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宝珠脸色一沉，这话叫她怎么答？贵妃不做这些是寻常，她一个年轻姑娘也这样岂不是懒怠粗俗？况且姨母样样才艺都是拔尖的，她跟着姨母不学，反而跟贵妃有共同语言？
她当下就不卑不亢道，“朱娘娘，那都是宝珠幼时偷懒不肯学习的顽话，早知错了，如今都跟着皇后娘娘学了两年，虽不成才，也请朱娘娘别再取笑啦！”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朱贵妃笑道，接着又叹息，“你是个聪明的，又有皇后姐姐教，自然什么都能做到最好，这么好的丫头日后也不知被谁这么有福气得了去，我一想到明年你及笄后就要离开宫里，就忧心得连觉睡不着。”
“娘娘何必忧心，臣妇这里倒有个绝佳的主意。”
下面有个妇人笑道，“卫姑娘自小在宫里长大，又样样都好，别家姑娘都比不得，那自然就该一直留在宫里。”
“如今三殿下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娘娘何不亲上加亲？”
“……我自然是想的。”
朱贵妃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信，“就怕皇后姐姐瞧不上我那不争气的晟儿。”她说着又看向卫宝珠，充满期待地道，“娇娇，你愿不愿意一直留在宫里陪着我？”
卫宝珠被这一发展惊呆了，她想也没想过居然会在皇家的宴席上被人逼亲！说起来，别说是皇家，就连平民百姓家也没有这样当着未及笄的姑娘家问她愿不愿意嫁人的吧！这些人是不是疯了？！
她就知道皇后姨母不在会要出幺蛾子，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首先就出在了自己身上！
这让她怎么回答？答应是万万不可能的，不答应岂不被扣上个皇后外甥女瞧不起皇子的帽子？
这朱贵妃是为了逼她连自己脸面都不要了吗？
“娇娇，你愿不愿意一直留在宫里面陪我？”
见她不答，朱贵妃又提高了些嗓门，那边的卫萱手一抖，手里的茶壶洒落了一些茶水。
“什么留不留在宫里？”
就在她进退两难时，一道肃冷的声音传来，瞬间将绷紧的气氛打破，李炽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明黄色的衣摆随着他的走动飞起，莫名带来一股杀气。
“问朱娘娘好。”
李炽随便行了个礼，然后冷道，“刚听娘娘说什么让谁一直留在宫里？若我没记错，父皇早已下旨不再选秀进人，朱娘娘难道是打算给我说亲？”
朱贵妃猛然反应过来，的确，这宫里除了皇帝就是太子的妃妾才能一直住着！
“孤多谢娘娘的好意。”
李炽目光不经意地瞟过那个低着头的小丫头，顿了顿，“只是孤的亲事早已由母后看中了人选，朱娘娘还是替三弟好好看看吧！”
朱贵妃一脸涨得通红，她原也是替晟儿逼那卫宝珠一把，没想到却被反将了一军，当下也只能干笑道，“太子说得是，不过前面是不是也开宴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来我们这边？”
是想说他随意走动吗？
李炽淡淡道，“自然是有父皇的旨意。”
朱贵妃连忙带着众人跪了下来，只听得李炽简单道，“今日宴席，贵妃操持辛苦，特赐一道花开富贵，以彰其劳。”
花开富贵？！
凭什么年年皇后都是龙凤呈祥，到了她就成了花开富贵？她就只能当这园子里的一朵富贵花，永远也成不了主人是么？
朱贵妃在下恨得折断了自己的指甲，却还是得笑着谢旨，“谢陛下隆恩！”
“圣旨既到，孤也就走了。”
李炽最后又看了卫宝珠一眼，竟当真就这样转身离去，独留她双颊绯红，简直整个人都要烧了起来。
居然被听见自己被当场逼婚，还说什么为他说亲，真是太丢脸了！
接下来的宴会再无人敢提什么亲事不亲事的问题，朱贵妃心情不虞，太子又意有所指，谁都不敢再乱说话，就此度过了有史以来最沉默的一餐，连卫萱什么时候结束的茶艺回来都没人注意。
卫萱恨得直咬牙，看着倒是吃得若无其事的卫宝珠心里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好不容易用膳完毕，朱贵妃回了寝殿小憩，下午姑娘们可以自行玩耍，等待晚上的斗花会，然后剩下的几天，除最后一日的大宴是必须参加，其他的马会斗球围猎之类可以自己选择来或不来。
卫萱悄悄跟了进去，叽叽咕咕商量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唇边带了得意的笑容。
卫宝珠，你不是总是高高在上吗？这一回就让你跌进泥地里！
既然好好让你当皇子妃你不当，那也就一身污名进来吧！这样，以后也能方便打发出去。
***
因为心中有事，卫宝珠吃的时候有些积食，此时便沿着小路打算一路走回清和轩，红裳估计早已经在那边准备好了一切，只等她回去。
她一会儿担心姨母在妙法寺不知道怎么样了，一会儿又想到绿蕊那边还得安排给李晟送去，时不时李炽今日的一举一动还在脑海中划过，惹得她心烦意乱，一时间竟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越来越安静，竟连洒扫的宫人也没了几个。
“姑娘，娘娘的耳坠子当真是掉在这里了吗？怎么都找不到啊？”
小太监讨好地朝卫萱笑道，心下却有些忐忑，他们几个已经离自己值守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是，还不快去多喊些人沿着这里一路找过去，待会儿娘娘醒了就要戴的！”
卫萱心不在焉的到处看了看，一面又吓唬道，“若是你们有谁捡到了敢私藏，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姑娘说笑了，我们哪儿敢！”
那太监笑着忙催促其他小宫女快找，这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事儿，还是帮贵妃娘娘找耳坠子重要，万一因此在她老人家面前留下号儿，日后可不发达了吗？
卫萱见没人再敢多问，心下松了口气，暗暗盘算着卫宝珠此时应该已经走到了哪里。
“汪汪！”
一阵狗叫突然响起，卫宝珠回过神，就见一只白色的小狗从旁边窜出，这不正是舒美人的那条吗？此时双目赤红，朝她恶狠狠扑来，分毫也不像平日里找她撒欢的模样。
卫宝珠吓得掉头就跑，慌不择路间也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身后的小狗还在紧跟不舍，几乎快要咬到她的裙摆，而奇怪的是，这一路上居然没有看到一个宫女太监。
“嘿嘿，狗狗！”
就在她终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以为自己会被这狗咬死时，一个古怪的笑声响起，紧接着就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冲上来抓起了那只疯狗。
“嘿嘿，好玩！”
那个男人提着那个不停咆哮的白狗嘿嘿笑着，与它对叫几声后又用力甩来甩去，但只一会儿，他似乎又觉得没意思了，突然就朝地上用力掼去。
鲜血顿时就溅了卫宝珠一脸，那个男人却还嘟囔道，“哼，这就死了，不好玩……”
卫宝珠止不住心中的恐惧，目光慢慢从他的衣服，鞋子，落到了他的脸上，她想，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疯王李成。
那是当今最小的一个弟弟，听说是先皇与，生下来脑子就有问题，一直被养在冷宫不许被放出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她一步一步往后挪动，想要尽量不引起他的注意力逃走时，他却仿佛注意到什么猛然回头，五官倒是端正甚至可以说俊朗，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样子却不正常。
那是一个疯子的眼神。
第14章 疯王李成
“……仙女姐姐？”
“嘻嘻，仙女姐姐！”
疯王李成眼睛亮得可怕，仿佛想要将她一口吞下似的，卫宝珠吓得尖叫起来，连忙爬起来就要跑，却被他一把拉住后背摔到了地上。
手肘和膝盖都火辣辣的疼，她此时却也顾不得了，眼泪疯狂地流了下来，混着刚才的血迹弄了满脸，却显得皮肤越发白，凄艳可怜的模样让看似神志不清的李成都呆了一呆。
“仙女……姐姐。”
他喃喃，突然开始脱外衣，“我们困觉觉，困觉觉你就高兴了。”
“啊——！！”
卫宝珠羞骇欲死，什么都顾不得的闭紧眼睛尖叫，这一刻，她是真的恨不能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娇娇！”
熟悉的声音传来，随着就是一件外衣搭在了她的身上，那李成还没来得及脱掉衣裳就被人狠狠打了出去，那人一拳又一拳，直将他整个人直接打得昏死过去。
“哥哥……”
卫宝珠裹紧了衣裳，哭着阻止他道，“你不能打死他，会有麻烦的。”
他毕竟是皇室子弟。
“……我知道。”
卫燎脸色难看至极，过来一把抱起她道，“别怕，哥哥心里有数，不过这里不能久留，我先带你离开。”
卫宝珠乖乖点头，因为待在哥哥怀里，一颗心慢慢平定了下来，小声问道，“你不是随侍在太子身边吗？怎么突然会来了这里？”
说起这个卫燎就来气，他本来一直在帮太子结交那些觉得不错的年轻人，结果酒喝到一半就被人叫了出去，说是太子觉得不对，让他跟着李晟。他本来还在想那怂包能有什么不对，结果走到一半突然听到了娇娇的尖叫声，当下就抄小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李晟前面飞奔而来。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晟那狗杂种居然玩这么一出恶心的把戏！当真是卑鄙无耻！不知死活！！
还英雄救美？
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己，狗熊都算不上的东西！
卫燎越想越气，恨不得当下就转回去把他也暴揍一顿，今日要不是太子机警，娇娇就毁了！！这个龟儿子，以后不报此仇他就不姓卫！！
到底怕吓到她，卫燎忍了忍脾气才道，“以后离李晟远一点，那不是个好东西。”
“……嗯。”
卫宝珠听话点头，二哥这话一听就知道此事跟谁脱不了关系，她知道李晟是个人渣，此时竟一点也不稀奇此事是他在后面捣鬼。
不，不对，这样阴毒的法子只怕他一时想不到，应该是卫萱说动了朱贵妃，才能派人将疯王从冷宫中引了出来。
“你别怕，无论是谁算计了你，我们卫家都不会放过他！”
察觉到妹妹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卫燎低声安慰，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太子，太子也不会放过他。”
“……嗯。”
卫宝珠抓紧哥哥的衣襟，幸好今日来救她的是自己亲哥哥，她真的不想每次的狼狈都是太子表哥解围。
她不想变成他心目中的麻烦精。
“先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卫燎将她放到了一处石凳上，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又心疼道，“吓坏了吧？你说你干嘛一个人跑那么偏僻的地方去，李妍呢？沈舒眉呢？你和她们不是焦不离孟的好朋友吗？”
一边说着，他却动作轻柔的用自己衣袖替她擦去脸上的血迹，也不管那雪白的里衣被弄得一片脏污。
“眉姐姐没有来，妍姐姐要去看人家，所以也没时间陪我。”
卫宝珠小声解释。
“看人家？”
卫燎动作一停，接着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李妍要说亲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还没定呢。”
卫宝珠道，“她母亲催得紧，正在给她相看挑选，想在这回春和宴中定下，不过妍姐姐说她要选这次获得金弓的俊才。”
金弓么？
卫燎若有所思，见妹妹的脸上已经被擦拭干净，又看了看她的头发和衣服，确保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异样了才松了口气，“衣襟上还有些血点，不过好在你这衣服本来就是粉色，还绣了些桃红花瓣，混在一起看不太出来，我送你回清和轩，避着点人就行了。”
“好。”
卫宝珠点头，起身将外衣还给了他，卫燎穿上后衣袖上的血污也就被遮挡住，两兄妹整理好了衣服，一路风平浪静地回到了清和轩，红裳看到她这模样都快吓死，连问候一声二公子都顾不得就跑去给她打水洗漱。
“我先走了，你让红裳给你上药。”
卫燎想了想，又补充道，“除了她，也别再跟任何人说起今天这事儿，尤其记住，你今天没见过疯王。”
卫宝珠知道事关重大，不仅仅是她的名誉清白，还有哥哥的那一场暴打，那幕后之人也就是算准了她也只能吃下这哑巴亏，才设下了这一条毒计。
卫燎心里装着事儿，又见她已安全，于是离开的脚步飞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该长大了。
卫宝珠看着远处发呆，如果再这样一直挨打下去，别说保护家人，就连自己恐怕也还是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有时候，或许她也要更狠心一些才是。
***
“孤知道了。”
李炽的脸色很冷，连卫燎都忍不住心里一咯噔，小心翼翼地道，“喂，娇娇没什么事儿，就是受了点惊吓，你可别冲动。”
“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李炽难得地朝他笑了一笑，却让他更心惊肉跳，这位殿下自小就不会笑，每次一笑就是有人要倒霉，看来这回是铁了心要做些什么了。
“殿下，我还有事要说。”
卫燎当机立断提起另一件要紧事，“这回的金弓之争我也要参加。”
“为什么？”
李炽微微皱眉，“你不是自己说没兴趣，还不如借机多考验几个俊才吗？”
“这不是看一连几年都没几个能打的嘛？”
卫燎笑，“不如今年就让他们瞧瞧，什么样才是真正的金弓之才，也好给后来人立个目标在那儿。”
“随你。”
李炽不感兴趣，“不过在那之前，你先去办一件事。”
卫燎凑耳过去，听得他说了些什么，精神顿时一震，眼神古怪地看着他，接着却又笑了起来，“这主意损，不过我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