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还没跟我表白——漾桥
时间:2020-07-12 08:46:07

  他就坐在季初羽的身边,背对着她,以一种微弱沙哑的气声,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连海市蜃楼景象都被戳破的濒死的旅人,以最后的意识强撑着讷讷的重复着:“我没有……”
  车内的气氛格外沉重,几个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着,没有人应答。
  况且大家也不知道顾引川这是在同谁解释,又或者只是他自己无意识的苍白辩驳。
  隔一会儿。
  “我没有……”
  顾引川像是失去了意识,隔一阵,脑海里盘旋过什么,就会沙哑着嗓音低低的说了一句。
  这一次,像是夕阳褪尽前最后一浪潮汐的挣扎,终究没有等到回答。
  车子在高速上行驶了很久,仿佛这条路没有尽头。
  季初羽的手无处安放,攥紧,又落在膝盖上。
  旁边的人始终没有停止过颤抖,车后排的遮光帘和遮光板统统被放下来,遮蔽了视线。
  徐鹤的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时不时亮起来的屏幕在黑暗中格外晃眼,像是倒计时的沙漏,提醒着季初羽这一路有多少消息和需要处理的事。
  终于,漫长无止境的行驶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季初羽掀起遮光帘的一角,看到外面路灯已经亮起,雪景覆盖了别墅的绿化带。
  二楼她用来装饰的小串灯还亮着,不过才过去了半天时光,温馨而又讽刺。
  徐鹤已经从那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车外不少人等在那里,季初羽看到了上次见过的王医生,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穿着白大褂的人,看来是和王医生一起的。
  王医生旁边的两个男医生抬了一个空的担架,上面还有散落着的弹力绷带,是医院精神科常用来控制情绪失控的病人的。
  她的视线顺着所有人复杂的目光落到了旁边的顾引川身上。
  薄毯还在随着他的身体小幅度震颤着。
  他就这样抖了一路,可见他的思维和神经时刻紧绷了,不用想,此刻已经是一身的汗,整个人都虚脱了。
  ——王医生他们这样准备很有经验,但是季初羽还是觉得心底里忽然钝钝的泛麻。
  徐鹤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下,尽量温和地开了口:“引川,到家了。”
  毯子下的人除了颤抖,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大脑已经隔绝了外面的声音和一切。
  徐鹤又喊了一遍,里面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他苦恼地皱了一下眉,把视线投到季初羽脸上一瞬间,很快转到了身后,压低了一些,商量的口吻开了口。
  “王医生,要不我们还是——”
  季初羽几乎可以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本来也是可以成为心理医生的人,从专业的角度讲,她无疑也会选择强制将病人转移到病房,然后先用药物稳定病人情绪,再检查身体各项体征。
  但是对方是顾引川。
  她也并没有成为一个合格的心理医生。
  王医生的眼神已经接受到徐鹤的信息,手指微动,似乎下一刻就是指挥大家强制把顾引川从车里拖出来,然后控制在担架上,带回别墅的病房里。
  季初羽偏转身体,视线落在顾引川身上。
  高大的身体缩成一个毫无安全感的姿势,颤动的轮廓让人看得心头发紧。
  在医生伸手进来的瞬间,季初羽率先伸手,准确地抓住了顾引川薄毯之下颤抖的双手。
  顾引川几乎在被接触的瞬间就猛地颤动了一下,尔后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外面的王医生错愕了一瞬,很快抬手指挥:“快,按住他!按住他!”
  季初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
  她瞬间抬头,视线里的坚定把王医生都震慑住了。
  迅速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有行动的瞬间,季初羽已经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顾引川抱住了。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靠着椅背和顾引川虚脱的优势钳制着他。
  季初羽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力,但是尽全力说的每个字都响亮而清晰。
  “引川,是我!我们到家了。”
  怀里的顾引川顷刻就安静下来,只是身体的颤抖隔着毯子传递过来,还是真实地让季初羽感到触目惊心。
  “外面冷,先让徐鹤他们带你回房间,好吗?”
  感受到他松懈下来的力气,季初羽的声音也跟着放轻柔了一些。
  徐鹤在外面一脸紧绷地看着车内,一行人仿佛感受不到傍晚雪天里寒冷一样,静静地等着车内的反应。
  楚江也看着季初羽,抱着手臂想了又想,他给了季初羽一个信任和肯定的眼神。
  季初羽手下的力道不敢松懈,只是手腕松了送,用手背隔着毯子在顾引川背上轻轻拍了拍。
  “别担心,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毯子下,男人的头隔着薄毯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蒙了一路的热气混合着呼吸如薄雾般晕染在她的脖颈间,季初羽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在里面是怎么压抑着的潮湿闷热的滞闷。
  没再敢说话,季初羽几乎是屏住呼吸在等顾引川的反应。
  高强度的精神紧绷松弛后会让人注意力难以不集中,季初羽也在给他接收“现在很安全”的信息时间。
  良久。
  季初羽感受到薄毯下的人迟疑着深处颤抖的手,似乎是也想要抱抱她,却在到达她腰际的时候停了下来。
  似乎是有所顾虑,顾引川只敢用拳头轻轻抵住她的腰。
  隔着薄毯,带着卑微和担忧,勉强成了一个拥抱。
  他张了张口,一阵虚妄的沉默过后,终于沙哑地用紧到发痛的声带挤出了一句话。
  “我没有……”
  三个字,却好似每个字都在他心口上划出一道新鲜的伤口,势要将那里的清白展现给世人看。
  季初羽听出来了,顾引川是在诉说,或者说,解释给她听。
  心脏莫得皱缩了一下,脑海里想起的是白天为他戴上手链的时候,看到那里纵横交错的月牙白。
  有些伤口终其一生也抹不去的。
  不论是皮肤上还是心上。
  “我知道。”
  季初羽轻声应道。
  不是“我相信你”,而是“我知道”。
  季初羽的视线落回到徐鹤身上,对视片刻后,很坚定地收了回来,再开口时,声音像是被车外的冷风裹挟过后,带上了一丝寒意。
  “刚刚在学校门口逼问你的记者叫刘冉,十八年前,我爸出事那天,她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过我。”
  “她根本不配当一个记者。她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会信。”
  “引川,让自己好起来,我们一起去揭穿她的谎言,好吗?”
  季初羽对于顾引川的事可以称得上一无所知。
  距离她父亲离世,她成为一个孤儿已经过去十八年了。
  她以为自己淡忘了,却发现很多时候,事实和真相会追着你跑,在你以为自己可以平庸且浑浑噩噩过一生的时候出来敲打你一下。
  她的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过去过。
  只是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和她承受着同样甚至更甚的痛。
  无休无止的——这么多年。
  她尝试过淡忘,从来没有为此病倒过。
  可顾引川却好像再也没有好起来过了。
  既然过不去,那么就去追寻那个真相吧。
  像是一种沉寂千年巨大的觉醒,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拥抱着颤抖而身体滚烫的顾引川,季初羽的心头连带着身体也震颤而滚烫起来。
  落在她腰际的拳头缓缓松开来。
  像是某种感应,季初羽把手稍稍从他后背收回来,被他摸索着,隔着薄毯紧紧握住。
  “可不可以……不要走……”
  顾引川的声音里带着强撑也掩不住的破碎的脆弱和祈求。
  季初羽顷刻就给出肯定的答案:“我不走。”
  她眼神示意一下,徐鹤很快从巨大的震撼中收回思绪,配合着楚江过来把顾引川从车里弄出来。
  顾引川的身体有些抵触的震颤了一下,季初羽很快回握住他的手,安抚他:“引川,别怕……我会陪着你。”
  一行人把顾引川从别墅外带进病房,浩浩荡荡的像是一场末日浩劫的抢救。
  病房里,季初羽终于看到了薄毯被掀开后的顾引川。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小仙女们,我活着回来更文啦_(:з」∠)_
  (本来想暗戳戳回来肝手速填坑到完结的,不再“欠债”的,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小可爱蹲在坑底……你们真的让我好感动又好愧疚TAT)
  这次疫情也让我宅在家被迫思考了很久人生,发现人生真的充满了变故,所以,在有限的生命里,不要放弃自己的热爱,努力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超感谢大家还记得这篇文,感谢大家的鼓励,我每一条都看到了但是鸽王本鸽没好意思回复Otz……共勉呀~
 
 
第35章 
  顾引川像是溺水到濒死才被打捞上来的人, 浑身汗湿着,乌黑的头发也全被浸湿了, 刘海散乱着贴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额头上。
  他长久处于遮蔽的黑暗中, 骤然暴露在无影灯下, 整个人都不适地瑟缩一下, 甚至像是躲在洞穴里的小兽, 被强光猛地一照, 脸上现出惶恐和躲避的神情来。
  顾引川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死寂一片, 在看到季初羽的时候,忽然挣扎着四处拉扯着毯子要遮挡自己。
  王医生看他情绪实在激动,一面叮嘱其他医生按住顾引川,在那边调试着镇定剂,一面瞥一眼季初羽,对着徐鹤建议:“徐特助, 我们要先为顾先生做个全身检查, 你看……”
  暗示到这里, 徐鹤瞬间就明白了。
  他也知道顾引川此刻并不想季初羽看到他这么狼狈的一面,于是就把视线投向了季初羽:“初羽, 我们在这边也帮不上忙,先出去吧。刚好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季初羽了然, 很快收回了落在顾引川身上的视线, 点头:“好。”
  一楼会客室内。
  徐鹤倒了两杯茶,递给季初羽一杯。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季初羽正在出神, 看到面前递过来的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这些事本来应该我做的。”
  “小事。初羽,你今天跟着受累了。暖暖手。”徐鹤示意她坐下。
  季初羽握着茶杯坐回去,顾引川无助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缓缓低垂下头,被热气蒸腾得眼眶发烫:“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白茵是因为我才接触到引川,也是因为我在辞退她的时候没有处理好……”
  季初羽是真的懊恼和后悔。
  “初羽,这不关你的事。说到底,白茵的事也只是一个导.火.索。”徐鹤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声音也跟着沉了下去,“白茵只是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女生,哪能翻出这么多年前的新闻,这么准确地掌握引川的动向,然后刚好带了那么多知晓事情的记者蹲在那里。就算她有心,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而且,十年过去了,大众的遗忘性那么高,这种新闻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掀起波涛的。”
  暖意顺着掌心流回到四肢百骸,季初羽的心底里却越来越泛起寒意。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这背后推波助澜?”
  说出这个猜想,季初羽的视线始终不离徐鹤,他用没什么波动的表情肯定了她的答案。
  “不仅是推波助澜,他应该为这次事情蓄谋已久,并且有备而来吧。这应该只是个开始。”
  他?
  季初羽听着徐鹤依旧公事公办的声音,心底里的疑问渐渐升腾起来。
  “徐鹤,你的心里,已经有怀疑对象了,是吗?”
  这次,徐鹤没有直接给她肯定或者否定的答案,他的视线落在季初羽脸上,很平静地问:“初羽,根据我之前的调查,你应该从小就在无虞市长大。你真的……对引川当年那些新闻一无所知吗?”
  徐鹤这样问也无可厚非。
  看今天这个阵仗,加上顾氏在无虞市的地位和知名度,当年的新闻恐怕在无虞市算是人尽皆知了。
  但是季初羽从小是在田姨的福利院长大的。
  她坦言:“引川出事的时候……我应该还在走读初中。在福利院就和田姨还有弟弟妹妹们待在一起,那个时候我们没有电视,我也没有手机,对当时的新闻都不是很清楚。”
  当时季初羽还是个孩子不说,在福利院里,学习和生活的重压已经把她的时间填满了,新闻八卦这些娱乐活动,与她无关,关心这些,还不如想办法帮田姨做点事,减轻大家的生活负担。
  徐鹤很快点头,季初羽说的,和他料想的几乎吻合。
  空气里是短暂的沉默,季初羽的声带有些发紧,在温暖的房间里,身体渐渐回暖,心底里的担忧却始终没有办法放下。
  徐鹤把茶杯放到一边,再开口时,左手把放在桌子一边的档案夹推了过去:“初羽,关于引川的过去,你想知道吗?”
  季初羽的视线顺着他推过来的文件定住不动。
  他的过去……想知道吗?
  说到底,她只是徐鹤帮顾引川物色的一个家政,顾引川于她来说,是困顿无望中的一棵救命稻草,两个人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各取所需。
  不过才短短两个多月。
  一切却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朝着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方向发展去了。
  从相看两生厌,到熟识起来,季初羽想到顾引川那些幼稚的恶作剧,更多的,是那些他从不言说的温柔。在她昏倒的时候第一时间发现,并且找医生救她;帮着福利院找到了现在的安身之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恶作剧一般的“每日表白”,还有,他今天郑重其事地和孩子们说她“现在还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以后会是”……
  似乎是从认识顾引川开始,季初羽落魄了十几年的生活忽然就拨云见日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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