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开成目光阴冷地看着他,还未开口,诊室的门开了。
“孩子没事,孕妇受惊过度,需要静养,家属去办住院吧。”
走廊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被一刀切断。
病房是套房,季雨柔昏睡着打点滴,谢开成和季朗风站在床侧,看了片刻,两人一起到了外间。
谢汀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谢开成一看她那副浑不在意的懒散模样,火气就翻涌着滚上来,他阴沉沉道:“到底怎么回事,现在可以说了。”
谢汀眼皮都没抬一下,翘了翘脚,点开一个视频——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女孩子讥嘲的声音:“谢开成,你有没有脑子?!”
这声音太熟悉了,谢开成脸色一变,上前抢过她的手机,翻看片刻,脸色铁青。
“你找人拍的?”
“是啊,精彩么?爸爸。”谢汀笑吟吟抬头,翘着眉毛:“反正今晚豪门秘辛不少,我都在风口浪尖了,不如再添一把火。反正炒作咯,对我没坏处,分分钟流量变现。”
谢开成伸手指了她好几下,气的说不出话来。
他直接拨出号码,火气全都对那头人发出来,声音吼得震天响:“给我把网上的视频都删了!今晚的新闻全都给我压下去!压不下去你就给我滚蛋!”
谢汀被逗得笑出了声,她眉梢朝里间扬了扬:“那么大声,不怕吵醒你差点掉了孩子的心肝肉啊?”
谢开成摔了手机,望着那张笑的可恶的漂亮脸孔,手指发痒,想再给她一巴掌:“谢汀!你是不是一定要我教训你?”
“我贺定璋的孙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病房门被人赫然推开,贺泓致扶着贺定璋出现在门外,皆满脸沉肃。
“外公!”谢汀鼻头一酸,站起身便抱着贺定璋手臂撒娇。
贺定璋一眼看见她下巴上未褪的红痕。
他直接上前,抬手狠狠甩了谢开成一巴掌,紧接着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谢开成一个踉跄。
不得不说贺老老当益壮,这狠辣的两记巴掌下去,打的谢开成眼冒金星,耳畔嗡嗡作响。
他中气十足,哼道:“看来是我这个做岳父的错,太久没教训你,倒叫你忘了自己姓什么。”
谢开成气的脸红脖子粗,他盯着贺定璋,眼里的恨意再也遮不住地淌出来。
贺定璋视如未见,抬步坐在沙发上,谢汀与贺泓致自觉地一人站在他一侧。
“听说,季雨柔怀孕了。”贺定璋沉声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架势,像是在审问。
谢开成明明站着,却比跪着还卑微。季雨柔怀的是他的孩子,在贺定璋眼里,像是谁家的阿猫阿狗,说丢便能丢的。
“我的孩子,”他声音都哑了,“自然是生下来。”
“生下来?”贺定璋哂笑,“可以,那这周内把遗嘱立下来,我们两家一起找人公证,谢家家业,全给汀汀。”
谢开成被梗的心头像揣了块巨石:“贺老,您别欺人太甚。”
贺定璋目光一凝,冷厉如刀,斥道:“别忘了千雁走得时候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那时自然捡好听的说,一辈子只有谢汀一个孩子……以后谢家家业都是她的……
怎么可能?
谢开成避开他的目光,道:“此一时彼一时,我……”
一边的贺泓致听不下去了,鄙夷道:“姑父真是好算计啊,我姑姑走得时候专捡好听话来说,现在倒说什么此一时彼一时?你这脸皮是驴皮吗?厚的都能做阿胶了吧!我看你是忘了谢家怎么发家的,要是没有贺家,哪来你这窝囊废凤凰男出头的时候!”
贺家……又是贺家!又是贺家!压得他一辈子抬不起头的贺家!
贺千雁在的时候,他要捧着贺千雁,靠着贺家,举步维艰将谢家带到现在这风光模样。现在贺千雁走了,他还是摆脱不掉这桎梏!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贺定璋已经不想和他继续纠缠,只道:“二选一,你要是舍不得你打下的家业,那就舍下里头那个孩子。以你谢开成的狼心狗肺,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站起身,再未看他一眼,带着谢汀与贺泓致径直离开。
本不算大的屋子,刹那松快了下来,谢开成站在原地一时没动,片刻,屋里有隐隐的哭泣声传来。
季雨柔听到了。
谢开成只觉得无比的疲惫,他推门进去,正对上季雨柔那双通红的眼睛,她哽咽着:“别动我的孩子。”
谢开成走到床头,将她揽在怀里,按在心口上,一时没有说话。
季雨柔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良久,她听到谢开成沙哑的声音:“我不会让贺家再得意多久。”
季雨柔温顺地点头,紧闭的眼底却划过一丝怆然。
谢开成,狼心狗肺,自私自利,到了紧要关头,他只会顾自己。
她心头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贺家这样逼她,那就别怪她不顾情面。
……
谢汀三人到了楼下,贺定璋正要开口,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停在面前。
不是贺家的车。
贺泓致皱了眉,正要给司机打电话,车门忽然开了。
男人长腿一迈,站定在跟前,嘴角含笑,彬彬有礼,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贺老好。”应辞许先开了口,一边瞥了眼谢汀。
一眼看到她下巴上几道红色指痕。
他眸色微微沉,嘲弄道:“挨打了?”
谢汀鼓了鼓腮,嘟囔:“没躲过去。”
贺定璋眼神在他们身上略一逡巡,神色不辨喜怒:“汀汀,这是?”
一旁的贺泓致正怎么看怎么熟悉,这时忽然灵光一闪,抬手拍了下脑门:“这不上回跟你约炮那男的么?谢汀,别告诉我你俩真搞上了?”
贺定璋:“约炮?”
谢汀:“……”
应辞许:“……”
他不动声色,反唇相讥:“哦,你不是谢汀的前男友么?”
贺定璋:“前男友?!”
谢汀:“……”
贺泓致:“……”
夜风凉薄,吹起一地尴尬。
贺定璋眉毛一竖,怒喝:“都给我滚上车,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给我交代出个什么名堂!”
贺家老宅,书房门已紧闭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谈完的迹象。
谢汀窝在沙发里刷手机。八卦小组和微博还在持续沸腾中,谢汀兴致勃勃地跟着吃自己的瓜。
“李涛,谢汀是不是有点太狠了,孩子又不是别的,毕竟是一条命,直接上手就要弄死,没点心理负担的?”
“看到谢汀好像看到自己,我爸有了我后妈之后对我就这样,那种冷漠的讨厌和不耐烦,真的很伤人,有时候想,可能我彻底消失才合他意吧……”
“只有我关心谢汀和季朗风吗?怪不得要避嫌,原来差着辈分啊。不过有一说一,这种人设搞起背德爱真的很带感……说不定他俩真有点什么呢,可惜后妈姐姐为了荣华富贵也绝对不会同意他俩在一起啊,这不就给搅黄了?害!还真有点遗憾捏(粉丝别骂我骂我你蒸煮flop一辈子)”
“我看这个后妈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刚怀孕还没显怀呢就蹦跶的这么高,怀孕之前查无此人,怀孕之后就心比天高了,现在看来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要肃清原配子女,给肚子里的小东西打江山了呗,装什么纯情小白花呢。”
“笑死我了,这后妈真是废物,最起码也要等孩子生下来再行动啊,现在蹦跶的那么高,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也不知道原配是哪家的,原配家里就同意让谢家这样拿捏?我敢说,后面肯定还有好戏看!苍蝇搓手式激动等待,今晚不睡了!!!”
简直精彩!
谢汀看的津津有味,网友的眼睛真是锃亮锃亮的,不过放出一些小小的信息,都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豪门狗血故事了。
贺泓致从楼上下来,头发半湿,困得不成人形,朝书房努了努嘴:“还没出来?”
谢汀一看见他就来气,抬手捏了桌上盘里的红提,一股脑扔了他一脸。
他洗完澡换了件简单的白T恤,那提子劈头盖脸打过来,砸碎了汁液喷了满身,白T恤上溅起一片红点,脸上密密实实的疼,不必看也知道有多狼狈。
贺泓致“嗷”地一声,吼道:“谢汀!老子刚洗完澡!”
谢汀冷笑着端起了旁边的榴莲,抬起了手。
贺泓致:“……”
他腆着脸求饶:“祖宗,祖宗!我当时脑子一懵,觉着眼熟,就顺嘴一说,我忘了老头子还在旁边,我给你赔罪,赔罪行不?!”
“行啊,”谢汀乜他,“我要带资进组,《南雁》,你给我搞定。”
贺泓致:“……”
两人正闹着,书房门啪嗒一声,开了。
谢汀下意识站了起来,跟起身立正似的,汗毛都竖起来,等着老爷子宣判。
应辞许先出的门,他没看客厅里站着的两个,偏头微微垂首,等老爷子出门。
贺定璋出来,头一眼扫了下谢汀。
谢汀谄媚地笑,撒娇:“外公!”
贺定璋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太阳穴,只说:“人老了,精神不济,我上去歇了,你们玩吧。”
没再提那回事。
谢汀又不傻,当然不会揭自己的短,目送老头子上楼去了。
应辞许走过来,将臂弯上挂着的外套递给谢汀,道:“走吧。”
贺泓致还意思意思地挡了一下:“哟,干嘛,当着我面给我妹献殷勤?”
应辞许瞥了他一眼,没出声,就听后头贺定璋的声音传来:“泓致过来,我还有账跟你算!”
贺泓致眉心一跳。
谢汀大喇喇没听出来,闻言立刻幸灾乐祸起来:“外公,要是跟我哥说不听,揍他一顿好啦!”
贺泓致破天荒没接她话茬,面上神情严肃下来,盯着应辞许,问:“你给老爷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头竟然给应辞许解围。
应辞许抬手随意将外套在谢汀身上一裹,迈步便走,声音平淡,却着实气人:“你猜猜看?”
谢汀乐的贺泓致吃瘪,屁颠屁颠跟在应辞许后头往外走,直到两人上了车,她才惊觉:“我干嘛要跟你走?我在这边睡一晚不就行了?”
应辞许靠在椅背上,眼帘半阖:“你明天不去试镜了?早起能起得来?”
贺家老宅这边离市区远着,明天赶通告的话,怕是要早起许多时候,那不如杀了她。
谢汀也转过劲儿来,“哦”了一声,又拿了手机玩游戏去了。
过了会儿,她忽然瞪了眼,扭头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
她大眼睛里忽闪忽闪全是怀疑,里头浸满了一个意思:你他妈不会还是对我贼心不死吧?
应辞许险些被她气笑了,正要反唇相讥,前头周平忙解围:“何先生走的时候交代我们的,要把你送回市区的公寓,否则她怕明天谢小姐上头条就是因为迟到耍大牌了。”
谢汀:……你倒也不必解释的这么清楚。
她没再追问,玩了会儿手机,可毕竟深夜,眼里的字迷迷蒙蒙看不清楚,脑袋一点一点地,开始犯起困来。
“咚——”一声闷响,她脑袋砸在前座上,不疼,就是有些懵。
捂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睛都睁不开,她就那样脸颊抵在黑色椅背上,软着嗓子问他:“怎么还没到呀……”
应辞许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开口。
谢汀鼓着嘴去戳他大腿,细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没戳到人家,却戳的自己指头尖发疼。
“怎么那么硬啊……”她拖着嗓子抱怨,“戳不动……”
这他妈是什么虎狼之词!前头的司机和周平恨不得把耳朵闭上。
应辞许眸子暗了暗,抬手钳住她的手指,神色幽深,低声问:“哪儿硬?”
“哪儿都硬!”谢汀是困得不行了,脑子是懵的,一抽手,又去戳他胸口,胸肌硬邦邦顶着她指腹,“浑身都硬。”
又张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迷蒙着骂他:“狗男人……”
拖着尾音,又娇又嗲,话没说完,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她睡相不好,脖子就那样梗着,歪七扭八的,难为她竟然还能睡得着。
应辞许静了片刻,安静的后座里一声无奈的低叹,他抬手捏她肩膀,调整了下姿势,用手掌拖住了她的头,小心地往座位上靠。
谢汀朦胧间似有所察,睫毛微颤,眼底勾勒出模模糊糊的男人影像,似近又远。
“祝辞……”她嘟囔,有些小小的生气,蹙着眉抱怨,“你最近怎么都不理我呀……”
应辞许动作一顿。
下一秒,谢汀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昏睡过去。
……
第二天谢汀早早便醒了。
今天是《南雁》第二次试镜,陈导坐镇,她心里其实一直惦记着。
何文放来接她,还是老地方,进了休息室,已经有两个演员等在那里。意外的是,这两个演员都算是新面孔,加上谢汀自己,看来陈导并不怎么考虑咖位。但冯歆然是例外,谢汀知道,她也进了终试。
谢汀随意扫了一眼,没有赵伊绚,想必已经被刷掉了。
她把鸭舌帽往下压了压,径直拿出剧本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