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大伙儿似乎都信了,永璇只觉他在瞎扯,不屑撇嘴,刚要反讽,忽闻背后传来一道宏亮的男声,
“佛手?公主生了一双佛手,那就是佛手公主?”
众人闻声,皆心惊,忙回身朝着来人行礼,垂目暗自思量着,皇上到此怎的没人通传呢?
抹了把泪,容璃迟了半拍才行礼,乾隆环视这群孩子们,并未立即发话让他们起身。
李玉生怕皇上发火,笑呵呵道:“福小公子说得对,佛手可是大吉之兆啊!”
容璃并未见过这个小少年,听得李玉称他为福小公子,想起宫中的姑姑曾与她说过,傅大人家的小公子福隆安是她的额驸,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尽管李玉有心打岔开脱,乾隆却并无放过永璇之意,怒视于他,厉声呵责,“身为皇家阿哥,说话竟如此刻薄,毫无礼数与教养,你的师傅是怎么教你的?”
故事说到此处,立于母亲的身边的福隆安啧叹道:“孩儿觉得这是八阿哥的错,可皇上竟然罚了上书房的师傅,还罚了他的另一位伴读,还好我替公主说话,否则怕是连我也得挨罚。这不公平啊!当伴读也太惨了吧?随时都有可能被连累。”
这也是东珊不愿让孩子入宫读书的原因,指不定哪日就因为阿哥的过错而被处罚。
傅恒常伴君侧,他也认为有时皇帝的决定很不公平,但他深知,身为帝王,必须以儆效尤,纵使可能会冤枉几个人,也得执行,此乃规矩。唯有照规矩行事,方能令其他人更加尽职尽责。
孩童眼中的世界是简单的,非黑即白,如若他们只是普通孩子,傅恒也希望他们能做个纯粹无虑的少年,可惜他们生在富察世家,若单纯良善,只会吃亏,纵然有些道理很晦涩,纵然有些真相很残忍,傅恒也得提前告知他们,真实的人世间,究竟是怎样的。
“这世上所谓的公平,本就不是绝对,唯有站得足够高,手握权势,才有说话的资格,旁人才会听你的,公平的规则便可由你来定。”
起先东珊还觉得傅恒跟儿子们说这些黑暗的东西似乎不大好,但听到他接下来的这番话,她便放心了,但听他又补充道:“但若只有权势,毫无道德仁义,那么这个人便是失败的,若然智慧有缺陷,或许可以用道德去弥补,但若德行有亏,那么再聪慧也弥补不了!
旁人可能会怕你,却不会真心佩服你,生而为人,若想赢得尊敬,首先自己要行端坐正,绝不能偷奸耍滑,更不能仗势欺人,这是富察家的祖训,亦是为人处世之道。”
福灵安早入宫几年,已然晓得宫规,也清楚宫里的那些不公平,吃了亏他会独自吞咽,甚少与父母提及,不想让父母担忧,乖巧点头应道:
“孩儿谨记阿玛的教诲。”
年长的福灵安是听懂了,可福隆安却是似懂非懂,却又不敢说不懂,省得又要被阿玛拉住继续讲大道理,便也点头应承。
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得离家求学,受了委屈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在身边,看着孩子们少年老成的模样,东珊越发心酸,拉着福隆安的小手,夸他会说话,给他以鼓励,希望他能开心一些,
“你做得很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保护公主,不让她被人欺负。”
被夸赞的福隆安倒有些难为情了,讪笑着挠了挠头,“皇上也夸了孩儿呢!还奖励孩儿一只狼毫,其实孩儿就是随口一说,没那么大的功劳。”
此时的福隆安尚不晓得,自己不经意的几句话,竟能改变容璃的命运!
原本对四公主不怎么上心的乾隆,因为“佛手”二字而重新审视这个女儿,认为这是吉兆,得空时也会时常去看望容璃,连带着对纯贵妃也多了几分关切。
皇帝一上心,旁人便不敢再欺负她,容璃在宫中的处境有所改善,便不自觉的对福隆安生出感念之情。奈何两人虽有婚约,却终究是一段孽缘,后来的恩怨纠葛,竟是令容璃痛不欲生!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用罢晚膳后,东珊又陪孩子们说了会子话,依依不舍的嘱咐他们早早入睡,只因他们明日还得早起,入宫读书。
安置好孩子们之后,东珊这才回房歇息。烛曳光闪的桌案边,傅恒正专心致志的提笔写着奏折。
看他哈欠连连,东珊本想去劝他先歇着,莫再忙这些,但她很清楚傅恒的性子,再怎么规劝也是多余,他不忙完是不会罢休的。
心思百转间,东珊灵机一动,佯装痛苦的捂住腹部,皱眉轻嘶着。
傅恒闻听动静,立马搁笔起身,忙问她这是怎么了,“腹痛?该不会是要生了吧?我去叫稳婆过来。”
他刚要唤人,却被东珊拉住手腕,“哎---不必去唤,不是临盆,只是……是孩子在踢我,我胀得难受。”
找借口的东珊一直紧拽着他的手腕不撒手,傅恒顺势将她扶至帐中躺下,她则趁机撒娇,哼咛道:
“你也躺下陪着我,帮我揉一揉,孩子最听你的话,每回你一揉,孩子就不闹腾了。”
但凡事关她的,傅恒都不会掉以轻心,如她所愿,宽衣躺下陪着她,暂时不理公务。
终于成功的将他哄至帐中,东珊倚在他怀中,狡黠一笑,心满意足的睡去。孰料夜半她竟又被噩梦惊醒,竟见枕边空空如也!心惶惶的她连声唤着,
“傅恒,傅恒!”
书案前的傅恒疾步行至帐边,掀开帐帘,搂着她,拍着她的后背轻哄道:“我在这儿,莫怕。”
看她额头尽是汗珠,傅恒拿起一旁的巾帕为她擦拭着,东珊心稍安,但又觉疑惑。
她明明记得那会子傅恒的呼吸很均匀,等他熟睡之后她才睡的啊!怎的这会子他又回到了桌前,该不是她记忆错乱了吧?
实则她并未记错,“那会儿我的确很困,陪你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但最近几日事多,睡前我还在想着那些政务,吏部我得兼管,各州省官员升迁调度,我都得向皇上奏覆。户部那边赋税漕运征收是否完成,支放八旗恩赏甲米的具体数目日期,我必须核对校检,皇太后的徽号,王爷或是妃嫔的册封宝印图样,桩桩件件,皆需由我呈报。
即便睡着,我的脑海里仍旧是那些账目,梦里也觉困乏疲累,时常惊醒,想起折子尚未写完,而你已然熟睡,我才悄悄下帐,准备把折子写完再来休息。”
单是听他说这些,东珊已是头大,只觉他这个首辅做得太辛苦,“怎的什么事都要你来管?吏部户部的其他人呢?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
六部职务繁杂,每个人都很辛苦,可不止他一个人的功劳,叹了口气,傅恒捏了捏眉心,闭了闭酸涩的眸眼,为她解惑,
“只因这两部尤为重要,皇上格外在乎,对其他臣子信不过,担心他们有失偏颇,才让我兼管,既然管了,我就得负责到底,以免哪里出了差错,到时我也得跟着担责。”
听着他的话,东珊疼惜不已,倚在他肩头哀叹连连,“我感觉你每一日都有做不完的事,从来没有哪天真正安心过,可惜我不懂政务,帮不了你,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管那些琐事,清闲自在的歇一歇?”
他也想歇,只可惜事务一波接一波,总是不停歇,抱怨无用,唯有逐一落实,“皇上给我独一无二的恩赏,我总不能白白受着,当需竭尽全力为他排忧解难才是。”
“那也得先顾好自个儿的身子吧?这大半夜的还得写奏折,万一把身子累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我晓得,会有分寸,等忙完这几日,应该能轻松几天。”柔声道罢,傅恒吻了吻她的面颊,哄她赶紧休息,“我还有一个折子,很快就能写完,你先睡,莫等我。”
然而这会子东珊根本睡不着,躺在被窝中等着他,直等到一刻钟后,傅恒忙完,来到帐中陪她,她这心里头才踏实。
想起她方才的惊呼声,傅恒顺口问她梦见了什么。
回忆梦境,东珊至今后怕,“我梦见了一条蛇,它居然开口跟我说话,而且它身上的花斑蛇纹我看得一清二楚,肯定是条毒蛇,吐着长长的信子,我好怕它咬我!”
“哦?”捏着她细滑的手指,傅恒玩笑道:“听说梦见蛇会生男孩儿。”
“啊?不会吧?”东珊登时一个激灵,不悦撇嘴,“我想要女儿,想了那么多年,这回总该如愿了吧?千万别是儿子啊!”
看她信以为真,傅恒笑慰道:“我瞎说的,是男是女我不能确定,再有几日就该生了,到时候自见分晓。”
实则不必再等几日,次日傅恒才去上朝,不到半个时辰,东珊已然有了动静,丫鬟赶忙将稳婆请至房中,准备给夫人接生。
已然生过两个孩子,东珊表现得格外镇定,并未慌乱,趁着阵痛不剧烈,她还吩咐后厨做些饭菜,得先用些膳食,待会儿才有力气生孩子不是?
第173章 乾隆的私生子?
是日,傅恒又忙到落霞漫天时才从宫中出来。候在轿子旁的图海瞧见主子的身影, 赶忙小跑上前, 喜滋滋禀道:“爷, 您可算是出来了, 府中有大喜呢!”
一听说有喜, 傅恒首先想到的便是东珊,眉眼顿弯, “哦?可是夫人要生了?”
图海欣笑道:“晌午那会子已经生了, 恭喜九爷,夫人为您添了一位小千金呢!”
还真是女儿啊!傅恒闻讯满面喜色, 长舒一口气,心道东珊总算是如愿了。激动的他追问连连,“母子平安吗?中间可有难产?夫人可有受苦?”
图海一个奴才, 不能接近产房,并不知具体情形, 倒是听稳婆和下人们说, 夫人这回很顺利, “听说从破羊水到孩子出生, 还不到半刻钟, 现下孩子由奶娘照看,夫人正在休息。”
饶是平安, 傅恒也觉后怕,毕竟生孩子是大事,他实该陪在东珊身边, 遂质问图海为何没来禀报。
图海一摊手,深表无奈,“夫人说她不是头一回生,没那么娇气,不想耽搁你办公,以免您忧心,办公时无法集中精神,若是出差错就麻烦了。
等夫人平安诞下孩子之后,奴才便马不停蹄的赶去户部,可户部的人说您才走,入宫去了,这宫里奴才进不去啊!只得在此守着。”
东珊的性子,傅恒最是了解,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给人添麻烦,也就没再计较,即刻乘坐轿子回府。
亲眼看到她们母女平安,傅恒这颗心才算是放下,坐于床畔握着她的手,由衷感谢,
“辛苦你了,冒着风险为我生孩子,我却没能陪在你身边,与你一起见证孩子的降生。”
虽有遗憾,但东珊并不怪他,“无妨,即便你在身边,也只是徒添煎熬,生孩子这种事还得由我来,这一回生两回熟,第三回已是家常便饭,感觉没受什么罪,就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呢!”
说得可真轻巧,然而生孩子哪有不痛的呢?傅恒又岂会不懂,她说这些无非是安慰他,不想让他愧疚罢了!
心中感念的傅恒对她柔柔一笑,“才刚我去看过女儿,正睡着呢!瞧不见眼睛,但我觉得她的眉毛、嘴巴很像你,将来肯定也是个大美人儿。”
东珊深知,在这个时代,容貌并不重要,人们更看中的是家世与门第。她一直很想要一个贴心的小棉袄,但真正有了女儿之后,女儿才出生,她便开始忧心孩子的将来,
“美不美无所谓,主要看运气,女儿家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主宰,那就要看她嫁的夫君是怎样的男人,会否疼她宠她。”
想起儿子们的状况,东珊心有余悸,“等她两三岁时,皇上也要给她赐婚吗?”
“只有公主、郡主才会早些赐婚,咱们的女儿,等到十三四岁时得参加选秀,选秀过后,才定婚事。”
别家的女儿可能会选秀进宫,但富察家特殊啊!东珊兀自琢磨着,“这可是皇上的侄女,皇上总不可能让她入宫为妃吧?应该是会撂牌子的,若是被撂了牌子,那就由咱们为女儿挑选好夫婿。”道罢东珊又担心她选的女儿不一定满意,于是改了主意,
“或者让孩子自个儿做主选夫婿呗!我只希望女儿能快快乐乐的,嫁一个两情相悦的好夫婿。”
夫人的祈愿是美好的,傅恒不想碎她的梦,“入宫为妃自是不可能,但皇上应该会将她赐婚给宗室王亲,不过现在还早,也不晓得到那时是否会有适龄的宗室与之婚配,所以看情况吧!倘若女儿长大后真的有心上人,我就尽力全她的心愿,向皇上请旨赐婚。”
是啊!女儿才出生一天呢!东珊暗笑自己想太多,竟连女儿的婚事都想到了,十几年后的事,谁又料得准呢?
富察家向来多男丁,傅恒连着添了两个儿子,自打有了女儿之后,稀罕得不得了,逢年过节时,福隆安一回到家,便见他阿玛正抱着小妹妹说笑逗趣,那叫一个宠溺啊!
看得福隆安心涩涩,小声对兄长道:“大哥,你觉不觉得阿玛更疼爱妹妹,时常对我凶巴巴的,对妹妹居然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