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想想的心理状态很快就稳定下来。
她在每天抽出大量时间画画,整个人沉静了很多,夏季赛结束后,电竞队也放假了一段时间,正好让她有时间休整。
在得到心理医生认可后,她在两周之后正式出院,基本不需要再服用药物,奇迹般的恢复到了原来的状态。
方女士在家里又陪了她几周之后,就继续出差去了。
家里面剩下他跟高卫星同志两个人,又开始了顿顿一个菜的生活。
方想想是在半年后接到江明电话的。
年轻男子在那头泣不成声:“想想妹妹…对不起打扰到你,俞队在一个救援中生死未卜,遇到危险的情况下,我们队员都要预先留遗书的,他的遗书内容是写给你的。”
“具体地址在哪里,可以告诉我吗?”她的手指无意思蜷缩了一下,然后才慢慢问道。
整整三个小时的山路。
方想想坐在颠簸的大巴上,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或许她已经停止了思考。
下车的时候,几个救援队的队员早就等候在那里。
这里是临城的山区部分,因为道路崎岖,山地风光陡峭险峻,所以常住居民并不多,只会有很多探险的人进来。
五天前一个五人组成的探险小分队到了这里,进入山底复杂的天然溶洞之后,就此没有消息,远飞救援队接到村民的反应后,俞之飏带队出发。
因为情况太过于复杂,他便阻止了其他队员,自己只身一人进去。
救出四名受困人员后,为了寻找最后一个人,他再次选择折返。
不久身上的GPS设备失灵,至此再无音讯。
平静的听完江明的叙述后,方想想闭了下眼睛:“不能找人再进去救援?”
“没有用的。”江明绝望的摇摇头:“只有俞队一个人是熟悉山洞救援,别人进去都是送死。”
她便也没有勉强,点点头接过俞之飏的遗书,扁扁的一个信封,她并没有拆开,直接塞进口袋里。
余光里,手腕上的粉色手表表盘处,似乎闪出一点点微弱的光芒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完结!
第35章 、尾声
方想想天刚亮时一个人偷偷溜出了住宿的村庄。
因为心中还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所以大家连日来都住在溶洞附近的山村里, 白天再过去守在那里。
但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所有人的心态都已经非常差。
好像只有她自己注意到了,那手表发出的微弱光芒。
她也曾经试验了三四遍,只有靠近山洞时,手表才会如此。
其实这个手表是很贵的。
最初的时候是制作给小孩子佩戴的, 为了方便大人找到孩子,就在表盘里置入了一种感应装置, 世界上仅有配套的两个,才会在遇见对方的时候闪出光芒, 并且随着远近的程度调整光线的亮度。
只不过她当初买来的时候, 是为了好玩儿。
谁想到今天会派上大用场。
俞之飏戴着那个手表, 她是知道的, 上次她冲出医院被他抱回别墅时, 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手腕, 也明白他当时一定去了篮球场, 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出现。
他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应该是喜欢的吧。
只是两个人之间横亘着某种问题, 所以才逼他不得不撒谎。
方想想是后来才想清楚这个问题的。
想要再找机会当面问清楚时,却已经晚了。
村庄的道路泥泞难走,但她并没有停下, 而是按照记忆中的地图行走, 一直到达那山洞的前方。
不远处的山头上缓缓升起太阳来,不一会儿四处都是亮堂堂的。
这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方想想身上背着两个大包,里面装着食物和水, 还有应急的药物。
深吸一口气,她打开强光手电筒,向着山洞深处进发。
作为一个接受过训练的救援队员,她想自己并不应该害怕。
但注意到洞内阴冷潮湿而又复杂度的地貌时,也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也许她今天不应该如此鲁莽的行动,江明说得对,多一个人进去就会多一个人送死,她不应该如此自私。
但俞之飏就在里面。
他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死去,尸体孤单的躺在那黑漆漆的溶洞深处。
她也同样无法容忍,自己的爱人陷入如此的惨境中。
越往里面,石壁上渗出的积水就越多。叮叮当当的水滴声重叠起来,再在有限的空间里放大回荡,像是进入了某种恐怖的异世界之中。
前方出现很多七拐八弯的隧道,好在因为各种因素,这里并不适合除了海生物以外的其他动物生存,就显得没那么危险。
方想想在这些岔道前站下,通过手表上面光芒强弱的变化,最终选择了正中间的那条。
脚上的雨鞋早就不管用了。
她嘴巴含着手电,不停的在注意两边的状况,走走停停大概一天时间,背包里的压缩饼干和罐头没有舍得动,只稍稍抿了口水。
先开始的时候,她还会在来时的路上做好标记。
但渐渐也就放弃了,各种因素夹杂在一起,普通的标记方式根本是不管用的。
内心开始被恐惧充斥。
在她眼看快要绝望的时候,手表的光芒却越来越强,最终指引着她度过一条洞内的河流,对岸平坦的地面上,正半坐着一个男人。
他的额前有凌乱的擦痕,衣服处于半干的状态。
整个人显得颓废而疲惫,一条长腿笔直的向前伸着,另一条则蜷缩在身子下,紧闭着眼睛,看起来是晕了过去。
方想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
只用了几秒钟,她便冲了过去,跪下来轻轻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真好,是有气息的。
她几乎就要哭出来了,不管不顾的扎在他怀里。
俞之飏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眼前的光源让他无力的伸手遮挡了一下,而后又诧异的盯着胸前的小姑娘,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大手缓缓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怎么来了?”
那发丝软软的,触感温润真实,发丝的主人还会动,肩膀一耸一耸的哭泣,手电的光线中,大眼睛含泪望着他。
是真的,他的小姑娘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眼前。
约莫两三秒之后,俞之飏才忽然怒了。
猛的推开了她,手掌握着那纤弱的肩膀,紧皱眉头:“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又上下查看一番,见她并没有受伤,才稍微缓和一些,语气仍旧是严厉的:“很危险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胡闹什么?江明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拦住你!?”
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发脾气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都在跳动,似乎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但方想想是不怕的,她连忽然被分手都经历过了,还怕这种场面。
她用手臂抹了下泪:“我是顺着手表找到你的,谁让你要戴这个东西?”
两个人的情侣表这时候终于凑在了一起,发出橘色的暖洋洋光芒。
这才是这手表的正常光线。
依靠里面的电池装置,最长时间能连续不断的亮上半年的时间。
俞之飏抬起手看了一下,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功能。
只以为小姑娘是喜欢卡通的颜色和造型。
但既然是她送的礼物,他便一直都戴着。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这才勉强撑着墙壁站起来:“走吧,咱们尽快出去。”
他在这山洞已经四天了,并不是没有能力出去,而是体力耗尽,又没有食物充饥,所以移动速度比较慢而已。
方想想用手臂紧紧搀扶住他:“我包里有压缩饼干和水,你先吃一些。”
他就接过来,慢慢的吃了半块饼干,仰头喝了些水。
又将剩余的递还给她,过了一会儿,体力就大概恢复过来了。
“最后受困的那一个人呢,找到没有?”方想想问他。
俞之飏摇摇头:“找到他时,他已经摔在石壁上受了重伤,我拿的干粮都给他吃,背着他走了一天,他就去世了,只好就近放在一个石台上。”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结束。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但这也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别人。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去。
方想想都体力就明显跟不上了,实在是因为她走了太多的路,小腿都浮肿了。
“食物和水够两天,暂时先休息一下,没有关系的。”俞之飏牵着她坐下。
伸手替她揉了揉小腿。
为了节省电源,方想想将手电也关掉了。
黑暗中两个人依靠在一起,耳畔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稍远的地方,传来石壁上渗水的嘀嗒声。
那声音机械而富有节奏,具有极佳的催眠效果,她不自觉就睡了过去,恍惚觉得,俞之飏的手臂收拢,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很熟悉的感觉和场景,仿佛很久之前就经历过。
在这种环境下,她居然又开始做梦。
两个人一摸一样的双胞胎小女孩,手牵手从幼儿园后门的栅栏里逃掉,一起进到旁边的废旧工厂里寻宝,但四处都是空荡荡的,好没有意思。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不远处的窗边想起,像是皮球在滴溜溜滚动,两个女孩害怕的抱在一起。
最终妹妹奶声奶气的说道:“我不怕,我要过去看看!”
摇摇晃晃的跑远,只留下姐姐揪着小裙子在后面焦急的喊。
再然后,四处忽然开始震动,轰然倒塌。
其中一个小女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被埋在一堆松松的泥土下面,她便抖落掉身上的沙土,依靠脚上夜光凉鞋的亮度,一边喊着姐姐,一边从周围的缝隙中费力的爬过。
但她找了很久,始终没有找到姐姐。
反倒在一个三角形的狭小空间里,找到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哥哥,小哥哥鼻梁高高的,眼神很茫然,看起来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她就爬过去,掏出兜兜里的一把糖:“哥哥,哥哥,这个给你吃啊。”
用小手剥开糖纸,她费力的将糖果放在他的口中。
小哥哥抿了抿嘴巴,声音有些干涩:“你是谁?”
“我是念念,想念的念,我姐姐叫想想,想念的想,我们起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去世的外公。”小女孩脆生生的回答。
她有些无聊,就开始四处爬着寻找新的缝隙。
胖胖的胳膊被握住,昏暗的光线中,小哥哥低头仔细打量她的模样:“那你记住了啊,我叫俞之飏,你可以叫我俞之飏哥哥。”
“嗯,一只羊哥哥。”她便乖乖的回答。
后来实在累得厉害,她就睡在了小哥哥的怀里。
两个人小朋友紧紧的抱着,依靠彼此的温度,捱过冰冷的夜晚。
再后来,头顶上响起搜救犬的吠叫声,各种工具沉重的翘着他们头顶上的石板,终于有一束光照射进来。
小哥哥紧紧的捂住她的眼睛,安抚着哭闹不安的她。
他低下头来,柔软的唇蹭在她的额角:“乖一点好不好?念念,如果你乖一点的话,将来一只羊哥哥会找到你,让你做我的新娘。”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还要再有一章
第36章 、尾声
方想想将一切都想了起来。
在这样相同的黑暗环境下, 相同人的怀抱里, 是可以刺激她记起一些往事的。
她记起自己有一个双胞胎姐姐,这个姐姐才是真正的‘想想’,她是那么的温柔安静,喜欢画画读书,聪明而乖巧。
可惜丧生在废旧工厂的废墟下, 一周过后才被找到。
她记起自己为什么那么愧疚的原因。
姐妹两个一起在幼儿园的宿舍午睡,是她非要拉着姐姐一起探险的, 与姐姐不同,她十分的活泼好动, 总是不停的闯祸。
所以在知道姐姐去世后, 她幼小心灵中唯一的想法就是, 死去的其实应该是自己才对, 姐姐是无辜的, 她极度厌弃自己, 不再想做‘念念’, 所以不得已自我麻痹, 冒充姐姐来寻找心灵的安宁。
她也记起来,在获救的一个月后,一只羊哥哥曾经到她家楼下等过她。
那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她偷偷的溜出家门。
两个小朋友坐在楼道的台阶上, 抬头看着街上皎洁的月亮。
她哭诉着姐姐已经去世的消息,哭累了便伏在一只羊哥哥的怀里,红肿着眼睛问:“哥哥, 你以后真的会让我当你的新娘吗?”
小哥哥轻轻点头:“是的,我会来找你,让你做最美的新娘。”
后来他们交换信物,她把自己最宝贵的吊坠摘下来给了他。
一只羊哥哥没有带任何的饰品,他就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表示这就是礼物。
她也记得,爸爸妈妈在她们姐妹出事的时候,曾经是多么痛苦多么崩溃。
但为了能够让她继续快乐的活下去,他们销毁掉了姐姐曾经存在过的一切痕迹。
她还记得,简随心和周采勋两个人,发现曾经的玩伴完全改变了性格,表情有多么震惊。
但他们还是小心翼翼掩盖住情绪,继续接近她,一遍遍做着自我介绍,然后带着她重新熟悉以前的生活。
因为这些记忆都太过深刻,所以她都一件件记着,只是深深的封藏在脑海最深处的角落中,像一坛尘封的酒,打开时风味已经不同。
正因为明白了这些爱着自己的人,他们的良苦用心,这让她鼓起勇气,继续努力快乐的活下去。
所以再次睁开眼睛时,她奇迹般地并没有崩溃。
也没有撕心裂肺的心痛,更没有不管不顾的用脑袋撞墙。
也许是她这段时间经历了很多,心境开阔不少。
也或许是因为,她正处在俞之飏的怀抱里,男人的心跳与体温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俞之飏的脸颊的轮廓就在眼前。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她,但是黑暗中,她却无法看清里面的情绪。
很遗憾的鼓了下腮帮子,她就伸手挠了下他下巴的胡茬:“一只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