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旖旎——炽酒
时间:2020-07-09 10:06:31

  “去的,”她说,“无论如何,都会去的。”
  ……
  门被阖上,病房空荡荡,只剩下谢汀一人。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重重地砸进了病床上。
  一声闷哼,撞到淤青,痛的她眼底水濛濛洇出一层水。
  赵伊绚将门带上,转身又望见应辞许。
  男人脱了外套,衬衣挽至臂弯,懒洋洋靠在墙上,正偏头和周平说话。
  隐隐约约听到周特助提醒对方:“应总,趁这个时间,你的手要不要包扎一下?”
  赵伊绚下意识去看他垂在身侧的手。
  视线触及他掌心斑驳伤痕,赵伊绚眼神猛地一缩。
  她虽然没有看到应辞许是如何冲进火场救谢汀的,但这双手上的伤,足够她明白应辞许的坚决。
  赵伊绚思绪沸腾,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庄晴疑惑:“怎么不走了?”
  “我有句话想要单独和应总说。”
  应辞许凉淡的视线瞥过来。
  窗边,暮色四沉,秋风微凉,拨乱应辞许额间碎发。
  “应总手伤的很重。”
  应辞许轻声笑了下,带着自嘲:“那种时候,谁顾得上这个呢。”
  赵伊绚沉默。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定在应辞许的掌心,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应总也觉得这件事,只是意外吗?”
  “不然呢?”应辞许挑眉反问,目光灼灼。
  “不是意外。”赵伊绚被他看得瑟缩一瞬,敛睫下定决心,斩钉截铁,“不是意外。”
  应辞许站直身体,眼底裹了一层碎冰般:“赵小姐有证据?”
  “我没有证据,”赵伊绚摇头,“但我知道是谁。”
  “是谁?”
  赵伊绚捏紧双拳,咬了咬牙。
  下一刻,她抬眸,一字一顿:“苏绍。是苏绍。”
  赵伊绚离开后,应辞许独自在窗边站了许久。
  周平寻过来,他眼睛望着远处最后一点太阳沉沉坠入地平线下,淡淡道:“盯紧苏绍。”
  周平一怔:“果然是他?您没猜错。”
  又有几分犹疑:“只是赵伊绚……可信么?她也许是为了保冯景然,来混淆视线。”
  应辞许轻轻笑了一声。
  夕阳已去,他转身迈步向病房而去,声音散在风里。
  “如果没猜错的话,苏绍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
  “她不敢骗我。”
  ……
  谢汀躺在病床上发呆,应辞许推门进来,她只动了动耳朵,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应辞许瞥了眼她的腿,涂的药膏丑丑的,一双细白的小腿愣是显得五彩斑斓起来。
  应辞许拿手背蹭了蹭她额头,温声道:“想什么呢?”
  “你管我。”她偏过头避开他的手,声音闷闷的。
  应辞许也不恼,往床沿一坐,脱了鞋子长腿一伸,靠坐在了她的床头。
  两人的腿并排挨着,谢汀被他一挤,半个身子都差点挤进了他怀里。
  谢汀:“……”
  她昂起头瞪他:“下去。”
  应辞许笑着耸肩,十分无赖:“不下去。”
  谢汀气的转头往旁边一滚,谁知医院里病床要窄一些,她没刹住车,眼见就要翻身掉下去。
  应辞许忙抬手揽她肩,把她往怀里一带。
  坠落的不安令谢汀慌忙去拽他,上身被他按进了怀里,腿堪堪垂在了半空中。
  应辞许的手被她牢牢压在身下。
  他眉心微蹙,短促地闷哼了一声。
  谢汀身子一僵:“你怎么了?”
  这短短片刻,应辞许额角已然沁出一层薄汗,他微微咬牙,低声说:“我的手。”
  谢汀撑着床板跪坐起来,一眼望见被她压在身下的,男人伤痕累累的手。
  伤口没有处理,暗红的血渍和焦黑的燃烧物斑驳,胡乱愈合的伤口被她这样一压,伤口迸裂,鲜血沁出来,从他的指缝浸染到洁白的床单上,一片血红。
  谢汀死死咬着嘴唇,一把捏住他另只手腕,掌心向上,同样的伤,扎进她眼底。
  她鼻子刹那就酸了,眼底水雾弥漫,眼泪即刻就砸了下来。
  “我去叫医生。”
  她抬手抹了下脸,跳下床赤着脚就往外奔去。
  医生很快就来,一看应辞许的伤,脸色也有些发沉:“伤口需要立刻处理。”
  他出去开药,叫护士准备东西,屋里又剩两个人。
  谢汀就赤着脚站在一边,垂着头一声不吭。
  应辞许叹了口气,轻声哄:“过来。”
  谢汀没动,一颗泪“啪嗒”砸在地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水花。
  “要我去拉你么?”应辞许软了嗓子,“乖崽崽,我手疼,你自己过来好不好?”
  谢汀顿了顿,走过去站在床沿,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他的手,没忍住一下子哭出了声。
  她抽噎着一边抹泪一边气咻咻地骂:“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么能忍你是忍者神龟吗?!”
  “呜呜呜你是不是傻啊,”她哭的上不来气,打着哭嗝抽抽搭搭的,难过极了,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应辞许,你疼不疼,你疼不疼啊……”
  应辞许坐在床边,张开手把她抱了个满怀,贴在她耳侧小声说:“我手不方便,崽崽自己坐我腿上,来。”
  谢汀害怕碰到他的手,乖乖点头爬上床,小心地侧坐到他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边哭边说:“你的腿没事吧?不会也有伤,我坐一下给你压、压断了吧?”
  应辞许没忍住,埋在她脖颈里笑了起来。
  谢汀说完自己又慌了,从他肩膀摸下去,捏捏骨头捏捏肩背,紧张兮兮地:“你到底还有没有别的伤啊?应辞许你说啊!”
  应辞许轻咳一声止了笑,任她上下其手,轻轻吻了下她鬓边,说:“没了,真没了,任你检查,嗯?”
  谢汀胡乱摸了一通,也没摸出个什么名堂,不过见他确实没什么不适,才略略放下心来。
  医生护士一进门就见两人这样个亲密姿势,同时尴尬了一瞬。
  应辞许又亲了亲她耳朵,谢汀脸有些发红,一咕噜从他怀里跳出来,却没走远,跪坐在床边小心地攥着他衣角,跟医生保证:“我就看着,我不捣乱!”
  医生和护士都被她逗笑了:“嗯,有谢小姐监督,应总肯定好得快。”
  饶是谢汀脸皮厚,这样被打趣也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周平进来了,提了个三层木质饭盒,道:“老爷子知道了,闹着要来,秦叔把他哄住了。秦叔怕您在这边吃不惯,让家里做了饭菜送来。”
  于是等应辞许的两只手包扎好,他望着谢汀舔了舔唇:“我饿了。”
  谢汀一愣,看了眼他被包成猪蹄的两只手,和站在一边的周平,试探道:“emmmm周平……喂你吃?”
  周平脸色一板,义正言辞:“张勇那边手术还没结束……”
  谢汀立刻道:“那你快去!”
  周平点头,迅速退出房间,门一关,谢汀扭头对上了应辞许似笑非笑的眼。
  谢汀:“……”
  应辞许:“崽崽,我好饿。”
  谢汀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艰难道:“我喂你。”
  应辞许满意颔首。
  谢汀打开饭盒盖子,就见第一层放着两个精致的青花瓷碗,旁边放了张卡片,画了两个卡通箭头,分别指向两只碗:
  小辞的粥;小辞的鸡汤。
  一看就是应老头子的手笔。
  谢汀失笑,把粥碗拿出来打开。
  一碗清淡的青菜粥,熬煮的软烂绵绸,谢汀拿勺子喂到他嘴边。
  应辞许眼底含笑,目光灼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这视线直白到她有些不敢直视。
  眼睫忽闪,她抿着唇把勺子往他嘴上一怼,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瓷勺胡乱撞上了他的牙齿。
  谢汀:“……”
  “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她被自己笨到发疯。
  应辞许咬着勺子咽下那口粥,忽然倾身,与她相距咫尺,戏谑道:“怎么,你又想亲我了?”
  谢汀:“?”
  应辞许眉梢微杨:“每次亲我,都爱撞我牙齿。你刚刚,不是在暗示我?”
  谢汀:“……”
  暗示你个大头鬼!!
  她咬牙,忽略脸上的热潮,虚张声势,把碗往桌上一磕:“你还吃不吃了!”
  应辞许忽而坐直身体,好声好气地安慰她:“好了好了,吃完再亲,先吃饭。”
  谢汀:“……”
  食屎吧你!她只想把粥泼他一脸!!!
  迅速把一顿饭给他塞完,塞的应辞许苦不堪言,鸡汤灌了小半碗,应辞许已经抱了。
  谢汀把饭盒阖上,提了一下:“怎么这么沉?”
  应辞许瞥了一眼:“下面还有你的。”
  谢汀把下面两层打开,一张比第一层大两倍的卡片映入眼帘:下面两层都是汀汀的,小辞吃了变小狗!!!
  谢汀:“?”
  应辞许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小碗精致的杂粮米饭,青芹炒虾仁,一小块蒸鱼,清炒秋葵,甜汤是小份的雪耳炖鱼胶,甜点是一球香草冰淇淋,缀着巧克力屑,放在盛满了冰的容器里,一丝都没有融化。
  谢汀:“哇哦~”
  应辞许:“…………”
  很好,有了孙媳忘了亲孙子。
  应家的厨师水平自不必说,谢汀确实也饿了,吃的心满意足,应辞许……
  坐在一边眼睁睁看着她吃。
  谢汀夹了块虾仁递到他嘴边:“看你可怜,喏,偷偷赏你一口。”
  应辞许抿着唇没动弹。
  谢汀倏地又收了回去:“哦我忘了,受伤的人不可以吃海鲜哦,你乖乖的。”
  应辞许:“……”
  等谢汀吃完饭,应辞许的脸色已经黑成了碳。
  谢汀收了餐盒,笑嘻嘻蹭过去,扬着眉炫耀:“好满足哦。”
  应辞许抬脚一勾,勾住她的大腿,往前一带。
  谢汀猝不及防,闷声撞到了他肩上。
  应辞许没给她反应时间,拿手腕按住她脑袋,偏头就亲了上去。
  谢汀“唔唔”反抗,又怕碰到他的伤处,被他占尽了便宜。
  唇舌纠缠,旖旎暧昧。
  谢汀气喘吁吁地软在他怀里,应辞许轻笑着含她唇珠,轻轻厮磨:“好满足哦。”
  谢汀仰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
  收拾停当,两人一起过去看张勇。
  还在手术中。
  阒静的走廊里,只有周平等在外面。
  谢汀的神色不自觉凝重起来,应辞许用手腕蹭蹭她脸颊,道:“周平先去吃饭,我和汀汀守着。”
  周平应声,谢汀和应辞许倚着坐在了走廊的长凳上。
  夜里阴冷,头顶白惨惨的灯有些发暗,照在谢汀面无表情的脸上。
  “冷不冷?”
  谢汀摇头,手指搭在他腕间,无意识地勾画着,发呆。
  “他……”半晌,谢汀声音幽幽响起,带着犹豫,“会好吗?”
  “会,”应辞许望着她的侧脸,轻声回答,“不论如何情况,应家负责到底。”
  等到夜里十点,谢汀已经迷迷瞪瞪靠在应辞许肩上眯了片刻。
  手术终于结束,寂静的走廊刹那喧哗起来,张勇昏睡着被推出来,头上缠着白纱布,面色微微苍白。
  医生走出来,谢汀和应辞许忙迎上去:“手术很成功,不必进ICU了,普通病房观察就可以。”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谢汀紧紧攥着的手稍稍一松,心头一块大石倏然落下。
  张勇运气实在不好,除了背部烧伤面积大一些和小腿骨折之外,最主要的伤在头顶。
  被柱子接连砸了两回,颅内出血,颅骨碎了一块,好在手术成功,没有影响到其他功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站在玻璃窗前望进病房,张勇还在昏睡中,嘴唇发白干裂,即使是麻醉状态,眉心也微微蹙着。
  他们安静地站了很久。
  回去病房的路上,伴着月光,一地沉默。
  进了门,谢汀声音沙沙的,说:“我先去洗漱。”
  闷头躲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她已经收拾妥当,只眼圈微微发红,自动自觉地拿了毛巾过来找他,仰头说:“你坐下,我帮你擦脸呀。”
  应辞许瞥了眼她明显哭过的眼睛,从善如流的坐下。
  浸了热水的毛巾温热熨帖,令他紧绷的皮肤有一霎的放松。
  应辞许闭着眼,唇角微勾,嗓音深醇,问:“哭了?”
  女孩子的手有一霎的停顿,又细致抚过他的眉眼。
  “下次不准偷偷哭,”他睫毛敛着,灯光下白而薄的眼皮上淡青色的脉络清晰可见,眼尾微翘,含着淡笑,“要哭也要来我怀里哭。”
  灯影下,谢汀望着他出神,手上忘了动作。
  男人侧耳:“擦好了?”
  谢汀声音有些发颤:“好了。”
  “那我睁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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