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一个和尚——罗青梅
时间:2020-07-17 09:28:39

  她还没发脾气呢,他发什么疯?
  李仲虔沉默了半晌,知道自己反应过度了,悻悻地松开手。
  他叹口气,伸手帮瑶英整理从肩头滑落的帔巾,动作小心翼翼的,带着讨好。
  瑶英板着面孔轻哼一声,抽走帔巾不让他碰。
  李仲虔苦笑,紧紧攥住帔巾不放,声音艰涩:“小七,你记住,别和阿娘那样……”
  别为了年少时的刹那悸动冲动地付出自己全部的真心,飞蛾扑火,只换来一场空。
  即使喜欢一个人,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自私一点,凉薄一点。
  不要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
  瑶英怔住。
  李仲虔笑了笑,没有接着说下去。
  其实他不需要这么紧张,小七从来都不像谢贵妃。
  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忧。
  瑶英叹口气,轻轻握住李仲虔僵直的手。
  “阿兄,你放心。”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李仲虔一直不愿娶妻。
  他看似粗枝大叶,其实心思敏感。
  他出生时,李德和谢贵妃正是最恩爱的时候,他目睹了唐氏和谢贵妃之间的纷争,目睹谢贵妃从幻梦中清醒、失望到最后心如死灰,目睹了谢家从鼎盛到覆灭。
  经历了那么多,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
  兄妹俩闹了场小小的别扭,李仲虔自知理亏,答应瑶英先不提郑家的事。
  瑶英松口气。
  自从知道自己是李玄贞的妹妹,她留心观察过,发现有些事和她知道的一样:唐氏死于她出生前,李德登基以后追封唐氏为皇后,所有李家公主都没有封号,唯独朱绿芸有封号福康,李玄贞和朱绿芸果然纠缠不清。
  但是也有些事情不一样:比如李德比上一世早两年称帝,他这一世已经比前世多出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瑶英自己也是一个变数。
  现在她只想查清楚唐氏和谢贵妃之间的纠葛,不想再生枝节,把更多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
  东宫。
  李玄贞一夜没睡,回到东宫,侍从禀报说太子妃郑璧玉昨晚一直等到半夜。
  他揉揉眉心,知道郑璧玉肯定准备了一肚子劝谏的话,不想过去听妻子教训,掉头去书房。
  魏明将这段时间的线报整理成条陈,请李玄贞过目。
  李玄贞一目十行,看到一半,眉头紧皱:“杜思南是怎么回事?”
  杜思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嘱咐过东宫属臣,让他们想办法招揽杜思南,这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魏明面无表情地答:“殿下,京中传说,杜思南已经投效二皇子了。”
  李玄贞一笑:“杜思南不会投效李仲虔,再派人去请他……”
  他思索片刻。
  “不,别派人了,孤亲自去请他,以示郑重。”
  魏明眉心跳了跳,面露难色:“殿下,杜思南或许没有投效二皇子……不过京中还有一种传言……是有关七公主的。”
  李玄贞没说话。
  魏明看他一眼,接着道:“传说七公主爱慕杜思南的才华,隔三差五上门拜访,杜思南受宠若惊,已经拜倒在七公主的石榴裙下。”
  李玄贞慢慢抬起眼帘,凤眼细长,精光内蕴。
  魏明道:“殿下,假如杜思南真的成了七公主的裙下之臣,必定是心腹大患,此人留不得。”
  李玄贞淡淡地问:“消息属实?”
  魏明颔首。
  李玄贞没说什么,低头继续看文书。
  魏明并不着急,躬身退到屏风外。
  片刻后,他看到李玄贞召见暗卫。
  安静的书房里传出一声平淡的吩咐:“杀。”
  简简单单一个字,肃杀凛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ECHO高西 墨昭毓、慕斯味的小仙女
 
  ☆、阿兄又要出征
 
  是夜,万籁俱寂。
  十字街前卖胡饼的食肆忽然窜出明黄火舌,大火很快蔓延至近邻间壁,转眼间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武侯铺的卫士和巡逻金吾卫慌忙赶过来救火,锣声、鼓声、脚步声、叫喊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一辆牛车停在一坊之隔的街角暗处,车前挂了盏羊角灯,灯盏上有郑家徽记。
  车夫神色紧张,推着脸色铁青的杜思南上马车,连声催促:“阿郎,快走吧,您不能再在京兆府待着了!”
  杜思南衣衫不整,长发披散,幞头歪歪扭扭罩在头顶,垂带打了结,形容狼狈。
  上马车前,他回首看了一眼远处被大火无情吞噬的宅院,手心冰凉。
  太子居然真的下手杀他。
  杜思南知道太子怀疑自己和二皇子牵扯太深,但他认为太子心胸宽广,不会计较此事,自信一定能够博得太子的赏识。
  没想到这回却失算了,太子居然这么快就对他痛下杀手。
  太子就如此忌讳二皇子吗?
  还是说……太子真正忌讳的人其实是七公主?
  杜思南死里逃生,心思电转,掀开车帘,望向马车旁那个体格健壮的护卫。
  今晚他睡得正好,谢青忽然闯进屋,直接把他从被窝里揪出来扛到肩上,翻墙逃到坊墙底下,他正要出声呼救,忽然闻到风中一股浓烈的焦臭味,立刻反应过来,吓得肝胆俱裂。
  他是个谋士,没上过战场,怕死。
  劫后余生,杜思南不想把性命丢在京兆府,决定先出京避祸,再谋良机。
  走之前,他有个疑问。
  “公主可有什么赐教?”
  七公主派人救下他,必定会以救命之恩相挟,逼迫他辅佐二皇子。
  谢青面无表情地道:“没有。”
  杜思南冷笑。
  他落到今天这种尴尬的处境,全是拜七公主所赐,七公主又何必惺惺作态?
  谢青递了块腰牌给车夫:“你们从西边城门出城,若有人问起,就说你是郑家的家仆,太子妃殿下让你出城送一封信。”
  车夫生怕再留下来会被烧成焦炭,点头如捣蒜。
  杜思南坐在车厢里,唇边一抹讥讽的笑,等着谢青欲情故纵、出言挽留。
  车轮滚动,马车离了长街,谢青交代完事情,转身就走了。
  杜思南等了半天,掀开车帘,神情僵硬。
  车夫劝道:“阿郎,公主不会害您,要不是公主派人过来及时叫醒我们,我们早就被烧死了!下次再见着公主,您就别板着脸了。”
  公主雪肤花貌,如珠似玉,往那里一站,嫣然一笑,满长安的花都黯然失色。
  他每回看到公主,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阿郎却对公主那么冷淡,真是不解风情!
  杜思南想不通李瑶英到底想做什么,既不拉拢他,也不除掉他,还出手救他……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到底什么意思?”
  车夫问:“阿郎,您没听过京里的传言?”
  杜思南皱眉:“什么传言?”
  车夫叹口气,小声道:“京里的人都说,七公主欣赏您的才华,可您只是一介白衣,出身寒微。”
  杜思南朝天翻了个白眼,他最忌讳别人议论他的出身。
  车夫知道自家公子没听懂自己的暗示,摇了摇头:“阿郎……薛五郎那些人都说,七公主想让您当驸马!”
  杜思南瞳孔猛地一缩,呆若木鸡。
  下一刻,他像被丢进沸水里的青虾一样,清秀的面孔倏地血红。
  ……
  谢青送走杜思南,回王府复命。
  李瑶英盘腿坐在廊前,正低头核对王府账目,淡青罗衫,石榴红裙,粉胸半掩,丰肌如雪。
  谢青问:“贵主,您为什么要救杜思南?”
  瑶英直起身,揉了揉腰,腕上一串卷草纹金跳脱发出叮铃轻响。
  “没什么,举手之劳。”
  一切都还未发生,她不想因为没发生过的事情害一个人丢掉性命,上辈子的杜思南是奉命行事,这辈子他不可能再获得李玄贞的信任,不会威胁到李仲虔。
  瑶英没想到李玄贞会狠心对杜思南下手。
  世人眼中的太子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他平易近人,善待部众,尊重谋士,不拘一格任用人才,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寒门出身的将领愿意追随他。
  他为什么那么恨谢贵妃?
  瑶英出了一会儿神。
  谢青像往常一样,安静地站在长廊半卷的画帘外,身姿笔直如松。
  李仲虔从外面喝酒回来,脚步虚浮,衣襟半敞,蜜色胸膛上酒液淋漓,深一脚浅一脚踏上长廊。
  瑶英让侍女端来醒酒的蔗汁,让他喝了。
  李仲虔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宽大的袍服袖摆扫过几上的账册文书,算筹哗啦啦掉了一地。
  瑶英气得咬牙,拍开他的胳膊,重新整理算筹。
  “我算了一个多时辰!阿兄,您快请去别地坐一坐,离我远点罢。”
  李仲虔喝得醉醺醺的,哈哈大笑,瑶英越嫌弃他,他越要往她身边挤。
  瑶英笑着推他:“阿兄,你吃醉了,一边清净去,别吵我。”
  她那点力气自然推不动高大健壮的李仲虔。
  闹了一会儿,李仲虔酒醒了几分,一手撑着案几,一手端着银碗,喝了几口蔗汁,目光在谢青脸上转了一转,眉头拧起。
  “小七,昨天圣上召见我。”
  他放下银碗,轻声道,脸上没有半丝表情。
  瑶英心里咯噔一下。
  李德登基不久,朝中就有大臣劝他不要再起战事,应当与民休息,恢复生产。
  西边河套以北土地荒芜贫瘠,更远的西域诸州几十年前就被不同部族占据。
  没了就没了。
  北边游牧民族强盛,多送点金银财宝加以笼络就能化干戈为玉帛。
  何必征讨?
  南边南楚、百越等地和大魏隔着山川大江,朝政腐败,内斗不休,肯定不敢北上攻打大魏。
  不足为虑。
  前些时李德返回长安,连日设宴招待归附的部落酋长和各国使节,处理积压的政务。
  大臣十分欣慰:圣人如今已经登基,不再是魏郡大将军,就应该留在皇城,而不是和以前那样带兵冲锋陷阵。
  他们满意了,李德却另有打算。
  他所谋深远,不满足于只占据关中一地,志在一举拿下河套,继而收复西域。
  奈何朝中反对的声音太强烈,国库又空虚,支撑不了军需,他才不得不在收复几个州县后带兵返回长安。
  李德不愿就此放弃。
  天子不能出京,皇子可以,李家儿郎都是马背上长大的,自小随父兄征战沙场,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骁勇善战。
  前天宫中大宴,李德赐下铠甲、宝剑等物给李玄贞、李仲虔几兄弟。
  那时瑶英就知道,父亲要派几位兄长领兵作战。
  廊前一树树盛放的杏花,云蒸霞蔚。
  花开花谢,年年如是。
  人和花不一样。
  瑶英撒开算筹,颤声问:“阿兄,你又要出征了?”
  李仲虔低头看她,微微颔首。
  瑶英心头沉重。
  她可以小心提防李玄贞,但却影响不了千里之外的战局。
  李仲虔拧拧瑶英的脸,含笑道:“别担心,这次阿兄不是前锋,只是负责押运粮草。”
  瑶英鼻尖微酸,眼圈悄悄红了。
  每次李仲虔出征,她都会做噩梦。
  梦见黄沙漫天,他手持染血的金锤,一身残破的铠甲,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
  周围黑压压的都是北戎骑兵。
  他的亲兵一个个死去,身边都是倒伏的尸首。
  □□贯穿他的胸膛,鲜血喷薄而出。
  敌将等着他投降,他横眉冷笑,以锤撑地,屹立不倒,力竭而亡。
  骑兵撤退,他立在沙堆之中,早已死去,身影却一动不动,守护着身后辽阔的河山。
  不多时,秃鹫开始啄食他的尸骨。
  巍峨的身影轰然倒下,白骨森森。
  瑶英闭了闭眼睛,掩下伤感,抬手为李仲虔理了理散乱的衣襟。
  “阿兄,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瞬息万变,你要多听别人的意见,别莽撞行事。”
  李仲虔笑着应下。
  说了一会儿话,他随口找了个借口,让瑶英去帮他寻一样东西。等瑶英起身进屋,他转头看向守在廊前的谢青,凤眼眯起,神情冷厉。
  “你身手不错,不如随本王上战场吧。”
  谢青一动不动。
  “怎么不吭声?”
  李仲虔似笑非笑,凤眼斜挑,精光毕露。
  这一刻,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说一不二的霸道气势和居高临下的盛气凌人,语气傲慢。
  “你是谢家家将之后,发誓效忠于本王,本王做不了你的主?”
  谢青跪地,冷汗涔涔,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道:“大王,仆是公主的护卫,只听公主一个人的命令。”
  李仲虔浓眉轻扬,凌人气势收了几分:“好儿郎应当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以你的武艺,只要投军,很快就能崭露头角,本王会好好栽培你,要不了一年,你也能号令一支队伍。”
  谢青面孔端方,沉声道:“人各有志。”
  李仲虔脸色微沉,眼神如刀:“你的志向就是给七公主当护卫?”
  谢青跪在廊前,神情坚毅,朗声道:“不错,我的志向就是护卫七娘安全,追随七娘左右,此心可鉴日月!”
  听他改了称呼,李仲虔皱眉。
  ……
  谢青是谢氏家将子弟,按谢家的规矩,世仆子弟十三岁起就可以参加每年一届的比试,夺魁的人会被送往军中,得到提拔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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