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递过来一只笔,解释道,“我等都已经写了一二副字,就差谢案首的墨宝了,请——”
谢行俭拿起笔,也不推辞,撩起袖子后,龙飞凤舞的在白纸上落下四字——如意客栈。
这是掌柜的提前要求他写的字。
“好字!笔走游龙,潇洒自如,看似飘飘然,实则笔力苍劲,浑厚挺拔!”之前的蓝衣书生喜不自禁,对着纸上的字连连称赞。
“不愧是案首,这字练起来得有十年之久吧。”有人眼巴巴的凑上前观摩,好半天才感叹道。
“何止,我周某读了十五年书,要说练字,打从启蒙就开始写了,如今也不及谢案首三分。”
“过奖过奖。”谢行俭放回笔,拱手淡笑,“诸位的字不比谢某差,还是莫要高捧在下了。”
众人哈哈大笑,落座后话语不休。
“今年的院试可谓是一波三折啊。”有人啜着茶水忍不住叹息。
“为何这么说?”尾座上一中年男子傻乎乎的问话。
“你不知?”喝茶的书生诧异。
“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哪里闻得天下事!”对面的书生笑道。
中年男子脸一红,他是郡城人,考完后就缩在家里看书,对最近郡城发生的事还真的不知情。
喝茶书生笑了笑,好心解释道,“郭兄有所不知,院试放榜前,闹出了替考一事,涉事的学子全都出自安瑶府的万氏一族。”
“若不是万氏一族被流放,今年我恐怕都中不了秀才。”排名榜尾的书生拍拍胸膛,唏嘘不已。
“哈哈哈,你回去了要多烧着纸,定是你家祖宗显灵。”
“要得要得!”
……
桌子上欢声笑语不断,而谢行俭捧着茶水,只听不说,偶尔笑笑附和几声。
“万氏一族这回可踢到铁板了,倘若此事不闹出来,案首一位……”
话还未落,就有人堵住说话人的嘴。
“谢案首在呢,你瞎说什么!”
谢行俭摆摆手表示不在意,慢条斯理道,“万氏一族能想出替考就已经不能与咱们同日而语,不论他们学问有多好,只这根子,怕是腐烂坏透了。”
“是了是了!”
蓝衣书生咬牙切齿道,“怪不得这些年万氏出了好些个秀才,然而却迟迟不见有举人进士,可见他们家族也就秀才的水平,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听说这些年隐隐传出万氏秀才族的称号,意思就是说万氏一族多秀才,如今细品,总感觉这是在讽刺他们,一辈子都是秀才命。”
“可不就是讽刺,古往今来秀才考到老的人大有人在,你看看万氏,得了秀才后,他们就开始得意忘形,也不往上爬了,缩在安瑶府逍遥自在,久而久之,竟然也成了一府大户。”
谢行俭听了觉得着实有趣,这万氏一族也是奇葩,你要说他们容易满足,确实是这样,人家考上秀才后就得过且过了,乡试都是过来玩玩的,压根没打算能考上举人。
可你要是说他们贪心无厌,欲壑难填,估计也说的过去,毕竟他们为了家族多一点秀才,不就打起了替考的坏主意吗?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有人突然沉思道,“万氏在安瑶府也是响当当的人家,为何就不能好好的请先生教授族人?若说学问不好才想出替考的办法,那当初他们祖辈的秀才又是怎么考上的?不可能从上几辈就开始替考了吧?”
这一问直击人心,谢行俭不由皱眉。
这回院试,出来帮万宝华他们替考的正是万氏去年考上的秀才,若这些秀才去年也是请人替考的,那么,他们的学问肯定不过关,又怎敢出来替万宝华他们考院试,这不就矛盾了吗?
“谁知道呢?”蓝衣书生嗤笑道,“大家族事儿多,钱也多,搞不准回回找来的秀才都是外头的呢。”
“差不多,到底是不是外头正经的秀才,还要等郡守大人以后摊案,摊了案,咱们就知道了。”
摊案,是衙门办案的习俗。
重大案件,衙门处理完毕后,都要张贴榜文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记录下来,颁布天下。
“不提这事了,倒霉晦气。”
众人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再继续讨论,毕竟这事已经过去十几天了,钻研也没甚意思,不如等段时间,到时候看官府怎么交代。
书生们开始转移话题,听大家聊起吴子原,谢行俭不由来了兴致。
“要说吴子原吴兄,虽与万氏同出自于安瑶府,品行却比他们好上百倍千倍!”
见有人如此夸赞吴子原,谢行俭眼睛缓缓转过去,嘴角往上一挑。
“你与他可是旧识?”
说话的人一愣,随即摇摇头,“不是,只是在一些诗会上碰过几面,却没怎么说过话。”
“我也不怎么熟悉吴兄,不过听大家提起他,都说他为人热情,博学多才,今年院试他考了第二,也是厉害的人物啊。”
好多人都点头称是。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知是谁将另外一间客栈的吴子原拉进了如意客栈。
“我站门口远远就瞧见路边的吴兄,便擅自做主将他拉了过来,大家不会见怪吧?”
众人见到吴子原,纷纷站起来欢迎,其欢喜的态度不比之前看到谢行俭,旗鼓相当,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话说的,同时一榜秀才,聚一聚有什么大不了。”
“还未恭贺吴兄高中一甲二名。”
“恭喜吴兄。”
吴子原噙着笑,团团回礼,余光瞟到依然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谢行俭,眼神瞬间一黯,透着一股幽幽光芒。
场面戏,谢行俭当然要做。
待吴子原走近,他方站起身笑着拱手欢迎。
吴子原敷衍的回了一礼,坐到谢行俭对面。
众人都是人精,一下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对劲,都干笑着坐回位子。
吴子原率先打破平静,朗声道,“诸位,我吴某不请自来,先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说着拿起掌柜准备好的茶水一饮而尽。
一旁的书生们自然跟着客气,谢行俭不想做的太出奇,便也抬起杯子隔空朝吴子原扬了扬。
吴子原端着杯子,脸上荡起一抹笑意,“还未恭贺谢小兄弟高中案首呢,恭喜恭喜!”
谢行俭一愣,低低笑了声,“多谢吴兄,承让了!”
吴子原一听,脸色顿时铁青,他恼羞成怒的瞪了一眼谢行俭,讥笑道,“谢小兄弟这话何意?”
谢行俭半笑不笑的哼道,“吴兄忘了?”
“忘了什么?”吴子原微愣。
“上回客栈的事啊,与吴兄一起的万兄,当着众学子的面,声称谢某有眼无珠,将吴兄的赞赏不放在眼里,吴兄不记得了?”谢行俭冷笑。
周围有人心思敏感的,眼神立马变了,似乎知晓了面前两人有过结,而且误会还很深。
有那神经大条的,还准备出声劝阻,被人眼疾手快的拦下。
吴子原一怔,转瞬恢复常态,赔笑道,“不过是万兄哗众取巧罢了,当不得真。”
见谢行俭依旧面无表情,吴子原昂起下巴,高声质问道,“谢小兄弟莫非对此事还耿耿于怀?未免肚量小了些吧,一郡案首,众人敬仰,还是将心放宽些,别失了气度。”
谢行俭了然的点点头,“吴兄此话在理,只不过不是谢某非得抓着此事不放,只是因谢某侥幸拿走了案首,有点对不住吴兄罢了,这案首,依照万兄的说法,该是吴兄的,如今谢某拿走了,心里不免有些惭愧。”
吴子原闻言,拿眼睛恶狠狠的瞪着谢行俭,默默的咬紧后槽牙,激得手臂青筋凸起。
众人只管喝茶不说话,一心想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任由两人舌战。
谢行俭半躺在椅背上,状似无意的说道,“我之前听旁人说,万氏一族的万宝华与吴兄交往尤甚,也对,万兄能力排众议一心宣扬吴兄能中案首,想来吴兄与万兄两人之间感情颇深。”
吴子原嘴角一撇,朝上方处拱了拱手,淡淡道,“自然,我与万兄八拜之交,情同手足!”
谢行俭夸张的哟了声,“即是如此,为何万兄好端端的就想出替考了呢,吴兄又为何不拦着点,怎就眼睁睁的看好兄弟步入深渊?”
吴子原一哽,谢行俭飞快的道,“别说吴兄不知情,你俩同吃同住,有什么事能瞒住你吴兄?”
众书生惊呆了,纷纷将诡异的眼神投向吴子原。
吴子原紧紧抿着嘴角,谢行俭冷冰冰的眼神似乎能冻穿他,他双腿发软,只见谢行俭紧接着抛出一句惊天的话,“莫非,吴兄知而不报?”
吴子原端杯的手一抖,“啪”的一声,杯子掉落摔成八瓣。
“你休得胡言乱语!”
吴子原怒目圆睁,平时那双充满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射出两道寒光,咄咄逼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突然觉得昨天吃酒要45两有点多,其实我写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喝点小酒花45两太贵了,可我手就是不听话,硬生生的敲下45两的大字。
至于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那时候刚好买了45块钱的东西,脑子一根筋,和45杠上了,满脑子45-45-45-45……
今天想了想,考虑到郡城消费高,谢行俭师生团接近二十人,综上原因,改成15两比较妥。
诶,卑微作者在线难过,我以后一定带脑子码字!
☆、【77】二更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