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带颤抖,断断续续地小声重复着一句:“不要,别、别离开我。”
白芷被他这个举动吓得不清。
一开始她以为傅西泮是要保护自己,可当她回过神来,稍稍侧过脸,却发现他紧闭着眼睛,泪水溢满了脸颊,背后也被冷汗濡湿。
耳畔边傅西泮不断重复呓语更让白芷担心。
她像是机械般缓慢地抬起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白芷柔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正是她的这句话,一下子将傅西泮从梦魇中唤醒。
自从十四年前的车祸后,傅西泮就极少乘车。
因为刹车时的抖动和紧急刹车的刺耳鸣响,都能让他想起母亲满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在梦魇里,这些痛苦不断重演加剧,刺痛着他的每一根敏感神经。
傅西泮被白芷的一声轻唤,唤回现实。
他侧过脸,看到自己眼前的是惊慌失措的白芷,他立刻坐直了身子,淡淡地说了一句:“抱歉。”
随即,他胡乱擦掉脸上的眼泪,闭上眼,靠在车座椅上。
他背后的冷汗浸透了衣服,车内冷气一催,傅西泮不自觉地抱紧了胳膊。
白芷从车架上拿下一块小毛毯披到他身上。
她不知道傅西泮到底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像一只雨天里迷路的小猫,让人看了既心疼又难过。
因为这个小小插曲,到了清水山庄后,大家玩得不亦乐乎。
只有傅西泮却一直在状况之外。
露天烧烤时,几个想给他送东西的女生,都被他的冷漠吓跑了。
最后还是叶远志拿了一盘烤好的牛肉走到他身边,“傅哥,你怎么了?生病了?脸色这么差?一会我们还要去湖边钓鱼呢,你这样还能去了吗?”
傅西泮喝了一口手里的苦咖啡,摇摇头,声音低沉:“不去了。有点难受,先回度假村休息了。”
说完,他一个人踱着步慢慢走回了小木屋。
白芷咬着烤肠正和一个男医生在聊天,可是她的心思都在傅西泮身上。
她的目光跟着他从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一路停停走走。
“白医生,白医生?”
年轻医师的手在白芷面前晃了晃。
白芷回过神来,迷惑地看向他。
那个男医生也很识趣地笑了笑,说:“你还是去看看傅医生吧,他好像脸色很差的样子。”
被戳穿小心思的白芷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她没有挪动身子,而是继续用叉子戳着盘里的食物。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很多小可爱在评论区提到男主的名字。
解释一下吧,男主的名字确实是从西药地、西、泮里取的。
地、西、泮有镇静作用,一般用作安眠药。
女主的名字白芷是一种中药,有活血止痛的功效。
包括配角京墨、江篱、宛童、远志都是中药名,不过人名和药效没啥关系,单纯觉得好听就拿来用了。
第14章 14
吃过晚餐,有人提议要去泡温泉,白芷以太累为由沿着小道一路走回了小木屋。
她走回清水山庄的度假木屋时,看到傅西泮一个人站在他的木屋前发呆。
他倚靠在木质栏杆上,一手伸出屋檐。
木屋依山而建,清泉顺流而下,从高处飞溅下来的泉水打在一旁的芭蕉叶上,而后又顺着叶片滴落到他的手心。
和早上相比,他的面色看起来红润了不少,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白芷背着手走过去,淡淡地唤了一声:“傅医生?”
傅西泮收回手,面对着她站直身体。
他寡淡地回了一句:“下班了。”
“啊?”白芷被他的回答弄得一头雾水,想了一会,又换了个称呼,“傅西泮?”
“何事?”
依旧是一句不疾不徐的回答。
白芷怀疑,傅西泮身上一定装了什么开关,才能不停地切换模式。
上一秒他可以是不轻言放弃、让人钦佩的傅医生,下一秒就变成了令人心疼的小可怜,这一秒却回到了最初那个故作清冷的古董花瓶。
看在他方才痛苦模样的份上,白芷没有和他计较,仍旧是笑着问:“他们都去山下泡温泉了,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放松放松?”
他的回答很果断,没有半点犹豫:“不去。”
白芷唇线紧绷,她就知道,傅西泮果然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她哼了一声,背着手转身走向自己的木屋。
就在这时候,一天都清清冷冷,沉默寡言的傅西泮却开口叫住了她。
“白芷。”
白芷怔住,缓慢地回过头:“嗯?”
傅西泮快走几步,走下台阶,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到她面前。
他抿着唇,眼神盯着别处,支支吾吾地说:“今天……在车上……我……”
短短的一句话,他停顿了好几次,每次开口又再度因为叹气中断。
最后,还是白芷先说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嗯。”傅西泮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白芷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倒是……傅西泮,你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呀,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你可以考虑找个心理医生……”
她说得很小心,生怕又触到了他敏感的神经。
然而傅西泮不仅不领情,他脸一拉,眼眸暗了三分,再次回到最初的模样。
他打断了白芷的提议,冷冷地说:“对不起。这件事我不想再谈了。”
他言辞坚决,冷得如腊月寒冰。
让白芷再次陷入了尴尬之中。
被他这么一说,搞得自己多想听一样。
白芷撇嘴,面上虽笑着,在她心里早就把傅西泮扎成小人,再用细针扎个千遍万遍。
陆宛童跑了过来,打断他们的尴尬气氛:“你们俩站在那干嘛呢?”
白芷摆摆手,“没什么。我要回房间休息了。”
“别呀。”叶远志也跟了上来,“后山有一处萤火虫栖息地,要不要去看看?”
一听有萤火虫看,白芷眼睛一亮:“哎,好啊!”
她立刻跟上了叶远志。
可傅西泮仍站在原地。
陆宛童扭脸问:“傅医生不一起?”
这次傅西泮倒是没马上拒绝,而是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开口:“不……”
转过头的白芷看到他眼底的落寞,再次心软了。
她走了几步,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往前推。
“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说不定心情就能好点了。”
“我……”
白芷搭在他肩上的手一紧,从他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侧过脸看向拒绝的话已经说了一半的傅西泮。
她皮笑肉不笑地一字一顿咬牙说道:“在我发火之前,你最好乖一点。”
傅西泮愣了一下,脚步跟着她推动的力道慢慢向前。
他们四个人,两人一组地一前一后朝后山走去。
一路上叶远志的话多如牛毛,好像夏日里趴在树上的蝉,永远也不知疲倦地聒噪个不停。
开始陆宛童还时不时地怼他几句,到了后面,她也跟不上叶远志的嘴了,只是嗯嗯啊啊地敷衍着他的话。
前面是七月艳阳天,后面就是腊月飘大雪。
傅西泮愁眉苦脸,一副‘我不想,我是被押来的’表情。
而一旁的白芷一样一副苦瓜相,和傅西泮几次搭话都对错频道后,她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巴,然后再一次懊悔起自己多余的同情心来。
一次次关切全都被他扔进冰窖里。
白芷终于明白了,傅西泮比脚下的石头还硬,石头还能水滴石穿,可傅西泮是穿不透的。
在穿过一片灌木丛后,终于到了萤火虫栖息地。
陆宛童兴奋地拍了拍叶远志,又扭过头说:“小芷,你……”
然而她回头时才发现身后跟着的两人都不见了。
傅西泮和白芷一路无言,说是肩并肩走,两人却各怀心事,心不在焉。
走了一段路,傅西泮才发现身边的白芷不见了。
现在天色已晚,他们虽在度假村内,可这个路段没有路灯也没有标识,很容易走错路。
趁着没走远,傅西泮赶紧扭头原路返回,寻了回去。
他小跑了一段路,终于看见白芷神色紧张地站在草丛边,一动不动好像被什么定住了一样。
“白芷,你怎么了?”
白芷不敢说话,只是抬手指了指地上一处。
傅西泮拿出手机,用手电筒功能往草丛里一照。
他看见茂盛的草丛里盘着一条翠青蛇,这种蛇身体细长,脑袋圆润,是无毒蛇的一种。
判断了蛇是无毒之后,傅西泮稍稍舒了一口气。
他慢慢靠近白芷,然后伸出手想去拉她,“来,把手给我。别怕,是无毒的。慢慢走过来就好。”
白芷抿着唇,依旧一动不动。
她像是屏蔽了傅西泮的话一样,还是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条小蛇。
傅西泮叹了一口气,他收回手,用手电筒照了照周围。
他先是从旁边捡起一根木棍,然后慢慢蹲下身子,他将木棍放到翠青蛇的前面,看着它一点一点绕着木棍向上爬。
虽然是无毒蛇,可是傅西泮攥着木棍的手也被汗液浸润。
待那条小蛇爬到一半时,他深吸一口气,随即迅速起身,用力将手里的木棍连带着小蛇甩了出去。
木棍在他的巨大力道下,一下子被扔到了远处的一棵歪脖树上。
看着危急解除,傅西泮松了一口气,再次将手摊开伸向她。
“好了,走吧。”
傅西泮见她还是不动,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白芷撇着嘴,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我的脚站麻了。”
傅西泮轻笑一声,他走到白芷面前,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背,“上来吧。我背你。”
白芷别扭了一下,还是趴到了傅西泮的背上。
傅西泮的手勾着她的双腿,将她背了起来。
这是白芷第一次和男生离得这么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味道。
她蹙眉,两手按在他的肩膀上,有意识地抬起自己的身子,以减少两人肌肤接触的尴尬。
因为光线昏暗,现在又背着白芷,所以傅西泮走得很慢。
白芷抿着唇,附在他耳边小声问:“傅西泮,我重吗?”
“重。”
“ca……”白芷憋着怒气,又问,“傅西泮,你知道为什么你没有女朋友吗?”
“因为我不想找。”
“我特么……”白芷攥起的拳头都已经扬起了,可还是轻轻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我还是闭嘴吧。”
傅西泮故意怼了一句:“嗯。你越说就会越重。”
白芷鼻腔里发出几声冷哼,抓着他肩膀的手松开,转而在他的头上划空气。
在她的想象里,她在空气扬起的拳头全都落在了傅西泮的脑袋上。
傅西泮根据地上投出的影子,一眼看穿白芷做的小动作。
他没吱声,而是故意向前跨了一大步,勾着她双腿的手跟着一抖。
剧烈的抖动让白芷赶紧收回手,又抱紧了他的肩膀。
傅西泮浅笑:“抱紧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傅西泮!你故意的?!”
“是路太难走。”
傅西泮背着白芷慢悠悠地走到了后山。
叶远志看到他背上的白芷,有些着急,“白医生怎么了?”
还好眼疾手快的陆宛童及时拉住了他,她白了他一眼,暗自揶揄他没眼力劲,一边站得远远地问:“小芷,没事吧?”
经过这一路,白芷的腿好多了。
现在当着另外两人的面,她赶紧从傅西泮的背上跳下来,跑了几步说:“没事了,没事了。”
陆宛童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露出了姨母笑。
她正要说话,天边忽然闪过一道长尾白光,她指着那道长尾兴奋地叫道:“是流星?不会吧?运气这么好?”
白芷一听到有流星,根本来不及抬头看,她立刻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虔诚地嘟囔了一番。
傅西泮噗嗤一声笑开了,“你还信这种小儿科的东西?”
白芷现在心情正好,没和他计较,双手叉腰,昂起脸反问道:“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
看她问自己问题的模样,傅西泮就猜到了,肯定不是什么好愿望,而且肯定和自己有关。
他笑着摇了摇头,“什么愿望?”
“我希望傅西泮……”白芷故意顿了一下,“能尽快走出过去,从小黑脸变成小笑脸。”
她的回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想起她许愿时的认真,傅西泮捂着嘴,轻笑一声,轻声呢喃:“傻瓜。”
白芷叉腰瞪眼:“你说什么?!”
“说你幼稚。”
……
就在几人看着树林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时,傅西泮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铃声大作。
几人都吓了一跳。
叶远志还以为是医院出了事,慌忙问:“是医院的事吗?”
只见傅西泮神情自然,镇定地掏出手机,然后向左一滑,“没什么。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