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自己却没有悯太子的资质,一直以来,都达不到父皇的预期。
父皇对他的要求一降再降,最终到了降无可降的地步。如今,是真的失望到了极致吧?
太子只觉得心灰意冷,想着:若是父皇真要废我,那便让他废了我好了。
这样,父皇不用再为了我的不争气而恼怒忧虑,我也不必再逼迫自己去学那些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可是,看着面前这一张张满是忧虑的脸,太子却又迟疑了。
如果他自己只是他自己,那是怎么样都可以的,反正父皇也不会要了他的命,最多也就是圈禁而已。
但是,一直在支持他的这些人,却不一定了。
他是资质不好,但不是傻。
纵观历代史书,哪一次废太子,不是血流成河?
那些血都是谁的?
不必问,肯定是那些支持太子的人的。
太子迟疑了许久,对张阳等人道:“自今日起,你们就不要再来东宫了,干脆利落地和孤划清界限。陛下只是想要废了孤,只要你们不再和孤来往,父皇应该不会为难你们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只有一种感觉:怪不得天子一定要废了太子呢。这位殿下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储君了,怎么还是这样天真?
只要他们支持过太子,天子就不可能会放过他们。
因为,他们得为新的储君的簇拥者腾地方。
而且,就算他们这个时候表明了立场,和太子划清了界限,天子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如果天子不信,就会担忧他们如今蛰伏,日后给天子给新的储君添堵。
如果天子信了……
呵呵哒,知道杨修是怎么死的吗?
一开始曹植和曹丕相争的时候,杨修觉得曹操看重曹植,赢面大,所以就跑去支持曹植。
后来,曹操的心思变了,杨修觉得曹植的处境尴尬了,就又开始疏远曹植,想为自己找退路了。
可他也不想想,再怎么着,曹植也是曹操的儿子,会任你一个臣下随意挑拣的吗?
所以,曹操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杨修给“咔嚓”了。
如今,他们这些人的处境,和杨修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再让天子失望,那也还是天子的儿子。天子自己要打要罚都可以,但要是他们这些人背弃了太子…………
所以,他们如今,是进还有一线生机,退就只有死路一条。
几人对视一眼,全都跪在了太子的面前。
“殿下,您就算不为自己想想,难道也不为太子妃和她腹中的骨肉考虑吗?”
虽然太子不怎么喜欢太子妃,但想到前些日子,太子妃欢喜无限地对自己说出有孕的消息,太子的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看着太子的神情变化,张阳就知道,自己已经找到太子的弱点了。
“殿下,”张阳言辞恳切地说,“如今陛下尚且康健,自然不会有人敢怠慢皇孙。但如果有朝一日,山陵崩塌,皇孙变成了皇侄,那继位的新君,能容得下前太子的儿子吗?”
太子霍然色变,许久,喃喃道:“不错,老大怎么可能容得下我的儿子?”
底下几人对视一眼,都暗松了口气。
张阳低下头,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虽然他知道,就算太子倒台,大皇子也没机会。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能让太子奋起反抗一击,太子怎么想的,他根本不在乎。
“殿下,眼下正好有一个好时机,可以助殿下成事。”
七月二十八,是信阳公主的生辰。天子对这个女儿一向疼爱又加,每年都会有赏赐下来。
而今年是信阳公主十五岁芳辰,正是女儿家及笄之日,天子更是一早就传话内务府,要好生准备公主的及笄礼。
太后也发话了,信阳公主的及笄礼,要在寿康宫举行。
到了七月二十八这天,一大早,帝后二人便携着后妃与诸位皇子,到寿康宫参加信阳公主的及笄礼。
在太后的底盘举行,又有皇后这个一国之母亲自主持,信阳公主当真是风光无限。
天子早已征询过了皇后的意见,在信阳公主及笄之后,便册封她为长公主,加食邑三百户。
皇后自知这辈子都不会有女儿了,自然也不会扣着这个长公主的名分。
而且,信阳公主对自己这个嫡母一向敬重,每隔五日,就必然要带着四公主来坤宁宫请安,陪皇后说话。
自五皇子搬出坤宁宫之后,皇后膝下寂寞,因而慢慢地也对信阳公主有了些感情。
所以,当天子提出要册封信阳公主为长公主时,皇后半点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对此,德妃对皇后感激涕零,亲自带着信阳公主来坤宁宫谢恩。
皇后对她倒是淡淡地,只嘱咐她好生操持长公主的婚礼,不要出了纰漏,让公主脸上无光。
是的,信阳长公主及笄之后,她与暨阳侯世子的婚礼也被提上了日程。
天子命钦天监卜算之后,定在了冬月初八。
因着两人的婚事是早就定了的,自订婚那一天起,内务府就开始准备了,如今需要核实的,也就是一些细节而已。
而这些,都需要德妃这个生母操心。
在后宫共处了这么多年,皇后是个什么性子,德妃一清二楚。
因此,她也没觉得皇后对自己冷淡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皇后对陛下也是这副德性,她一个妾妃,难不成比陛下还要有脸面吗?
第142章 南疆
信阳公主及笄礼过后不久, 年初派去瓦剌打探消息的人, 终于把打探到的东西传了回来。
事实就跟齐述从岱钦那里套出来的一样, 瓦剌的确是贼心不死。
“可恶!”
齐覃一把摔了折子,“北方瓦剌贼心不死,南方诸部首鼠两端, 真是一个都不让朕省心!”
当初老六管那些使臣要食宿费, 查一点让他们光脚走回去的时候,齐覃还觉得有些过了。
可这个时候,他就觉得,老六当时真是太手软了, 就应该让他们连底裤都保不住!
幸而老六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要不然, 他还不知道南方诸部一直蠢蠢欲动呢。
这件事,还要从各国使臣归国时候说起。
往年各国使团到京城之后,至少两个月才会考虑动身。有一些比较穷困的小国使臣, 更是千方百计地赖在驿馆中不走。
但是今年,他们好不容易在雒阳城待满了一个月, 就纷纷告辞离去了。
没办法, 不走不行啊。
虽然驿馆里的住宿环境比他们自己家强得多,驿馆里的饭菜也都是人间美味。
但一分价钱一分货,驿馆里的住宿条件有多好, 饭菜有多好吃,价格就有多感人。
每次他们吃饭的时候, 都感觉自己飘上了天, 等到付钱的时候, 就直接被被拽下了地。
那满脸的泪水,都是因为太感动了呀!
“贵使真的要本官替你们递谢恩的折子?”
熊褚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在鸿胪寺已经干了五六年了,接待各国使臣也接待了不少了。可哪一回他们不是千方百计地能拖多久就拖多久?
从前每日里好吃好喝地招待这群大爷,鸿胪寺上下也很烦的,是巴不得他们早点滚蛋。
但这一回不一样了。
虽然说睿王殿下想出的这个朝使者收食宿费的主意,挺有损他们鸿胪寺的形象的。
但睿王殿下大方,他们上上下下都跟着分润了好处,大家也都挺高兴的。
毕竟有实惠可拿,损伤一点颜面,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于,已经有人开始盘算,如果这些使臣像往年一样,因仰慕天威而迟迟不肯离去,他们能得多少好处了。
哪里知道,这才将将一个月,这些人就各找借口跑路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哪里是仰慕天威呀,分明就是赖在这里蹭吃蹭喝的。
熊褚墨心头恼怒,脸色也就冷了下来,“折子先给本官吧,本官会找机会递给陛下的。”
那几个正使松了口气,急忙把写好的折子递给了熊褚墨,还殷切地叮嘱他:“外臣国内真的有急事要处理,还望大人尽快。”
至于熊褚墨的脸色,他们全当没看见。
熊褚墨心里气不过,又拖了他们三天,这才拿着他们请辞谢恩的折子去见天子。
到了含光殿,他自然不会替这些人隐瞒,把这些人前后的言行不一,还有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
最后,他还向天子提议:“请陛下派人探查南方诸部,臣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齐覃前脚刚听齐述说了瓦剌蠢蠢欲动的事,后脚就又听到了这个,当即就采纳了熊褚墨的意见,派了探子南下。
这不查还好,查了之后,齐覃险些气歪了鼻子。
不同于强大到足以成为祸患的瓦剌,南疆多深山密林,因常年多雨又难见阳光而瘴气丛生。各部地广人稀,一向不被大晋看在眼里。
因而,朝廷对南疆诸部的态度,一向是只要他们臣服就好,并不指望他们能成多少事。
每次南疆部落上表哭诉,说是毗邻的国家欺辱了他们,朝廷也都会帮忙镇压。
可是,如今齐覃才知道,哪里是别人欺辱了他们?分明是他们欺辱了别人,然后又恶人先告状的。
更过分的是,那些被他们欺辱的小国见背靠大晋有这么多的好处,也想派使臣前来,却每每被他们劫杀。
“田保。”
“奴婢在。”
“让人把老六叫过来。”
“是。”
乾清宫的人到东五所的时候,齐晟正带着沈介三人,商议在第二季蹴鞠赛举办之前,赛场的规划与利用呢。
关于这个,齐晟是早有想法。
但是他想听听他们几个的想法。
沈介觉得,可以租出去,反正如今蹴鞠赛已经彻底兴起,许多人都对蹴鞠这项运动投入了巨大的热情。
如果他们愿意把举行联赛的赛场租出去,多的是人愿意花大价钱来熟悉和适应赛场。
但凡是沈介的提议,梁靖肯定是要唱反调的。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什么?租出去?租给谁?”
梁靖用嘲讽的语气对沈介说,“是按照身份高低来,还是价高者得?如果是按身份来,有心人肯定会说咱们殿下趋炎附势,如果是价高者得,谁有那些商人有钱?这岂不是要咱们殿下把整个京城的官员都得罪完了吗?”
这反驳,有理有据。
至少,听起来是这样的。
沈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正要说点什么呢,乾清宫的人就来了。
“陛下有旨,宣睿郡王觐见。”
齐晟蹙了蹙眉,想不明白这个时候叫他过去干什么。
他寻思着,最近也除了信阳公主的及笄礼,也没什么大事呀。
难不成,天子叫他过去,是要把送嫁的事交给他不成?
人家信阳公主,可是有一母同胞的九弟呢,也轮不到他呀。
“你们在这等着,我先去陛见。”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到了也就知道了。
齐晟交代了一声,就跟着那小太监走了。
还没出东五所的院子,张起麟就得了主子的示意,从怀里掏了个荷包塞到那小太监手里。
见那小太监把迅速把荷包塞进了袖筒里,他才低声问道:“公公,陛下找我们主子,到底有什么事?您是在御前当差的,消息总比我们灵通不是。”
那小太监本是田保的徒弟,要不然这好差事也轮不到他来。
来的时候,田保已经反复叮嘱过了,不要惹睿王殿下动怒。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卖睿王殿下一个人情。
因此,张起麟一问,他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
“就在方才,南疆的情报送过来了,陛下发了好大的火。”
至于更具体的,他就不知道了。
张起麟一头雾水,反复确定了他再不知道别的了,才迷茫地看向齐晟。
齐晟眼皮子一跳,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看了关于南疆的情报就动了怒,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南疆那边的部落远不如天子想象中的老实安稳。
而天子又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要调查南疆各部?
还不是因为他自己没忍住,拿那些使臣贿赂他的东西去嘲笑自己亲爹了?
虽然说,他当时的确有提醒天子注意南疆的意思,但却绝对不想让这件事落到自己肩上呀。
待进了含光殿,齐晟规矩得很,老老实实地行礼问安,一丝不错。
齐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这回你怎么这么老实?怎么,没给朕带来几样下边孝敬你的好东西?”
得,这是翻旧账来了。
齐晟知道,此时自己最好乖乖地别回嘴,让亲爹把那一口恶气给出了。
但是吧,知不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让他不回嘴,他觉得皮痒痒。
于是,他就决定,顺从自己内心的诉求,再噎亲爹一回。
——反正他已经被叫过来了,不管陛下想让他干啥,都不可能会改变主意了。他就当提前收点利息吧。
“瞧您这话说的,”齐晟笑嘻嘻地说,“臣虽然在礼部行走,但到底不算礼部的人。冰炭敬什么的,都没有臣的份。至于别的孝敬,那就更不用说了。”
六部官员收地方官的冰炭敬,早已经形成惯例了,就算齐覃眼里再揉不得沙子,对于这件事,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这件事牵连的实在是太广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也的确是没办法解决的。
就齐晟所知,在他原来的时空里,雍正皇帝曾将火耗归功,又设立了养廉银子,可这地方官孝敬京官,不也一样没止住?
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齐晟拿这个说事,就只是单纯地想噎他一下而已。
而齐覃果然也被他给噎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