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彦歧自然不信,看这姑娘的穿著打扮,也不是普通人家,怎会家里连个下人婆子都没有呢。
阿诺捡起那被丢弃到一旁的兔子花灯,骨架已经折断了,不过她还是拿在手上,“要不这样吧,公子给我叫一顶软轿,送我回去。”
向禹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虞彦歧,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转身便离开了。
“那姑娘就在此等候吧。”虞彦歧后退几步,与阿诺保持几丈远的距离。
阿诺点点头,借着月色她这才可以好好看一看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的直裰,肤色白皙,倒是有几分温文如玉的感觉,瞧着人畜无害,但这心可是黑的,平时就爱在别人面前端着样子,谁知道他心里面怎么想的。
以往瞧不见的,今生一看倒是明白了几分,那幽兰苑的美人们倒也没说错什么,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比那笑面虎更让人害怕。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最后能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他,只要他喜欢她。
不多时,向禹已经找来一顶小轿子,阿诺瞧见也没有多说什么,拖起脚就坐了进去,软糯道:“南街巷口左边第二个胡同。”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的清楚。
轿子被抬起,向禹自然要跟随,毕竟做事要有始有终,他也不可能半路把阿诺给撂下。
轿子出了巷子,往人群中走去,阿诺突然撩开了帘子,这样光线亮了一些,明黄的烛火把她照的朦朦胧胧的,向禹就走在她旁边,见状侧身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这花灯坏了,这位公子能否给我再买一只吗?”阿诺笑道,缓缓开口:“我想要画有兔子模样的花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向禹想了想便同意了,但是心里还放心不下,生怕阿诺又做什么妖。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买了花灯后,阿诺一直很安静,一路上端坐在轿子里规规矩矩的,一直到家门口她都没有再开口。毕竟她的目标是虞彦歧,又不是向禹。
“姑娘,到了。”
轿夫把帘子打开,阿诺走了出来,给他福了福身,“多谢公子。”
向禹点点头,或许是怀着几分怜惜之情,他随口道:“等会丫鬟回来了就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吧。”
阿诺笑了笑,然后一瘸一拐地进去了,进门前还不忘给几个轿夫银钱。
这里非常偏僻,向禹左右看了看,这也不过是个二进院,而且屋里没有亮灯,这时他才相信阿诺之前说道没有下人的话。
等轿夫走后虞彦歧才从黑暗中走出来。
“主子。”向禹走了过去。
虞彦歧点点头,之前他猜测阿诺是哪个贵族世家的千金小姐,没想到却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一个二进的院子,确实是有些寒酸了。但是偏偏又有些怪异,从那姑娘的姿态和步伐来看,应该是受过严格的世家礼仪训练的,毕竟世家千金的气质不是普通女子随便能模仿得出来的。
但他也没多想,毕竟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见第二次面,“走吧。”
“是。”向禹抱拳道。
阿诺回到屋子就掏出火折子点燃了煤油灯,想想刚才的做法真是疯狂,但是疯狂过后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怎么干过,或许是一回生二回熟,她的内心现在出奇的平静。
秋杏是半个时辰后才回来的,之前阿诺一直吩咐她跑得远远的,等到她走后才能出来,但是看到轿子远去,她又惶恐不安,生怕阿诺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她终于回到了院子。
“姑娘,您吓死奴婢了。”秋杏拍了拍胸脯,“您、您这样……”秋杏跺了跺脚半晌都没有说不出一句话。
“万一以后我做出比这还要出格的事情呢?”阿诺见状忍不住抖她。
果然,秋杏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姑娘……”
阿诺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妩媚妖娆的脸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许久后。
“你知道他是谁吗?”阿诺放下茶杯,气定神闲道。
“是谁?”秋杏呆了呆,不知道姑娘问这话的意思。
“太子殿下。”阿诺选择把事实告诉秋杏,“你应该知道凭我的身份就算进了平阳侯府也不会好过。”
秋杏低头看着阿诺,突然脑海里就蹦出四个字——另攀高枝。
“难道您不打算回平阳侯府吗?”
“当然要回。”阿诺浅笑,“你以为东宫就就那么好进吗? ”
阿诺不欲多说,以后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但是不管以后会怎么样,她都要去争一争。
虞彦歧去安国寺修养,不一定会时常下山,而且就算下山了她也不一定能遇到,所以今晚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秋杏有些担忧:“姑娘,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等。”阿诺放下茶杯。
“等?”秋杏越来越不明白了。
阿诺点点头,为今之计只有等,等得来人就好,等不来……那么她就继续想办法。
正在思索间,外面突然响起来威武将军的叫声,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相互看了看,张嬷嬷不可能那么晚过来,那么进来的就是陌生人。
秋杏感觉跑出院子看,惊讶道:“大姑娘。”
阿诺愣了愣,按照前世的时间,楚玉容要一个月后才会过来,如今提前了,或许重生之后,有很多事情冥冥之中已经改变了。
楚玉容过来,秋杏自然没有拦着的道理,就那么看着她登堂入室。
“你就是楚阿诺?”楚玉容居高临下看着她,笑得温文尔雅,而且眼里的不屑藏的很好。
前世的时候,她们早就相遇了,但是在这辈子,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屋内的灯火很暗,楚阿诺乖巧低头,让人看不出眼里的情绪,可是脑海中出现的都是上辈子的种种,前世楚玉容是怎么一步一步地把她逼死的,她至今记忆犹新。
毕竟那是死亡的感觉,想忘却忘不了。
楚玉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子,到吸了一口气,臻首娥眉,唇红齿白,娇艳欲滴,仅仅是一个侧脸都可以美到这种地步,在京城她自诩第一美人,说来说起也只有孟月薇那个女人能跟自己争个一二,她心里面产生了一丝危机感。
“抬起头来。”楚玉容脸上挂着和煦笑,她轻声细语,怕吓着阿诺。
☆、茶叶
阿诺依言抬头,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轻颤着,长长都睫毛在幽暗的灯光下打下了一层阴影,顾盼生辉。
不过……长了一张勾人的脸,别说进平阳侯府了,就算走在大街上也会被人说三道四,楚玉容勾了勾嘴角。
她承认自己嫉妒了,但是脸蛋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没有权利也只会堕落进深渊,楚玉容抬眼亲切道:“妹妹。”
“楚大姑娘。”阿诺小声开口,还没进族谱,她自然不会承了她这一句话。
那模样在楚玉容眼里那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楚玉容热情地拉着她的手,欢快道:“哎呀,我们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不是埋汰姐姐吗。”说着又环顾了四周,“妹妹竟然生的这般好看,连姐姐看了都欢喜得不得了,不知道以后便宜了那个京中才子!”
“大姑娘严重了。”阿诺温温柔柔道,光听,都让人酥了半个身子。
楚玉容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就算心里面再不喜,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不过越是这样的人,背地里心思就越多,后来成功把自己拉进深渊后,楚玉容的龌龊心里也就摆在明面上了,因为她不需要伪装了,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妹妹莫要与我生疏了,这是我从府里拿回来的一些糕点,你拿去尝一尝!有水晶糕和云片糕,都是我喜欢吃的,就不知道妹妹喜不喜欢,如果妹妹不喜欢,姐姐明日再叫厨子换几种口味,”楚玉容示意自己的丫鬟夏菊把手里的食盒拿过来,“我看着妹妹就心生亲近,想着一定要尽快跟父亲说,早日接妹妹回府呢!不然我一个人呆在府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怪无聊的呢!”
“大姑娘抬爱了。”秋杏把烧好的热茶端过来,阿诺亲自给她斟了一杯,没有过分谄媚,也没有过分冷淡,一切规矩得恰到好处。
楚玉容倒是坐了下来,接过阿诺递过来的茶杯,不过并没有喝,夏菊眼皮一抬,开始讽刺:“咱们家大姑娘喜欢喝西湖的龙井,你这是什么茶啊,闻着味道就不好。”
“夏菊,不得无礼。”楚玉容眉头轻皱,“这丫鬟被我惯坏了,妹妹莫要见怪,等我回去就罚她。我回去就带几盒上好的茶叶给妹妹陪不是,那茶是皇上赏给父亲的,每年都有,我都喝不完。”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阿诺说的,虽然嘴上呵斥一番,但也只是挑了个无关痒痛话题把事情轻飘飘地揭过。
“那我记着大姑娘的话,哪时候拿过来可要提前跟我说,我好叫秋杏去门外侯着。”阿诺脸上颇为平静,“大姑娘不知道,我院子里那畜生可调皮了,一不小心就会挣脱锁链开始闹腾,到时候吓着大姑娘就不好了。”
楚玉容愣了愣,她可不管那畜生闹不闹腾,按理说她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可不是真要给楚阿诺送茶叶,这个女人难道听不出自己的言外之意吗?
阿诺假装没有看到楚玉容的表情,前世的时候楚玉容也说过这样的话,嘴上说着茶叶多喝不完,实际上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是嫡女,在府里非常受宠,而自己则是一个外室女,见不了什么大世面,身份跟平阳侯府这种豪门贵族相差甚远。明里暗里讽刺自己上不了台面,自尊心受挫的阿诺自然是拒绝楚玉容送茶的好意,因为在她看来,这完完全全就是施舍。
楚玉容扯了扯嘴角,压下心底的怒火,轻声道:“那好,明日辰时我派人把茶叶送过来吧。”
烛火快灭了,阿诺赶紧拿出剪子把灯芯给挑开,屋子里顿时明亮了些,阿诺说道:“不知道大姑娘有吃晚饭吗?要不要我叫秋杏下去备?”
楚玉容看着这简陋的屋室,心里头就觉得膈应,而且派来监视楚阿诺的张嬷嬷也不见人影,“我出门前吃过了,就不打搅妹妹了。”
“大姑娘这是要走?”阿诺觉得诧异,想了想便道:“那我送送你?”
楚玉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妹妹多穿些衣裳,这京城的秋天夜里凉,莫要染了风寒。”
院子里的树早已枯萎,光秃秃立在那,估计来年也发不了芽,楚玉容看着身旁的阿诺,“这树应该是枯了好几年了,妹妹要不要移栽几棵海棠花,那花易养活,长得也好看,开花后还可以折几枝拿来做插花,不瞒你说,母亲酷爱插花,妹妹你出生于江南,心灵手巧,做出的插花肯定美极了。”
果然,阿诺一听到这句话,眼里都是希冀的光,随即又暗淡地低下头:“可是我没有银两去移栽……”
楚玉容赶紧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咱们是一家人,明天我便派几个家丁过来栽种几棵海棠花树,母亲瞧见了,一定很开心。”
“那就谢谢大姑娘了。”阿诺不动声色地抽回手。
一出院子,就看到了平阳侯府的马车,已经有随从在那等候,见到楚玉容过来,便恭敬上前,“大姑娘。”
冯嬷嬷赶紧凑过来,拿起一件披风给楚玉容披上,心疼道:“大姑娘,这夜深露重的,你怎地要来这种地方。”
楚玉容摇摇头,温和道:“我就过来看看妹妹。”
冯嬷嬷是看着楚玉容长大的,自然跟她是一条心,所以假装没有听见她这句话,赶忙把楚玉容扶上马车,嘴里唠叨道:“到时候生病了心疼的可是老爷和夫人。”
“嬷嬷说的是。”楚玉容拉紧披风的带子,撩起窗帘子,看向阿诺:“妹妹也快些进去吧。”
“不碍事。”阿诺摇摇头。
车夫抽起鞭子,马车便哒哒地往前走。
黑夜里,马车很快就消失了,那哒哒的声音也远去了。
秋杏上前扶着阿诺:“您怎么了?”
“无事。”阿诺收回目光,淡淡道:“回吧。”
楚玉容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案几上摆放这一个袖珍的累丝镶红石熏炉,炉内的荼芜香正袅袅升着奶白色的烟,然后慢慢散开。
冯嬷嬷给她倒了一杯君山银针:“这是今年的新茶,大姑娘尝一尝。”
“君山银针?”楚玉容睁开眼,突然想起刚才的事,便对冯嬷嬷吩咐道,“明天把我库房里的西湖龙井拿出来,送去胡同的院子。”
夏菊有些不满,她嘟囔道:“凭什么啊,楚阿诺只是一个外室女!她配喝这等上好的茶叶吗?”说着又自作聪明道:“咱们就准备一些普通的茶叶给她,她一个下乡人,哪喝得出茶的好与坏?”
楚玉容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夏菊,闭嘴。”冯嬷嬷严厉道,“大姑娘看得起你,才让你做一等丫鬟。但你怎这般毛躁,好好听大姑娘的话,把那上好的西湖龙井拿出来。”
夏菊有些委屈,“奴婢错了。”
“嘴里喊错,但你知道错吗?”冯嬷嬷冷声道,“我看你是要重新学府里的规矩才行。不管那楚阿诺是不是外室女,以后都是要回平阳侯府的,你今日把那末等的茶叶送过去,哪天她招待客人,一说是大姑娘送的茶,那不是明摆着给对方递把柄吗?你这是要陷大姑娘于不义之地啊。”
车内却温暖如春,夏菊却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赶紧道:“奴婢明白了。”
楚玉容这才开口:“叫几个下人去买几颗海棠花树,与那茶叶一同送过来。”
“海棠花……莫非……”冯嬷嬷眼睛一亮,恭敬道,“大姑娘这招妙啊。”
“记住是开的正艳的,这样种活的几率才大。”楚玉容吩咐道,待茶水不那么烫了,她才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