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晟:“…………”
——他还能说什么呢?
自作孽不可活呀!
他是怎么抱着图纸进的含光殿, 就是怎么抱着出来的。
站在乾清宫的院子里,齐晟仰天长叹了一声之后, 是恶从胆边生。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一个忙有什么意思?大家伙儿都该忙起来才是。
于是乎, 先是工部与鸿胪寺, 再到户部、兵部,最后还有礼部,陆陆续续都被齐晟动员了起来。
只有刑部与吏部逃过了一劫。
但他们却并不感到幸运。
如今朝中的形势,明眼人都知道,睿王殿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君主了。
虽然不知道陛下在顾虑什么, 一直没有立储,但绝对不是因为对睿王殿下不满。
——这不开玩笑吗?
他们要是能有一个这么能干的儿子,做梦都要笑醒了,谁还会不满呀?
在这种情况下,睿王要做一件事,六部里动用了四部,被剩下的刑部和吏部,他们能没想法吗?
吏部尚书王群和刑部尚书何殊等到了望日大朝,就联袂截住了睿王殿下。
“殿下留步。”
“殿下,请留步。”
齐晟这段时日真是忙得脚不点地,恨不得找猴哥学个□□术,好多项工作齐头并进。
两位天官叫他的时候,他正在琢磨:不能这样下去了,得把能分给别人干的活都分出去。要不然,还得步前世的后尘。
他脑子转得快,脚下动得也不慢。
吏部王尚书年纪偏大,那老胳膊老腿的,肯定是追不上的。
好在刑部的何尚书正值壮年,疾步赶上去,拦住了齐晟的去路。
“睿王殿下,下官这厢有礼了。”
正自沉思的齐晟猛然惊醒,正待发作,却看见刑部尚书的脸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原来是何尚书。”
齐晟如梦初醒,颔首示意,”何尚书好。”
“承蒙殿下关怀,下官一切都好。”
何殊客气了一句,便道,“下官见殿下面有忧色,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殿下若是不介意,不若给下官说说。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嘛。”
何尚书说得很诚恳。
奈何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明显是交浅言深,齐晟直接就当客套胡听了。
“本王若有需要,一定会去找何尚书的。”
齐晟战术微笑,“只是这会子,本王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和大人寒暄了。”
说完,他就要走。
话说,他是真的忙呀。
但何尚书又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
“诶,殿下。”
何殊也不敢再拐弯抹角,直言道,“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这时候,年迈的王尚书也赶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附和道:“是呀殿下,请借一步说话。”
齐晟左右看了看,“两位是一起的?”
何尚书摇头说不是,王尚书点头说是。
说完之后,两人略显尴尬地对视一眼,急忙改口。
这一回,换成何尚书说是,王尚书说不是了。
“呃……”齐晟也觉得有些尴尬了,“两位不用紧张,本王不吃人的。”
这个小小的玩笑开出来,原本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两位因事先想得太多而关心则乱的天官也都恢复了以往的从容。
何尚书笑道:“先前下官所言,句句皆是肺腑。下官听说,最近殿下正在为北边的事费心,就想来问问,咱们刑部,能不能帮上殿下的忙。”
“不错。”
王尚书捋了捋已经有些泛白的胡子,点头附和,“若是殿下有用得上吏部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吏部上下,一定配合。”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脑。
但如今的齐晟,已经不是当年的齐晟了。
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好笑之余,也不免感慨:怪不得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名臣将相载在“争权夺利”这四个字上呢!
这权利,的确是如陈酿的美酒,惑人的紧呀!
他暗自感慨了两句,想了想,对何尚书说:“便是何大人不来,本王也是要去找何大人的。”
何尚书眼睛一亮,“殿下尽管吩咐。”
齐晟道:“本王准备在城西建一个大作坊,劳烦何大人到西城兵马司那里打个招呼,别让不长眼的去挑事。”
何尚书满口答应,“殿下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去捣乱的。”
这虽然不是大事,但睿王肯在这个时候,特意找出一件事给他,说明对他们刑部没意见。
得了这颗定心丸之后,何尚书放心了。
然后,齐晟就对上了眼巴巴的王尚书。
齐晟为难了。
他目前要做的事,实在是用不上吏部呀!
“要不……王尚书先请回,等需要的时候,本王亲自去吏部求助?”
这下总该给够你面子了吧?
王尚书一秒化身慈祥老爷爷,捋须点头,“好说,好说。殿下但有吩咐去,派个身边人到吏部去说一声就行了。”
终于摆脱了两个大佬,齐晟暗松一口气,火急火燎地往内务府赶去。
他要在城西建的大作坊,是用来加工羊毛脱、蚕丝、棉花等原材料的。那些加工用的机器,他自然不可能在外面制作。
所以,他特意请旨,从内务府要来了三个局,专门制造机械。
昨天负责这一块的人来禀报,说是第二代羊毛脱脂机已经造出来了,技术相对于第一代成熟了许多,已经可以用于正常生产了。
得了消息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惦记着。
要不是那会子宫门就快落锁了,他非得连夜去看看不可。
齐述早就已经带着管里到瓦剌去了,相信凭着齐述在岱钦小王子那里的威望,还有管里能和瓦剌王直接说上话的关系,不至于没见到真神就被人挡回来。
只要他们能见到瓦剌的核心人物,说是要拿茶砖和盐巴换一到春天就到处飘飞的羊毛,相信没有一个瓦剌人能够拒绝。
很多事情,只要打开了缺口,后续持续跟进,再厚的堡垒,也会土崩瓦解。
更何况,这一次,他们大晋递过去的又不是刀,而是裹着糖的蜜,无论怎么吃进去,都是一嘴的甘甜。
*
他这边忙忙碌碌,太后那边也没闲着,一心想给两个孙儿都找个四角俱全的姑娘,让他们两对小夫妻,一辈子都和和美美。
在挑拣了大半年之后,她老人家终于勉强找出了两个还算是满意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天子突然来寿康宫请安,并对太后说:“母后只管操心老五的婚事就行。老六这里,朕已经有了人选。”
太后兴致勃勃的笑容一僵,终于忍不住骂道:“你老娘我辛辛苦苦挑了大半年,临了了你说不需要了。你不需要你早说呀,这不是逗老娘开心嘛?”
齐覃也知道,自己这事干的不地道,配着笑脸任太后出了气,这才解释道:“朕之所以如此,是为了给老五挑一个家世品貌具全的,安皇后的心。”
一提到皇后,老太太的心气不由自主就泄了,叹道:“你们两口子呀……罢了,我老婆子也管不了了。”
太后不想管儿子和儿媳的事,但孙子的婚事,她是一定要过问的。
“不过,你给晟儿选了哪一个,得让我老婆子过目一下。要是哪一点比不上我选的,我可不依。”
“哎呀,母后!”
天子无奈道,“您自己想想,老六可是一个好性子的人吗?”
他要说这话,老太太可不依了,“你这是什么话?有你这么贬损自己儿子的吗?我们小六怎么了?小六乖得很,多孝顺的孩子。”
“对,没错。老六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他有本事,还有主意,母后总得承认吧?”
——既然贬损他不行,那朕就换个套路,夸他总行了吧?
事实证明,在一个慈爱的老太太面前,你夸她孙子,就没有什么不可行的。
就算是你夸得再离谱,在老太太的“祖母滤镜”下,那也是千真万确的大实话。
所以,老太后高兴了,笑眯-眯地点头附和,“不错,小六最有先帝之风,做事雷厉风行,不喜欢人驳他。”
对于太后来说,“有先帝之风”,就是最高的赞誉了,而先帝也的确是威名赫赫的一代明君。
不过,这话听在齐覃耳朵里,就不那么是滋味儿了。
“母后。”
“怎么了?”
齐覃严肃地说:“老六是朕的儿子,也是朕手把手教出来的。”
“所以呢?”太后斜眼睨他。
齐覃坚定地说:“所以,他能学这么好,全都是因为像朕!”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你快拉倒吧!说这话,是真不怕你爹从皇陵里钻出来呀!
第185章
太后并不是很想和儿子讨论, 优秀的小孙子到底像谁这个问题。
知子莫若母。
自己儿子从小就这德性,她都已经习惯了。也知道, 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儿子的。
不过, 儿子也别想说服她就是了。
反正在老太后心里,这世上再优秀的人, 也秀不过先帝。
“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太后果断转移了话题。
虽然没有说服母亲,让齐覃有点意犹未尽。但说到儿子的婚事, 他也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齐覃道:“小六虽然年纪不大, 但他生性聪慧,在朝中已经有了许多支持者。所以, 朕的意思, 给他择妃,不必找那些家世太好的。要不然,难免会出现皇权与外戚相争的祸患。”
“你的意思是说, 要给小六找一个寒门出身的?”
太后说着,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那怎么能行呢?”
对于外戚这股势力, 历朝历代都做出了许多的努力, 也都在对待外戚上有自己的政策。
比如前朝就汲取以往的教训,选秀不择贵女,无论是皇后还是王妃,都是从平民百姓里面挑选。
非但如此,从平民变成外戚的那些家族, 也没有一个得到实权的,都是一个空头的世职打发掉。
最多也就是按照自家女儿得到的分位,家族会得到相应的赏赐。
说白了,也就是从平民百姓,变成了财主。
这样一来,外戚之祸的确是没有了。
因为前朝所有的外戚,都是仰仗皇家才能有的荣华富贵,离开了“皇亲国戚”这层光环,那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是,外戚之祸没有了,权臣之祸却依然没有被遏制住,反而越演越烈。
从前外戚强势的时候,若是幼主登基,自有强势的娘舅保驾。
有这层姻亲血缘血缘关系在,又有太后从中调和,许多事情都有缓和的余地。
但是,当外戚失去了所有权柄之后,幼主登基,先帝就不得不启用朝中有能力的大臣来辅政。
这样一来,待到幼主成年,想要亲政的时候,场面就不大好看了。
贪恋权势的,倚老卖老的,自恃功高的,甚至还有觉得天子还有得学的……
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闹不出来的幺蛾子。
要说就没有那种贤德磊落,主动还政的吗?
还真有。
但是,十个里边,能有一个,都算是概率高的了。
这样看来,还不如让外戚得势呢。
所以,本朝立国以后,又汲取了前朝的教训,秀女虽然有从民间搜罗来的美貌女子,但更多的还是从官宦之家里选择。
给天子选妃嫔,或许不那么讲究,但给皇子选正妃,家世往往就是头一项参考的标准。
所以,太后一听出齐覃的言外之意,当即就不乐意了。
齐覃失笑道:“母后想到哪里去了?”
太后却没有因他这一句话而放松分毫,直接问道:“你倒是说说,给我们小六选了哪一家?”
齐覃本来还想再铺垫点好话的,但太后这句话,却是把他所有的打算都弄成了空,只好直言了。
“是礼部侍郎薄兆的嫡长女。”
“薄家?”
太后仔细想了想,没有想到大晋有哪处的高门是姓薄的,果然是寒门了。
她蹙眉问道,“这薄家又几人在朝为官呀?”
齐覃迟疑了片刻,说:“三人。”
一听才三个,太后的眉心就拧得更紧了,不可置信地问:“这三个里边,薄兆的官位不会是最高的吧?”
这明显是不满至极了。
齐覃看了看老娘的来拿色气,都不知道自己那个“是”字是怎么说出口的。
太后终于忍不住激动了起来,“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又不满意小六,准备把小六也给废了?”
齐覃一怔,“母后这是哪里的话?”
这边太后想到了伤心事,却是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老人家边哭边说:“上一回给桓儿选太子妃,你就哄我老婆子说,外戚势力大了,容易尾大不掉,不好。结果如何?”
“母后……”
“结果,你说得好听,实际上已经打算好了要废黜了桓儿,就是怕他妻族势力大了不好收场。”
“哎呀,母后……”
太后根本就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这一回轮到小六了,一开始都好好的,这眼见老身都要下懿旨了,你又跳出来,给他定了这么个寒碜的妻族,你说,你到底安得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