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放小心翼翼推门进来,拿纸巾先糊到谢汀脸上,心疼的很:“别哭别哭了,这风口浪尖的,出去给拍到,不定把你写成什么样呢……”
谢汀自嘲一笑:“为了跟后妈别苗头,把自己亲妈拉出来鞭尸的小白眼儿狼呗。”
何文放可不敢顺着这话头往下说,拿出来化妆包让她补妆,先遮了通红的眼圈,帽子一戴,倒也不显眼。
收拾停当,他揽着她肩膀往外走。走廊里遇见,何文放就把她脑袋往下压,压得谢汀脖子疼。
终于到了停车场,她松口气,抱怨着挣扎:“你是猪吗,要压死我啊!”
何文放死活不松手,一手压着她脑袋,一手捂住她的脸,整个人都被他驾着走,云里雾里就停在一辆车跟前。
他抬手开了车门,朝她后背一推,然后“啪”地一声关了车门,一气呵成流畅万分。
谢汀闷着头往前一撞,脸颊撞到个硬邦邦的玩意儿,她下意识蹭了下,眼前还是黑的,鼻子先嗅出来点味儿。
这味道,她已经太熟悉。
“应辞许?”她支着手爬起来,把碍事的帽子往后一拨,便见他皱着眉,神色里带着点嫌弃。
谢汀这才看见,他深色西装上,手臂处一片白,显眼的很——是她刚补过的妆,蹭在上面,留了一层粉底印儿。
谢汀眼珠子转了转,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你怎么来了?”
“何文放哭着嚎着打电话说你要被陈启打死了,求我来收尸。”应辞许讥诮着,还不忘加了一句,“西装钱回头打我卡上。”
谢汀撇着嘴翻了个小白眼:“小气鬼。”
应辞许淡淡睨了眼她还泛着红的眼圈:“小废物。又哭个什么。”
谢汀愣了下:“你叫我什么?”
应辞许交叠在膝盖上的手指一顿,而后不动声色道:“怎么,你觉得你挺能耐?”
“那倒也没……”谢汀下意识摇头,想到最近不冷不淡的祝辞,更低落了,“只是这称呼有点熟悉。”
前头周平的心提起来,老板不会就要掉马了吧?现在跳车晚不晚?
应辞许倒丝毫不心虚,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打开平板处理工作,交代她:“别吵我。”
谢汀破天荒没和他顶嘴,心事重重地“哦”了一声,打开手机,准备点开微博图标。
认真看文件的应大总裁:“小孩子少玩手机。”
谢汀一扭身,背对着他。
面部解锁那一瞬的间隙,谢汀瞥见暗色的手机屏幕上,眼皮发肿的自己。
眉心紧蹙,眼底带着犹疑,和一丝丝难以察觉的怕。
她食指顿在微博图标上方,久久没有点下去。
好像不看,就没有人对着安颜指指点点了,那些恶毒的语言,不怀好意的揣测,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都不存在了似的。
安颜还是那个安颜,一代女神,没有污点。
她年少成名,一部戏拿下奖杯,从没见过娱乐圈的肮脏,影视歌连点儿短板都没有,到现在假期里各电视台还会轮番播放她的成名作。
人红是非多,不是没人捕风捉影地说她背后有“人”,可这事儿在她公布出身豪门后,也成了个笑话。
谁也没想到她当年那么决绝要息影,只留下一句“我要嫁人啦!”便消失在公众眼前。
她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时,笑的可真灿烂啊。少女怀春,遇见此生挚爱,年少轻狂便要激流勇退。
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便是香消玉殒。
本身人没了也就没了,让她的影像就留在最风华绝代的时候,多好。
谁提起安颜,都要赞一句,一代女神。
可现在不是了,女神有污点了。
娱乐圈,向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半句猜疑,都能被夸大成十二分“事实”。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谢汀太明白陈启的愤怒了。对别人来说,可能这事儿就是个饭后谈资,窥探隐私是人的劣根性,不过说你两句嘛,又不会掉块肉。
可对真心实意爱着安颜的人来说,不啻于一把把利刃,戳进去再□□,热滚滚的血流出来,到凉了到干了,那痛都根深蒂固的难以拔除。
都是因为谢汀。都是因为她。即使早已料到,季雨柔会走到这一步,谢汀还是自责。
本来没必要撕破脸的,谢开成和季雨柔轻易不敢丢出这个把柄的。他们还要用这个掣肘贺家呢……
可这个脓疮就一直在那儿,像脖颈上悬着的一把利刃,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刀还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好。
谢汀愣了半晌,也没点开看。
她听见身侧一声叹息,应辞许抬手将她手机抽走,暗灭屏幕,道:“别看了。”
谢汀没动,仍背对着他,开口时鼻音有些重:“你说,我做的对吗?”
应辞许半晌没回答。
堵车了,四周鸣笛声一片,惹人烦躁。
可应辞许双腿交叠,一片闲适,神色淡淡,万物崩塌我自笃定,令人心都静下来。
“刀握在自己手里时最锋利。”他开口,声音平和,渊渟岳峙,“我还是更擅长威胁人。”
谢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就直说,你不允许别人不要脸过你呗。”
应辞许睇她一眼:“倒也不是,论不要脸,谢小姐更胜一筹。”
谢汀“哼”了一声,愤愤不平:“王八绿豆,彼此彼此。”
应辞许唇角飞快闪过一丝笑意,隐没不见。
他拿起平板,继续工作,淡淡道:“放心,谢开成可要比你着急的多。”
……
谢开成确实急了。
看到那个视频时,他只觉脑袋“轰”地一声,寒气从脚底板浸出来,直达大脑皮层,太阳穴一阵尖锐的疼。
季雨柔……她怎么敢!
这一下,贺定璋怎么能忍得了?昨天还在说要他做选择,可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没谁比贺定璋更在意安颜的名声。
这么多年,他用这个把柄换来两家相安无事,贺定璋虽看不惯他,但也没刻意给他使绊子。
他是有些飘了。
谢家对上贺家……他还没那个本事。他承受不起贺家疯狂的报复。
车子开往医院的路上,谢开成手背上的青筋一直都没下去过。
季朗风不在病房,季雨柔独自在打点滴。
她似乎有些累,眼底青影一片,连他粗暴地推开门都没将她吵醒。
谢开成站在床边,静静地盯了她半晌。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幽暗的环境里,谢开成的目光冰冷,如蛇吐信,阴寒从墙缝里沁出来,扎进季雨柔脖颈青色血管里,一丝锐痛。
她好像被魇着了,呼吸急促间,猛地睁开了眼睛。
倏然对上谢开成的眼睛。
好似见了鬼般,季雨柔无声地尖叫起来,人猛地往后一顿,手上的输液针再次被她扯掉了,她却顾不上了,心悸到呼吸都上不来。
谢开成就这样冷冷地盯着她不动弹。
季雨柔如同溺水之人,双眼大睁,不住挣扎着想要逃离,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开成,饶是她向来都知道,这才是谢开成的真面目。
谢开成终于动了。
他慢条斯理地伸出手,轻轻抚摸季雨柔的脸。
季雨柔打了个寒颤,开口时牙齿都在打战:“开成……开成,我……”
“嘘。”谢开成食指轻轻抵在她嘴唇上,语调温柔,“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
季雨柔咽了下口水,不敢看他:“你给桐城那边打电话……我偷听到了……后来我去了一次桐城……见了你那个初恋……她,她……”
“她怎么了?”谢开成似是鼓励,循循善诱。
“她有病……她一直胡说八道,里面夹杂着‘安颜不要脸’‘安颜是小三’的话,我就查了她……”
“就这些?”
季雨柔胡乱点头,紧紧抓住谢开成的手:“就这些,就这些!开成,我错了,我不该背着你做那些事情。可贺家欺人太甚,谢家的家底都是你辛辛苦苦挣出来的,我怀着的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贺家凭什么!凭什么到现在还对我们指手画脚!就因为她那个当小三的女儿吗!”
谢开成呵呵笑了起来:“季雨柔,你怎么忘记了,你自己还不是个小三?你当时爬我的床时,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凭什么?”
季雨柔脸色一白。
谢开成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后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脖颈。
季雨柔呼吸急促,面色潮红,怕的紧紧攥在他手腕上,用眼神拼命地哀求他。
谢开成一寸寸掐到最紧,看着她眼睛外凸、狼狈不堪,又一点一点地缓缓松开了她。
季雨柔痛苦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谢开成垂首看她,淡淡道:“孩子做掉吧。”
鬼门关前走一趟,还未缓过来,这个炸弹又丢过来。
季雨柔心头惧怕、后悔和震惊糅杂,一刹那炸开,炸出漫天恨意。
这一霎她什么也不怕了,她尖叫起来:“谢开成,这也是你的孩子!”
“又不是只有你能生。”谢开成漫不经心。
季雨柔心一寸寸凉下去。
她忽然冲下床,光着脚便要往外跑,谢开成从背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
“跑?”他笑,“你想往哪儿跑?”
“放开我!”季雨柔不管不顾了,“谢开成,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靠着贺千雁起家,却又不愿意贺家掌控你!说我爬你的床,你怎么不说你管不住自己的□□!现在为了讨好贺家,又要来搞死我了……你以为贺家是蠢货,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吗!”
谢开成攥住她头发的手狠狠往后一拉,痛得她头皮发麻,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抵在墙上,一只手牢牢地钉住她。
一切像是慢动作,下一秒,她看到谢开成冷漠地抬起腿,狠狠地向她小腹踹了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痛……
那痛盘根错节地盘踞在小腹处,而后长满了尖利的触角,一下一下,戳在肉里,爬遍全身。
血流的时候,是什么声音?
淅沥淅沥,浸在地板里。
季雨柔瘫坐在墙角,用尽全身力气,可发出的声音却轻到难以捕捉。
“谢开成,你……不得好死……”
谢开成微微笑了。
“忘了告诉你,我已经亲自实名举报你的慈善机构,好好把身子养好,记得配合调查。”
第34章
当天晚上, 有记者拿到了独家, 放出了一个采访视频。
谢家各个角色轮番上阵, 你方唱罢我登场, 真是热闹顶天了。
这回的主角是谢开成。
鼎鼎大名的一代女神安颜,甘愿褪去浮华,隐于人后,嫁了这么个人。
谢开成一张皮囊是好极了的,西装笔挺,精神奕奕,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
一副儒商模样。
更何况这个年龄的男人,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谢开成也身居高位多年了, 往那里一坐,倒也有几分气势。
他直视镜头,微微一笑, 万分谦逊:“家门不幸, 让大家为我的家事操心了。”
弹幕里一片“卧槽好帅”“叔叔我可以”, 又一个弹幕飘过:[简直了, 跟在医院打谢汀耳光的是两个人吧……]
这话一提, 弹幕里瞬间又是“卧槽那算了那算了叔叔我不配”“这是当代安嘉和吧”。
视频里,谢开成正严肃了神色,眸底闪过一丝沉重的哀伤, 声音低沉:“是我识人不清, 没料到季雨柔不仅背着我做出那些犯法的事情, 甚至还造谣千雁……就是安颜。我习惯叫她千雁。”
“千雁是我的结发妻子,我们相识于微末,共同扶持走过很多艰难岁月,我既感激她,更爱她。这些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沉淀更深沉。只是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活着。但我到底还是辜负了她,也辜负了汀汀。汀汀是我们唯一的女儿,我有时候,未免对她太过严厉了。”
“今天我公开出面,一是要向大众道歉,作为身边人,季雨柔的违法行为,我却没有早些察觉,让她酿成大祸,给社会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和危害。”
“二是要面向全网郑重辟谣,我和千雁自相识到相恋,都是单身状况,不存在什么插足、小三的说法。我作为她的丈夫,决不允许任何人污蔑她!对此事,我将保留法律追究责任,绝不姑息。”
视频很短,到这里,乍然结束,屏幕黯淡下来,映出谢汀一张讥讽的脸。
她闭了闭眼,将手机随手一甩,忽然笑了。
笑的意兴阑珊,笑的神情落寞。
“我这个爸爸啊……”
谢开成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能屈能伸的厉害。
需要他折腰的时候,恨不得把腰都折断了,还能做出一副道貌岸然大义凛然的模样。
谁知道背地里是多么狠辣无情的呢。
怪不得当年能把贺千雁迷得五迷三道,跟家里闹掰,息影退隐也要嫁了这个凤凰男。
一旁的贺泓致也是咂舌,“啧”了一声:“你爸倒真豁的出去,听说你小妈肚子里那个,掉了?”
饶是做了准备,可贺千雁的事爆出来,被网上成千上万的人嚼舌头,指指点点,贺定璋还是有些受不了,身体就不大舒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