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算算,怎么着也要花上好些银子,谢行俭和魏席时因为清风书肆出考集的缘故,这一年来大底赚了有一千五百两上下的行头,去了京城应该能勉强过活。
魏席坤不一样,他没有参与谢行俭的考集工作,平日的收入除了替书馆抄书,没其他的进项了。
这回若能去国子监读书,魏席坤家中恐怕要背些债务。
三人心中都开始担忧银子的事,望着郡城街头各式各样的美味吃食,三人咽了咽口水,最终小气的点了碗清汤挂面了事,就这样寡淡无味的面条,三碗还花了他们半两多的银子。
好在面条的量大,三人大口大口的吃完尚且能饱腹,付账后,魏席坤背着谢行俭,魏席时则抱着包裹,三人去城门口拦了一辆前往雁平的马车,就这样晃晃悠悠的往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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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谢行俭膝盖上的伤口换了两回药,等马车驶入雁平县的时候,已经好多天后了,而谢行俭的伤口早已结疤,伤口看似狰狞,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至少下地行走与常人无差别。
可当谢行俭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被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王氏看出了破绽。
王氏的肚子已有三个月大,如今微微鼓起,不过身子其他地方没有胖的迹象,还是跟往常一样,瘦瘦小小的一枚。
王氏摸着肚皮,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行俭,忽而眉头紧皱。
最终眼睛定格在谢行俭的裤腿上,谢行俭被他娘盯着有些窘迫。
他回家前,特意换了一套崭新的衣服,身上的这套衣服是王氏孕期闲着无聊做的。
他如今穿在身服帖的很,水绿色的布料很衬他,越发显得他眸如星辰,俊俏儒雅。
他娘一直都稀罕他穿颜色艳一点的衣物,可他觉得太扎眼不太情愿穿。
这回去郡城,是王氏非要他带上这套水绿色的新衣,说面见郡守大人一定要打扮得神气一点,说不准郡守大人看他穿衣精致,风流自在,就青睐上他了。
谢行俭手指捏着腰侧软棉的布料有些不自在,他这回没有按照王氏的吩咐换上新衣去见郡守大人,反而是套了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就去见了郡守大人。
至于郡守大人有没有重视他,谢行俭更加局促不安,依穆大人气的将他踹出仰山阁的举措,他估计穆大人对他的感官不太好。
之所以没有特别难为他,应该是看在徐大人的面子上,才忍住口没喊官差进来暴打他一顿,最后还叫来小厮客客气气的将他送出了郡守府。
王氏一双犀利的眼睛在谢行俭的膝盖处出来来回回的看,谢行俭这才意识到他娘这么盯着他是看他的腿。
他故意跺了跺脚,佯装无事人一样笑道,“娘,我腿好好的呢!”
王氏长叹一声,幽幽道,“娘又没说你腿怎么着了,你急什么?”
谢行俭跺腿的动作一愣,随即乖乖的站好。
王氏扶着腰躬着身子想查看谢行俭的膝盖,谢行俭心知瞒不住,只好抬高腿,方便王氏看个仔细。
卷起裤腿后,一大块青青紫紫的肿肉落入王氏的眼中,王氏讶然捂着嘴,无声地询问谢行俭这是怎么了。
谢行俭不能说是郡守大人踢他导致的,不然王氏更加焦急,他只好捏了谎话说不小心摔的。
“摔一下就这么严重?”王氏心疼道。
能不严重吗,双膝冷不防的磕在硬硬的大石板上,不碎块骨头已然是庆幸。
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他的腿伤早已好的差不多了,因为药草颜色的原因,结的疤凸显褐紫色,看的有些渗人。
谢长义和谢行孝听到王氏的惊呼声赶紧跑出来,待看清谢行俭膝盖上的伤痕,几人又是一阵怜惜。
谢行俭不免又是一顿解释,为了缓和沉闷的气氛,他赶紧从包裹里拿出那封举荐信。
喜气洋洋的冲着大家嚷道,“爹,大哥,我拿到了郡守大人的亲笔信,下月可以直接上京入国子监了。”
“真的?”谢长义立刻将书信接过手,他这些时日在家除了照看婆娘,剩下的时间都跟在大儿子后面学认字。
谢长义不是那种白痴文盲,生活中常用的字他还是认识的,再加上这段日子的努力,学问长进不少。
不过,穆大人是进士出身,平时说话便罢了,提笔写信时会收敛些白话,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文气,读起来颇为拗口,而且里头还掺杂了不少复杂的术语。
谢长义挑拣的一通,虽大半的字眼他都没看懂,可他认得出京城、国子监以及谢行俭的名字,因而读完信件后,谢长义激动的直拍手。
“成了,成了。”谢长义将信传给等候一旁的大儿子,笑得开怀,“下月尾进京,如今还有一月多的时间给小宝准备,咱家得活动起来,把该带的该买的都准备齐全,京城那虽然啥都有,啥都买得到,但开销大,能省咱就省点。”
谢行孝识得字多,读这样的信虽有些吃力,但总比谢长义连蒙带猜的强。
“整个平阳郡竟然就小宝一人拿到了举荐信,小宝真厉害!”谢行孝笑得夸赞,本想像小时候一样摸摸谢行俭的脑袋,可他手一抬,这才意识到,以前那个矮矮胖胖的小萝卜头如今长的跟他差不多高了。
谢行孝的手最终停在了谢行俭的肩膀上,“既然只有一份举荐,那坤小子和他堂弟怎么办?”
“是啊。”谢长义从狂喜中回过头,“他俩去不成,怕是要难过一阵子。”
“不会。”谢行俭扶着他娘往宅院里走,“今年国子监下放到平阳郡的名额有五人,除了我稳稳的能去京城,其他四个名额会从这些年的禀生秀才里面挑。”
“也就是说,坤小子兄弟俩还有希望?”谢行孝问。
“希望大着呢!”谢行俭笑得颇为得意,面对家人,他毫无防备的就将郡守府发生的一切事情脱口而来。
王氏端着肚子在屋内闲走,听到谢行俭说漏嘴,说他的膝盖是因为死皮赖脸的求郡守大人开小灶,而被郡守大人气的踹伤的,王氏顿时慌了。
她双手合十,嘴里碎碎念道,“这可如何是好,惹恼了郡守大人,我家小宝还有出路?谢家的列祖列宗在上,得保佑我儿平安无事啊,我儿聪慧明事理,他不是故意惹气郡守大人,还望郡守大人能消消气,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
“娘——”谢行俭无奈的拉他娘坐下,“不会有事的,郡守大人和我闹着玩呢!”
王氏脸色不太好看,支吾道,“我道摔一跤能摔成你那样,原来是被人踹了一脚,郡守大人没事踹你干嘛,定是你乱说话了吧?”
“没有的事!”谢行俭死活不承认。
“那你刚才说坤小子哥俩一定能跟你一起去京城是咋回事,什么叫他俩按照你说的法子准备就一定能拿到名额?咋回事呀小宝?”
谢行俭被他娘一顿噼里啪啦的话怼得无话可说,只好将他如何跟郡守大人周旋的过程全交代了。
包括背后隐藏着的徐大人。
一听小宝有更厉害的官罩着,王氏的脸色这才好转些。
不过,谢行俭不想将家人牵扯进官场,因此对于徐大人的信息加了概括,只说京城有这么一个人,至于是谁,他没有详说。
谢长义侧着脸,沉吟了会,方道,“小宝,等你去了京城,你可得好好的感谢感谢这位大人,如若不是有这位大人在背后给你撑腰,郡守大人岂是那么好说话的?肯定会给你穿小鞋。”
“好在京城那位大人官大,不然你惹恼了郡守大人,他肯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怎会还喊下人送你们出来,不把你打的半死不活,他能消气?”谢长义越想心越寒,拉着谢行俭说个不停。
谢行俭明白其中的道理,但若不是穆勒因为他和徐大人的关系而以美人美色拉拢他,他也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从而点爆穆勒的耐心。
归根到底,是穆勒觊觎权力从而想通过他搭上徐大人这条线,他不愿意娶穆勒的女儿,不想上穆勒这条船,因此穆勒才觉得他不识时务。
不过,同样是因为徐大人,穆勒才不敢将他轻而易举的处理掉,他方能平安的从郡守府全身而退。
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和徐大人的关系没有被穆勒知道,穆勒应该就不会起嫁女的心思,他自然不会出言忤逆。
但,唯一的举荐信恐怕就不归他了,毕竟没有徐大人,以穆勒狗眼看人低的脾性,他这个秀才可入不了穆勒的眼。
总之,因为徐大人的存在,谢行俭心心念念想拿的东西已经拿到了,不想遭受的苦楚也遭受了,算是得失参半吧。
这头谢家欢喜一堂,魏席坤和魏席时回到县城后,立马跑了一趟清风书肆。
直言问书肆可有全套的朝廷律法书。
县学教授的律法课本,只节选了朝廷律法的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是科考常考的内容,至于偏僻的部分一般都不考量。
据谢行俭在郡城交代,他们这次最好将律法书买齐。
郡守大人踢谢行俭出去时,说的关键话语是:今年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是从刑部调任的判监。
刑部是干什么的?刑部主法。
那就意味着今年国子监招收学子时,会首选考核学子对条文律法的掌握。
毕竟新头头上任,即便祭酒大人没有出相关律法的想法,底下的官员也会不约而同的迎合祭酒大人的口味,将题型都往律法类型上靠。
所以说,今年复习律法书参加国子监的选拔才是明智之举。
清风书肆以前没有进货过全套的律法书,还是因为当初谢行俭出考集时,出了好些与律法相关的题目,这才导致一堆学子前往各大书肆购买律法书的风潮。
陈叔见生意红火,索性咬咬牙,喊来书商进了两大仓库的律法书。
全套律法书买下来昂贵的很,再说科考压根就考不到那些冷门的知识,陈叔当然不会傻到将律法的所有书都囤满货,而是挑挑拣拣,只进了几项比较火的律法书。
所以今天,一听魏席时上门要全套的律法书,陈叔愣住了。
书肆貌似没有全套的律法书。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们,新年快乐~
☆、【87】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陈叔进仓库寻摸了半天才找出一套残缺的律法书籍。
魏席坤、魏席时二人忙拿到手翻阅, 察看是缺少了哪几套。
新帝敬元帝登基后,命六部重新修订朝廷律法,编成《大敬律》。
《大敬律》有十二篇,魏氏兄弟俩人仔细比对了陈叔拿出的这套律法书, 发现只有名例律、卫禁律、婚户律等十项。
他们翻来覆去的比对, 最终确定手上这套少了职制律和擅兴律。
陈叔惋惜:“那些学子们上我书肆买律法书, 都是好几个人合买,毕竟你们也清楚,律法全套买下要好几百两,读书人哪里买得起。”
“大多是每人买三四套,互相换的看,因而我这里剩下的律法书,各部分有的多有的少,残缺的很。”
魏席时闻言气闷:“职制律和擅兴律又不是科举常设的律法题, 怎么也会卖断货?”
一听是偏冷门的律法套书, 陈叔挠挠脑袋:“可能是这两套我进货少的缘故,要不, 你们再等些时日, 过几天,我要外出一趟, 正好可以去囤点律法书籍。”
魏席坤急了,“时不待我,律法内容冗长枯燥,若再等几日, 那考卷……”
魏席坤忙伸手拧堂弟的胳膊,魏席时痛得嘴巴直咧咧,话只说了一半。
陈叔作为商人,立马嗅出了不对劲。
“什么考卷?”陈叔急忙问道,“你们县学最近有月考考核?”
陈叔摸着下巴深思,“不对啊,你俩才考完院试,怎么会这么快又要考核……”
国子监的选拔消息现在还是秘密,魏氏兄弟当然不能跟陈叔透露。
不过,谢、林、魏三人跟陈叔签有出书合约,魏席时考虑到这一年来他们倚靠着清风书肆赚了不少银子,所以魏席时隐晦的提醒陈叔几句,只叫他书肆赶紧囤些律法书,过几日会有很多书生上门买。
陈叔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得了消息后,立马吩咐底下的人去办。
魏氏兄弟合力将他们缺少的律法套书买了回来,不过依旧少两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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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学复课后,魏氏兄弟询问谢行俭身上可有职制律和擅兴律,谢行俭收藏的书本很多,律法书当初他可是狠下心将全套都搬回了家,后来敬元帝修纂新法后,他再一次将新修的律法买了回去。
“职制律和擅兴律?”谢行俭不用想都知道他有,“你们要,回头我抽空给你们送去。”
“行俭,听你这话的意思,你接下来不准备住县学舍馆了?”魏席时问道。
谢行俭点头,“等会我先去一趟林教谕那里,我不日就要离开雁平县前往京城,总该跟林教谕打声招呼。”
“林教谕待你极好,你走之前自然该和他告别一趟。”
魏席时轻声问,“只你这一说,学堂的人不就都知道国子监将要收禀生秀才的事?”
谢行俭挑眉,“难不成你还担心知道的人多了,阻碍你不能过关?”
魏席时一愣,旋即双手环胸不屑道,“自然不担心,这一年跟着你,律法书不说掌握十之八.九,却也能拍着胸脯坦荡荡的说熟悉六七成。”
“既是如此,你还担心什么?”谢行俭笑道,“林教谕那我倒是可是缓一缓再说,只你和坤哥儿日日在县学翻看律法书,就不怕大家起疑心?”
“他们爱看热闹随他们去,我看我的书,又没挡着他们的路。而且我又不是多厉害的人,他们怎么会时刻逮着我看。”魏席时忿忿道。
一旁沉默的魏席坤正色道,“时哥儿你浑说些什么,都是每日见面的同窗,且甲班人数不多,你稍微有点不对劲,他们都能看的出来。”
“何况,小叔拿到了郡守大人的举荐信,不日就要离开县学,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
“那该怎么办”魏席时叫屈道,“行俭凭的是真本事拿的举荐,即便他们羡慕嫉妒也不行。”
“这不是羡慕不羡慕的事。”
谢行俭认真分析道,“县学本就没几个禀生秀才,今年的禀生秀才只有四人罢了,前几年的我虽没数过,但瞧一眼秀才的舍馆就能知道,不会超过四个人,这般算下来,今年与你拼国子监资格的能有几个,且你说你律法掌握有七成,他们呢?他们肯定不如你,毕竟你跟我一起出考集,我私底下还出了不少律法题考过你,你几乎都能对答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