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碧点头,去了趟外头,回来之时,手里便多了一个小包袱。
她将包袱打开,摊开放在朱鸾身边的小杌子上,浮碧道:“殿下,浮碧拿出去卖的东西都在这里,上头的官印都磨掉了,但从材质物料来看,每样都是宫中之物。”
沉水看到这些物件,顿时脸色惨白,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朱鸾从那一大堆金银珠宝中,拿出一串粉色的海螺珠手串,她将珠子一扔,丢在沉水面前:“这海螺珠是舶来品,上月本宫问过你,这珠子去了哪里,你告诉本宫收入私库了,你所谓的私库,是指入你的私库吧?”
沉水是她最看重的宫女,她曾想过,等她到了出宫的年纪,她若是要嫁人,她就给她备上一份嫁妆,绝不亏待她,可想不到,她不仅背叛她,还偷盗她宫中物品,拿出去倒卖,这个丫头,是在太贪婪!
沉水的身子瑟瑟发抖,眼底透着恐惧之色,不…她还不能死…
沉水仓皇的跪行至朱鸾的脚边,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她慌张道:“公主殿下,奴婢只是一时糊涂,求公主念在奴婢跟了您这儿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吧,以后奴婢再也不敢了!”
朱鸾垂着眸子,娇媚的声音像是裹着寒霜一般,冰冷彻骨:“沉水你出卖本宫之时,可曾想过与本宫的情分?”
沉水浑身一僵,眼底最后一抹希望幻灭,她面如死灰,身体一软瘫坐在地上,声音颤抖:“原来殿下,早已知…”
朱鸾早就知道她背着自己给贤妃和林绍晟送信之事,这次是专门设好陷阱,等着她往里头跳。
所有的幻想在一瞬间破灭。
小定子见沉水已认罪,吓得魂飞魄散,他垂死挣扎道:“公主殿下,奴才并非自愿,是沉水姑娘逼我这么做的,殿下,您就饶小的一条贱命吧!”
苏仁见他叫冤,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苏仁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道:“就你做的坏事最多!你还敢叫冤!”
小定子嗷了一声,再要说话,苏仁又将他扇了一个巴掌,直扇得他不敢再说一句话。
朱鸾似再不愿意多看两人一眼,淡声吩咐一句:“拖出去处置了。”
沉水和小定子被拖出去的时候,仍然不住的叫冤,沉水皱了皱眉:“将嘴巴堵了,免得脏了公主的耳朵!”
此后,朱鸾便再也没有听到二人的声响了。
次日,雪枝来她跟前说了一句:“殿下,沉水昨夜里不知去哪里,在湖边失足落水,现在人已经没了,在她身上找到了一包金银。”
朱鸾对着镜子仔细端详着铜镜里媚骨艳肌的容颜,脸上露出一抹怅然之色:“好歹主仆一场,你替本宫去送送她。”
雪枝低头应了声:“是。”
苏仁一大早就出去了,回来的时候端了碗燕窝,他道:“公主殿下,燕窝炖好了,您趁热吃吧。”
浮碧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这趟出去了许久,可打听到什么消息?”
昨夜里沉水死了,那些盯着昭宁宫的人,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苏仁性子活泼,外头狐朋狗友不少,打听事情也方便:“其他地方倒是没什么动静,听说秀容宫那位气的不行,掀了一桌子早膳。”
朱鸾听罢,水光盈盈的媚眼中闪过一抹讥诮。
苏仁眼珠子转了转,活络道:“奴才还打听到了一件宫外的事情,不知公主想不想听?”
宫外的事情?
朱鸾似乎有了兴趣:“什么事”
苏仁凑近,压低嗓音说道:“殿下,奴才听宜心殿伺候李福贵说,昨夜里刑部出了事儿,前指挥使祁武忠在刑部大牢里自杀了,不过没死成,幸亏发现得早,捡回了一条性命。”
朱鸾眼皮一挑,娇媚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可是真的?“
刑部大牢。
大牢内外禁卫森严。
牢内光线昏暗,春日多雨,大牢内散发着一股陈腐发霉的味道。
时不时的有老鼠在草堆上蹿动。
陆谨一身红色官袍,负手站在牢内,天窗外投入一束光,落在他身上,他便如降临在暗夜里的仙人一般,浑身都在发光。
他锐利的目光似有千斤之重,看过来时,让人感觉到无穷的压迫感。
草丛上躺着的祁武忠气息微弱,刚被抢救过来,仿佛没什么求生的欲望,呆滞的看着牢顶。
陆谨嘴唇勾着一丝冷笑:“祁武忠,你以为你死了,真能保住你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谨:听说公主在打听我的事情?
朱鸾:有吗?
苏仁:只有我知道。
第13章 哥哥的心思
陆谨从天牢里出来时,天边已被橘红色的夕阳铺满,云朵密密的挨着,就像金色的鱼鳞一般。
整个京城都笼罩在玫瑰色的霞光里。
桑弧候在大牢门口多时,见他出来了,陆谨俊美清冷的脸映着天边的晚霞,肃杀冷峻的气息淡了不少,桑弧迎上去:“公子,回府吗?”
陆谨并不作答,只道:“你派人前往滨州,暗中保护赵步云,让他活着到京城。”
这次祁武忠之所以被诬告贪污受贿,起因是几箱专程从南方运来的甜橙。
赵步云与祁武忠乃多年至交好友,赵步云任抚县县令,做了些政绩出来,祁武忠在皇帝面前也说过他许多好话,崇安帝觉得赵步云还不错,于是将他从小小南海县令提拔为滨州知府。
这次他携家人北上,途径京城,便给祁武忠送了几大箱子甜橙,以表谢意,便离开京城,前往滨州任职。
不料,还没到任上,朝中便有官员弹劾赵步云给祁武忠行贿才步步高升,祁武忠不服,说自己只收了赵步云几箱甜橙,谁知飞鹰卫来府上一搜,那些甜橙底下,放置的皆是金条子和油纸包裹的银票,足足十万两。
如今赵步云正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既然有人对祁武忠已经下手了,自然不会放过赵步云。
桑弧应下。
陆谨又道:“另外去查查看,这几天刑部有谁和祁武忠接触过。”
祁武忠之所以自杀,是因为外头有人用他妻儿的性命要挟,他关押起来后,刑部一直戒备森严,若非内部之人无法与其接触,也不能将消息送到他这里。
桑弧点点头:“属下这就去查。”
见他还没有动,陆谨长眉微挑:“还有其他事情?”
桑弧笑了笑:“公子,适才府里来传话,夫人想要见您,让您今晚别睡在衙门里,回去一趟。”
桑弧嘴里的老夫人,便是陆谨的母亲何氏。
听到母亲的召唤,陆谨脸色缓和了些:“我知道了。”
陆谨回到府上,已是黄昏时候,昏沉的暮色重重包围下来,屋宇在黑夜里变成了一个更黑的轮廓。
府上点了灯,小厮在前面打着灯笼引着陆谨入府。
静心院是他母亲住的地方。
冯婆子在院子门口翘首盼望,见陆谨出现了,冯婆子福了福身子,便欣喜道:“公子来了,夫人可盼了您一天了。”
陆谨大步踏入院中,低声问了一句:“冯妈妈,夫人的腿疾可好了些?”
冯婆子高高兴兴的道:“幸亏公子送了药过来,如今夫人服用之后,腿便没那么疼了,今日还能下地走路了。”
这么说着,两人便已经走到了屋内。
西次间内,暖黄的灯光盈满每个角落,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坐在罗汉床上,她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腿上盖着薄被,身上并无饰物,只有一个绛紫色的抹额戴在额头上。
陆谨上前行礼,叫了声:“母亲。”
何氏看到儿子,蜡黄的脸上便有了一丝笑意,因为这丝笑意,这张病态的脸上便多了一分鲜活,她朝陆谨招招手:“兰舟,快来坐下。”
陆谨很顺从的坐在何氏的对面,便听到何氏慈爱的声音:“兰舟,可用了晚膳?”
陆谨温声道:“儿子不饿,一会回院子再吃。”
他看了看何氏的腿,关切道:“听冯妈妈说,母亲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还能下地走路,可是真的?”
阖府上下,陆谨也只有对何氏和他的亲妹妹才能流露出那么一丝的温情。
何氏点点头道:“的确是好了许多,你给娘送来的药可真管用,我听说这药还是公主派人送来的,你可得帮娘好好感谢人家。”
这些消息都是冯婆子告诉她的。
昔年陆府败落,陆谨的爹被贬去黔州做推官,山长水远,陆府上还有老夫人又病中,陆夫人带着一双儿女留在京城照顾母亲,那时候陆家家贫,陆夫人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每日出去帮人干活,过度操劳,长年累月下来,积劳成疾,把身体给拖垮了。
尤其是腿疾,一直拖着没治,以至于越来越严重,去年冬天便一直卧病在床,疼的不能下地,吃了许多中药都不见效,直到服用了朱鸾送来的赤蝰疏风丸之后,方有了明显的好转。
陆谨听罢,倒是安心了许多,母子两又说了一会儿闲话,陆谨亲自喂了药给何氏吃了,方才回院。
甫一到屋内,院内的小厮剑南便递上一张请柬。
剑南道:“公子,这是长公主府送来的,邀请您去参加春宴。”
安乐长公主是个爱热闹的,每年都会办一场春宴,广邀京中世家子弟名门闺秀,十分热闹。
他这两年才收到长公主府的帖子,只是他向来不喜参加这种宴会,往年都是找个借口婉拒了。
此番,他的目光却在这张红底描金桃花的请柬上停留了一瞬,想到刚才何氏跟他说的那番话,是该感谢那人的。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接过来:“知道了,退下吧。”
剑南在震惊中退下。
春光明媚,朱鸾特地让宫人搬了把藤椅放在庭院中,她就躺在藤椅上,惫懒的晒着太阳。
太子赶到的时候,就看到朱鸾歪歪斜斜没个正形的样子。
浮碧想要叫醒朱鸾,太子伸出食指贴在嘴边轻轻的“嘘”了一声,浮碧将到嘴边的话吞下去,安安静静的朝太子福了福身子。
太子坐在朱鸾身边的绣墩上。
朱鸾穿着葱绿短褙子,襟口绣着缠枝莲花,水红色绣桃花裙裾洒落下来,将脚也遮住了。
她整个人都笼在光里,肌肤白的耀眼,莹润生光,如同羊脂玉一般。
许是太阳晒久了,薄薄的肌肤里透着粉红,像枝头新熟的水蜜桃一般。
自家妹妹懒的像只猫儿。
太子忍不住轻轻一笑,咳了两声。
朱鸾晒得昏昏沉沉,虽还没有睡,但意识混沌,陡然听到男子的声音,已将她的意识唤醒。
太子见她长睫抖了抖,睁开一双水光湛湛的眸子,清得像山间的溪流。
朱鸾揉揉眼睛,红唇轻启,娇声道:“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太子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我过来看看你。”
朱鸾点点头,转头吩咐浮碧:“用梨花露泡壶茶水,端上新做的桃花饼过来给哥哥尝尝。”
太子吃着桃花饼,又喝着梨花露泡的茶水,只觉满口都是花香。
朱鸾明知故问道:“太子哥哥,前几日母后跟你商量选妃之事,你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太子摇摇头道:“那些姑娘,我又没有见过,如何中意?”
皇后给他看的也只是一些身家背景和名字而已。
朱鸾眉毛微动,眼珠动了动,想起明日长公主府的春宴,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知道安乐姑姑一直想要将湘容嫁给你,你自己可有想法?”
上次章长公主来宫中找皇后谈话之事,她不信太子没有听说过。
太子神色平静,轻轻一笑道:“母后都拒绝了,我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湘容在我眼里,和你差不多,我只将她当做妹妹看。”
朱鸾轻轻的“哦”了一声,她就知道太子是这样的想法,可长公主和苏湘容不这样想,朱鸾眸光深深,提醒道:“太子哥哥,明日你去参加春宴,可千万要谨慎些。”
到时候她会让苏仁跟着太子,以不变应万变。
太子鲜少见朱鸾这般认真,他虽不知朱鸾为何要这样提醒他,总之也是一番好意,他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刚说话,忽然又想起,还有正事没说,他问道:“鸾儿,我听说你送祈武忠的妻子去邢狱看他,可有此事?”
朱鸾坦然承认:“没错。”太子都知道了,定然是前朝有些风言风语。
太子暗暗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朱鸾绝色天成的脸上,眸光温和中透着一丝丝的无奈:“鸾儿,祈武忠的事情,你从此以后,可千万别搅合进去,不管她夫人怎么求你,你都不要答应她。”
朱鸾轻声道:“我知道哥哥在担心什么。”
太子并不傻,反而很聪明,他有心机有城府,只是缺了些运气。
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地位,在朝中如履薄冰,腹背受敌,处处有人想要陷害他。
他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但只要他不出任何错,崇安帝也找不到废他的理由。
上辈子,若不是因为自己这个猪队友,太子也不会吃那么多苦。
太子不想将朝堂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说给她听,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一辈子都可以无忧无虑 ,太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鸾儿,哥哥这样做,只是想要保护你,不想你受到任何伤害。”
太子的话就像一股暖流滑过她的心底,朱鸾乖巧的点头:“鸾儿知道了。”
春宴这一日,朱鸾起的甚早,开始梳妆打扮。
浮碧知道她的习惯,因此早早的就备下五套做工精致的衣裳供她选择,按照朱鸾的习惯,她每次都会选择那套颜色最为艳丽的。
往年公主府的春宴,她一直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个。
她上辈子最喜欢的就是那种众星捧月,万众瞩目的感觉,她本就生的极美,盛装打扮之后,更是美得惊心动魄,每次都可以艳压群芳。
可这一回,她环顾四周后,选的却是其中花纹简单的杏红色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