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覃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要冤枉死了。
“老三是自己不争气,朕总不能把祖宗的江山交给一个废物吧?”
他也是急了,难免有些口不择言。
可是太后也正伤心呢,听了这话就更不依不饶,“他既是个废物,你当初做什么要立他?”
声嘶力竭地质问完这一句,太后又哽咽了起来,“如今可倒好,一家子被你随意塞到了府邸里,禁军整日围着,老婆子想见见孙子都见不着。”
齐覃泄了气。
他纵然有千般手段,遇上蛮不讲理的老娘,也通通都得折戟沉沙。
眼见太后越哭越咽气,莲花姑姑一边给太后擦眼泪,一边劝慰太后,还得兼顾着给天子使眼色,叫天子赶紧哄哄。
“主子,您年纪大了,可经不起这样哭。”
听听,这话是劝太后的吗?
这不摆明着是说给天子听的,催促他赶紧哄人。
齐覃无奈,只能给田保使眼色,让他赶紧把齐晟给叫过来。
而他自己,则是接连赌咒发誓,绝对没有再换继承人的心思。
太后听得将信将疑,“罢了,这都是朝堂上的事,我老婆子也不懂,也管不了。我只问你,桓儿和小律,你什么时候放出来?”
朝堂上的事她管不了,但她老婆子心疼自己孙子,别人也管不了。
齐覃神色一僵,“这个……暂时放不了。”
“什么放不了?”
太后又炸毛了,“是不是朝堂上那些大臣们压着不许放?小律和桓儿都这么惨了,他们还想怎么样?非得把老身的孙子给逼死吗?”
“母后!”
齐覃突然发现,懂得太多,野心勃勃的后妃固然让人头疼,像他母后这样,完全不懂朝中事的,更让人心梗。
他觉得自己是应付不了了,还是等老六过来应对吧。
这样想着,他突然捂住嘴,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帝,你怎么了?”太后吓了一大跳,立马就把什么大皇子、三皇子都抛到脑后去了。
她是心疼孙子,但她更心疼儿子。之所以心疼苏孙子,那是因为孙子是儿子的儿子。
“快,快坐下。”太后说着,就挣扎着要起身,亲自去扶他。
齐覃一看:哟,演过头了。
他可不敢劳动老太后,赶紧就止住了咳嗽,略显虚弱地说:“母后别急,朕也就是一时情急,呛住了。现在已经好多了,好多了。”
太后尤不放心,“真的?”
“真的,真的。”
太后看了他一阵,转头就叫莲花姑姑去请御医了。
齐覃为了让她放心,也就没拦着。
他这会子,就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等拖到齐晟来了,他也就顺势解脱了。
齐晟那边刚有了点进展,还没高兴完呢,就被田保派来的小太监叫走了。
路上让张起麟问什么事,那小太监支支吾吾的,也不敢说,只是催促,“殿下,咱们快走吧,总不好让陛下一直等着。”
张起麟没问出来,苦着脸看向齐晟。
齐晟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不用问了。
天子如今在寿康宫,却说有要事,火急火燎地派人来找他。
派出来这个小太监,看神色也并不严峻,这个“大事”应该也不是什么军国大事。
想来也是,天子一向不爱后宫干涉前朝事,又怎么会在寿康宫和他说军国大事。
那么,让这小太监这么尴尬为难又着急的,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天子惹恼了太后,叫他去救场的。
“嘿、嘿、嘿……”
齐晟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吓了那小太监一跳,“殿下,您怎么了?”
“没,没什么,咱们快走吧。别让父皇等急了。”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特别古怪,好像带着莫可名状的遗憾。
话说,他是真的挺遗憾的。
他这会子是真的想找借口拖一会,等自家父皇在太后那里吃够了苦头,他再闪亮登场。
——谁让父皇最近变本加厉地压榨他的!
只是……
唉,想想父皇在对待他时的小心眼儿,齐晟立马就怂了。
自己今天要是敢在这上头掉链子,回头父皇一准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如今自己大了,写的字也能见人了,父皇是不会罚他写字了。
不过,每天被一堆又一堆的奏折压着,也很苦逼呀。
奏折这种东西,自然是能不增加,就不增加得好。
想到这里,齐晟打了个寒噤,自己反倒催促起那小太监来,“快点,快点,让父皇久等了不好。”
“诶。”
小太监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睿王殿下的心情很复杂,很复杂很复杂。
小太监不明白,小太监很疑惑,小太监不敢说,小太监不敢问。
作者有话要说:齐晟一号:好想皮一皮。
齐晟二号(从奏折堆里抬起头):不,你不想!
第186章
齐晟紧赶慢赶,赶到寿康宫的时候, 御医还没有到。
他上前给两位长辈见了礼, 就疑惑地问齐覃:“父皇,您喊儿子来, 到底有什么要紧事?”
齐覃:“…………”
——你怎么就问出来了?这不就露馅了吗?
太后的目光“唰”地一下就钉到了齐覃身上, 意味不明地说:“原来, 是你把小六喊过来的呀。老身就说了,小六最近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这会子怎么就得空了。”
齐晟隐秘一笑,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舒坦了。
果然呀, 建立在别人苦逼上的快乐, 才是真正的快乐;
如果这个苦逼的人曾经让你苦逼过, 那快乐就会翻倍;
如果这个苦逼的人一直在让你苦逼, 那就是你想象不到的快乐。
总之, 齐晟现在就很快乐。
唯一可惜的,是这快乐不能长久。
因为, 齐覃反应过来得也很快。
面对太后质疑的目光,齐覃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说:“差事再重要, 也没有终身大事重要。母后不是不能确定要给他选个怎么样的吗?儿子就把他叫过来, 让母后自己问问。”
太后好气又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暂且不拆穿他,笑眯-眯地朝齐晟招手,“来, 小六,到祖母这里来。”
“诶。”
齐晟响亮地应了一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十五六的大小伙子,再坐到祖母身侧有什么值得羞愧的。
他不但不羞愧,还提上要求了,“祖母,孙儿忙了这么久,连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呢。”
这还了得?
太后赶紧吩咐人,“快,让小厨房给小六做。六儿啊,你想吃什么,都给祖母说,祖母让他们给你做。”
齐晟嘴甜地说:“祖母这里的饭菜都好吃,让他们弄点简单的就行。”
然后,又三言两语的,就把太后哄得合不拢嘴。
齐覃挑眉看了看,暗道:这个马屁精!
但他能哄住太后,齐覃求之不得,也就不和他计较了。
等太后的心情彻底好了之后,御医也过来了,在田保的几番眼色下,胡御医心领神会,把完脉之后,只说陛下是一时岔了气,没有大碍。
太后这才把一直悬着的心给放下了,但却仍对胡御医说:“我看他脸色还是有些白,你给他开些补药吃。”
胡御医道:“回禀太后,王御医已经给陛下拟了药膳方子,那个却比吃药更温和。毕竟,是药三分毒。”
太后这才做罢,赏了胡御医,让他下去了。
齐晟凑趣道:“孙儿就说嘛,像父皇这样的明君,肯定是要长命百岁的。皇祖母啊,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阿弥陀佛。”
太后颂了声佛号,虔诚地说,“若是能叫皇帝长命百岁,老身情愿折寿去补他的。”
齐覃面色微变,急忙起身,一拜到底,“让母亲担忧,都是儿子的不是。母亲切莫再说这种话,叫儿子如何担待得起?”
太后乐呵呵地说:“这又有什么担待不起的?老身今年已经六十有八,再过两年就七十了。这人生七十古来稀,老身已是够本了。”
齐覃只是叩首,非得让太后把这话给收回去。
太后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好好,当老身没说,行了吧?”
然后,她扭过头来朝齐晟抱怨道:“你这个父皇哟,真是的,从小倔到大。老身是拿他没法子了。”
“嘻嘻,祖母,父皇这是孝顺您呢。”
齐晟偎着太后的胳膊,替亲爹打边鼓,“咱们大晋以孝治天下,父皇可不就是这天下百姓的楷模吗?”
“你们哟,就会哄我!”
太后嗔怪地点了点齐晟的额头,看似恶狠狠的,其实根本就没用力。
这个时候,给齐晟要的膳食也摆上了,齐晟就拉着太后和齐覃一起入座,并亲自给二人盛了汤。
他扒了一碗饭后,就边吃边问太后,“祖母不是说给我选了正妃吗?是哪家的闺秀?”
说到这个,太后的脸又拉了下来,睨着齐覃“哼”了一声,说:“老婆子倒是给你找了个大家闺秀。奈何,老婆子说话不管用啊。”
反正那薄家的家世,太后是一万个看不上。
家里没有爵位不说,一共才三个当官的,最高的才是个三品侍郎。
这……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呀。
齐晟看了亲爹一眼,果不其然就接到了亲爹威胁之意十足的眼神。
此时此刻,他可不敢触亲爹的霉头,苦着脸“啊?”了一声,“大家闺秀?可别,我可是最怕那种规行步矩的大家闺秀了。”
太后一怔,“怎么,你不喜欢大家闺秀?”
“若是像祖母这样的大家闺秀,孙儿自然是一百个愿意。只是……”
齐晟撇了撇嘴,满不乐意,“如今的大家闺秀,和祖母那时候可不一样,走个路都恨不得拿尺子量量步子。”
到最后,他还夸张地反问道:“您说说,要是娶个这样的,孙儿到底是过日子呢,还是过规矩呢?”
“哎哟,那是不行。”
太后怜爱地摸了摸齐晟的脑门儿,“你跟个猴子似的跳脱,要是弄个太规矩的,还真说不上话。”
她想到了自己儿子和如今的皇后,可不就是几十年了,还和一开始一样生疏吗?
幸而皇后是个大度的,不计较自己儿子妃嫔多。
但同为女人,太后可不会相信,规矩学得多了,姑娘就真的会按照规矩,大度宽和了。
万一自家孙子遇上了一个无趣还善妒的,日子岂不是要过得鸡飞狗跳?
想到这些,太后也不嫌薄家的家世不好了,忙问齐覃,“皇帝,你说的那个薄家姑娘,性子活泼不活泼?”
眼见这一回的危机是彻底过去了,齐覃更加从容了起来,笑道:“这朕哪里知道?母后若是想知道,把人宣进来看看不就都清楚了?”
“薄家?”齐晟突然问道,“哪个薄家?”
一想到那个可能,他连饭也不吃了,端着碗有些急切地问。
因着他的情绪难得外露,齐覃和太后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里头有故事。
齐覃不答反问,“你希望是哪个薄家?”
他这样问,摆明了就是想看齐晟的笑话。
这个儿子越来越难搞了,脸皮也越来越厚了。若这回真的知色慕艾了,他可得抓住机会,好好嘲笑一通。
至于齐晟爱慕的那个,和自己说的不是一个的问题,对一个封建奴隶主来说,那都不叫事儿。
反正他们家又不是养不起。
大不了,就把正妃先娶进门,过个一年半载的,再把老六喜欢的那个纳进来嘛。
就凭老六从他这里传过去的这张脸,哪个姑娘还会不愿意?
结果,齐晟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带揶揄的天子和太后,坦坦荡荡地说:“若是让自己自己说的话,自然希望是礼部侍郎薄兆那个薄家。”
此言一出,无论天子还是太后,都愣住了。
太后:“你们爷俩,这是商量好的?”
齐覃:“老六几时成了朕肚子里的蛔虫了?”
“啧。”
齐晟恶心地皱了皱眉,“父皇我正吃饭呢,您说得也太恶心了,一点也不符合您绝世美男的形象。”
齐覃“哼”了一声,说:“朕的美,天然去雕饰。”
齐晟也不和他争,转头去问太后,“怎么,父皇给我选的正妃,就是薄大人家的姑娘?”
“正是呢。”
太后感兴趣地问,“怎么,你见过那姑娘?”
太后做姑娘那会子,开国没多少年呢,规矩少。未婚的姑娘带个帷帽就可以跟着父兄上街了。
所以,对于齐晟可能无意间见过薄家姑娘的事,太后并不像如今的某些道学夫人们一般,看做是洪水猛兽。
“那倒是没有。”
齐晟却无意坏人家姑娘的名声,“孙儿没有见过薄家姑娘,却与薄大人夫妇都相处过。这两位都不入俗流。想来这位薄姑娘,也不是个俗物。”
听他这么一说,太后也想起来了,“你和信阳办的那个慈幼院,里面有个夫家姓薄的,就是薄侍郎的夫人?”
“正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