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徇的伤已然大好,除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狰狞疤痕外,手臂已算行动自如,再不会撕裂渗血。
阿姝反复查看,又问过医工后,方同意他不再拘在马车中,能自去骑马而行。
刘徇放下臂上衣物,无奈地望她,道:“旁人都以为你柔顺,怎知内里这样倔强。”
阿姝恢复娇俏的面上露出薄嗔:“夫君难道第一日知晓吗?可是后悔了?”
刘徇朗声而笑,也不顾旁人目光,凑近低语:“不后悔,我早已知晓了,便如你也早已知晓,我根本不是旁人眼中满心仁义,性情宽和的真君子。”
说罢,趁她不注意,径直将她打横抱起,一同上马,令她坐于身前,双臂绕过她腰间,牢牢握住缰绳,催动马儿飞奔。
阿姝被吓得不轻,忙紧紧抓住他衣袖,后仰靠在他怀中,却又引来他一阵畅快笑意。
她心有不满,抿唇哼道:“如今夫君伤好了,莫忘了,先前的事,我心中气还未消呢。这回,夫君不该再疑心,我置气,是因我不爱夫君了吧?”
刘徇笑声渐止,极目远眺,望向隐约可见的城楼,稍稍令马儿慢下,凑在她耳边,道:“我不曾忘记,杀陈留王,的确是我的错。当日下令时,便已想好要弥补于你。”
阿姝挑眉,伸手去揪了揪他额发,不满道:“既如此,为何不当日便与我说清楚?”
刘徇也不呼痛,只握住她手搁在唇边吻了下,无奈道:“你先前未曾对我吐露真心,我被那梦境缠绕,生怕你并不爱我,哪里还敢自取其辱?”
阿姝羞赧面红:“那你说说,到底要如何弥补?”
刘徇忽然将她搂紧,面目肃然,沉声道:“小儿,你听好。人生苦短,我这一生,已比你先行了十余载,将来定是要走在你前头的。余下这些时日,我再不敢教旁人来打扰咱们二人。有我在一日,我的后宫,便归你一人所有了。”
阿姝忽然静默,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里闪出水光:“夫君是天子,哪有天子只娶一人的?为何如此……”
刘徇沉沉道:“为君者,任重而道远。日后我尚需励精图治,如何能贪恋声色?况我父兄皆只正妻一人,未曾纳妾,你兄长亦然。我既心悦你,便只要你一人足矣,何苦还要拿旁人来做阻碍?”
他说着,低叹一声,“诏书我早已拟好,就在千秋万岁殿中,待回去便能昭告天下,从此不纳后宫。人心难测,我不能保证往后多年,皆爱你如昔,可天子一言九鼎,诏书但下,便不容后悔。日后即便我爱意转淡,也绝不容再辜负你。如此,可安心否?”
阿姝坐于马上,飞驰而前。眼前城中,有她挚爱的幼子与亲人,身后,则是爱她护她的夫君。
相伴数年,终得君心。
不论往后如何,此刻,她再安心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完结了。感谢订阅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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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煞》——
江东高门间,流传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积代衣缨的百年门阀陆氏,出了陆映这样一个绝顶的美人,娇柔妩媚,艳煞众人。
可惜明珠蒙尘,这位绝代的佳人,不但性情乖张,更是个父不详,冠母姓,寄人篱下的弱势孤女。
建康城无数世家公子,风流名士,只得望而却步。
这般女子,为妾尚可赏玩,为妻实不值得。
唯谢家三郎谢戎安独异于众。
谢戎安身为世家嫡子,仪度翩然,有引妇人掷果盈车之容,更少有贤名,得朝臣世家争相结交。
可光风霁月的谢三郎,拒了无数慕名上门结亲的清贵世家女,偏偏被美艳张扬,身世不堪的陆映迷了眼。
那年秋日,枫叶荻花,江风瑟瑟。
谢戎安将象征身份的玉佩交予陆映掌中,亲口允诺:“戎安愿败一世之名,散一身之财,护阿映一世安宁。”
陆映眨着被江风吹出的迷离泪意,将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及至后来,她成了长公主,面对内有士族门阀争权夺利,外有北方胡人虎视眈眈的局面,仍镇定自若,临危不乱,
只因有谢戎安,入则打压门阀,出则扫平江北,凭一己之力,替她撑起一方净土。
张扬美人VS长情君子
1. 背景类似魏晋,但是完全架空杂糅,勿考。
2. 1V1,HE。
3. 男主是甜的,剧情可能是有甜有刀的!
第104章 帛画(一)
刘徇于长安受刘显禅位称帝, 仍承汉室江山,因此算都长安。
然长安经多年震荡, 虽始终有天子坐镇, 却已是民生凋敝,尤其去岁耿允亡后, 刘徇入城那一役后,城中曾经的耿允一党趁机劫掠一番后,便携家眷出逃, 更有许多盗贼趁机大肆抢夺财物妇女,更令长安城中一片狼藉。
初平二年,刘徇亲征后,更将匈奴赶至北方极寒之地,亦算解除雍凉之患, 长安镇西北之地位也已全然不必。
况天下已经动乱十余载, 百姓急需休养生息, 此刻长安若再大兴土木,定会再引民怨,生动乱。
斟酌再三, 刘徇遂令迁都洛阳。
阿姝等本也未在长安居住,遂不必搬迁。只是洛阳南宫到底久无人居, 连帝后仪仗也不齐全, 刘徇只得又派人往长安各处宫室中,将一切用度慢慢迁往洛阳。
所幸刘徇素尚简朴,阿姝与他同居数载, 亦惯了平日朴素生活,二人无仪仗时,待朝臣下属等更显亲切如昔。
这一来二去,在长安与洛阳间运送几回,数月便过去了。
初平三年六月初八,正是平宁长公主刘昭出嫁的日子。
循汉制,尚公主者当为列侯。刘徇为替刘昭选夫,着实废了许多心力,千挑万选,又再三问过刘昭后,方定下如今封固始侯,为卫尉的庄陵。
庄陵出身东君豪族,先时刘徜率众起事时,庄陵便随家中三位兄长一同出巨资助其招兵买马,也算有功,后来也屡次随刘徇征战,虽无显赫之功劳,却为人正直,品行端和。
刘昭亦从幼时便曾见过此人,后来屡次相看,双方皆以为不错,遂定下了婚事。
长公主出嫁,当有丰厚嫁妆与聘礼,然国之伊始,财力空虚,阿姝思来想去,便将自长安宫室中得来的诸多财物作刘昭嫁妆。
至出嫁这日,刘昭着锦绮罗谷缯,采十二色重缘袍,隆重而出。
临行前,阿姝思量再三,终是捧了个小巧木盒,亲自入刘昭屋中去了。
其时,刘昭方装扮毕,稚嫩少女头一遭呈现出一派雍容端丽的气度,教人眼前一亮。她自镜中窥见阿姝,忙笑着起身来迎:“阿嫂!”
阿姝望着她这模样,恍惚间想起数年前自己出嫁时的光景,鼻尖微酸。
她侧过脸去,忍下满心愁绪,将众仆婢挥退,只余姑嫂二人后,遂捧着手中木盒递上。
那木盒因镀了曾漆,看来仍是簇新一片,然若再靠近细看,便能瞧出那光亮的漆面上,隐隐有几处细小划痕与剥落处,可见已有些年头。
刘昭垂目看了许久,疑惑道:“阿嫂,这是何物?”
阿姝抿唇,一张白皙俏脸骤然浮出一层粉色,低声道:“阿昭,今日你出嫁,家中再没旁的亲长,我虚长你几岁,又多几年夫妻相处之经验,应当要授你些夫妻之道。这是当日我阿嫂赠我的,今日便赠予你吧。”
说着,也不待刘昭反应,便将那木盒连同那把精巧的钥匙,一道塞入她手中,郑重道:“记得别教人看见,今夜庄卫尉入新房前,可取出稍阅。”
言罢,红着脸便转身出屋。
刘昭错愕,默默垂眸,趁着旁人尚未入内,忍不住好奇,将那钥匙插入锁眼中一拧,开了木盒。
盒中躺着一叠整齐丝帛,上绘斑斓图画,令刘昭渐渐红了脸。
……
正是将近黄昏之时,庄陵亲迎之队伍还未至,阿姝自刘昭屋中才行出不远,脸仍是红彤彤的,仿佛蒙了层娇艳胭脂,却迎面见了自长秋宫追了来的刘徇。
刘徇本要寻阿姝一同去正殿中,等着庄陵来亲迎时,受刘昭拜别。然方才入长秋宫时,却听说她到了刘昭处,便毫不犹豫地追着妻子脚步过来,不曾想,就见阿姝这副羞涩难掩的模样。
成婚数载,昔日那个初嫁而来的俏丽少女,已然渐渐褪去稚嫩,长作温柔淑静,恬美纯和的妇人模样,以刘昭的话来说,便是夫妻二人通身气度与作派愈相近,不必多言,便能令旁人知是一家夫妻。
今日忽见阿姝又作出这样娇俏羞涩难掩的模样,刘徇心头不禁一动,忙迎上去,自发从旁扶住她双肩,边行边垂首问:“方才做了何事?脸这样红。”
说着,也不顾随侍仆从,直接伸手揉抚她细腻的粉腮。
阿姝因他这般动作俏脸愈红,忙四下观望,见众人俱是一副低眉顺目,佯作未见的模样,方松了口气,作肃然状道:“夫君,今日宫中人多,不可这般没有分寸。”
刘徇坦然轻笑:“无妨,如今宫中谁人不知,朕与皇后感情甚笃,如寻常人家夫妻一般亲厚。”
他说话时,音量不小,引得周遭宫人们越发敛目,暗暗露出会心的笑来。
阿姝娇嗔,不禁轻咬红唇,双颊愈热。
刘徇眼底渐黯,搂住她的臂膀又将她收拢些,重问了一回:“方才到底做什么去了?”
阿姝羞涩地移开双眸,轻声道:“无事,只是去寻阿昭,说些为人妇之道……”
刘徇挑眉,显然是不信:“说为人妇之道,做什么要脸红——”
话至此,却忽然收住,他脑中已然闪过一个念头,顿时明了她到底做了什么,便凑过去耳语:“可是说到了房中之事?”
阿姝好容易稍缓和的面色陡然一变,忙瞪大双目将他推开些,眼神四顾道:“都是女儿家的私事,夫君莫再多问了。”
刘徇轻咳一声,伸手揉揉她发鬓,道:“我的小儿如今大了,都能亲自教导阿昭了。”说着,忽然又凑近低语,“待到夜里,可能再教教我?”
阿姝已是羞得无地自容,忙一个侧身,自他怀中退开,快步行在前面,低头道:“夫君素来聪敏过人,样样皆通,哪里用得来我教……”
刘徇柔和的面上露出少有的促狭笑意:“此事可不是我一人便能做的,再聪敏,没有我的小儿,又有何用?”
阿姝脊背下意识挺直,回首恨恨瞪他一眼,愈发加快步伐,不愿再与他同行。
宫人们俱不知帝后二人方才耳语何事,然瞧他二人如此模样,只从心底感叹:果真是患难情深的夫妻。
……
夜深,闹腾了许久的长公主婚仪终于结束,刘徇同昔日共谋天下的臣属们多饮了些酒,待由阿姝扶持着同回长秋宫,已是月上中天之时。
婢子们将备好的醒酒汤递来,由阿姝亲自捧着,一勺一勺送至刘徇口边。
他稍有醉意,头脑昏沉,乖乖饮下两口,忽然一震,想起什么似的,满面慌张,连连四顾:“小青雀呢?莫要吵了他。”
阿姝一愣,如今青雀已近两岁,正是断了母乳后,学会走路的时候,不必夜里再起来哺乳,便由乳母带着住去了偏殿,只隔两日,才留在阿姝寝殿里。
望着他忽然如稚儿一般的模样,她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是醉了酒,以为又回到先前青雀还在襁褓中的时日。
她将汤碗搁在一旁案几上,如哄儿子一般,伸手去轻拍他后背,时不时摩挲两下,柔声道:“青雀已被乳母带去侧殿中睡下了,夫君莫怕,不会扰了他。”
刘徇昏沉地听见她温柔话语,又感受着背后她地轻拍轻抚,渐渐平静下来:“哦,他大了,已经睡了。甚好,否则那小子总是累着他母亲,夜里也得教他吵醒……”
阿姝忍不住轻笑出声,蓦然想起先前仍需哺乳时,他每夜被青雀的哭闹吵醒,又见她忍着睡意起身去哺乳时,恼怒又心疼的模样。
她重新捧起汤碗,喂他饮了剩下的醒酒汤,由着他靠在自己肩侧颈窝间酣睡片刻,渐渐清醒后,方轻推他起身。
刘徇歇了一阵,脑中已清明许多,只是手脚仍虚软,自榻上爬起时,晕头晕脑地站着,好几次要跌倒,幸好阿姝即使扯住他手,提醒他稳住身形。
因实在不放心,她也不敢教他再去浴房中沐浴,只唤来两宫人,一左一右扶住他,亲自替他宽衣解带后,只余下亵衣亵裤,又命人取来热水与巾帕,绞干后亲自替他将面颊、脖颈、手脚都擦净,方送至内室床上睡下。
待这一番折腾后,已过夜半,阿姝本也已疲累不已,见刘徇已闭目熟睡,渐起鼾声,这才自去更衣沐浴,熄灯躺下。
室内一片静谧,方才的鼾声已消失,阿姝才阖眼,身后之人便悄然靠近,伸手将她搂进,紧紧贴在怀里。
阿姝实在累了,也未睁眼,只稍动了动,寻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便要入眠。
却听身后忽然传来低低一声:“小儿,对不起。”
阿姝混沌的脑海渐渐清醒,疑惑道:“夫君怎忽向我道歉了?”
刘徇将脸埋在她颈后衣物间,闷声道:“今日阿昭出嫁……小儿,新婚那日,我那般冷落你,对不起……”
今日他作兄长,送珍爱了多年的妹妹出嫁,望着一片祥和喜悦的众人,忽然懂了当年赵祐的心境。难怪此后,赵祐有许久,都待他表面尊重,内里则不假辞色。
想起自己新婚那夜对阿姝的冷落,竟隐隐生出诸多感慨与悔恨来。
阿姝听了他的话,亦是想起当日情景。那时初见,他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凉薄深沉,为自保,在人前给足她面子,于人后却泾渭分明,淡漠至极。
若换做她从前的性子,定会因他的冷淡而自怨自艾,只是说来也怪,大约是因早料到如此,这样多年,她竟从未因此生过怨言,即便后来二人心意相通,也从未想过重提此事。
那时二人俱是朝不保夕,又如何能料到今日光景呢?
她伸手轻拍他扣在自己腰际的手背,柔声道:“都过去了,我从未放在心上,那时夫君亦有苦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