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长公主——秋水晴
时间:2020-07-07 10:03:21

    “我生病,或许只是因为想到将要出宫离开阿耶阿娘,心里就难过得喘不上气的缘故。”
    苏子乔:“……”
    站在圣人身旁的皇后殿下听着太平公主的话,眼里闪着笑意。
    说到不着痕迹地哄父母高兴,有谁还能比小公主深谙此道?
    李治原本心里还因为女儿说为子乔病了而拔凉拔凉的,几乎都为自己心酸了,这时又听到女儿的话,原本十分严峻的脸色此时舒展开,眉眼俱是笑意。
    李治侧头,看向武则天。
    武则天的脸上也是带着微微的笑容,神情温柔。
    圣人轻咳了一声,扫了王百川一眼。
    王百川立即会意,上前撩开了进入里间帘子。
    李沄见到父母,原本还十分落寞的脸上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阿耶和阿娘来了。”
    苏子乔站了起来,恭立在旁行礼,“拜见圣人,拜见皇后殿下。”
    李治淡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应了一声,就上前去坐在方才苏子乔坐过的凳子上。
    武则天见到圣人的举动,心中莞尔。
    圣人唱黑脸,那皇后殿下自然是要唱白脸的。
    她的目光落在苏子乔身上,语气十分的慈爱,“子乔不必多礼。”
    老父亲没管自家皇后和苏子乔说了什么,只是打量着女儿。
    病了几天,下巴都变尖了,脸色也是很苍白。好在,那双生病时茫然无神的眸子,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清亮动人,蕴含着无限灵气。
    老父亲松了一口气,他的语气温柔而宠溺,喟叹着说道:“太平啊,日后可不要再像这次一样,说病就病了,可好?”
    圣人觉得自己年纪是有些大了,经不起折腾。再被这个女儿折腾两下,他的头疾估摸也得犯病。
    李沄靠着身后的枕头,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心里觉得十分高兴。
    父亲和母亲身上还穿着朝服,想来是直接从紫宸殿赶来的。
    她知道在父母的心中,总是待她最好的。
    太平公主弯着眼睛,声音爱娇,跟父亲说好。
    李治看着女儿的笑颜,脸上也缓缓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只要女儿能好好的,只要她不管是在父母跟前,还是在父母看不见的地方,快快乐乐的,无忧无愁,那么她想要下降给谁,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是大唐的公主,一生荣宠,随心所欲,也是应当。
    开耀元年夏天,苏子乔被封为龙武卫大将军。
    同年秋天,帝后二人决定将爱女太平公主下降,驸马都尉为苏子乔。
第155章 有匪君子85
    155
    裴行俭自从带军大败突厥,并带了一批战俘回长安之后, 除了上朝和去吏部处理公事之外, 已经极少在外面露脸。
    讨伐突厥一战,副将程务挺提拔了, 另一副将苏子乔因为冲撞圣人被禁足了, 其余的将士该赏赐的赏赐, 身为主帅的裴行俭,在打完突厥之后,官复原职。
    苏子乔在禁足一个月之后,无所事事, 被圣人打发去给太平公主当侍卫。
    大概是苏将军侍卫当得很令圣人和公主满意, 夏天的时候,他被封为龙武卫大将军。
    禁军十六卫中的龙武卫, 前身是先帝亲领的玄甲军, 如今交给了苏子乔,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秋天,圣人说要把太平公主下降给龙武卫大将军苏子乔。
    自从今年开春, 大臣们不止一次提醒圣人, 公主该要下降了。
    可谁也没想到,圣人千挑万选为太平公主定下的驸马,居然是苏子乔。
    叹息,其实圣人也没想到。
    苏子乔要尚主的事情, 圣人一说, 大臣们顿时一片哗然。
    ——都觉得不合适。
    李治对着大臣们那质疑的神色, 心里也是觉得苦。
    苏子乔当年是他亲自带入宫的,虽说许多事情只是一时兴起,可他的偏爱之心却不假,苏子乔在羽林军时,是圣人出行必然带在身边的侍卫。
    圣人兴致一来,也会跟苏子乔说起天下大事,指点江山。边疆之事从东面的高丽新罗,到西北境的吐蕃突厥,圣人虽不曾向先帝那般征战沙场,可在边疆之事的见解上,并不亚于先帝。
    有时也与苏子乔说大唐境内运河陆路修建之事,天南地北,也不讲究什么章法,想到哪儿便说到哪儿。
    苏子乔便是在旁听着,少年虽不多话,可心中明白,李治贵在天子,那样与人侃侃而谈天下大势的事情,错过了便再没有下次。
    与裴行俭在西域的那些日子,苏子乔学会了如何行军打仗,在李治身边的日子,让他开拓了眼界胸怀。
    李治对苏子乔一直是十分满意的,否则纵然他是国公之后,也断不可能平步青云到这个地步。
    满意归满意,李治却从未想过将太平公主下降给苏子乔。
    原因无他,李治只需要想想自己在苏子乔这个年龄时,几个熊儿子都在宫里折腾得鸡飞狗跳了……就感觉很不好。
    身为父亲,总希望女儿的驸马十全十美,是世间最好的人。
    圣人平日怎么看苏子乔,就怎么顺眼。可自从太平公主说要下降给苏子乔之后,圣人就怎么看苏子乔,就怎么不顺眼。
    自家好好的白菜,如今要被猪拱了,他能高兴吗?
    李治对苏子乔,是一看就来气,再看就窝火,真是多看一眼都嫌弃。
    可如今,对着大臣们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圣人轻咳了一声,笑吟吟地说道:“子乔文韬武略,是我朝难得一见的英才,与太平公主,是天生佳偶。”
    众大臣:“……”
    公主下降,往大了说是国之大事,往小了说是天子家事。
    还记得当年立后的事情吗?
    那么多人反对,结果呢?不还是该立谁就立谁,完了之后还有皇后殿下来秋后算账。
    裴行俭当初反对立武媚娘为皇后,就被圣人调到西域,今年大败突厥,班师回朝本该要加官进爵的,可结果呢?
    结果就是圣人差点听信谗言,把裴行俭好不容易劝归降的战俘给砍了。
    大唐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砍杀战俘的先例,给裴炎十个胆,若是没人背后撑腰,他能去跟圣人说突厥之战,主帅无功,战俘该杀吗?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的梁子是不能轻易结的。
    朝堂之上,哪个不是千年的老狐狸?
    于是,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却谁也没上前一步,说臣觉得不妥。
    没人说反对,圣人便笑着说道:“那此事便定下来了,婚期定在明年的初夏。”
    大臣们又忙着恭喜圣人,恭喜太平公主。
    李治抬手掐了掐眉心,脸上虽然笑着,心里没觉得多高兴。
    白菜被猪拱了。
    心塞。
    ***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
    一直为苏子乔的婚事愁断肠的苏庆节,在这个丰收的季节,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他的弟弟终于终于……定亲了。
    苏子乔明年初夏要大婚了,苏庆节心中既是高兴又是忐忑。
    他跟裴行俭说:“子乔太会气人了,我总担心他尚了公主之后,会出什么事情。”
    入秋之后,裴尚书就稍微长胖了一些。自从春天圣人要斩杀战俘之事,他就生出了要淡出朝堂的意思,只是时候还没到,所以作罢。
    但是许多不必要的事情,裴行俭已经不去操心。
    树大招风。
    而皇后殿下本就对他心有芥蒂。
    裴行俭听着苏庆节的话,不由得感叹,“他不成亲你担心,如今他终于要成亲了,你也担心。你是怎么回事?”
    两个步入中老年的郎君这天哪儿也没去,一大早就跑到了苏子乔的将军府。苏子乔一看两位兄长的架势,大概是要留在将军府里吃酒说话。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人都喜欢在将军府里喝酒,理由是将军府里自在,没人管他们。
    一直以来都是单身的苏将军虽不能理解两位兄长的心情,但也很随和。
    每次来了就来了,让人好酒好菜服侍着就完事。
    苏子乔放任两个兄长喝酒聊天,自己跑去武德堂练箭了。
    苏庆节也觉得自己很患得患失,可他也没办法。
    苏庆节低声说道:“子乔这些年来,路走得有些太顺了,我心中总是担心他。太平公主对他情有独钟,我听说了此事,心中仿若压着一块大石。”
    都说皇恩浩荡,可伴君去伴虎,皇恩是那么好消受的么?
    相比苏庆节,裴行俭的神态却轻松自在许多,“圣人将子乔从安西召回,我想到了他或许是要把禁军交给子乔,可我没想到,他会把龙武卫交给他。不过,子乔虽然年轻,也足以胜任。”
    苏庆节已经有些微醺,他一只手支着额头,语气感伤,“父亲去世后,我心中总是牵挂子乔,他若是不长进,我觉得愧对父亲,也愧对他。如今他倒是长进,这些年来,东征高丽,西征吐蕃突厥,在安西当大都护名声在外,召回朝中又统领龙武卫。可他走得越高,我便越是为他担心。”
    “一将功成万骨枯,不怕裴尚书笑话,子乔日后纵然有赫赫威名又能怎样?如今圣人身体每况愈下,皇后殿下与东宫势均力敌。子乔如今是龙武卫将军,直接听命于圣人。人在湖边走,哪能不湿鞋?万一,我是说万一,宫中有变,子乔又何去何从?”
    裴行俭闻言,皱眉,“你在想什么呢?”
    即使圣人身体大不如前,皇后殿下野心勃勃,可皇太子自小聪颖仁厚,这些年经历了十几次监国,为朝臣称道,宫中能有什么巨变?即使有巨变,太平公主自小便是天家之人捧在手掌心的宝,从未牵涉入朝政之中,对苏子乔又会有什么影响?
    裴行俭看了苏庆节一眼,戏谑着说道:“我看你是被子乔要尚主的事情砸昏了脑袋吧?”
    苏庆节:“……”
    苏庆节一言难尽地看了裴行俭一眼,语气复杂地说道:“裴尚书啊,我有时候见到你,心中总是十分佩服。”
    裴行俭:????
    “你当年跟着我的父亲征战沙场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呢?你看我的父亲,被封国公,画像被挂在凌霄阁上,可又能怎样呢?人死如灯灭,如今不过黄土一抔。将士死守国门,沙场战死马革裹尸,可是如今人在何处呢?不说其他人,就说裴尚书,你如今活得痛快吗?”
    裴行俭活得痛快吗?
    不说这些年来与华阳夫人是否同床异梦,就说今年大败突厥,带着战俘班师回朝,等着他的本该是大赏特赏。
    然而现实是该赏的都赏了,不该赏的也赏了,身为主帅的裴行俭,只是官复原职。
    朝中能出将入相的人能有几许?裴行俭便是其中之一。
    可在朝堂的权力阴谋之下,他只能是这么不痛快地过着。
    苏庆节重重叹了一口气,“我心中总是盼着子乔能有出息,可又盼着他能平凡一些,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是人到底要怎样才能既有出息又能平凡安稳过一生?
    裴行俭默了默,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已经花甲之年的裴行俭笑道:“想那么多作甚?子乔还年轻,正是壮志凌云的时候,他若是甘于平凡安稳,那才糟糕。人活一世,到头总归难逃一死,何不随他怀着青云之志,带着大唐铁骑踏破虎狼之地?”
    已经微醺的苏庆节无语,他心里都愁死了,可裴尚书怎么就不能体会他的心情呢?
    裴行俭安慰他,“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乔从小走的就不是寻常路,他心里有分寸的,你别瞎操心了,我担心你又会被子乔气得跳脚。。”
    苏庆节:“……”
    裴尚书怎么说话呢?
    气结的苏庆节一口闷了大半壶酒。
    苏子乔练完箭回去的时候,发现自家兄长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纵然淡定如苏将军,也愣了一下。
    苏庆节趴在案桌上,一只手拽着自家阿弟的衣袖,大着舌头絮叨:“子乔啊……子乔,公主要下降给你,你……你可要当心啊……圣人信你,别人可不见得,树大招风啊……”
    苏子乔皱眉,“阿兄怎么喝成这样?”
    这还不到午时呢,两位兄长一大早跑到他府里,是来买醉的吗?
    裴行俭十分镇定地看了苏庆节一眼,跟苏子乔说:“你快要成亲了,他高兴。”
    苏庆节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裴行俭身旁坐下,一手搭在裴行俭的肩膀,哭丧着脸,“儿大不由娘啊,子乔要成亲了,我难过啊……”
    裴行俭:“……”
    苏子乔没兴趣跟醉鬼说话,叫了陆管事找人把兄长抬回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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