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在冷宫种田——昆山玉
时间:2020-07-15 06:31:59

  她不怕死,这种附毛钻骨,让人防不胜防的算计却让她坐卧不宁。
  应对仅有的两次危机让她心力交瘁,她怕跟皇宫扯上更深的关系,所以,她对应卓数次的示意都胆小地回避了。
  可现在,事情摊在她面前,容不得她再逃避。
  放弃跟应卓在一起?放弃跟转世的柱子哥在一起?
  不,那是不可能的。
  这是她喜欢了一辈子,现在是两辈子。这是她喜欢了两辈子的男人,她上辈子这么苦,也要养四个孩子为的什么?不就是怕他年轻轻的一个人死了,没个人继承香火,怕他死后孤单?
  她不知道死后世界是什么样的,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心疼他,怀念他。
  上一世,欢愉太短,现在有了天赐的第二世,有了还是这么喜欢她的柱子哥,嗯,他现在叫应卓。不管他叫什么,他是什么人,也是她,是她吴桂花用尽一世去爱的人。她怎么可能放弃?她怎么舍得放弃?
  不能,死也不能!
  吴桂花这几天一直在诘问自己,她内心的畏惧随着这一声声的诘问逐渐远去,她的内心慢慢坚定。
  她已完全做好了准备:不管柱子哥的身世多复杂,她将要面临什么,她都不会放弃。他是她的,她也是她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分开他们!
  吴桂花杀气腾腾地想好一切,很有行动力地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一趟西掖廷,找白管带打听孝恭皇后。
  照说张太监在宫里待这么久,知道的绝对不少,是个更好的人选,但老头太精,又太了解她,吴桂花觉着,这种事还是防一手的好,省得哪天被老头发觉了什么。
  因为心里存着大事,吴桂花第二天起得特别早。
  皇宫角楼的晨钟敲响没多久,她已经做完早饭,打算出门了。
  开了门,大顺子果真已经挥着大扫帚,从芙渠宫扫到了鸣翠馆。
  这孩子虽说小毛病有一些,但光凭勤快这一条,吴桂花就挺愿意用他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是鸡啼即起,每天不等吴桂花起床,这附近的宫道已经叫他扫得差不多了。
  吴桂花开初那几天想帮他一把,还被他死活拦住,说以前多劳桂花姐照顾,只是碍于自己是兽苑的人,不好一天到晚来帮她干活,现在自己都是他的人了,那粗活重活怎么能让她个姑娘家都干了?死活摁着她不让她干活。
  弄得吴桂花心里怪酸热的。
  她拿出自己屋里的大扫帚,帮着大顺子把活干完,跟想来拦她的他说:“咱快点把活干完,吃完饭,晚了还去司苑局一趟拉果苗,我报告都打上去半个月,条子肯定批下来了。”
  前边去种苗司一趟,当天回来吴桂花就着手准备向司苑局申领一批果苗,好把自己看中的地方都种上。白管带跟她说,这种条子一般要待十天半个月才能批复完全,她算着时间,今天正好借着这个由头,把两件事都办了。
  大顺子“哎”地答应着,手下动作加快几分,扫完地又帮吴桂花打好一缸水才坐到石桌上准备吃饭。
  一坐下,他先“咦”了一声:“桂花姐又做新菜了?”筷子直接伸向那碟被煎得两面金黄的饼。
  只咬一口,大顺子的动作就顿住了:“这是什么?里边是肉吧?这什么肉,这么好吃?!”
  说着筷子连动,连吃了两三块才满足地叹气:“每天扫这么点地,就能吃这么好的饭,我真是赚大发了。”
  吴桂花直笑:“好吃就多吃点。这是腊肉馍馍,我用前些天薰的肥猪肉煎的。”
  陈项二月份被她用话拿住,过两天给她送了大半扇猪进宫,还酸她,说这么多肉看她怎么吃。这可真小看了吴桂花,她从来只愁不够吃,什么时候怕过吃不完?
  趁现在天气还冷着,吴桂花把猪肉里连精带肥的都熏成腊肉,屁股上肥肉厚的掺点瘦肉剁了,就用猪肠子做成香肠再一熏,吃到秋下都不怕坏。大肠猪肝这些内脏也不浪费,卤汤卤一卤,好几天早饭都有了,卤肠面条好吃着呢!至于猪皮,煮个三回去腥用小火加卤料慢慢熬,快卤好时撒葱花,放井里吊一晚上,晶亮Q弹的猪皮冻,蘸上点蒜茸吃简直美得要上天好不好?
  今天的腊肉馍馍就是吴桂花用新鲜做好的腊肉,切成半透明薄片,面粉调成的糊糊里一裹,再拿小火两面煎黄,透明泛黄的腊肉两边夹着薄薄的焦脆面片,咬一口,油脂都融在面片里,吃多少都不会腻。
  大顺子就说:“难怪张爷爷这么爱吃猪肉,原来猪肉这么好吃的。姐姐,你明儿还做不?”
  “做,我腊了不少,你要想吃,我明儿再管你够。对了,你说,这腊肉馍馍我给白管带送去,会不会不大体面?”
  “怎么会?宫里想吃口油多难,姐姐你忘了,西掖廷伙食有多难吃吗?连那边一个院的首领监工都想咱们再卖点卤肉给解馋呢。对了,姐姐,你这些卤好的肉还卖吗?”
  “先不卖吧。你忘了你陈哥说的,现在宫里那股禁吃猪肉的风还没过去,就算咱们吃的不是小猪肉,不是还怕别人借题发挥吗?就连白管带那,你也别漏了风,就是在宫外弄到的野味熏成的。”
  大顺子认真记下,二人吃完饭,连碗筷都来不及收拾,便背起背篓往西掖廷去了。
  幸好去得早,吴桂花到的时候,白管带正准备出门,看见她端出来的食盒,眼睛就转不动了,随手打发走身边人,将她让到屋里坐着,笑道:“今天早上没来得及吃饭,还以为要饿肚子,想来就是等你这一顿了。你是来拿果苗的吗?等会儿,小墩子,你去掌司那去看看,看条子批好了没。”
  吴桂花赶紧打发大顺子一起去。
  趁等单子的功夫,吴桂花就便坐下来,跟白管带开始东南西北地扯闲篇,话题渐渐扯到了孝恭皇后身上。
  “我听您话音,孝恭皇后为咱们宫奴做了不少好事呢。管带您在宫里待的时间长,见没见过她老人家?她长啥样您知道吗?”
  “当然了!我啊,还是刚进宫头两年远远在宫道上看见过她老人家一回,她老人家长得慈眉善目,就跟观世音菩萨下世似的……”白管带一阵乱吹,最后叹了口气:“可惜啊。”
  “怎么了?”
  白管带摇摇头,目露犹豫:“娘娘的事哪是我们下边人能随便乱说的。”
  吴桂花急了:“别啊!白管带,你这说一半吐一半的不是故意招人吗?再说了,你看我是那样乱说话的人吗?我可是您手底下的人,您就不怕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往后万一做了什么犯忌讳的事连累到您吗?”
  听了她最后一句话,白管带才道:“你说得也是。娘娘这事有点年纪的老人都知道,但毕竟不是好事,我今天跟你说一说,你出门记得把嘴闭紧了,跟谁都不能再提一个字。”
  吴桂花舔了舔嘴唇,不敢漏过白管带接下来的每个字:“要说孝恭皇后,那真是个大好人,她在的时候,咱们当宫奴的不止每年可以祭祀两回亲人,年节还能吃到几块肉。娘娘出身好,跟先帝也恩爱,可惜啊,成婚五年,肚子没有一点动静。一朝有妊,御医诊出龙凤双胎,先帝喜得两度大赦天下。结果,瓜熟蒂落,竟生下一个怪胎。”
  “什么怪胎?”吴桂花声音发紧,想起了被囚在地屋里,十八年都无法见人的虎妹。假如她是孝恭皇后生下来的那个“怪胎”,那她藏在深宫中就更合理了。她看刘八珠那样子,也不像真心喜欢虎妹,还专门把她从永安门抱养到宫中。而且虎妹饭量这么大,以刘八珠那隔绝人世的性子,如果没有人暗中支持,怎么可能把她养这么大?
  吴桂花刚来时所有的疑点都对上了!不错,只有这样,才是最完美的解释!
  “这我哪里知道?有说全身长毛的,有说长尾巴的……你管他是什么,出了这种事,孝恭皇后再贤良有什么用?还不是要退位让贤?就连先帝都不得不下罪己诏向上天请罪。”
  “至于这么严重吗?对了,你不是说娘娘怀的双胎吗?这两个孩子呢?”
  “问题这么多……怪胎肯定处死了啊,另一个,他就是现在的祈王。”
  “齐王?”
  “不,不是齐王。是祈王,祈求上天原谅的祈,祈王。”
  祈求上天原谅……连封号都是这个意思,这些年他过的日子怎样,可想而知。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愿意当面同她坦承自己如此不堪的过往?
  吴桂花重重吐出一口气。
 
 
第78章 
  人真是复杂,恶的时候为一件小事能生死相搏, 而善的时候, 却能为着多吃了两块肉, 记人一辈子恩。
  或者是想起了身为底层宫奴那段艰难的生活,白管带一打开话匣子,话头就止不住了。在吴桂花有意之下,不仅将他所知的那点隐秘说出许多, 话里话外, 都是为孝恭皇后可惜,半点不为皇后生的“怪胎”而害怕她。
  吴桂花问他:“你不是说,皇后生出怪胎是德行不足,是上天降罪吗?怎么又——”
  白管带道:“什么德行足不足,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刚入宫那年,要不是有皇后吩咐, 许我们在雪地里做下差的奴婢们凭牌子每人每天到膳房领一碗热姜汤, 怕是我都熬不过那个冬天。不过, 这事也说明了, 人再好有什么用, 老天爷不喜欢你,谁喜欢你,哪怕你万民归心都没用。”
  一盅茶喝完, 白管带知道的事吴桂花也掏得差不多了, 便起身告辞。
  走的时候, 白管带打着饱嗝还托她:“做得稠的醪糟能放好几天,你下回若有再做得多的,不必加水,给我送一碗干的来,我添些水就能在我房的风炉上煮着当早饭,就算我今天指点你,说这么多话的谢礼吧。”
  吴桂花笑着摇了摇手。今天除去给白管带煎的这些腊肉馍馍,她还给他煮了碗稠稠的芋头丸子醪糟粥,不知是不是这碗醪糟中酒精起的作用,她想知道的事,都从白管带这得到了答案。
  白管带说,先帝被众臣勒逼废后,事情未成,先帝便生了重病,没熬过年末便去逝了。先帝死后,皇后避居凤宣宫不出,未及三年孝满,也一病死了,只留下个克父克母,与怪胎一母同胞的祈王。
  吴桂花一听便知不用再问下去了,为什么身为先帝唯一的儿子,既嫡又长,应卓却没有继承皇位?只是出生带着不吉一条已让人诟病,若再加克父克母这一条,能叫他保有现在的尊荣已是不错,至于皇位,想也不用再想。
  何况先帝死时,应卓还不满一岁,难道真让个吃奶的娃娃当皇帝?万一娃娃皇帝没长大,这么大的王朝再折腾一遭选皇帝,是吃饱了撑着,嫌天下不够太平么?
  她们村选回回选村长都要鸡飞狗跳一回,何况是选皇帝?
  不过,还有一件事,便是连吴桂花这种心大的都觉得不对劲。
  照理说,深宫里封锁消息很容易,皇后生了怪胎,不说别的,为免引起人心动荡,肯定要瞒着啊。
  她隔壁嫂子生了个没有头盖骨的死婴都死死瞒着村里人多少年,毕竟这事谁也说不清,两家都有儿子姑娘要嫁要娶,事情传出去,谁还敢嫁给他们家人?要不是那天是吴桂花去他们灶下帮着烧水,都不可能知道这事。为了封她的嘴,隔壁大哥还在事后送了她一对鸭子当谢礼,听说接生的婆子还拿了一头猪苗堵嘴呢。村里人都明白的道理,不可能皇宫这些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的人精们不明白吧?
  吴桂花问他,这种事是怎么传出去的,这白太监就说不清楚了。
  问明白了事,吴桂花反而更心疼应卓。往常总看他孤清清的不言语,也很少提及其他人,吴桂花还说他,人都是在世上过日子,总要有个朋友亲人,不能对谁都冷清清的不关心。
  想不到原因这么叫人心疼:出生就被当成灾星,还有谁敢接近他?他能有现在的心态,知道为下边人说话,体谅穷人不容易,她现在生得这么丑,也不因为外貌取人,已经是很了不得,再要求他多的,不是为难人么?
  吴桂花想来想去,就是没想过,祈王再是个灾星,也不是现在的她高攀得上的。因为吴桂花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应卓说他能解决,那就肯定没问题。
  这是来自她两辈子的自信,对自己识人的自信,对爱人能力的自信!
  从白管带那出门,走到种苗司的时候,吴桂花的心情已经平复过来。她在这有吃有喝的,比起应卓说的,那些遭了灾的灾民日子好到天上去了,这种好日子,还能憋死个大活人不成?
  她越想心里越敞亮,快到路口时,吴桂花停下来,把单子交给大顺子,道:“我先去办个事,等会儿咱们在这见。你要取什么苗,都记住了吧?”
  种苗司里有那个陈二妹在,她上回跟陈二妹说,她是蕴秀宫的人,不愿意这么快就戳穿身份,是以打算让大顺子进去跑一趟。种苗司跟田大壮在的肥水司只隔一排排屋,她打算去看看那师徒俩。
  结果吴桂花拎着药去后,被告诉那师徒俩出活去了,她只能放下药,又回到那路口等大顺子。
  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大顺子推着一辆小车出来了,吴桂花看看车上的东西,摇摇头:“就这么点东西?这些人贪得嘴脸也太难看了吧?”
  半个月前,她说要领果苗时,白管带就提醒过她,她的东西不可能足额足量发给她,总要给经手的人留些辛苦费。吴桂花料想就有这一出,只是今日见到实物,仍是让她对这些人的贪婪刷新认识。
  她向司里申请了二十棵枣树,二十棵梨树,二十棵桃树,另有其他果树,花卉藤木数十捆,本就是狮子大开口,作好了被人至少砍下一半的打算,想不到这帮人更狠,这小小板车上,两棵枣树,两棵梨树,一棵桃树,以及些花卉果木枝条,连一半都没放下,这就是她领到的全部果苗。
  再想想她那单子上被人随手一抹就是九成的“辛苦费”,要不是她老太太见识多心态稳,只怕现在就要抄刀子跟里面那群蛀虫拼了。
  大顺子年轻人被气得不轻,还愁得不得了:“就这么些东西,万一上边查下来了,还不是我们背锅?”
  这吴桂花不怕,她说:“我既然敢来领,就有办法。果木这种东西最好做手脚,多放两天晒死了,虫蛀坏了根,或者雨下多了,秧苗没挺过去……谁能追究得过来?就是若有事发那一天,我俩怕是要背个办事不利的名声受罚。”
  大顺子脸色这才好看些:“只要这些被贪的果树不要咱背锅,受罚就受罚吧,咱就是个干苦力的,名声差点只要不影响发饷,随他们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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