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一直侦查王庭军队的动静,竟然没发现苏丹古藏了两万人马……
一道道猜想浮上心头,瓦罕可汗汗如雨下,从苏丹古的死开始,一切都是昙摩罗伽的布局,他以为自己在和昙摩罗伽周旋,成功将王庭主力大军引入撒姆谷,其实是在一步步踏入这个局。
故意漏出破绽,引诱海都阿陵去攻打圣城,也是昙摩罗伽的计策?
圣城被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瓦罕可汗苍老的脸上浮起疲惫之色,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苍老和疲倦。
难道族巫说的是真的,昙摩罗伽注定是他这辈子的克星?
苏丹古抽出了那柄长刀,“佛子无恙。”
他身边的骑兵跟着大吼,山谷里的王庭士兵怒吼着响应,眼神狂热:“佛子无恙!”
瓦罕可汗的儿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拍马飞奔至可汗身边。
“父汗,我去挡住苏丹古!”
瓦罕可汗苦笑着摇摇头:“我们输了。”
苏丹古身为佛子的护法,“死而复生”,从天而降,王庭大军的士气空前高涨,此刻,他们面对的这支军队所向披靡。
……
大战惨烈,峡谷几乎被尸体堆满,北戎亲兵举着盾牌,护送瓦罕可汗离开。
部下一个个摔落马背,瓦罕可汗面如死灰,数千王庭骑兵挡住他们的去路,他的儿子带着亲卫左奔右突,试图冲出重围。
“沙海道!金勃守着沙海道!”
瓦罕可汗大喊了一声,也不知道儿子们听不听得见,手臂扬起,收拢残部。
北戎精锐骑兵很快再次集结,硬生生撕开一条小缺口,簇拥着瓦罕可汗冲出包围圈,简单的整顿后,向另一道出口扑去。
谷口也有埋伏的王庭军队,瓦罕可汗刚刚经过营地,早有准备,下令军士驱赶奴隶前进。
从各个部落掳掠来的平民奴隶哭号着不敢上前,北戎骑兵冲上前,长刀无情地斩向人群,鲜血四溅,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奴隶们大哭着往前奔逃,争先恐后地扑向谷口。
守在谷口的王庭伏兵面面相觑,手中长弓绷紧了弦,箭尖对准人群,却不敢放出箭矢。
几名轻骑快马驰下山坡,正好迎上追过来的毕娑,连忙报告军情:“末将不敢下令,要向摄政王请示放不放箭。”
毕娑眼皮直跳。
放箭的话,滥杀平民的罪名无疑会扣在摄政王身上,而且他会因此负疚一生,不放箭的话,放走了瓦罕可汗,他又得背负放虎归山的骂名。
这次作战的目的是削弱北戎,消耗北戎主力,让他们无力再攻打王庭,瓦罕可汗的几个儿子已经死在峡谷,只有瓦罕可汗逃了出去,北戎必将四分五裂……
毕娑心念电转,“等平民通过再放箭!”
他来替罗伽做这个决定,放走瓦罕可汗的罪责由他来背。
然而,等他们赶到谷口时,发现已经有士兵在慌乱中射出箭矢,箭雨罩下,十几个跑在最前面的奴隶倒下,毕娑大喊着命士兵停下放箭。
谷口一阵骚动,北戎骑兵发现士兵停止射箭,躲在奴隶身后,一边继续驱赶奴隶,一边狠辣地砍杀,用死去奴隶的躯体堵住谷口,阻挡王庭追兵。
奴隶们手无寸铁,毫无反抗之力。
毕娑浑身直颤,带着士兵指挥奴隶放慢速度,退出谷口,可奴隶早就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停下,一窝蜂地往前冲,谷口狭窄,人群互相踩踏拥挤,倒下的人再也爬不起来,几成人间炼狱。
哭喊声传遍整座山谷。
等北戎骑兵趁乱逃出去,谷口满地尸体堆叠。
毕娑闭了闭眼睛,叫来亲兵打扫战场:“别让摄政王看见……”
话音刚落,尘土飞扬,昙摩罗伽冷峻劲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毕娑长叹一声。
奴隶俘虏大多北戎从各个部落掳掠来的平民,他们不该被卷入战争。
昙摩罗伽环顾一圈,命一部分士兵留下解救受伤的平民,继续追赶瓦罕可汗残部。
毕娑跟上他。
昙摩罗伽轻声道:“只有尽快结束战争,才能让百姓避免任人鱼肉的命运。”
以杀止杀,是乱世之中他选择的道。平定乱世,才能避免眼前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再次发生。
毕娑应是。
前方的昙摩罗伽忽然晃动了一下,闷哼一声,眉头紧皱。
“摄政王?”
毕娑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他。
昙摩罗伽摇摇手,示意无事。
毕娑不敢吱声,手心却隐隐出汗。
昙摩罗伽眉心隐隐浮起了一道浅红,眸色暗沉。
……
撒姆谷之战,王庭大败北戎,俘虏北戎士兵两万余人,瓦罕可汗的三个儿子命丧山谷,瓦罕可汗本人在残部的保护下冲出山谷,逃向沙海道。北戎贵族首领仓促中四散而逃,一路狂奔,连斡鲁朵都不敢回,直接逃向东边的伊州。
经此一役,瓦罕可汗虽然还活着,但北戎四分五裂已成定局。
……
大战后,毕娑率领士兵打扫战场,传令兵将一封从沙城送来的信交给他。
“将军,沙城守将送来的信……文昭公主不在沙城。”
毕娑一愣,打开信。
“公主去哪里了?”
看完信,他心尖直颤。
李瑶英失去踪迹了,沙城守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将军,信是缘觉先拿到的,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摄政王。”
毕娑紧攥着信,一时之间有些六神无主。
兵荒马乱时节,偶尔断绝消息、失去踪迹是很正常的事,但是李瑶英明明和沙城守军在一起,沙城很安全,她不会无缘无故不见了。
他犹豫再三,揣好信。
“我去见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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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江晚嫁给了一个病秧子王爷冲喜,只等王爷病逝,做个有钱的寡妇,遛狗逗猫,再喝个小酒儿。
谁料新婚之夜,冒出了个炮灰自救系统。
【新婚夜,新郎忽然没了呼吸,皇帝震怒让人把你活埋殉葬,为了自救你选择:
1.吻醒你的新郎,并对他说:殿下,我心悦您已久,请一定一定要让我为您生猴子。
2.原地等死】
【马场,你的夫君与你将要坠马而亡,为了自救你选择:
1.勾住夫君的脖子,并且撒娇道:好哥哥,人家要亲亲。
2.原地等死。】
江晚:“……”
☆、绳索
毕娑匆匆赶到大帐, 缘觉掀开毡帘一角,朝他摇摇头。
“将军, 摄政王这会儿没空见您。”
毕娑透过帘缝往里看, 帐中站满了人,将领们分成两拨, 立在昙摩罗伽下首两侧,似乎在对峙,两边人脸上都隐含薄怒, 气氛僵持压抑,唯有莫毗多抱臂站在角落里,一脸事不关己看好戏的神色。
将领们神情激动,大声抱怨质问,昙摩罗伽一语不发, 面容冰冷。
毕娑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缘觉小声回答:“方才几个校尉带着人打扫战场, 收治伤兵, 清点俘虏……其他人追击北戎残兵,他们抓到了瓦罕可汗的一个儿子和两个侄子,还有一帮北戎贵族, 有个部落还发现了北戎人的一个营地,里面有女人, 那些部落联军哪里比得上我们中军军纪严明?他们又和北戎有仇, 恨不能杀光北戎人,差点就动手抢掠烧杀了……今天已经起了好几场争执,摄政王刚刚下令, 不许滥杀,不许骚扰平民,还有那些北戎贵族,不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投降,也不能说杀就杀。无故伤人者,不论身份,一律照军法处置。”
“不满的人很多,他们闹着要杀了瓦罕可汗的儿子,摄政王不答应,派莫毗多看着那个王子。”
毕娑叹口气。
昙摩罗伽很早就立过不得杀降的规矩,还下过几道诸如不得骚扰百姓的禁令。
中军忠于王室,加之昙摩罗伽曾以苏丹古的身份公开处置一批违反军纪的贵族子弟,中军上下心有余悸,向来遵守规矩。其他几支军队从前听从贵族指令,行事无所顾忌,虽然这几个月军中风气已经焕然一新,但是上了战场,经历了一场场血战,面对犯下累累血债的北戎,死里逃生的士兵们很难做到宽容大度。
往常,一场大战后,将领会以故意纵容士兵的方式来安抚军心,昙摩罗伽绝不会这么做。
毕娑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帐中,昙摩罗伽挥挥手,不容辩驳。
众人见他态度坚决,不敢再争辩,告退出去,几个将领走到门口时,迟疑了一下,面上闪过不甘之色,转身还想说什么,被其他人连拖带拉拽走了。
莫毗多也退出大帐,经过毕娑身边时,脚步顿住,问:“将军,沙城守将有没有给你写信?文昭公主是不是在沙城?”
毕娑含糊地道:“还没有消息。”
莫毗多眉头轻拧。
毕娑进了大帐,走到书案前,惴惴不安,犹豫了片刻,递上信:“摄政王,我担心文昭公主的安危,给沙城守将写了封信,问公主是否平安抵达,沙城守将的回信刚刚送到,他说公主不在沙城……”
昙摩罗伽示意毕娑把信放下,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我知道。”
毕娑瞳孔猛地一缩。
“您知道?”
昙摩罗伽颔首,提笔批答奏疏,道:“她去找李仲虔了。”
毕娑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上。
“您怎么会知道?”
他拍了一下脑袋,“公主在那封信上告诉您的?”
李瑶英离开前曾留下一封信,托他交给昙摩罗伽。他犹豫了很久,担心信上的内容会刺激到昙摩罗伽,想看看信上写了什么内容再决定要不要在大战前帮忙转交。踌躇几天后,他到底还是不想冒犯李瑶英,把信原封不动地交给了缘觉。
昙摩罗伽看完信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和平时一样指挥将领排兵布阵。
毕娑悄悄松口气,猜想李瑶英信上可能只是写了些平常的客套话,所以昙摩罗伽才会一丁点反应都没有,也就渐渐把这事给忘了。
此刻,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的昙摩罗伽,他忽然想起那封信。
“文昭公主……在信上说了什么?”
毕娑的声音有点颤抖。
昙摩罗伽执笔的动作平静从容,“她说西军必须趁乱起事,夺回重镇做据点,她要去和杨迁汇合,而且李仲虔已经赶往沙城,她会在确认安全后提前离开,以便早日和李仲虔团聚。护送她的贾尔已经向我禀告过。”
李瑶英还说,多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要他谨慎用药,别伤了身体。饿了记得勤加餐,冷了定要添暖衣。
她从来不属于王庭。
从前,他以为一年之约期满的时候,她才会离开。
李玄贞、李仲虔的到来让一切提前了。
北戎大败,她成为西军首领,摩登伽女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
“她走了。”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书写动作流畅,语调冷静,声音平稳,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和他毫不相干的事。
毕娑心口发紧。
他居然早就知道了?!
昙摩罗伽头也不抬:“你还想问什么?”
毕娑浑身一震,狼狈地退出大帐,站在毡帘外,面色苍白。
缘觉疑惑地盯着他看:“将军,您怎么了?”
毕娑身子晃了晃,长叹一口气。
缘觉伸手扶他:“将军?”
毕娑苦笑,“我错了。”
“什么?”
毕娑嘴唇轻颤,他错了。
他低估了昙摩罗伽的坚忍。
罗伽明知李瑶英和李仲虔团聚以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王庭,依然没有表露出一丝黯然消沉,从容地指挥士兵作战,处理繁琐的朝政,为王庭的将来呕心沥血。
他太过平静,以至于毕娑完全看不出来他从李瑶英的信上看到了什么。
毕娑双手紧握成拳。
罗伽甚至没能好好和李瑶英道别。
假如李瑶英见到李仲虔,真的不再踏足王庭一步了,罗伽这辈子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毕娑自嘲一笑,“缘觉,刚才万户他们因为怎么处置北戎俘虏的事情大闹了一场,你知道王心里在想什么吗?”
缘觉一脸茫然。
毕娑不无感慨地道:“假如文昭公主在这里,一定能明白王的忧虑,她总能开解王……”
她甚至还能让心如止水的罗伽露出微笑。
如果世上没有这样的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有,不仅有,还来到罗伽的身边,和罗伽相处,然后又要离去……
何其残忍。
……
当天,昙摩罗伽迅速处置了几个滥杀俘虏的将官,军中的骚乱平息下来。
投降的北戎贵族被送到阿桑部就地安置,北戎强行迫征召的北戎奴隶也被放回,随他们返回各自的部落。奴隶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感激涕零,离去前,他们对着圣城的方向顶礼膜拜,唱诵佛号,痛哭流涕。
昙摩罗伽一夜没合眼,处理完军务,命莫毗多继续追击瓦罕可汗残部,自己率领大军返回圣城。出征前,他早有布置,即使头几道防线崩溃,圣城也不可能轻易被攻破,但是危机还没解除,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他必须尽快赶回圣城主持大局。
大战后的第二天,大军稍加整顿,分成前军后军,立刻开拔,赶回都城。
前军都是轻骑,抛弃辎重,一路疾驰,士兵吃喝都在马背上,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路,绕开繁华市镇,赶到之前设伏的雪山脚下,昙摩罗伽派出斥候打探消息。
半个时辰后,斥候和奉命埋伏在此处的将领葛鲁一起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