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赛场,不是已经建成了吗?”
他一片好意,齐晟也不会不领情,也就顺势转移了话题。
“已经建成了,正在装修呢。”
“那什么时候能开始那个……联赛?”
齐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来年春就可以开始第一季了。”
第一季赛,他也不准备联合多少人,只在京城和直隶地区宣发。
先把赛事搞起来,把比赛的规则固定起来。
相信,等京城这边彻底兴起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往周边蔓延。
介时,用不了三年五载,蹴鞠联赛,就会成为一项全国性的运动。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说服天子,允许周边小国也派代表队来参赛,慢慢地将这项运动变成国际性的。
到了那个时候,大晋版的世界杯,也就成了。
想到这些,齐晟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不少。
但齐覃的心情,却注定好不了了。
中秋宴过去不久,朝堂上就有人进言,催促天子给太子选妃。
太子今年虚岁已经十九了,在普通人家,这个年岁很多都已经当爹了。
原本齐覃的计划,是在太子十七岁的时候,就给他选一个重臣之女做正妃,再选两个家世差不多的做良绨和良媛。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今,齐覃对太子有了别的想法,自然不会再给太子指一个有力的妻族。
但太子毕竟还是太子,正妃的家世也不能太难看。
于是,齐覃就拖着,准备慢慢找合适的。
但是,支持太子的人里,聪明的还有很多。
这倒不是说他们已经察觉了天子的意图,而是觉得太子母族已经等于没有了,这时候,正是需要一个有力的妻族增添助力的时候了。
所以,才有了这次户部侍郎在朝堂上提起太子年岁已经不小了,该选妃了的事。
可以说,这件事虽然在齐覃的意料之中,也小小地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沉着脸同意了给太子选妃,却否定了朝臣们推荐的人选。
而且,说话很不好听。
“儿女婚嫁之事,本是后宅妇人的职责。诸公皆是朕之肱骨,缘何做这长舌妇的勾当?”
“长舌妇”这三个字,简直就是暴击,一下子就击退了大半的人。
齐覃瞥了一眼剩下的那几个,淡淡道:“关于太子妃,朕已经有了人选,卿等不必多虑。”
天子都这样说了,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齐颂陛下圣明了。
有希望太子尽快成婚的,就有希望太子最好不要成婚的。
但这些都和齐晟关系不大,他正忙着为第一季赛做最后的宣发呢。
有了天子背书,又经过这几年的发酵,许多蹴鞠队都卯足了劲头,想要在睿王殿下的赛场上一鸣惊人,给天子留个好印象。
当然,持有这种高大上的想法的,都是有些背景的勋贵和官宦子弟。
除了这些人之外,也有普通人组建蹴鞠队参赛。他的目标就比较现实了,就是冲着前几名那高额的奖金去的。
如今齐晟不差钱了,他不但拉到了许多大商户赞助,更是有了自己的食邑。
所以,他就把原本定下的奖金的额度,往上翻了一倍。
头名奖金一千两,第二名和第三名都是五百两,第四名和第五名都是三百两。
另外,还设了最佳配合奖、最佳炫技奖、最佳参与奖等奖项,奖金都是一百两。
后面这三个奖项,还有第四、第五这两个名次,都是齐晟准备留出来搞暗箱操作的。
他也想一切都公平公正啊,但没办法,现实不允许呀。
如果想让蹴鞠联赛真正的普及推广并长盛不衰,就必须得结好一些人,给一些人留些好处。
组-织任何活动,单打独斗都是不行的。没人支持的光杆司令,最多也就是弄出一锤子买卖。
“所以,五哥,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吧?”
五皇子觉得自己一片好心,被他当做了驴肝肺。
“这怎么是添乱呢?联赛的开幕式,总得有个黄道吉日吧?总不能刮风下雨吧?”
齐晟道:“这些,我可以找钦天监来解决,就不劳烦五哥了。”
五皇子坚持:”你还是劳烦我吧,钦天监那些人,除了单大人,哪一个都不如我。”
“那我可以……”
“别想了,单大人正奉皇命,替太子测算大婚吉日呢,没功夫理你。”
齐晟:“…………”
第126章 思想的转变
齐覃说是已经有了人选, 还真不是敷衍朝臣,他心里确实是已经有了几家备选的, 只是尚且犹豫不决而已。
不过如今, 是不决也得决了。
他迅速圈定了淮阴侯之女白描。
淮阴侯虽是勋贵,但又与一般的勋贵不一样。
他们家虽然也是以军功封侯的,但他们祖上却并不是武将,而是跟在太-祖身边的谋士。
一个不上战场的谋士, 以军功封侯。可想而知, 他们家祖上出过多少计谋, 堪称一代智者。
其实, 像他们家这样的出身,是最容易在新朝立足的。
进可文, 退可武。
但是, 第一代淮阴侯留下的根基再厚,也架不住儿子不争气呀。
老淮阴侯是一代俊杰, 他的儿子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
就算现任的淮阴侯颇有几分祖上的风采,但家里的人脉都散得差不多了,他们家如今也就剩下“清贵”这两个字了。
因着先皇后早逝, 如今的皇后向来不管事,太子的婚事,就得太后点头。
“这家的势力, 是不是单薄了些。”
太后问得有些迟疑, 因为她不知道, 自己儿子是不是有别的打算。
齐覃笑了笑, 不动声色地说:“单薄有单薄的好,太子本就性情软弱,若是妻族太盛,恐怕辖制不住。”
这话也有道理。
太后点了点,就不再多问了。
“既然你已经有了主意,那就这一家吧。”
齐覃暗暗松了口气,笑着给给太后捧了碗茶,讨好道:“太子生母早逝,这白家姑娘究竟性情如何,还要母后费心掌眼。”
“这有什么?”太后哈哈笑道,“老身年纪虽然大了,但相看孙媳妇,却还浑身是劲。”
齐覃奉承道:“母后还年轻呢。”
亲儿子随口一句好话,都能让当娘的合不拢嘴,“你就会说好话哄我。”
母子二人打趣了一阵,太后突然道:“对了,你也别光记着太子,照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相看起来了。”
四皇子比太子小三岁,今年虚十六,的确是到了慕少艾的时候。
齐覃想了想,干脆就一并托付给太后了。
他只交代了一句:“老四的媳妇儿,家世不好高过太子。”
“这你就放心吧。”老太太给他打包票,“改明儿我就把老四叫来问问,保准给他找个四角俱全的。”
然后,齐覃就想起了老二的媳妇。
当初,他给老二选妃,不也是煞费苦心吗?
结果呢?
那田家看着是个好的,实际上一家子却没一个省心的。
“也不须四角俱全,能和老四好好过日子就行。”
太后顿了一下,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她也想起了田家。
没过多久,太后就以解闷的名义,召见了许多勋贵与官宦家的夫人。
因为给太子选妃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些夫人都很乖觉,来的时候都把自家适龄的女儿带过来了。
就算家世不够做正妃,想着做个良娣甚至是良媛也好。
将来太子登基,这些潜邸跟随的,再少也得是个嫔位吧?
寿康宫一直热闹了两个月,才有懿旨正式下来,选了淮阴侯家的姑娘做太子妃。
这么个人选,支持大皇子的自然欢欣鼓舞。
支持太子的人虽然不满意,但淮阴侯也是老牌的勋贵,世袭罔替的爵位。
若是只看家世,不看实惠,选他家的女儿做太子妃,绝对是够格的。
可问题是,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实惠呀。
齐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难得地沉默了。
前些日子,他通过淑妃,和玫妃与湘嫔书信联络商讨了一下,是关于“如何提升女子地位”的。
不是他圣父,见不得人可怜。
实在是他觉得,这种两性地位绝对的不平等,会平生许多事端……
好吧,不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点现实的。
他将来肯定要结婚的,结婚之后得要孩子吧?
就算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生男生女这回事,也是全凭天意的,人力绝对没法解决。
只要一想到他将来他有了女儿,哪怕有郡主的爵位,还是得把自己的终身托付在一个不知道可靠不可靠的男人身上,他就憋屈得慌。
玫妃显然很兴奋,在信上直白地回了他一句:“等你成了天子,你女儿就是公主了,谁敢怠慢公主?”
齐晟只看了一眼就烧了,烧成灰之后又拿茶水冲了一下,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
相比之下,湘嫔的建议就诚恳多了,也现实多了。
湘嫔给了他四个字——上行下效。
齐晟深以为然。
就像他推广蹴鞠一样,一开始并没有什么成效。
先是有了大皇子的加盟,让蹴鞠真正走入了上流社会;又有天子的背书,他的蹴鞠联赛才能顺利施行。
他努力了那么多,竟然比不上天子随随便便的一句话。
可见,这个时代的人,天生就对上位者有一种敬畏。
所以,改变女子的地位,还要从上层社会开始。
这个时候,齐晟那连齐覃都觉得好用的脑子立刻就给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忽悠耳根子软的太子。
但很快,他又自己否决了。
太子耳根子软,好忽悠,不止他一个人知道。
而他要做的事,却是要触动大多数人的利益。
他只有一个人,一张嘴,将来要坏他事的人却比比皆是。
以讹传讹,三人成虎,都是自古流传的故事。
你看,连史书中纯朴忠厚,重义轻生的古人都知道一张嘴怼不过许多嘴,要是这些人轮流去忽悠太子,太子会听谁的?
太子那样寡于决断的人,会下意识地去听人多的一方的。
到时候,纵然因太子宽厚,不会把他怎么样,他的一番心血也会化为乌有。
更有甚者,那些以压迫女子来显示自己的才干的人,在发现被他们压迫的女子还有喘息之机的时候,还会变本加厉地压迫她们。
——为什么从宋朝起,女子的地位一下子就降得更低了?
还不是因为唐朝出了个武则天?
所以,忽悠太子这条路,是注定走不通的。
有那么一瞬间,齐晟心底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把太子拉下来,换一个心智坚定的人上去。
但是,把自己的几个兄弟扒拉了一遍之后,他也生出了和齐覃一样的忧虑。
——大晋药丸呀!
太后不理朝事,所以很多都不懂,被天子三言两语就糊弄住了。
但齐晟却不是太后。
且不说他这些年的耳濡目染,就是跟着于先生读了那么多史书,他也知道,外戚专权什么的,那是坐在皇位上之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
在太子还只是太子的时候,母族和妻族的强盛,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虽然后世的那些电视小说上,动不动就有人想要谋反。
其实,真正生活了这个时代之后,齐晟才明白:谋反这种事,不但风险极大,且失败的后果也极为严重。
所以,纵然成功之后的收益也很大,不到万不得已,是没有人愿意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处心积虑地去谋反的。
像“储君耳根子软,如果妻族强盛,日后国将不国”这样的担忧,其实是有些多虑了的。
特别是像如今这样的太平盛世,天子再仁弱,最多也就是被权臣把持朝政。只要下一代帝王手腕强硬,照旧是一片大好河山。
这也是为什么,齐覃明知道太子宽厚太过,却还是要一次又一次地给他机会的原因。
以齐晟这些年的观察,齐覃对太子,一向是比较包容的。
不,应该是说,齐覃对自己所有的儿子,都很包容。
正常的情况下,太子势弱,天子一定会给他选择有力的妻族,用以巩固储君的地位。
而且,还不止选一家。
但如今,明显是出了正常情况下意外的情况。
——天子给太子选了一个空有家世的太子妃。
天子给太子选这个的正妃,一般只有两种情况。
第一,就是太子太厉害,让天子忌惮;
第二,就是太子太废柴,让天子彻底失望了。
这两种可能,让齐晟用脚趾头想,他都知道哪一个才是正确答案。
所以,他才沉默了。
从前,他是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的。
所以,谁做储君,谁继承皇位,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如今,他想要正儿八经做一件事的时候,发现太子继位并不符合自己的预期,就难免倾向于易储。
他沉默,是因为事情的发展虽然是他想要的那一种,但自己不知不觉的变化,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明知道自古以来,被废黜的储君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但是,当太子不符合他的期待的时候,却依然觉得,这样的太子,还是废黜的好。
如果是他刚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会有这样冷酷的想法吗?
他沉默着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会的。
人往往在事不关己的时候,才最最慷慨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