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陆宛童不解,“现在晚上九点定什么闹钟。”
“是晚安铃。”傅西泮认真解释,“提醒我该休息了。”
说完这句,他真的往小木屋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走回去了。
他的时间计划是上大学时开始培养的,除非有什么重大事故,否则闹钟一响,他一定会洗漱干净地躺在床上。
“靠?真有晚上九点就睡的人。”
夜猫子陆宛童不仅感叹,之前她看到白芷拿着的招租信息时,她以为那个时间表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这类人竟然还有不少。
她戳了戳白芷,“喂,你的房东是不是也和傅医生一样?”
“嗯。她也是很早就休息了。小姐姐的工作很忙的,每天都回来得很晚。”
“只不过……”
白芷摸着下巴,眉头紧锁。
她怎么觉得傅西泮的手机闹铃那么耳熟呢。
两人正说话间,傅医生又折了回来,他和叶远志确认道:“明天几点能回医院?我明天上午还要坐门诊呢。”
“放心。明天早上五点就出发,车直接从这开回医院,明天坐门诊的又不止你一个。我也要上班啊。”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傅西泮还惦记着工作,叶远志忽然没了兴致。
他也招呼两个女生尽早回去休息。
陆宛童嘟着嘴跟在他们身后,“啊……都这么早休息啊!我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啊!”
白芷则捧着脑袋继续想,傅西泮的铃声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第15章 15
虽然前一天在傅西泮的影响下,白芷早早地回木屋休息。
但早上五点就坐着大客车赶回医院上班,恰巧早上的门诊号还爆满,这让她有点吃不消。
白芷不喜欢咖啡,尤其是不加糖的美式,可今天是个例外。
然而一杯咖啡下肚,换来的不仅是一早上的好精神,到了午休时分,她仍是一点睡意也没有。
白芷吃饭时特意买了两根棒棒糖,从食堂出来后,她慢悠悠地散步到住院部的小庭院。
她找了个阴凉处的石凳坐下,头顶是爬满绿油油瓜藤的木架。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目,不过在这里,却被茂盛的枝叶遮蔽了大半,只有星点光斑落在地上。
白芷抬手轻锤左肩,左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
傅西泮给的咖啡不仅提神醒脑,后劲足,还一路从舌尖苦到了心里。
一上午过去了,她的嘴里还散着咖啡的醇香和些许苦涩。
她的棒棒糖刚掏出,就感受到一束炙热的目光。
白芷侧过脸,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戴帽子的小男孩。
他还没石桌高,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样子。
男孩的舌尖扫过唇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棒棒糖。
白芷轻咳一声,把棒棒糖像宝物一样护在怀里,慢慢挪动身子,将它从男孩的视线中移开。
然而,她刚侧过身子,手还没碰到棒棒糖的外包装,男孩颠颠地小跑几步又跑到她面前。
男孩渴望的眼神炙热滚烫,就这么灼灼地盯着白芷手里的棒棒糖。
他抿着唇,喉咙滚动,小心地吞咽下口水。
白芷轻笑一声,起身蹲在男孩面前。
她举起手里的棒棒糖,果然,她的手一抬高,男孩的目光就紧紧跟着她的手一起抬高。
白芷故意拿着棒棒糖在他的面前晃了一圈,然后才举到他面前,“是不是想要姐姐手里的糖呀?”
男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海绵宝宝造型的棒棒糖,如小鸡啄米般拼命点头。
白芷嘴角微微漾起,伸出手,大方递给他:“送你啦。”
听到给自己,男孩笑得合不拢嘴,他开心地蹦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不过,他的手在触到糖果棒的一刻,如触电般浑身抖动了一下,又迅速收回手,背到了身后。
他低下头,怯怯地说:“可是妈妈说不可以……”
白芷想着方才男孩目光跟着棒棒糖转动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她摸了摸男孩头顶的帽子,抚慰道:“妈妈说的对,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但是姐姐是医生呀,你看……”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胸牌和白大褂上‘南光总院’的红章。
“医生是不会害人的。”白芷举着棒棒糖的手又向他伸了伸。
可是,男孩两只肉乎乎的小手依旧紧紧攥着衣角,他纠结得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他嘴角沾着晶莹的唾液,眼神里满是渴望,但仍抿着唇不敢伸手。
男孩扬起头,“医生姐姐,我真的可以吃吗?”
“可以呀。”白芷肯定地回答他,“只要你乖乖配合治疗,就可以吃。”
男孩又点点头,他伸出自己如馒头膨胀的小肉手,又撩起了袖子,露出了白皙的胳膊。
他虽然看着小小的,手臂却十分有力,每一寸肉都绷得紧紧的。
男孩的手臂有针眼的痕迹,手背上还贴着点滴用的胶布。
他奶声奶气地说:“姐姐你看,我有听医生的话。”
“嗯。”白芷心疼地替他拉下卷起的衣袖,将棒棒糖递到他手上,“那这是医生姐姐奖励给听话的……”
白芷的话没说完,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手,他一把捉住白芷的手腕,然后朝另一边用力一扯。
她吃痛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棒棒糖瞬间飞了出去。
白芷雪白的肌肤上也出现了两道红印。
来人完全没理睬她,而是朝男孩厉声问道:“天意,你怎么在这里?刚才主任查房在找你呢。”
男孩低着头,声音颤抖:“傅、傅医生……”
傅西泮看到男孩垂下的手交叠着放在面前,手背上的胶布拆了一半,他细细的声音里满是委屈。
傅西泮轻叹一声,语气柔和了一些,但仍带着些许责问的口吻,“回病房吧。下次想出来,要和医生或是护士说一声。”
他不像白芷刚才那般体贴,从头到尾都是站得直直得和男孩说话。
所以男孩只得昂着头回应他,“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看着男孩男孩一蹦一跳地走进住院部,再扶着楼梯扶手吃力地上楼,傅西泮这才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子,还没说话,白芷握着自己的红肿的手腕,责怪道:“傅西泮,你怎么回事阿,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干嘛对一个小孩子那么凶?”
白芷方才有好几次想插嘴,可惜都没找到机会。
那个孩子和傅西泮说话时,眼神闪躲,唯唯诺诺,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傅西泮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哂笑,“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是怎么回事!他对糖严重过敏阿,你这一根棒棒糖可能会要了他的命阿!”
在他的高声质问中,白芷瞪大了眼睛,握着棒棒糖手不自觉地加了些力道。
她看着怒气冲天的傅西泮,懊悔地低下头,自责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白芷因为慌张无处安放的手,小心翼翼地低声道歉,一下子戳到了傅西泮的心里,他抿嘴,目光转向一边,方才的怒气消了大半。
他的手慢慢抬起,悬在白芷的左肩上,他的手在空中升升又降降,经过一番纠结后,轻轻地拍了她的肩膀两下以示安慰,又迅速收回身后。
白芷低着头,眨眨眼睛,眼前瞬间模糊了一片。
她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无心举动竟然会带来这么严重的后果。
傅西泮看到她自责懊恼的样子,同样充满自责。
他明知道白芷不是故意的,可刚才他还是没能压住自己的怒气。
白芷抬手迅速地擦掉了眼角的泪水,她不想让傅西泮以为自己是要以此来博得同情和原谅。
傅西泮拉着她坐到一旁的长椅上,他靠在长椅上,看着远处正在室外健身器材上锻炼的孩子,说:“你知道年轻的好处是什么吗?”
他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一下问懵了白芷,她停止抽泣,转而抬头迷茫地看着他。
傅西泮解释道:“年轻的好处在于犯了错还有纠正的机会,可遗憾的是,我们这一行,却容不得一点错,所以要处处谨慎,时时小心,不要让自己的热心和好意阻碍了作为医生的判断力。”
“喏。”傅西泮递出一包纸巾。
白芷接过他的纸巾时,傅西泮又捉住了她的手,不过这一次,他的力道轻柔,还特意避开了她手腕上的两道红印。
“刚才是我太着急了,还疼吗?”
“没事。”
白芷摇头,迅速地用纸巾擦掉了脸上的眼泪。
得到他的安慰,她也及时调整了情绪,问道“傅医生,他是你的病人?”
傅西泮摇头,“不是。他的病归神经外科管。”
“什么病呀?”
白芷免不了好奇,男孩看起来肉乎乎的,还很活泼,不像是有病的样子。
“颅咽管瘤。”傅西泮长叹一口气,“他虽然是孩子,可不是小孩子。他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因为颅咽管瘤压迫腺垂体,所以心智和身高都停在了六岁。在病房,大家都叫他小天意。”
“他来医院的时候已经错过最佳时期了,肿瘤和周围组织粘连较严重,只能做部分切除,辅以局部放射治疗。”
白芷一听到这个病症,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
她知道这种病,不仅需要化疗,还需要长期吃激素来调节,对小天意而言,过程一定是很痛苦的。
治疗过程的痛苦不止在于手术吃药,还在于身高限制带来的羞窘。
颅咽管瘤多发于青少年,很多这样的孩子即使治疗后,也无法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时玩伴不断长大、远去。
小天意的心智只有六岁,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可是他却囚身于小小的病房里。
这是另一种心灵上的痛苦。
白芷低着头,看着手里的棒棒糖,如鲠在喉。
她难过的不仅是自己的失误,更是因为男孩的遭遇,以及他那双渴望的眼睛。
他的过敏症像是印证了他人生的味调一般,去掉了所有甜蜜,留下的只有苦涩。
傅西泮伸手抽走她手里的棒棒糖,他起身顺带将那根棒棒糖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动作娴熟而自然。
“这是我第五次帮你了,这个棒棒糖我就作为诊费收下了,不过分吧?”
“哎?”
傅西泮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走了。我下午还要跟林京墨去查房。”
他潇洒地转身,只给白芷留了个修长的背影。
白芷坐在长椅上,掰着手指头数。
宣讲一次,院长办公室解围一次,昨天联谊背自己一次,这明明是第四次嘛!
“喂,傅西泮,你会不会数数阿,这才第四次!”
傅西泮没有停下脚步,笑着高声回了她一句,“自己再重新数。”
白芷细细地想了一会,又掰着手指数了一次,是四次没错啊。
不过,她的心随着数数,咯噔地一沉。
这个古董花瓶竟然都帮自己四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西泮:还有一次是两年前哥哥送你回家,笨蛋。
------作话-------
掉马没那么快。
之前有小可爱在评论区问会不会虐。
男女主的感情线是不会虐的啦,没女配,就是1v1到底的糖。
但因为是医疗背景,所以故事穿插的病患结局不一定是好的,这点先说在前吧。
第16章 16
南光总院普外病房。
之前那个要求更换掉傅西泮,改由林京墨主刀的大叔正拿着一炷香,插进床边的香炉里。
林京墨走过来及时止住了他,“病房里不能点烟,收了吧。”
“好的,林医生。我这就收。”
大叔嘴上应和着,又是翻身下床,庄重地对着那个香炉和菩萨雕像鞠了一躬。
林京墨抚慰道:“您不用紧张,现在腔镜疝的手术技术成熟,没有太大危险,要相信医生。”
‘相信医生’这四个字林京墨每天都要重复几十遍,他很无奈却也理解。
大叔捂着自己的腹部,还没上手术台,他就被自己的幻想给吓得隐隐作痛。
他扫了一眼病房里的其他病患,然后拉着林京墨的手,将他带到屏风后。
大叔掏出一个大红包,往林京墨的白大褂口袋里塞。
林京墨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怔住的三秒,自己的口袋已经鼓起来了。
他赶紧将红包还回大叔手里,“我们不能收这个,这是规定。”
“哎呀。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叔又将红包推向他,“林医生,你别担心我不会和别人说,就算手术失败了,我也不会因此纠缠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真不能收。”
林京墨一把抓过床边的包,将那个红包放进去,拉好拉链,再郑重地交还给大叔,他压着大叔推脱的手,“请您不要为难我。”
大叔叹了一口气,只能收回了红包。
看着林京墨走向其他床位询问的背影,大叔抿紧了嘴唇,手中拿着的包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住院前,听家里亲戚说,之前亲戚做手术给医生送了一个大红包,所以术后的治疗,医生的态度非常好。
大叔抱着包,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一个好办法。
下午,到了手术时间,负责主刀的林京墨带着助手傅西泮到病房,他拿着一张手术通知单和大叔做确认。
在大叔即将被推进手术室前,他再次拿出红包,这次他准备了两个,一个塞到林京墨的口袋里,另一个塞进傅西泮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