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无法控制记忆,否则真想凑近一些,好好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到底是不是秦赐。
她又为什么,会下意识地避免对秦赐谈起他?
第二天早上,姜未起得很早,章淑梅还没过来,秦赐穿着一身运动装,从外面跑步回来,身上带了些汗,他穿的正是姜未那天给他买的衣服,一身黑色,显得修长挺拔。
这天是个周末,姜未对他提议,想要回爸妈那儿吃饭。
秦赐稍稍拉下上衣拉链,看着她说:“今天爸妈搬家,你想去新房子看看吗?”
“想啊,我们去吧。”她心说:怎么我爸妈的事情你比我还清楚。
再一想也是,这新房子也是秦赐安排的,他当然清楚。
敲定这件事后,秦赐去洗澡,姜未走到阳台上给姜知远打电话。
“唉,正好,你过来劝劝你奶奶吧,她怎么都不肯搬,犯倔呢,”姜知远在电话里直叹气,“奶奶一直在念你,过来瞧瞧吧!”
第19章
等姜未坐车赶回家里,才知道姜知远所说的“犯倔”是什么概念。
老太太不在床上,也不在轮椅上,反而蜷缩在卧室一角,她光着脚,满头银发乱蓬蓬的,抱着膝盖不住发抖,谁劝都不肯起来。
这个年纪的老人骨骼脆弱,一家人也不敢上去硬拽,怕把张淑芬拽出个好歹来。
老人谁都不理,低头自言自语着:“未未还没回来,要等未未放学,我哪儿也不去……”
肖莉刚才给婆婆倒茶,都被连着杯子一起打翻在地,她正拿拖把拖地,一边对姜未说:“没多大事,你还专门跑一趟,你爸可真是的……”
说着,肖莉重重地瞪了姜知远一眼,仿佛在指责他没事找事。
姜知远也不反驳,默默承受了妻子的白眼。
“小秦呢,怎么没陪你一起回来?”他适时地转移话题。
姜未看着奶奶,心不在焉地回答:“在楼下接电话,马上上来。”
她走到张淑芬身边,蹲下来,先叫了声“奶奶”,老人看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好像又没认出她。
姜未并不气馁,她靠近一点,又喊了一声。
这次张淑芬终于有点动静,她先是盯着姜未看了许久,浑浊发黄的眼球看得姜未有些头皮发麻,持续了好几分钟,姜未腿都快蹲麻了。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老人忽然发作,伸手将她用力一推,嘴里喊着:“你不是我孙女儿!不是未未!”
“骗子!你们都是坏蛋!”老人的眼神充满恨意,状似疯癫,完全失去理智。
姜未毫无防备之下,被她推的往后一栽,差点以为自己要摔个人仰马翻,忽然背后被人抵住。
她手掌撑在地上,上身和腿部稳稳地形成一个V字支撑,有惊无险。
姜未惊魂甫定,扭头向后看,竟然是一个陌生女子。
她抱着手臂站着,面庞冷酷,五官英气,仅用一条腿的膝盖撑住姜未的后背,但给人感觉非常稳。
这是个练家子啊……
姜未傻傻地看着她,目光崇拜,倒是冷美人不耐烦地开口:“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
美人蹙眉:“没事还不起来?拿我腿当靠枕呢?”
姜未被怼一通,也不生气,扶着墙准备站起来,她的腿刚恢复,肌肉不够有力,有些打颤,旁边那人看不下去,一把把她薅起来,跟拎小猫似的。
“谢谢。”姜未站起来才发现,这女孩真的高,至少有一米七五,头发扎成马尾,十足干练,身材苗条又有力量感,手臂和腿部都很结实。
肖莉介绍之后才知道,她是姜未的表姐胡亚菲,人民警察,而且是刑侦队的骨干,这回听说肖莉要搬家,特意过来帮忙。
难怪如此勇猛……姜未心中的崇拜更添一层。
“亚菲你真是,姨妈都说了不用你来,小秦已经安排人来帮忙搬家了,这孩子真是……”肖莉给胡亚菲倒了杯温水。
胡亚菲一口饮尽,淡淡地说:“女婿是女婿,外甥女是外甥女,他帮他的,我帮我的。”
肖莉失笑道:“这话说的,不都是一家人?”
“刚才在楼下看见秦总在接电话,怕是又在谈什么上亿的生意,我可高攀不起这样的亲戚。”胡亚菲冷哼一声,语气冷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姜知远和肖莉却像是早已习惯胡亚菲这样态度,并不介怀,他们的注意力再一次转到老人身上。
他俩也过来劝了劝,一旁的女护工也跟着劝,一点不奏效,胡亚菲倒是没什么反应。
也是,这位表姐是肖莉那边的,跟姜知远的母亲也不熟。
尽管刚才被推了一下,姜未这次却不生气,相反,她看着奶奶缩在角落的样子,格外心疼。
说到底,也是可怜人罢了。
她再一次蹲下来,这回,她吸取教训,稍稍离老人远些,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兔,摊在手心,对老人说:“奶奶,吃糖。”
虽然只有一瞬,但老人的目光终于清明,她看着姜未,总算认出她来,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了摸姜未的脸,哽咽道:“未未乖,别乱跑,外头乱,小心被坏人抓走。”
姜知远面色凝重,他将老人扶起来交给护工,喃喃自语道:“妈又糊涂了……”
姜未心头一暖,知道奶奶这是又把她当成小孩子了,上前柔声哄着:“奶奶,别担心,未未很安全,没有坏人能抓我。”
在她的安抚下,老人情绪渐渐平稳很多。
胡亚菲站在一旁,摆出审视的姿态盯着姜未的一举一动,姜未注意到,也只是冲她友好地笑笑。
警察嘛,难免有些职业病。
家里的东西,都有专业搬家公司的人负责打包,已经一箱箱贴好标签,装车运往新家,姜知远随车一起去了,肖莉和护工带着老人坐了另一辆车,剩下姜未和胡亚菲,当然是坐秦赐的车。
打从秦赐接完电话上来,一打照面,姜未就看出来他和胡亚菲俩人不对盘。
不,应该说是胡亚菲单方面的,和秦赐不对盘。
她就像一只敏捷而挑剔的猫,冷冷睨着秦赐,全身所有毛孔都透着不友好,但秦赐对此毫无反应,他仿佛感觉不到,或者并不介意。
他甚至都不怎么理会胡亚菲。
胡亚菲没上秦赐的车,她今天骑了辆摩托来,长腿一跨,马达呼呼的,英姿飒爽。
姜未看得十分羡慕,她摸了摸胡亚非的摩托,笑眯眯的:“这个真帅,哪天教我骑骑?”
“你就算了吧,别再摔了。”胡亚非瞅了瞅姜未仅仅达到平均线的腿长,冷冷拒绝。
也是,上回出车祸不就摔失忆了?再摔还得了?
姜未缩回手,心里怪可惜的。
另一边,秦赐已经为她拉开车门,等她坐上车,姜未正要过去,忽然听见胡亚菲小声嘀咕了句:“真失忆了?”
她刚要回答,胡亚菲脚一蹬,摩托车刷地窜出去,跟一阵风一样。
姜未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要拍掌叫好。
上车后,她仍在回味那一幕,忍不住跟秦赐感叹:“我这个姐姐真是帅呆了!”
秦赐“嗯”了一声,并不评价。
“怎么了,你们有过节吗?”姜未忍不住问秦赐。
秦赐笑了声:“我跟你表姐?怎么可能,话都没说过几句。”
“那她怎么对你那么不客气。”
秦赐无所谓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看起来也不怎么在乎。
看秦赐的表现,姜未说不上来他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她,等到了爸妈的新家,她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诸脑后。
新房子坐落在澄湖旁,是一栋小型别墅,上下两层,住他们一家绰绰有余。
别墅的内部装修是秦赐派人设计的,大气古典,各类功能设施一应俱全自是不必多说,重要的是这附近的环境,依山傍水,空气清新,旁边还有一个森林公园,简直像住在天然的森林氧吧。
“以后爸妈晚上可以去公园散散步,推着奶奶一起,对身体有好处。”秦赐带他们参观了整个房子,又回到客厅。
肖莉搓着手,客套地说:“早说了找个小公寓就行了,小秦你这非得破费……”
“破费什么啊,姨妈,秦总大手一挥,这还不是九牛一毛?”胡亚菲倚在门上,淡声道,“您就安心住着吧。”
肖莉嗔她一眼:“你这孩子,又乱说。”
胡亚菲轻哼一声,转身走开,肖莉问她去哪儿,她懒散地答:“这房子这么好,我这死工资一辈子也买不上,可不得好好瞧瞧?”
她从一楼到二楼,每个房间都看一眼,旁若无人的,哪一处旮旯角都没落下。
“这孩子就这脾气,小秦,你别在意啊。”姜知远忙着打圆场。
秦赐端着杯茶,坐在赭红色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看着胡亚菲在各个房间穿梭,“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奶奶在楼上有护工照顾,一家人都安心在沙发上寒暄,姜知远问肖莉:“亚菲这周末不用加班吗?”
“不加,本来是要去相亲的,她故意跑这儿来躲,”肖莉压低声音,“待会儿她妈又得气死。”
姜未听见,心里忍不住琢磨,这家人是有什么相亲的传统吗?
她也是相亲,现在又催着胡亚菲相亲。
正聊着,楼上忽然传来骚动,一家人匆忙赶到奶奶房间,护工告诉他们,老太太的日记本不见了,正在闹脾气呢。
“什么日记本?”姜知远有些迷糊。
肖莉搡了他一下:“妈经常在个本子上写写画画,我偶然瞧见过一次,她藏得很好,还锁在抽屉里,不让人看。”
姜未记得那个本子,她说:“会不会是落在老房子了?”
“别着急,我让人去找找。”秦赐温和地拍了拍姜未的肩膀。
“呵,只怕是找不到了吧?”胡亚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目光炯炯。
秦赐笑了笑:“找不到也得仔细找,老人家的日记,肯定有很多重要的回忆,这对奶奶很重要,”他若有若无地强调,“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
姜未有些茫然地看着秦赐,又看向胡亚菲。
“随便你吧,”她竟然偃旗息鼓,无所谓地四下打量,自言自语道,“反正老房子也没装监控……”
第20章
张淑芬闹了半天,不肯吃不肯喝,谁也哄不住,后来还是姜未用糖给哄好的,肖莉又给老人找了个新本子,让她以后拿这个记日记。
“奶奶刚才又把我认成小时候了。”姜未鼻尖酸涩,她觉得奶奶现在就像个迷路的小孩子,这种疾病对精神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无人接话。
只有胡亚菲淡淡地出声:“可能那段记忆印象最深刻,太难忘,奶奶才一直记着吧。”
姜未赞同地点头:“人总是会记得最开心幸福的时光。”
她记得爸妈说过,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奶奶在照顾她,祖孙感情很深。
“那不一定,”胡亚菲瞟了秦赐一眼,“也有可能是最痛苦的。”
姜未感觉到她又开始阴阳怪气了,不过家里其他人好像都习惯了,打圆场的打圆场,转移话题的转移话题。
好在胡亚菲每次都只点到为止,不会不依不饶。
很快到了晚餐时间。
秦赐在酒店订了桌席,为家人庆贺乔迁之喜,胡亚菲自然是不去的。
不过这次,她不是因为针对秦赐,而是之前定好的相亲就在今晚,胡亚菲的妈妈特地打电话过来要挟她,要是敢不去,以后每周都给她安排,还让人到警局给她送花。
胡亚菲一听头都大了,对着肖莉叫苦不迭,“我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一个妈!”
这一听就是玩笑话。
“你妈也是为你好,去见见,不喜欢就不要交往,又不逼着你嫁,”肖莉笑着说,“听说是个大律师,一表人才,跟你很配的。”
胡亚菲气得柳眉倒竖:“我最讨厌律师了,生来就是跟我们公检法作对的。”
一家人都笑起来,还是姜知远多问了一句:“是诉讼律师?”
胡亚菲:“非诉,专为那些有钱人服务的,丧尽天良。”
这话虽然不是冲着秦赐来的,但暗搓搓又把秦赐给骂了进去,姜未偷偷瞧着胡亚菲,发觉她对有钱人的意见还真大。
一阵好说歹说,胡亚菲到底还是同意赴约,但她有一个条件,一定要姜未陪她一起去,说是不想单独和陌生男人吃饭。
“万一他不老实,对我动手动脚怎么办?”胡亚菲问姜未,“对吧,小表妹?”
问她?
姜未愣楞地眨了眨眼,看着胡亚菲灵活矫健的体格,不知该如何回答。
谁敢对她动手动脚,大概率会被打个半死。
同样的,谁要是敢不同意胡亚菲的逻辑,大概率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姜未即刻认怂,赞同地说:“对,表姐说得对,这样不安全。”
胡亚菲赏了姜未一个“你真识相”的眼神。
“说什么呢,未未,别跟亚菲一块儿起哄,”肖莉皱着眉头制止,“哪儿有相亲还带电灯泡的。”
这话姜未就不爱听了,“我帮表姐把把关,不捣乱。”
不等肖莉反驳,秦赐也不同意地说:“姜未,不要任性。”
他这副仿佛训小孩的语气让姜未有些不满,她是个成年人,又不是智力受损的小孩,难道跟表姐一起玩还需要他的批准吗?
好不容易现在能走能跳了,还要她像以前那样成天关在屋子里可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