,太子妃突然生病,这许是说明太子妃挡下了灾祸,不好的事情落到了太子妃身上,那么接下来一年,封国便不会有灾祸发生,定会国泰民安,人寿年丰……”
太后听了这样的解释,心中竟觉得有几分道理,方才对梅幼清的不悦也随即消失殆尽。“你啊,就长了张巧嘴,惯会说好听的哄哀家……”
元柒撒娇道:“元柒哪里敢哄太后,明明是太后最明事理了。”
“说起来,太子妃也实在清瘦了些,身子骨柔弱,自然就容易染病。”毕竟是自己的孙媳,如今生病了,她这个做长辈的也不能不闻不问,便吩咐了一位嬷嬷,“叫御膳房熬些滋补的汤给太子妃送去,让她多吃些荤腥,别总吃素……”
嬷嬷犹豫道:“太后,老奴听说,太子妃半点荤腥都不碰的……”
“又不是真正的佛门中人,难不成一辈子不吃荤腥?”太后言语严厉了些,“再说若不将身子补得强壮些,以后如何能生育子嗣?你熬好了端过去叫她喝下便是,就说是哀家的命令……”
元柒暗暗替梅幼清担心:以她对梅幼清的了解,梅幼清十成十是不会喝带有荤腥的汤的,就算因此得罪太后,她也绝不喝一口。
这个倔丫头,明明温柔得像水,但倔起来也是真的倔。
想到这里,元柒对太后说:“太后,太子妃有一颗敬畏佛祖的心,轻易不碰荤腥。还是让元柒把汤送过去了,顺便也将太后对太子妃的关心之意也带过去。太子妃是个很容易感恩的人,若是知道太后您是为了她着想,这汤她一定会喝下去的。元柒跟您保证,一定亲眼看着太子妃把汤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