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鸾和林绍晟一进校场,就将校场的侍卫和小黄门都吸引过来了,都围在校场内,也不知两人要做什么,但公主殿下如此怒气冲冲的过来,肯定有好戏看。
朱鸾道:“林绍晟,当初本宫的箭术是你教的,你还记得对本宫说过什么话?”
林绍晟目光悠远,想起一些昔日的往事。
大梁是在马背上得天下,因此皇室子孙,不论男女,皆能骑马射箭,可这皇宫里的公主皇子们金贵,平日里养尊处优,又有几个能下苦功夫来学箭术,年幼的时候,朱鸾最娇气,又喜欢偷懒,偏偏帝后又纵着她,只需撒撒娇说太累,就能换的帝后心软,这箭术课十有八九都是缺席的,因此她的射术也极差。
每回宫里比骑射,朱鸾都是垫底的,林绍晟实在看不过眼,就手把手的教她,可朱鸾却不怎么情愿,虽是垫底,她也不以为耻。
林绍晟实在没辙,无奈说了句:“鸾儿,如果你愿意好好学箭术,我愿意把自己当活靶子给你用。”
当时,这句话还真将朱鸾给感动了,于是跟着他好好学了半年。
彼时,时光美好,若是没有陆谨出现……这种好应该能延续下去吧。
朱鸾偏头看他,美眸微瞪道:“这话如今可还算数?”
林绍晟还当她是在闹脾气,微微一笑:“当然算数,若是公主想拿臣撒气,臣愿意奉陪,即便是死在公主手上,臣也毫无怨言。”
朱鸾低叱了一句:“这可是你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前夫的。。。
第20章 算账
得知朱鸾要将林绍晟当活靶子用,御马监的太监一看这情形不妙,赶紧过来劝,他跪在马下,哀求道:“公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啊,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如此儿戏!”
朱鸾瞪了那老太监一眼,怒道:“你若是再敢多嘴,本宫就换你来当活靶子。”
老太监不敢多言,瑟瑟发抖的退下。
林绍晟夹紧马肚子,斥了一声,骏马扬开四蹄,开始奔跑。
因为马背上没有马鞍,林绍晟身体往前倾,双腿踩在马镫上立起来,尽量不要让自己的身体碰到马背。
他开始跑的时候,朱鸾便搭弓上箭,左手如抱婴,右手稳如泰山,对准林绍晟的脊背射过去。
林绍晟听到风声,将头一偏,羽箭从身边飞过,他回头一看,朱鸾的第二支箭射过来,林绍晟神色微凛,弯身又躲过一箭。
虽然朱鸾两箭都没有射中,可直觉告诉他,朱鸾的箭术今非昔比,以前她是绝不会达到这种程度的。
为何会这样?
林绍晟不敢掉以轻心,开始认真的对待起来。
朱鸾射出两箭,便停了下来,她眯着眼看着前方跑马的矫健身姿,嘴角缓缓的勾起一抹冷笑。
她的箭术之所以精进,全拜林绍晟所赐。
上辈子,她嫁给他之后,在他身边耳濡目染,从一开始的不喜,渐渐有了兴趣,在他的“教导”之下,最后那两年,她的骑射之术大有长进,根本不是嫁人之前的水平。
所以……林绍晟,你以为本宫杀不了你么?
林绍晟见她没有继续,回头一看,朱鸾的第三箭跟着射来。
林绍晟见箭羽破风而来,脸色一沉,身体迅速往后仰倒,双腿弯曲坐在马背上,那支箭从他身上掠过,臀撞到马背,一阵钝痛袭来,林绍晟闷哼了一声,正要坐起身来,第四枝箭到了眼前,他迅速一闪,企图避过,却还是来不及了。
那只箭射中了他的左肩,林绍晟咬咬牙,正要骑马奔跑,朱鸾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两支羽箭激射而来,眼看避无可避,林绍晟一个翻身,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狼狈的掉在地上。
校场内围观侍卫一开始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可没想到朱鸾动了真格,林绍晟若是真死在这里,皇上不会给公主治罪,但他们这些人,定然是难辞其咎的。
几个侍卫上前拦住朱鸾,另有几个过去查看林绍晟的伤势。
此时,朱鸾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将马背上的箭囊丢给浮碧,媚眼冷冷的扫了一眼挡在面前之人:“让开。”
众侍卫见她不动手了,总算松了口气,退开让出一条路。
朱鸾策马来到林绍晟跟前,林绍晟被两个侍卫从地上扶起来,玄色的袍子上沾满了灰,箭伤的位置正在流血。
若不是他太过大意,也不会让弄得这样狼狈。
林绍晟内心惊疑不定,朱鸾的箭术,为何会这样突飞猛进,这其中的原因,他着实没想明白。
朱鸾居高临下,她的身姿笔挺,红色的胡服衬的一张脸分外冷艳,眸子如结冰一般的冷,微昂的下巴透着傲气,她张开红唇,神色决然道:“林绍晟,今日本宫暂且饶你一命,这把弓本宫还给你,从今往后本宫同你便如这把弓一般!”
说罢,她将弓扔给苏仁,三贵送上手中的长剑,她将剑抽出来,猛地一挥,将苏仁手里拿着的弓,砍成了两段,苏仁拿着断弓上前,放在林绍晟的脚下。
林绍晟低着头,目光落在生生被砍断的弓上,那张冷峻的脸瞬间变得阴沉,他的眼底愤怒,震惊的情绪在交杂着,似暗流涌动的深渊,随时都能咆哮着张开巨大的黑洞,将人吞没一般。
朱鸾这一刀,仿佛也劈在他的心上。
当年,朱鸾嫌榆木弓太沉拿不动,他特地跑了一趟南方,在南方选了十年的苗竹,替她做了一把轻巧的弓,带回京城送给她的,可她就这样毁了……
林绍晟面色狰狞,额角青筋突突的跳,他的声音里压抑着痛苦:”公主殿下,臣并没有做错什么,您为何要对臣这般绝情?“
众人看得林绍晟这个样子,眼底闪过一丝怜悯之色,这林指挥使平日里多么风光,偏偏嘉懿公主就是他的克星,被当成活靶子不说,还要这般伤他的心,公主也是在太狠了些。
朱鸾想起上辈子林绍晟对她所做的那些事情,眼底没有丝毫怜悯,她的这些手段比起林绍晟做的那些狠毒之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些都是他欠她的债!
朱鸾情绪太过激动,气血上涌,俏脸泛着薄薄的红晕,她的眸子里不掩厌恶:“林绍晟,本宫讨厌你!”
说罢,她调转马头,一夹马肚子,抬起鞭子抽在马背上,“驾”的一声,打马离开!
林绍晟盯着她倔强的背影,愤怒已经积压到了极点,瞬间爆发出来,他朝身边的侍卫粗暴的吼了一声:“滚开!”接着双手一甩,将两个扶着他的侍卫甩出去摔倒在地上,周边其他人惊恐的躲开,不敢在上前来扶他。
林绍晟将身上的箭折断一扔,捂着伤口,目光扫了一眼校场内留下来的人,语气森冷:“今日之事,谁若胆敢外传半个字,本使会在刑狱等着你们。”
提到“刑狱”,众人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噤若寒蝉,半句话也不敢说。
林绍晟干脆跟崇安帝告了假,在紫微门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朱鸾这一箭射中了右胸,但她毕竟力气不大,伤口并不深,很快血就止住了,他离宫回家,才赶回定北侯府,姚家那边就派人传信过来,要他去一趟姚府。
林绍晟知道,那边找他定然是有急事,也不下马车了,让侍从调转马车方向,赶去姚家。
进入姚恪的书房后,他发现姚恪不在,只有姚召南坐在茶几旁,屋内茶香四溢,炉子上的茶壶刚沸,姚召南朝他招招手:“则肃,快过来,刚煮的峨眉雪芽,你也来品一品。”
林绍晟听话的走过去,他撩起袍子坐下,姚召南敏锐的嗅到一股血腥味,他神色一凛道:“怎么了,受伤了?”
林绍晟垂着眸子,脸上似没有情绪,只“嗯”了一声,抬头见姚召南目光锐利的盯着他,他平静道:“今天去抓犯人,一时大意被刺伤了。”
姚召南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林绍晟的脸,这个外甥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林绍晟的性子他很清楚,不想说的绝不会说。
姚召南没有点破。
茶童替两人倒上茶水,姚召南一挥手,茶童退下,书房门阖拢,姚召南端起茶嗅了嗅,细细的品了一下雪芽的香味,这才浅抿了一口。
喝茶的时候,姚召南的脸上有片刻的愉悦,转眼便消失,只余冷意:“赵步云到了许县,不能让他活着回京。”
林绍晟明白他的意思,他颔首道:“这事情我亲自去办。”
上次派过去刺杀赵步云的死士失手了,他们折了十几个人,死士都是专门训练出来的,功夫都不差,全部死在路上,可见他们的对手并不弱。
姚召南目光落在林绍晟俊美年轻的脸上,古井般的眸子里忽然泛起点涟漪,他眼底闪过复杂:“那个暗中对付我们的人不可小觑,你千万要小心。”
听到这句,林绍晟神色缓了一瞬:“舅舅放心。”
姚召南道:“既然受伤了,就别回侯府了,免得被你母亲知道担心。”
林绍晟没有拒绝。
见姚召南没有其他吩咐,林绍晟饮了口茶水,说了句:“还不错。”就起身告退。
等林绍晟一走,姚召南朝虚空中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他的房内,姚召南神色阴冷道:“你去查一下,今日皇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黑衣人领命消失在房内。
同一时间,陆府。
润墨斋内,桑弧递上许县探子送来的消息。
陆谨打开卷纸看了一眼,修长的手指夹着纸条,放置于烛火上,火舌一撩,纸条化为灰烬,落在地上的炭盆中。
桑弧见他神色凝重,问道:“公子发生了什么事?”
陆谨对桑弧一向不隐瞒,他道:“赵步云到了许县。”
作为陆谨最得力的下属,桑弧的反应比普通人要敏捷的多:“公子那我们该怎么做?”
陆谨低声吩咐:“将赵步云的消息透露给杨致灿。”
许县的知县李文瀚和杨致灿都是薛明恩的门生,通知杨致灿就等于通知薛明恩,薛明恩一定会派人送信给李文瀚,要是赵步云在燕县境内出事,李文瀚这个知县便有推脱不了的责任,所以李文瀚无论如何都会保住赵步云。
桑弧点头道:“好,属下这就去办,那赵步云那边需不需要派人去接应?”
姚恪下了狠心要整死祁武忠,得知赵步云的消息,一定会派人再次刺杀,陆谨沉吟道:“我亲自去。”
桑弧没有反对,想起白天宫里传来的消息,正在斟酌着要不要说,陆谨已然开口:“还有什么事,说。”
桑弧迟疑道:“是关于嘉懿公主的……”
陆谨挑眉:“她怎么了?”
陆谨问完之后,深潭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稍纵即逝,让人无从捕捉。
陆谨的反应让桑弧吃了惊,他在陆谨身边这么多年,对陆谨最为了解,陆谨冷面,平日里这张脸几乎看不到什么表情,除了老夫人和二姑娘的事情,看似对谁都漠不关心,哪怕一点细微的表情对陆谨来说都有着不一样的含义,他家公子还是很在乎那位骄横的公主。
“听说昨日嘉懿公主派人出宫,被林指挥使拦了,今日公主殿下大发雷霆,将林指挥使当成活靶子,给射伤了。”
第21章 操心
初春的天气,像个变化无常的怪小孩,这一日又是阴雨,轰轰隆隆的雷声在穹空滚过,春雨丝丝缕缕的飘落,就像细密的烟网一般,将皇宫笼罩在雾霭中。
春寒料峭,朱鸾起的晚了些,才梳妆罢,皇后传她去德容宫。
朱鸾心中明了,偏头瞪了浮碧一眼,浮碧赶紧将头低下去。
既是皇后宣召,朱鸾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
稍作收拾后,跟着前来的白芷姑姑一同前往德容宫。
朱鸾去德容宫这会,秀容宫这边也得到了消息,琴姑小心的看着主子的脸色道:“嘉懿公主将林世子当成活靶子用,娘娘也不管一管?”
贤妃躺在美人靠上,姿态悠闲,她道:“管什么,本宫那侄儿是个主意大的,岂是本宫能管得住的,他若是真被伤了心,反倒好,往后便不会和嘉懿纠缠不清了。”
琴姑应了声:“是。”
随后又忧心道:“娘娘,瞧着嘉懿公主这阵势,十有八九是冲着咱们来的,不可不防啊。”
贤妃不以为意的笑道:“怕什么,便是皇后也非本宫的对手,她一个丫头片子能有多少能耐,要不了多久她便要嫁出去了,难道还能再将手伸到宫里来不成,倒是太子,听说皇后有意让他娶翰林学士之女。”
琴姑道:“翰林学士又如何,可比不上长公主的权势。”
贤妃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你就不懂了,我朝的翰林学士掌管科考,为朝廷选拔人才,在天下读书人心中地位甚高,若是让太子娶了那裴家女,那裴家岂有不帮他的道理,届时天底下的读书人,都会站在他那边。”
“那咱们该如何做?”
贤妃笑道:“听说那裴家女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兄,一直爱慕她,只是苦于家道中落,不敢说出口,本宫倒是想要帮他一把,成全他。”
朱鸾已到德容宫。
她深吸了口气,提着裙子走进去。
皇后坐在暖阁内的罗汉床上,朱鸾见她垂着眸子,脸上情绪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皇后对她是慈爱的,平日里见到她也是和颜悦色,温和如三月春晖。
越是这样没情绪,就说明皇后不高兴。
朱鸾以为皇后是生气了,她走上前,弯下双膝跪在地上,腰杆挺直,低头道:“母后可是怪儿臣冲动?”
皇后抬眸,温和从容的眸子透着一丝怜惜。
“鸾儿,母后不是怪你,母后只怪自己太无能,要不是母后在宫中势单力薄,一个小小指挥使,如何敢如此冒犯你。”
朱鸾听罢,鼻子一酸,她跪行几步,挨着皇后的腿,将脑袋靠在她的膝上,心口发堵,很是难受:“母后不必自责,这不是您的错。”
张皇后抬手,轻轻的抚摸她鸦羽般的青丝,她抬眸目光在白芷身上一顿:“你身边的大宫女没了,往后让白芷跟着你,她也能替母后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