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时候,她是耽搁了许久才去槐河畔的,然后还没下山呢,就碰到了楚玉容。
今天去早了应该是碰不上了,毕竟还没有正式回平阳侯府,她不愿意现在就把关系给闹得太僵,不然以后就不好玩了。
别看安国寺建在半山腰,但走下来还是需要点时间的。
今天秋高气爽,槐河畔已经聚集了很多世家子弟,安国寺庙为了便利香客,专门在槐河上建了好几个湖心亭,供来往的人休息。
“姑娘,咱们去那边吧。”秋杏开口,她瞧见不远处的湖心亭里面没有人。
河的那边还有很多游船,是一些不愿意坐马车的大户子弟贵女们不二的选择。
秋杏来了兴趣,她绞着头发道:“姑娘,要不要待会我们乘船回去?”
楚阿诺没有出声,她视线飘向一旁,那边的湖心亭都是一众千金小姐们,她们衣着华丽,头戴轻纱,正说着体己的话。
其中一个绿衣女子笑道:“还要恭喜宋姐姐能觅得郎君。”
她旁边的白衣姑娘小声补充:“明年还能抱俩。”
被称作宋姐姐的女子听闻后脸色绯红,她跺了跺脚,羞愤道:“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你们胡说什么!在乱说我可要撕烂你们的嘴。”
绿衣女子又道:“我可听说了,昨天六皇子可是去了宋姐姐府上,妹妹这是提前恭喜姐姐呀。”
宋云纤羞得都要钻洞里去了,“哎呀,他那是找我爹爹谈公事呢。”见说不过她们,便把矛头指向她对面的紫衣女子,“孟姐姐,上你家提亲的人是不是都踩破了门坎? ”
孟月薇本来是在发呆,突然被这么一唤,她呆愣了几秒,才大方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那可不一定!”绿衣姑娘挑眉,“整个京城里都知道你与太子殿下是青梅竹马,又是表兄妹,连皇上都有亲上加亲的意思,而且姐姐你仙姿佚貌,太子殿下又清新俊逸,你俩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孟月薇摇摇头,虽然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但是从身段来看,绝对是倾国之色,“莫要妄言。”
“听说那平阳侯家的嫡小姐近日来常去婉妃那……”虽然宋云纤没有说完,但剩下的意思她们都懂。
宫里的婉妃是平阳侯府嫡小姐楚玉容的姑母,在宫里也颇受盛宠,不过膝下就一个七公主。平日里对东宫也颇为关照,估计也存了结亲的意思。
孟月薇眼里划过一丝光芒,她拢了拢袖子,道:“楚家姑娘才貌双绝,贤慧淑德,倒也配得上太子表哥。”
孟月薇是敬国公家的嫡小姐,在这一圈女眷中身份是最尊贵的。不过平阳侯家的嫡小姐却有一个在宫里受宠的姑母,论这太子妃之位,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众人心照不宣,不过这太子殿下的病情反复无常,连选妃都一拖再拖,所以现在这件事还真不好说。
虽是秋天,但是槐树林照样绿荫葱葱,生机勃勃,丝毫没有衰败之势。
秋杏站在一旁,问道:“姑娘,您说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看?”
楚阿诺倚在栏杆处,垂眸望着河里面觅食的鱼儿,这几个贵女的主意打得挺好,可惜了……
秋风吹乱了她鬓边的几撮青丝,在空中随风乱舞。
闻言,她勾了勾嘴角,盈盈的秋眸里荡漾着暖意,她温柔道:“殿下自是丰神飘洒,举世无双。”
“姑娘见过?”秋杏太过惊讶,所以脱口而出,后面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姑娘自幼生长在南方,怎会见过太子殿下。
楚阿诺转头看向她,笑道:“见过,在梦里。”
想到那个梦里的男人,楚阿诺有些恍惚,不管虞彦祁看上她是虚情也好,假意也好,如今她这张脸就是资本。
“你知道吗?”楚阿诺眼睛瞟向不远处,声音虚无缥缈,“殿下曾经是大姜国的战神,有他在,大姜国就能屹立不倒,什么魑魅魍魉见了他都要绕道走。”
世人都传闻那个战神心狠手辣,逞性妄为。
只不过啊,后来,在长山一役后,那个战神九死一生,皇上花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才把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在不远处的槐花树上面,正躺着一个白衣男子,他面容俊俏,原本一直在闭目养神,却在楚阿诺说的那句“见过,在梦里”的时候就已经睁开眼睛了。
常年呆在室内让他的皮肤变得特别白,他伸出节骨分明的大手挡住了照射下来的阳光,透过树叶的层层斑驳,他看到了湖心亭中的那个姑娘。
接着,他听到她接来了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很缥缈,但是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
战神?
他曾经是大姜国的战神么……
他最近一次拿刀上战马是哪时候来着?五年前还是六年前,他有些记不清了。
秋杏感觉她情绪不对,连忙走过去,道:“姑娘,这风越来越大了,咱们回吧。”
“不碍事。”楚阿诺摇摇头,“我想再呆一会。”
“但是您病还没有好。”秋杏不依她。
楚阿诺轻咳几声,任由秋杏扶起来,走出湖心亭,“等会路过八宝斋的时候,奴婢给您买一些糕点吧。”
风真的越来越大了,楚阿诺裹紧了衣襟,风带动着槐花落在了她的脚边。
旁边的树枝很多,秋杏忍不住道:“姑娘,小心些。”
她心神一动,然后弯腰一路捡过去,用衣裙兜住,不过现在是秋天,仅存的槐花也没有多少了,她不得不踮起脚去摘那枝头上的槐花。
不过那枝头太高了,她踮了好几次,都没能够上枝头,正当她奋力时,突然从树上滑落一片白色的轻纱,轻轻划过她的手背。
随后有一个清雅的声音道:“小姑娘。”
楚阿诺瞪大眼睛,抬头往旁边看。
那人白衣清瘦,亦如当年一样。
她吓得手一抖,槐花掉落了一地,她想后退一步,却被旁边的树枝勾住了面纱,露出来一张俏丽妩媚的脸。
一切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秋杏吓了一跳,她连忙走过来帮楚阿诺拿回被勾挂在树枝上的白纱,又赶紧看了看四周,幸好没有看过了。
她催促道:“姑娘,该走了。”
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能一走了之呢,阿诺突然嘴角上翘,眼角弯弯,璨若星河,宛如夏日盛开的美人蕉,妖艳动人,鼻梁上的那颗痣仿佛是江南风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她笑起来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树木似乎都失去了颜色,任谁都会叹一声:真真个儿风华绝代。
“失礼了。”她微微福身,然后带着秋杏离去。
虞彦歧垂眸看着一地的槐花,有些不解,还从来没有哪个女子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以前哪个姑娘不是含羞带怯地在一旁偷偷看!是该说这个女子胆大还是不长脑子?
一点贵女的教养都没有!
不过他左思右想,却始终想不出来她到底是哪家贵女。
不过刚刚那惊鸿一笑,却是可以另周遭都变了颜色。
侍卫向禹飞了过来,他抱拳道:“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虞彦歧收敛眉眼,淡淡开口:“知道了。”
☆、往事
直到回到院子,楚阿诺才捂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慢慢坐在了床沿边,她的小脸因为紧张而泛起绯红,娇艳无比,比那天香阁新出的胭脂还要好看,因为第一次做这种事,她难免有些紧张。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那种情况下和虞彦歧见面。
前世的时候,纳妾的旨意是来年夏天才下来的。那时候皇上信奉道教,特意请了一个道士来给太子殿下算命格,那个道士批命后说要找与太子殿下生辰相匹配的八字进东宫,阴阳调和,太子的病就能好全。可是相匹配的八字太多了,皇上干脆一挥手全都送去东宫,违者杖毙。虽然太子并没有去过幽兰苑,但他的病却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七月进的东宫,那才是她和虞彦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她还记刚进东宫的时候,里面冷冷清清的,只有一个年长的嬷嬷把她领进幽兰苑,那时候的幽兰苑已经有很多昭仪美人了,只不过她们面带郁色,忧心忡忡,可见并不是自愿进来的。
里面也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连伺候都宫女们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进宫前平阳侯就耳提面命对她说:“进了东宫后,你就小心伺候太子殿下,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其实为的也只是给他们找准机会下手。
不过他们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去过幽兰苑。
慢慢的,幽兰苑就传出很多不好的传闻,今天传“太子殿下又杀了几个宫女”,明天传“太子殿下又发怒了,一连斩了好几个侍妾”,后天则是“太子殿下咯血了,命不久矣”……
当时这些流言蜚语把她给吓了一跳,心中的惧怕更甚。所以第二天在后花园看见太子殿下的时候,慌不择路地躲进花丛中,却被花丛的倒刺勾破裙角,如此狼狈的模样就这么被他给瞧见了,让她愈加羞愤难堪。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虞彦歧也没有说什么。
“诺姐儿!诺姐儿!”
秋杏使劲扯着楚阿诺的衣袖焦急喊道。
楚阿诺茫然抬头,终于从回忆里钻出来:“怎么了?”
“诺姐儿,奴婢可是唤了您好几声,您都不应我。”秋杏皱眉道,她把买来的糕点放在桌子上,劝道:“诺姐儿,您以后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遵守礼仪,今天您都吓死我了,您怎么能让外男瞧见了您的模样?而且、而且还冲他笑!羞死人了!”
如今男女大防严重,未出阁的女子在外碰到陌生的男子一定要遮住相貌,以示尊敬。
楚阿诺闻言笑了笑,她看着秋杏:“他长得好看,所以我便对他笑了。”
秋杏脸上更白了,她急忙道:“您可不能让夫人知道了,不然会罚您抄《女戒》的。”
“知道了。”楚阿诺不想再逗这个小丫头了,“你赶快去喂威武将军吧,别让它饿慌了。”
威武将军是那只大黑狗的名字。
“得令!”秋杏郑重地点点头。
楚阿诺把面纱放好,她透过窗户望过去,温暖的阳光,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活。
活着真好。
虽然初见的节点不一样,但虞彦歧应该也会重新喜欢上她的。
张嬷嬷是下午才回来的,只不过一进门就看到大狗子朝她龇牙咧嘴,特别凶恶,张嬷嬷险些被气的背过去,怎么这恶狗还在这!
她对秋杏骂道:“一个好端端的姑娘养着畜生作甚,说出去让人笑话。”
大黑狗不认识张嬷嬷,但是看家护院的能力那是顶好顶好的,光凭它那凶神恶煞的脸还有粗狂的叫声足以把张嬷嬷给吓在原地。
“张嬷嬷,威武将军可厉害了。”秋杏不高兴了,她把刚顿好的骨头汤放到大黑狗面前,“乖乖的,吃骨头咯!”
“夭寿了,还威武将军,你、你真是太不知柴米油盐的贵,竟给这畜生吃肉!主家给你钱你就这么糟蹋!”张嬷嬷恶毒道,“你是不是晚上还要和这畜生睡啊!对畜生都比主子好。”
秋杏单纯,哪学过那种粗鄙之语,眼见被张嬷嬷恶语相向,秋杏都急哭了,“你、有你那么说话的吗?”
“咳咳咳…”楚阿诺披着一件披风出来,“买骨头的钱是我给的,如果张嬷嬷心疼,那就吃了吧。”她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发簪,轻笑道:“秋杏,还不叫威武将军住口。”
“是!”秋杏抚摸着威武将军的狗头,“竟然张嬷嬷想吃,咱们就不跟她抢。”
“哎哟!你们这群挨千刀的哟,就这么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张嬷嬷气得脸都黑了,竟然、竟然叫她吃狗吃过的东西,真是没天理了!她一屁股坐下来,开始了撒泼。
楚阿诺听着这声音就一阵头痛,她道:“张嬷嬷你还是起来吧,你主子不在,回平阳侯府撒泼去吧。”
张嬷嬷一跺脚,恶狠狠道:“咱们走着瞧。”
“哈哈哈哈!”秋杏哈哈大笑,“诺姐儿您看,张嬷嬷走的时候那个模样,她平日里欺负我们欺负惯了。”
“再怎么欺负她在平阳侯府也只是一个粗使的婆子,还进不了内院。”楚阿诺淡淡开口,“拿个鸡毛当令箭,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
前世的时候她倒是让这个张嬷嬷给折磨得够呛。
现在嘛,估计张嬷嬷也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了。
什么事都办不成,还被一只狗给吓了回去,如果碰到了主母,那估计够她喝一壶了。
“秋杏,把威武将军教好,”楚阿诺开口,“下次张嬷嬷还敢进来,就放狗去咬。”
“好嘞!”秋杏得令道。
虽然秋杏长得娇小玲珑,但碰到狗却一点不怂,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所以楚阿诺就放心的把威武将军交给她。
楚阿诺回到屋子,案上正画着一幅画,画中的人气宇轩昂,高大威猛,穿着一身铠甲骑着黑马,目光如炬,她是依照梦里的模样画出来的,事实上,她从未见过那人穿铠甲的样子。
勾完最后一笔后,她把那张画像放到香炉边熏了熏,然后卷起放进盒子里,那盒子里又放了一些干的槐花。
放好后她又不放心,在屋里思来想去后又找了一把精巧的小锁把箱子给锁上。
前世的时候,虞彦歧因也给她画过画像,一直挂在书房内,要不是她有一次误打误撞进了书房,估计永远也发现不了。
那就从那时起,她才有点相信外面的那些传闻,说太子殿下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但是仔细想想,自从见过面后,虞彦歧也甚少去打搅她,只不过偶尔有什么赏赐,第一时间就会差人送到幽兰苑,或许是这份殊荣是独一份的,所以外面的传闻越来越放肆了。
夜幕降临,楚阿诺穿着一身白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面前,任由秋杏帮她拆卸头发,她尚在孝期,所以头上的头饰没有几支,秋杏很快就把头发散开,然后再用木梳从头梳到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