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郅不动声色平稳回应,“那正好臣看那许植允非良配,太子可以多留凤兮半年。”
太子差点被他这理所当然安排好的态度噎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没忍住瞪眼看顾淮郅。
多留半年,想得到挺美。太子冷笑,“呵。”
顾淮郅倒是干脆,直接起身行礼,“太子事务繁忙,臣不敢多耽误太子时间,恭送太子殿下。”
太子,“……”被梗到没脾气,甩了个眼刀给顾淮郅黑黝黝的脑袋上一甩衣袖大步走了。
等太子出了门,外面响起一叠声的恭送太子殿下清若才抬头笑出声来。
顾淮郅直起身,面色依旧淡淡,就这么看着她。
清若挑眉,也不问他。
还是他自己先憋不住,满脸严肃,“太医今日请过脉没?”
清若点头,“好得差不多了,三日后再调整药方。”
顾淮郅挑眼,“旁的病症太医没有诊断吗?”
听出他话里有话,清若撑着下巴仰着头看他,眨了眨眼,“嗯?”说着偏了偏头。
少女肤白貌美,寻常明艳之姿被冷然的气势压了大半并不显,近来因伤处休养多了些柔软,这么不设防的模样对着他又是故意软糯的嗓音。
顾淮郅当然遭不住,只一瞬便有些狼狈的别开头不看她,盯着远处摆满珍奇的架子,“凤兮有眼疾该好好瞧一瞧,许植允那草包团子也能看出好来。”
虽是梗着气说完了这句话,可哪里还有半分先前严肃冷静的气势,耳根一片通红,话语都别扭。
清若看他这老醋坛子模样笑了笑,这诋毁许植允就罢了,怎的还要带上她。
真是小气。
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她两个手指揪着他的衣袖,准备轻轻晃一晃,这还没有动作,就被男人握住了整只手。
掌心宽厚温热,力道刚刚好让她不能挣脱也不疼。
偏偏脖子还转着不看她。
啧。
这人是属驴的吧。
清若也不挣脱,就着在他掌心里晃,“行了行了,坐下,这么抬着我手酸。”
顾淮郅的硬气也就只能硬气在脖子上了,依言坐下却还是扭着头不看她,手也紧紧握着。
清若晃着他的手问他,“顾淮郅,你是脖子疼还是落枕了?”
顾淮郅没好气的转过头来瞪了她一眼,抿着唇不说话,视线直直看她,这作态显得她是负心汉。
清若没准备给老醋坛子做心理疏导,“在这用晚膳吗?”
他最近没少在揽月殿蹭吃蹭喝,这会态度自然的点头,清若笑他,“顾统领最近不仅茶水钱省了,连饭钱也省了。”
顾淮郅颇有些自豪的表情,稍稍扬着下巴哼了哼,“我凭本事省钱。”
清若目露疑惑,“神策军考察第一项是脸皮?”
他也没半分不自在,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不是脸皮,是俊朗。”
即便是春节,每年最盛大喜庆的节日,皇宫中依旧透着一股肃穆巍峨的气氛,再加上今年三皇子到外去收田税,凤兮公主在围场遇刺,除夕前一直到皇帝封笔朝堂都安安稳稳,似乎是风雨欲来前的安宁,众人都不自觉绷紧着神经。
只待春节沐休之后再看洛安风云。
果然,春节沐休之后的第一次早朝,也是新年伊始的第一次早朝,朝堂上就开始了惊涛骇浪。
众臣叩首之后没有听到宣官的有事启奏,而是龙椅上的铭瑄帝先开了口。
“秋围一案,先前有神策军同刑部共同负责调查结果,昨日,此案卷宗已经呈到了朕的御案上。”
铭瑄帝说这话时朝堂上的众官员便放轻了呼吸,也不敢抬头去看皇帝的脸色,皇帝的口吻很平静,秋围围场出现刺客已经是大事,何况遇刺的还是公主。皇帝这平静的口吻才显得更为恐怖。
宣官已经双手捧着整理好的卷宗,待铭瑄帝话音落之后便当着文武百官开始宣读。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宣官字正腔圆的声音,以及大臣们跪地的声响。
宣官听下之后,铭瑄帝坐于高台垂目看向下面跪着的二皇子。
无悲无喜没有任何情绪。
“老二,你可认罪。”
二皇子抬头,看铭瑄帝,又转头看向大殿另一方站在首位的太子。
透着绝望的眼眸也透着不甘,他常年以爱好文雅示人,这会同样说话还是温和的口吻。缓慢,一字一顿,“儿臣,不认。”
视线从太子身上收回,看向铭瑄帝,想要一个答案,“儿臣自问学识、谋略、心智、无一不如穆祉。儿臣,不认。”
铭瑄帝闭眼,并不欲给他回答。
二皇子双膝跪地,却挺直了身子,直直盯着铭瑄帝,“为何穆祉出生便能立为太子,就因为他是嫡是长。而儿臣,只因为不是嫡长,便永远只能是二皇子,只能是亲王。儿臣不服,儿臣不认!”
铭瑄帝依旧闭眼,声音沙哑,“所以,这便是你联络周国,想要至自己血亲妹妹于死地的理由?”
二皇子依旧盯着铭瑄帝,也盯着那高高立于大殿正中雕刻着飞龙环绕的龙椅。
“世人既已负我,还要我待如何。”
铭瑄帝摆摆手,示意侍卫把他压下去。
二皇子没有挣扎,朝堂之上,皇宫之中,神策军是皇帝手中无比锋利的刃,无人能挡,没有他挣扎的余地。只是依旧看着铭瑄帝,他不甘,也不服。
谢氏一族与许青山许帝师有旧不假,但与二皇子有联络的却不是许青山,而是许植允的父亲和许植允二人,一开始是二皇子借旧往想要拉拢许青山,但许青山无心与之,没成想许植允的父亲却由此和二皇子有了往来。
牵扯到周国,等同于通敌卖国,即便是二皇子同其母妃都判了死刑,何况是帝师府。除了无辜妇孺以及六岁以下的孩童流放,其余都是死刑。
至于凤兮公主和许植允的婚约自然无人再提。
二皇子一派被连根拔起,三皇子还在外收田税未归,且皇帝已经明确表现出不喜,再有天灾一事之后三皇子门下元气大伤。下面的皇子不是年纪太小没有野心便是无可依仗势力。
朝堂上皇子间的势力纷争算是落下帷幕。
五月,清若身上伤好全之后顾淮郅在御书房向铭瑄帝求娶凤兮公主。
哪怕先前顾淮郅所表现的已经足够明显,但是到了他真的说出来这一刻,铭瑄帝还在坐着沉默了良久。
顾淮郅跪在御案前,神色从容却坚定。
铭瑄帝缓了缓气息,“无咎。怎么是你和凤兮呢?”
顾淮郅垂首,视线落在御书房的墨玉砖上,“陛下,臣只想她往后能事事顺心。”
铭瑄帝心里微叹,或许,他不是一个好的父皇,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总是在该全全防备之时心里又透出亲情怜惜,却又在该做一个父皇时摆出皇家冷清。
神策军原本是他握在暗处的利刃,却又为着他的私心摆到了明处。
凡事利弊他似乎权衡得还不如凤兮那孩子。
铭瑄帝沉默良久之后开口,“你先退下吧。”
顾淮郅也没有再纠缠,恭敬叩首退下。
第二日朝后,铭瑄帝召见顾淮郅,而这一次铭瑄帝屏退了众人,只余下两人,不知道顾淮郅同铭瑄帝做何言语,顾淮郅在御书房待到晚膳前才离开。半月后,铭瑄帝赐婚凤兮公主和顾淮郅。
而赐婚后的第二日,铭瑄帝在朝堂上提到了削藩一事。
瑜国现有的四个诸侯国,本就是□□建国时的历史遗留问题,四个诸侯和现在的瑜国皇室并无血缘亲属关系。
先前朝堂上虽然偶有二三言语,但并未掀起波澜,这次铭瑄帝直接提出,整个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有主张削藩势在必行的大臣也就同样有主张不能削藩恐会引起藩王反抗皆是引起战乱伤及无辜百姓性命。当然还有在中间和稀泥既不主张削藩,也不反对的。
群臣吵吵嚷嚷半响,铭瑄帝在高台叫停,目光落在下首,“太子以为如何?”
太子往前半步,“儿臣主张削藩。”显然之前群臣争论的时间已经足够太子拿出意见并且给出自己的理由,太子说话之时即便有满脸不赞同的大臣也没有出言打断,只准备等太子说完之后再反驳。
但是太子条理清晰,所说每一句都有理有据,先前主张削藩的朝臣大受鼓动,看着那些反对的蠢蠢欲动也准备待太子说完之后好好理论一二。
但是铭瑄帝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太子说完朝皇帝拱手,“儿臣愿替父皇分忧。”
铭瑄帝视线在大殿绕了一圈,止住想要谏言的臣子,“太子所言有理,观如今诸侯之势,再放任不过养虎为患,朕意已决,此事便由太子全力负责。”
下头还有三三两两的大臣在对视之后迟疑开口,“削藩一事牵连甚广、还望陛下三思……”
但自己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底气,铭瑄帝直接未理会,只吩咐太子下朝之后去御书房。
第52章 凤兮公主(完)
削藩这条路,太子和顾淮郅走了八年。
是的,太子和顾淮郅。
太子妃在春节前半月生产,产下一健康小皇孙,过完十五,太子妃出了月子,取名为穆梓希的小家伙也办了满月酒,太子的第一个儿子,也是皇后期盼已久的小孙子,自然极尽盛大。
开了春,天气渐渐回暖,太子也领了铭瑄帝的皇令开始了削藩。
顾淮郅先行,带的是去诸侯国宣令削藩的文臣。先礼后兵是华夏自古以来的传统,哪怕大家都明白和平削藩的可能微乎其微,但这似乎是必要不能少的礼仪。
顾淮郅求娶清若之后退出了神策军,不过铭瑄帝对清若偏爱,连带着对顾淮郅也做不到全然帝王的冷漠,几乎让他从神策军领了三分之一的人出来。
虽说全部挂在了都察院名下,但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是默认了顾淮郅领下这批人听令于凤兮公主,而凤兮公主是天然太子党,这自然也是对太子的表态。
这八年期间,顾淮郅回洛安的时间比较多,太子回来的时间比较少,情况缓和些的时候还能半年回一趟,紧急之时几乎一年半才回一趟洛安。
朝堂上二皇子一脉袭击一事直接连根拔起,三皇子收完赋税回来势力已经七零八落,有铭瑄帝的表态,还有清若这‘老虎’震着,完全不成气候。
而太子在外削藩,一方面是铭瑄帝给他的磨砺,另一方面也是给他机会在民间聚民心。
太子原本舍不得妹妹也气顾淮郅厚脸皮,打算待削藩之后再让两人完婚,但是好不容易拖了一年,诸侯国这边胶着,陆南仪几乎是每半月一封家书骂他耽误自己妹妹的幸福,顾淮郅也开始耍心眼,结果太子打了一个大胜仗,几乎拿下第一个诸侯国时候铭瑄帝赐婚的圣旨也到了。
顾淮郅理直气壮拿着圣旨回洛安成婚顺带美名其曰在后方为太子提供坚实保障躲了半年才重新出发。
十多天前太子的折子到了朝堂,原本的四个诸侯国现已经全部归为郡县,都已经梳理完成,即日便启程归来。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是这几天就能到了。
太子刚离宫那半年,陆南仪几乎是天天要念叨,后来慢慢习惯了,加上穆梓希长大了些,开始学说话,学走路,陆南仪精力就被小孙子分散了。自知道太子启程回来的消息又开始天天念叨。
受陆南仪的影响,穆婉现在见到清若开口的第一句就是,“娘亲,爹爹今天回家吗?”
她刚两岁,因为胖乎乎的小肉脸说话老感觉是含着糖似的黏黏的,咬字也不清晰,偏偏顾宁觉得妹妹这样好有趣,故意不纠正她的发音,弄得穆婉说话总是一股子奶包子的感觉。
清若刚从都察院回来,蹲下身张开手臂让软乎乎一颠一颠跑过来的穆婉撞进怀里。
嗯,感觉小家伙又长胖了,怎么又肉了一点。
“爹爹估摸着今晚就到了。”
穆婉偏头亲她的脸颊,带着一股小孩子甜甜的奶香和柔软,“娘亲今日辛苦啦~”
这是顾宁教她的,小家伙每天都要和她说这句话,特别顾淮郅回家的时候,一边亲着他的脸一边软乎乎的,“爹爹辛苦啦!”
顾淮郅每次都被暖得眯着眼,眼底是不见边际的温柔。
穆婉说完这句话才反应了一下清若和她说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圆乎乎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是布满了闪耀的小星星,“那太好了,婉婉和姐姐都想爹爹了!”
这两年更多的是削藩之后的郡县划分和官员安排问题,还有其他郡县的官员考核,各地比较突出的尖锐问题处理,顾淮郅现在主要是协助太子,抽空就打着各种旗号回洛安,所以穆婉虽然才两岁多点,但是对顾淮郅一点都不陌生,何况顾淮郅时常给她们姐妹两送一些各地的小玩意回来,穆婉每次玩着小玩具就会想起她顾淮郅。
清若被小胖妞太过欣喜的夸张表情和语气逗得失笑,一把把小胖妞抱起来往软塌走,笑着开口逗她,“是想爹爹了,还是想爹爹带回来的玩具和吃食啊?”
穆婉努力绷住肉乎乎的小脸做出严肃的表情,“当然是想爹爹。”
刚好下雪踏进屋的顾宁啧了一声,“那正好,把爹爹带回来的玩具吃食都给梓薇。”
梓薇是太子妃三年前所出,顾宁人小鬼大,逗小孩和照顾小孩都有一套,梓薇记事起最喜欢的就是顾宁,都胜过了对太子妃和陆南仪的依赖。
果然,穆婉一听原本认真的小脸瞬间撅起嘴巴,满是委屈,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她当然舍不得爹爹带回来的玩具和吃食,可是自己才说了比较想爹爹,出尔反尔可不是好孩子。
穆婉太小,又有点呆乎乎的天真,完全没想过即便只有顾淮郅回来,都少不了穆梓薇的份,何况这次太子一起回来,哪里需要她‘英勇就义’。
等到顾宁走到近前时候穆婉已经快哭了。
顾宁走到近前,工工整整给清若问安,“母亲。”
清若腿上坐着穆婉,一只手圈着她,一只手轻轻揉了揉顾宁的头,“饿了吗?”
顾宁乖巧一笑,“有些。我进屋之前已经让他们传膳了。”
这会知道了顾淮郅要回来了,跟着问清若,“父亲是今日到吗?要不要等父亲回来再一起用晚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