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房内流泪的女子却让他心疼的厉害。
顾绾泪眼婆娑,豆大的泪珠顺着柔和白皙的脸滚滚落下,看起来伤心至极。
此时他看到进来的祁谌,心中产生了恨意,明知道不是他的错,却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迁怒的心。
“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他们不会出事的么!为什么现在他们却死了!”
顾绾泣不成声,声声质问落入祁谌耳中,让他觉得如此难受,比之自身泣血都要无法忍受。
“对不起。”朝堂上能言善辩的祁大人此时犹如失了声的哑巴,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
“对不起有什么用,你把我爹爹和哥哥还给我!”顾绾祈求着,心中明知不可能却依然奢望。
她捶着祁谌如同石板般坚硬的胸膛,像是多打几下,她的爹爹和疼她如珠如宝的大哥便能回来。
祁谌伸出左手揽住顾绾不断向下滑落的腰身,紧紧拥着她,右手温柔地抚摸着顾绾的发顶,在她耳边低喃:“抱歉,是我的错。”
祁谌低眉,并不辩解。
不管如何,他让顾绾落了泪,那就是他的错。
“呜呜~”
顾绾压抑的哭声,抽噎的低泣,让祁谌狠狠得闭上了双眼,后悔自己为何当初不拦着。
顾绾抽噎得狠了,小声地不断打着嗝儿,浑身颤栗起来,她双手紧紧抱住祁谌,轻微摩擦之间产生的温度让她感到了些许的安心。
“为什么瞒着我~”低泣还在继续,顾绾痛苦得连心都开始疼了起来。
“坐月子不能太过伤怀,我怕你承受不住。”祁谌陈述着事实,并不是为自己申辩。
“我不要看见你,你走!”顾绾突然伸手推人,但哭了半天,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力气,推在祁谌身上的力道比之一只猫也差不了多少。
最后还是祁谌害怕再惹了顾绾生气,火上浇油,便顺着她的力道,一步步地出了门。
祁谌站在门外,听着里面顾绾的哭声,心里烦躁而乖戾,想要毁灭些什么的冲动让他眼眶都红了起来。
天色渐渐黑了,不知什么时候,顾绾的哭声也停了下来,等在门外的祁谌这才转身进了书房。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虽然明白顾绾知道顾德忠与顾泽的死是早晚的事,但现在看到她真的知道了祁谌却也依旧不快的很。
若是真的要面对,那也应该是自己亲自与她说才是。
“府里两个丫鬟说闲话,被出门的少夫人听到了,后来少夫人询问了张嬷嬷和贴身的丫鬟,就知道您瞒着她的事。”被叫来的李娘子解释道。
“那两个丫鬟呢?”祁谌的语气难得的有些戾气冲天,不再压抑自己内心真正的性格,听起来让人有些恐惧。
回话的李娘子咽了口唾沫,嗓子发干:“还在,还在夫人的院子里。”
李娘子的手有些颤抖,抖动的幅度都大了起来。
“你回去吧。”祁谌瞥了眼她,最后吩咐道,“照顾好夫人,有什么事和我说,明白么?”
被祁谌那双如同大型猛兽的眼睛盯着,李娘子自然说好。
顾绾房间里的烛火亮了整夜,祁谌书房里的烛火自然也是同样如此,可想而知,两人必定都是整夜未眠。
第二日清晨。
顾绾脸上有些干,眼眶更是红肿,但她却无心处理。
张嬷嬷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脸上的担忧藏也藏不住。
她看着自家小姐那没什么表情的脸,突然感觉不安得很,心脏一阵心悸。
“不戴这个,戴另一个吧。”顾绾拿了首饰盒中的另一只步摇。
张嬷嬷看着到了她手中的步摇,颜色有些素净,唯一的亮点就只有顶端的一朵小花,还是寡淡至极的白色。
因着生了小主子的关系,顾绾即使是在月子里,那也是要戴珠钗的,还是尽挑喜气的颜色戴着,说是能够积福。
但现在……
张嬷嬷看着自己手里的步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按照顾绾说的给她戴了上去。
早膳已经被人备好,不像是之前怀孕时的忌口,大多不能吃尽兴,因而只能做些利于胎儿的菜色,但那与顾绾的口味却有些相背。
但现在,桌上摆着的却皆是顾绾的口味,某人想要讨好媳妇的心思展露无疑。
卧房的帘子被人掀开,顾绾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顾绾满身素色映入祁谌眼睑,让其眼神暗了又暗。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卑微求个作收咩~
第46章
早膳千篇一律, 鲜滑的粥, 精致的点心, 熬制了许久的滋补汤,一切和以往并未有什么不同, 唯一的区别,只是桌上主人的心情天差地别。
顾绾脸色冷淡,娇媚的容颜几乎被冻结,没有丝毫表情。
她细嚼慢咽着,将头低垂,目光比之宫里的教养嬷嬷还要规矩,静静地盯着碗里的食物,不发一语。
压抑的气氛围绕在两人周围, 下人们纷纷缩着肩,不敢在这时候露头,生怕主子们发怒起来, 殃及了他们这些池鱼。
屋里一时间静谧得很, 直到端着汤的丫鬟进来了才结束了这种不合时宜的安静。
众人皆是缓缓地舒了口气, 心里感激着这上汤的丫鬟。
“上夫人, 这是滋补的汤。”丫鬟顶着众多的视线,迫不及待的想将手里的汤放下,但在距离桌面还有一寸之时汤却被人截了胡。
丫鬟顺着修长的指节望去, 发现是府里的男主子。
“下去吧。”祁谌并不理会丫鬟的目光,只是用眼睛瞥了她一眼。
精致的黑色小蛊被男人白皙有力的手掌端着,一黑一白两相映衬, 扎眼得很。
祁谌伸手,拿了桌子上的一个瓷勺,将其放在汤里,均匀地搅拌着,让热气散发的更快一些。
过了半晌,汤的温度总算降了下来,祁谌用手心碰了碰,发现温度刚好,他拿着勺子舀了汤,亲自送至顾绾嘴边,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周围的下人看了,将头低的更低了些,男主人喂汤什么的,实在不是他们应该看的,只是心里到底羡慕着顾绾,他们从未看过有那家的少爷会如此的在意自己的妻子。
虽然少爷欺骗了少夫人,但那也是因为少爷舍不得让少夫人伤了身体呀,很何况少爷现在如此的伏低做小,少夫人也应该原谅少爷了吧。
下人们在心里猜测,但顾绾可不是个傀儡,会按照他们的意愿做事。
只见面容清冷的貌美女子对送至嘴边的汤视而不见,依旧不紧不慢的吃着手里的膳食,冷淡的样子足以让任何人失了耐心。
祁谌动作一顿,眼里划过暗芒,随后再次将勺子递于顾绾嘴边,只不过,这次勺子距离顾绾娇嫩的红唇更近了这。
顾绾眉梢紧皱,浑身散发着不耐烦的气息,同时用力的偏了偏头,不愿搭理祁谌的样子任何人都能看出来。
祁谌收回手臂,将手中的汤暂时搁在了桌上,瓷实的小蛊与桌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们都下去。”祁谌的语气不冷不淡的吩咐着,但谁也不敢反驳什么。
下人们就这样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
现在,房里仅有两人,顾绾与祁谌。
祁谌一改之前温和的表象,神情中有些烦躁和失控的戾气,顾绾的冷淡无疑是是他改变的最大的一个因素。
“不理我?”祁谌慢条斯理的问,一双鹰一般的眼眸紧紧地盯着顾绾。
顾绾依旧不说话,但对于祁谌的变化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感叹着这个男人的复杂。
祁谌深吸一口气,对顾绾没辙,心里想的各种手段他压根舍不得用在顾绾身上。
“对不起。”微哑的道歉声在顾绾耳畔响起,真诚而恳切。
顾绾吃饭的动作停住,眼里的泪意再也忍不住,眼眶一阵发热:“对不起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顾绾大声地质问这男人,想问他既然保证爹爹和哥哥不会有事,又为什么做不到,想问他为什么隐瞒了她那么久,以至于连亲人的葬礼她都无法参与。
“哗啦——”
顾绾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和悲伤,一把将饭桌全部掀翻在地,刺耳的碎裂声此起彼伏的响在耳膜深处,直抵心脏。
“祁谌,我恨你!”顾绾低泣地哽咽着,双眼因为连夜的痛苦而酸涩疼痛,再加上现在的泪水,更是火辣辣一般的感觉,难受极了。
祁谌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安慰顾绾,他想说他并不知道这次的战况会如此的险峻,也不知道顾德忠和顾泽居然会被皇帝派遣去了边陲,但话在喉咙,他硬是说不出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顾绾擦干眼泪,装作无事发生,转身出了房门,她不想再看见祁谌的这张脸。
“备车,我要回侯府。”顾绾冷声吩咐。
张嬷嬷看着顾绾这幅样子,心中有些心疼,她家小姐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大的打击,父兄身亡,夫妻不和,这都是什么事啊!唉~
马车很快被人牵到了祁府门口,顾绾头也不回的上了车,看样子像是对祁府或者说是对祁谌没有丝毫的留恋。
车里除了顾绾,还有张嬷嬷与春华,其余的她尽皆没带,这些年从侯府跟着他陪嫁而来的丫鬟嬷嬷也只有他们了,现在要回侯府,她自然也只带了自己人,至于李娘子,不用说也知道她是祁谌的人。
马车“哒哒”的前行,顾绾一言不发,车里一时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春华与张嬷嬷不曾见过这样的小姐,自然也就不敢开口,只能在心中默默猜测这一走不知到还能不能回来。
“少爷,少夫人往侯府去了。”林七在马车走后的第一时间便禀告了祁谌。
地上的饭菜都已经被下人快去的打扫干净,连丝味道都不曾留下。
“知道了。”祁谌紧闭双眼,脑海中的某根神经直抽搐,叫嚣着让他把出门不久的人给弄回来,但祁谌没动,因为他知道现在让顾绾冷静一下是最好方式。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祁谌也知道顾绾现在最不想见的估计就是他了,所以,给她点时间冷静一下也是不得已的办法,若是还不行的话,那……
侯府世袭的是公爵府,房屋建筑有些年头了,看起来威严肃穆,门前两尊青铜的大狮子,睁着铜铃般的眼睛,虎视眈眈,活灵活现,若是心中有个心虚气短,指不定都不敢打这里过路。
顾绾从车中下来,看着这座森严极了的侯府眼神有些迷离,整个人都感觉恍惚的不行。
当初忠义候与顾泽出征之前她还来这里给他们送行,而在他们走后她更是经常挺着肚子来这里小住,只为了多陪一陪李氏,直到她肚子里的孩儿将要出生之际她才停止了王这里跑。
谁能知到,这一停虽只有两月的时间,但再见只时却恍然隔了几度春秋之久,事非人也非。
“小姐,您总算回来了!”管家听到门房的通报,当即放下手里的事情,转而亲自来这里迎接顾绾。
他已经在侯府干了几十年之久,半辈子都奉献了出来,对于府里的少爷小姐更是极为熟悉的,说句惭言,他那是将少爷小姐当成自己亲人看待的,因而,此时能见到久违的顾绾回来,他是极其高兴的,这下子,夫人肯定也能缓解一下心中的悲痛。
自从老爷与顾泽少爷去了,夫人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连平日里温和爱笑的少夫人也不怎么说话了。
顾绾鼻头一酸,心脏微疼:“娘呢?”
“夫人在屋里看账本,老奴给您带路。”管家佝偻着身子,瘦削的身子有些单薄,让人一眼便能明白,这已经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了。
其实又哪里需要他带路呢,顾绾对于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不知道有多熟悉,还能找不着地方么?
不过,管家的一番心意,顾绾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一行人路过池塘的地界,顾绾脚步停驻。
池塘里有些红色的锦鲤,即使是在这寒冬之际也依然游得活泼,有些为了散落的吃食,甚至头碰头的挤在了一起,呆头呆脑,憨态可爱,让看到的人不禁会心一笑。
顾绾脑中回想起那年她落水之时,似乎也是同样的时节,同样的地方,但熟悉的人却少了一个,想到这里,便让人一阵伤感,到底心里难过。
她的哥哥是如此的霁月风光,为何便如此走了呢,她甚至连最后一眼都不曾见到,顾绾内心自责不已。
“小姐,我们走吧。”管家抹了抹泪,看到顾绾停在此处,他哪有不明白的,但夫人还在等着,死了的人已经无法挽回,活着的人却还需要安慰。
“走吧。”顾绾淡淡说道,语气有些低落。
脚步声再次急匆匆的响起,这次没带停顿,直接到了李氏所在的地方。
门外守着的丫鬟看见顾绾面上一喜,迫不及待的准备进去通报,然而不等她转身,顾绾便提前摆了摆手,阻止了她,随后丫鬟就看见顾绾单独一人进去了。
门外的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等在门口,决定等里面传唤了再进。
屋子里有着安神香的气味,能够缓解人的心神,暖盆放在四个墙角处,不影响人的活动。
李氏端坐与案桌之前,埋头于一堆的账本,衣袖处染了些墨汁,但衣服的主人却丝毫没能察觉。
作为大家出来的闺秀,这种明显的失误在以往是决计不可能发生的,但现在这墨汁都已经干涸多时了,却依然没有被心细如发的李氏给发现,可见,李氏是多么的心不在焉。
“娘,绾绾回家了。”顾绾轻声说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像是害怕吓到了案桌前的人。
李氏听见顾绾声音,手不受控制的一抖,墨汁再次甩出了些许,连带着账本上都污了一片,字迹顿时若隐若现了起来。
然而,李氏已经管不得这些了。
“啊绾?”李氏抬起头,看见近在咫尺的顾绾有些怔愣,她用着同样轻缓的语气唤了一声,“啊绾,到娘这里来,我们已经许久未曾见面了。”
说完后,李氏露了个苦涩至极的微笑,让顾绾心里发紧。
“娘。”顾绾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将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两人手牵着手,经历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