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诗赋卷的时候,他写着写着发现考房上空飞来一只大头蜂,吓得他差点儿就把笔给甩掉,稳住心绪后,他便把考篮里剩下的一大包药粉全倒在周围,最后大头蜂死了,他出了考场也晕过去了。
诶,谢行俭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吧。
喝完粥,谢行俭便催着他爹去补觉,他则是来到桌前,将这三天府试的考卷内容默写下来。
府试考完,学子们陆续离开府城返家等消息,谢行俭因他爹要帮他大哥等胡商进城补货的原因,便不着急归家。
用了约莫一天半的功夫,他才将府试考卷的内容写出了大概。
待墨迹干涸后,他仔细的卷好纸张,出发赶往韩夫子的府城宅院。
此时,韩夫子正坐在书房里与人谈笑共饮。
“坤儿是我外甥,他出了事,我这个做舅舅的岂能袖手旁观?”说话的男人声音醇厚,字里行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韩夫子一愣,转而笑侃,“恒之的意思莫不是我这当爹的心狠没用,丝毫不管儿子死活,反倒是你,这个表的十万八千里外的表舅舅在帮他忙前忙后?”
被唤作恒之的男人噗嗤一乐,“得了吧,干什么作践自己,你要想帮早就帮了,哪里还轮的到我?”
韩夫子垂眸不语,男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你想让他受点苦,多学点人情世故是好事,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辞官?”
韩夫子粗硕的手指沿着茶盏摩挲,听到男子这话,心一紧,猛地抬手重重的搁下茶盏,愤声道,“我何尝没写信和他说过,可他一心沉迷官场,怎么听得进去我的话!”
“几年前,河间郡发大水,他作为一郡之首,抢修河坝时教下不严,底下一片渎职纵贪,贪墨成风。但凡他多放点心思在受灾百姓身上,而不是整天寻思着招揽幕僚、加官进禄,他便不会被大理寺揪住小辫子,如今落了个免官削爵、迁臣逐客的下场,合是他该受的!”
末了,韩夫子补上一句,“将他流放北疆,是圣上英明裁决,不然说不定他今后还会捅出怎样的窟窿!”
男子捂着嘴哈哈大笑,“我若不是早就知道你的性子,听了你这番话,搞不准的人还以为你们父子俩是仇人呢。”
韩夫子垮着脸,坚定不移的翻了个白眼,“仇人倒不至于,坤儿虽然不是做官的料,但他底子不坏,日后想来会明白老夫的良苦用心。”
“也是。”男子配合的点头,“坤儿流放时限被减免一半,多亏了都察院出手,这事是我寻人求到都察院一把手徐尧律徐大人那里才得以解决,起初徐大人不愿意干涉进来,后听说是你独子,又觉得坤儿罪不至此,便答应帮着上书皇上求情,这才将三年改为一年半。”
说到这,男人挑眉看向韩夫子,“这位徐大人想必你是知道的,听说人家年少时,想在你这读书,却被你拒之门外?”
“也是当年老夫眼拙,觉得那孩子太狂妄便没答应收他做学生。”韩夫子流露出后悔,听到都察院一把手的字眼,饶是他这个做了半辈子官的人都不由的咂舌,“才几年功夫,这么快就升了一把手?”
“这位徐大人可了不得。”男人正欲细细说,突听门外传来敲门声,韩夫子伸手让他先别发声,问书童是谁来了。
“来人说他姓谢,是老爷的学生,说跟老爷约好今日会面。”书童站在门外恭敬的回答。
韩夫子嗯了下,猛然想起今日是和谢行俭约好聊府试的时辰,便叫书童去请谢行俭过来。
又转身对着男子笑道,“等会要进来的学生,是我前些年收的,不论是学识还是为人,我瞧着,与你口中的徐大人怕是不相上下,等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
男人来了兴趣,问为何不趁着今日见上一见。
韩夫子摇头,解释道,“他才考过府试,你又是本次府试的学正,为避免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还是等过些时日再见不迟。”
与韩夫子说话的正是礼部典制主事宋大人宋通,字恒之。
宋通点头赞同,转身从后门离开韩宅,临走前不忘提醒韩夫子,莫要忘了日后将学生介绍给他认识。
回去的路上,宋通一想到这次府试的学子中,竟然有一位能与徐大人比肩的人物,胸口不由的沸腾火热起来。
遂加快步伐赶回礼房,催促着让手下阅卷的人员把文章做的好的考卷通通摆出来让他看看。
要说缘分到了挡都挡不住,在一堆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中,还真的让宋通注意到了谢行俭的考卷。
只不过考卷由专门人士糊名誊录过的,宋通暂且不知道考生是谁罢了。
这头,谢行俭进了韩夫子的书房,将手中纸卷递了上去。
韩夫子认真的翻阅了一遍,笑问他考的如何。
谢行俭其实考的还算可以,但结果没出来,他不敢托大,便说考的马马虎虎。
韩夫子抚着胡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府试都结束好几天了,你还能将考卷上的题目记得清清楚楚,想必考的不差。”
谢行俭嘿嘿一笑,挠挠脑袋不做评价。
韩夫子便指着几个大题问谢行俭在考场怎么答的,谢行俭捡着回忆说给韩夫子听。
韩夫子听完后笑容加深,赞叹道,“童生是跑不掉的,只能不能中案首,一时还不能定论。”
谢行俭没料到韩夫子说出这番话,都愣住了。
韩夫子没留意谢行俭的惊讶,拿着纸卷抖了抖,“当初你说把考卷默写下来留给私塾的师兄弟们传阅,我还当你开玩笑说说罢了,想不到如今你真的做到。你这番为他们着想的心意,想必日后你师兄弟们也会感激你的。”
谢行俭闻言,上前一步笑道,“学生受夫子教导多年,为塾里做点事是应该的,况且默写这些费不了什么心思,全当练练笔,哪值得师兄弟们感谢我。”
其实,默写考卷内容,除了给私塾提供方便,谢行俭还有别的打算。
与韩夫子告别后,谢行俭回去后又默写了一遍府试考题内容,只不过这一次,他把他之前的答题内容跟着填了进去。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谢行俭一直呆在房间里,对着默写完毕的内容,字斟句酌的修改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他对修改的第十三遍草稿露出满意的笑容时,房门啪的一声从外面被踢开,谢行俭吓的手一颤,浓浓的墨汁滴落染湿纸张。
还没等他哀嚎心血被废,一道喜悦的声音从天而降,砸的他直发懵。
“小宝,你中了!你中童生了!”谢长义高兴的发狂。
放榜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钻研手里的活,竟然把放榜这么大的事给忘掉了!
谢行俭听他爹说他中了童生,顿时满心欢喜,哪还顾不上痛惜心血被毁。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没有女主的一章,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行行重行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27】
“中了第几?”谢行俭凑上前兴奋的问。
谢长义抻着墙壁,狠狠缓了口气后才喜滋滋的开口, “中了第二名, 嘿嘿。”
又是第二?
“爹, 你没看错吧?”谢行俭深度怀疑。
谢长义摆摆手, 脸色十分肃穆,郑重其事的道,“怎么会!你的名字我认识,我瞧的真真的, 不会出错,就是第二名。”
好吧,谢行俭嘴角抽了抽。
这些天他一直在房间钻研考题, 本来以为他这次答得相当好,中案首应该不成问题,想不到啊想不到, 依旧差那么一点。
“爹,你可看了这次府案首是谁,人家是哪个县的考生?”谢行俭幽幽的叹了口气。
人到了一定高度, 都比较在意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诚如谢行俭拿了两次第二, 可以说, 案首的名分已经成了他心头不可割舍的白月光。
谢长义略一思索,“叫啥名我倒没怎么注意,哪个县的我就更不知道了。”
说着不好意思的挠头,“你也知道的, 爹认得字不多,好不容易挤进去,刚刚好看到你中了,我哪还有心思顾及旁人,脑子里只想着赶紧跑回来告诉你一声。”
谢行俭了然点头,说了声爹辛苦了,两人又说了会话,正准备出去时,与迎面跑进来的赵广慎撞了个对头。
赵广慎被惯力击的屁股墩子摔倒在地,少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起身拍了拍灰后,‘噌’的跳上前,双手抓着谢行俭的肩膀摇摆不停,喜不自禁的大声嚷叫道,“俭哥儿,我中了,我中童生了诶!”
谢行俭被他使劲晃的脑袋发晕,却也不恼,笑的拱手道喜。
“俭哥儿,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厉害!”赵广慎站到一旁竖起大拇指,满脸钦佩,“咱们府有六个县,竟然有五个县的县案首排名都在你下面,而且一甲前十这些人中,就数你年纪最小,虽然那些十七八岁就考上一甲童生的人已经很了不起,可你才十三岁啊,等你到了十七八岁,你都考上秀才了。”
谢行俭谦虚的笑笑,说秀才不是那么好考的,听他谈起五个县案首,便逮着他问府试的案首是出自哪个县。
赵广慎一拍大腿,笑道,“真是巧了,今年的一甲头两名全被咱们雁平县给包了,第二是你,府案首也是咱们泸镇人,叫罗郁卓,是之前的县案首。”
越说赵广慎越羡慕,感慨万分,“罗郁卓到目前为止已经拿了两个案首,足已证明其才学渊广,而且听说罗郁卓家境颇丰,祖上都是当官的,就这架势,日后来个六元及第恐怕都不是难事。”
谢行俭听到罗郁卓的名字有些愣神,“你可瞧见罗郁卓本人了?”
“没。”赵广慎摇头,“看榜的都问罗郁卓是哪位,愣是没人回应,想来叫罗郁卓的人没有去现场。”
确实,如果罗郁卓真的是官宦后代,他肯定不会自个跑去挤现场,随意打发个小厮去便是。
不过,谢行俭两场考试都被同一个人压着,他心里莫名的有些不爽。
聊完罗郁卓,谢行俭这才想起来问赵广慎排名第几。
赵广慎红着脸羞赫不已,结结巴巴的开口,“第七十二名。”
今年,来府城赴考的学子们来自六个县,每个县平均五十个人,总的加起来大约三百个人,最终府试录取的人数不到总人数的四分之一。
而赵广慎恰好排在第七十二名,吊在榜尾。
对于这个结果,赵广慎既庆幸又难为情。
谢行俭开玩笑似的安慰他,“有什么不好意思,你是最后一名又如何,比照那些落榜的学子,你可比他们要厉害的多。不然学官为啥取了你而黜了其他人的文章,肯定是因你的考卷答的比他们的精彩。”
赵广慎这才露了笑脸,“俭哥儿你倒是有张俐嘴,惯会宽慰我。”
谢行俭微微一笑,两人又商量起何时去韩夫子家的事。
谢长义和赵高头站在院子里看着,见两少年说说笑笑,谢长义忍不住问道,“山娃真不打算继续读啦?
赵高头深吸了口旱烟,语气中有满足亦有遗憾,“我听山娃的,他不想读便不读,他已经不小咯,将来有啥打算,他自己做主就行,我这当爹的,管多了他还不稀罕。”
“可山娃童生都考到了,不去试试秀才岂不是可惜?”
“是可惜了。”赵高头吐出烟雾,瞧了屋里一眼,道,“山娃学业读的一般,这次能中童生是走了狗屎运,不像你家小宝,扎扎实实的考下来,以后前途大的很。”
见谢长义一副不认同的表情,赵高头嗤笑,“这话又不是我瞎编,是山娃自个跟我说的。”
“你看小宝长得白白净净的,书读的又好,以后保不准大姑娘小姐们抢着做他婆娘。”赵高头嘿嘿笑的贼兮兮。
谢长义踢了他一脚,尴尬的道,“什么婆娘不婆娘的,他才十三岁,早的呢!”
“还早?”赵高头拔高了声音,引着屋里的两人都听到了声响。
“什么早?”谢行俭笑的走出屋,插上一嘴,“爹,你和赵叔说啥呢?”
赵高头揣着烟袋,笑眯眯的开口,“我跟你爹正唠嗑呢,说小宝你以后打算娶啥样的媳妇!”
谢行俭:“......”打扰了,他不应该多嘴。
谢长义其实也比较好奇自家儿子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妻子,便如闲话家常一般问道,“小宝,你跟爹说说你以后想要啥样,你说了,爹好回去和你娘抓紧帮你物色几个,虽说你今年才十三岁,尚且小了点,但提前定下来也无妨。”
话落,身旁的赵广慎嬉皮笑脸的站那跟着起哄。
谢行俭:“......”无妨个鬼。
他才十三岁好不好,刚刚过换牙的年龄,谈什么娶亲!
以前,在林水村村口闲聊磕八卦的,全是些媳妇奶奶小姑娘们,他实在没料到大老粗一般的爷们竟然也这么喜欢凑热闹。
不过,谈及婚姻大事,他还真的有琢磨过。
事实上,他心里总是会似有若无的排斥成亲。
主要是因为古代讲究盲婚哑嫁,未婚男女在成亲前几乎见不着面,也许他与未来妻子的第一次见面就是洞房花烛夜的那一晚。
他虽身处封建朝代,但他内心其实还是挺憧憬婚姻自由,只不过他明白这种想法太过渺茫无望。
现如今他中了童生,定会有许多媒婆上门打听,在庄户人家眼里,盖了读书人的戳,那便是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人选。
谢行俭一想到那些顶着大痦子的花脸媒婆跑他家献殷勤,他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爹,赵叔。”谢行俭汗颜,干咳一声道,“我不着急,要找也应该是慎哥儿先,他比我大呢!”
谢长义原就是开开玩笑罢了,不当真,听谢行俭这么一说,转头对着赵高头笑,“可不是么,按年纪算,合该山娃先成家,山娃不比小宝,他今年都十五了,是得花心思好好寻摸寻摸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