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皱眉,冷喝:“别说了,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
他抬腿离去,不再管身后的妹妹。
赵元霜匆匆忙忙追上去,却被院子的守卫拦住。她望着锃亮的兵器,狠狠顿足。
信王快走几步,抬头看了看天空。
天上云朵凝聚,他蓦地回想起那晚在猎场妹妹说的话。
他慢慢阖上了眼睛。
—— ——
姜漱玉调整了状态以后,换上侍卫服饰,这才走出暗室。
皇宫侍卫的服饰以黑色为主,颇为利落。
姜漱玉干脆不用簪子,只用黑色缎带束了一个高马尾,脚踩黑靴,英姿飒爽。
她没去见皇帝,而是双足一蹬,直接跃上了房顶。站在高处俯瞰,将汤泉宫附近的一切尽收眼底。
天色微黑,天边已有晚霞。
姜漱玉看着天边晚霞,心想,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彤云山是什么样的。
这十天里,她跟皇帝朝夕相处,经常性地想东想西,很少有宁静的时候。只有想到彤云山,她才能暂时放下这些扰人的心思。
到了该用晚膳的时候,赵臻没看到阿玉的身影,有些奇怪。他不急着传膳,而是问韩德宝:“人呢?”
“皇上是问娘娘么?方才回房去了,约莫是在房里休息呢。”韩德宝回答,“小的这就派人去请。”
卫福并没有找到,他轻声唤着:“娘娘?姜姑娘?”
他才喊两句,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响动,紧接着,他的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一回头,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卫福笑道:“您在这儿啊?皇上等着您用膳呢。”
“嗯。”姜漱玉点一点头,“我知道了。”
她心里却忍不住想,连吃饭都特意等着她,太特殊了,不由地她不多想啊。
—— ——
“你去哪儿了?”看清她的打扮后,赵臻眉心微皱,“怎么穿成这样?”
他给了她三种服饰,但他最不中意的就是这侍卫服。因为她穿上侍卫服,做侍卫,那就意味着她并不在他左右。而且她并没有用玉簪。
这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三种衣裳,当然要换着试了。”姜漱玉笑了笑,“我方才在汤泉宫里走了一遭,没发现什么异常。”她看他神情不太对,有意调节气氛:“你看,我穿这一身,合适吧?是不是特别帅气?特别英姿飒爽?”
赵臻眼神略微一动:“你还是穿女装好看。”
“你要是穿女装也好看。”姜漱玉脱口而出,见皇帝在一瞬间变了神色,她连忙补救,“我是说你穿男装俊朗,穿女装肯定也不丑。”
赵臻嗤的一声轻笑:“坐吧,传膳。”
姜漱玉习惯性坐下,看着小太监端来一道又一道的菜。
小皇帝素来节俭,晚餐用的不多,不过今晚的菜式明显要比平时丰富。
姜漱玉眼睛滴溜溜直转,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今天过生日,还是因为皇帝今日外出饿了。
菜上齐后,姜漱玉刚拿起筷子,就听皇帝道:“这不是你的。”
“啊?”姜漱玉拿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什么意思?”她有点懵,不是她的?那她的呢?
赵臻眼角上扬:“韩德宝,端上来。”
“是。”韩德宝抿嘴一笑,端着一个青花碗上前,恭恭敬敬放在姜漱玉面前。
这碗比平时宫里盛饭的碗要大一些,还盖了盖子。
姜漱玉好奇,伸手揭掉了盖子:“这是什么?咦,面条?”
她以为是什么稀罕东西,原来是最常见的面条啊。
“嗯。”赵臻声音淡淡,似乎漫不经心,“朕听闻民间百姓生辰,总会在生辰这一天吃一碗长寿面,取长寿之意。你自幼孤苦,早年又颠沛流离。身体里还有蛊毒,威胁性命。朕希望你能长命百岁,这一生顺遂无忧。”
韩德宝在一旁凑趣:“一百岁怎么够?皇上是万岁,娘娘怎么着也得活个九千九百岁跟皇上作伴啊……”
姜漱玉没有说话,她耳畔似乎还回响着皇帝方才说的话。她命不好,她知道。按照原本的设定,她从小没有父母呵护,又短命早夭。可是她遇见了皇帝,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心里酸涩得厉害,连鼻腔也有点难受。她干脆以手撑额,双目微敛,不想让人看见她微红的眼圈。
赵臻瞪了韩德宝一眼。
韩德宝讪讪一笑,继续道:“不尝一尝吗?时间长了,面坨了可就不好吃了。”
姜漱玉不说话,默默拿起筷子挑起面条。
这面条很长,只有一根,竟装了小半碗。
“咦?”姜漱玉还没见过这样的面,她很快意识到这种只有一根不断的面,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长寿面了。
跟师父做的还不一样呢。
她咬了一口,不知怎么,心中一动,抬眼去看皇帝。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隔着面汤溢出的氤氲热气,小皇帝的神情罕见的温柔。
他就那么看着她,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姜漱玉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她飞速移开了视线,脸颊阵阵发烫。
“好吃么?”赵臻温声问道。
姜漱玉低头吃面,没有回答,心里却发出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我确定了,我确定了,皇帝他真的在撩我啊。”
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且皇帝撩她的动机应该也不复杂。他是喜欢她的吧?如果不是把她放在了心坎上,大概不会对她这般费心思。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她觉得她好像并不反感他的喜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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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诱哄
“怎么不吃了?”见对面的姑娘神情怪异, 一动不动, 赵臻诧异地挑了挑眉,“是不合口味吗?”
“不是……”姜漱玉轻轻摇了摇头, 她以手为扇, 在脸颊旁边胡乱扇了两下,“就是有点烫。”
她低下头看面,心里却乱糟糟的。
在察觉到小皇帝极有可能对她有意之后,她第一反应是欣喜, 这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但是冷静过后,她后知后觉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她的身份对外已经死了, 而且她只打算在这儿待一年。她还要回彤云山的啊。跟赵臻这个人相处还好, 但他是皇帝,她不可能跟他过一辈子。
她向往的生活, 绝对不是在深宫大院里走完一生。
既然如此, 她也不应该因为他的态度而欢喜。
这么一想,姜漱玉的心情就有些低落了。她低头吃了几口面条就放下碗筷:“谢谢你,我吃好了。”
赵臻颇觉诧异,明明方才她眼中还淌着笑意,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的情绪就变了?
“只吃那些怎么够?”赵臻皱眉, “这边都是你爱吃的菜。”
“够了够了。”姜漱玉站起身, “我不饿, 你慢慢吃吧, 我去外面巡逻看看。”
不等赵臻开口, 她就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望着她逃也似的离开的背景,赵臻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韩德宝看着不对,小声道:“兴许是娘娘担心外面守卫,所以想去看看。”
赵臻只静静地看着他。
“啊,也有可能是娘娘突然有事……”韩德宝讪讪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赵臻双眉紧锁,面对一桌子菜肴,也没了一点吃的兴致。他冷声道:“撤了吧。”
“皇上?”
赵臻压低了眉毛,低声重复:“撤下去。”
“是。”韩德宝不敢再多言。
—— ——
暮色渐浓,凉风习习。
姜漱玉在汤泉宫转了一圈,心情稍稍恢复了平静。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她解下腕上“承影”,暮色中,剑光雪白,上下翻飞。软件在她手中仿佛有生命一般,极为灵活。
远远听得有脚步声响,姜漱玉收势站好,还剑于鞘。
“啪啪啪。”稀稀落落的掌声停下,宁阳公主含笑站在不远处。夜色苍茫,公主穿了一身素色衣裳,看起来似是清减了一些。
姜漱玉略一踌躇,躬身施礼:“公主。”
也不知道公主认出她没有。
宁阳公主身后没跟宫人,她缓缓走了过来,细细打量姜漱玉,轻声道:“听母后说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原来是真的。”她轻叹了一口气,狐疑地问:“你的剑呢?怎么不见你的剑?我刚才好像看见你在舞剑。”
“这里。”姜漱玉也不瞒她,指了指腕上的“承影”,“这是一把软剑,轻,软,薄,细,锋利无比。”
她小心取出了软剑:“公主退后一些。”
宁阳公主依言后退。
姜漱玉右手微一用力,软剑被她挥成一条直线,剑光凛然。
“有意思。”宁阳公主笑笑,伸手想要去摸。
姜漱玉见状,匆忙后退几步,剑又软了下来:“公主不可,危险!万一伤着你怎么办?”
宁阳公主轻轻一笑:“这有什么危险的?再奇怪也不过是一把剑而已。人我都杀过,还怕一把剑?”
“咦?”姜漱玉讶然,“是吗?”
“见到你之前,我还想着你是不是别人假冒来魅惑圣心的……”宁阳公主慢悠悠道,“现在我能确定了,不是。”
皇帝汤泉宫藏人一事,她略有耳闻,却没有多问。她这几天身子不太爽利,一直静心调养。两日前,母后告诉她,郑淑妃还在人世,被皇帝接回了宫里。她还不相信,直觉告诉她,极有可能是假的。但今日一见,相貌身形一样也就罢了,动作神态也是一般无二。
不过真正让她确定的,是郑氏敢在皇宫里拿着一把剑挥舞。如果是假的,肯定要小心掩饰,唯恐出一点差错,又怎敢做这种不合身份的事情?
姜漱玉眨了眨眼:“哦?为什么呀?为什么要假扮成我的样子来魅惑圣心?”
难道别人也都知道皇帝对她有情意吗?
这想法让她一阵脸红耳热。很快,她又对自己说:“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明知道不可能的。”
宁阳公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扮成郑氏扮成谁?谁不知道郑氏是皇上的心头肉?”
“心头肉”三个字让姜漱玉眼皮狠狠一跳,她小声嘀咕:“哪有人那么傻?”
“你现在没什么事吧?”宁阳公主问。
“没有。”
“既是没有,那就陪我走一会儿吧。半年不见,我有不少话想跟你说。”宁阳公主神情淡淡。
姜漱玉想起以前她还在宫里时,公主经常见她找她说话,一切仿佛还在昨天。她点了点头,随公主往前走。
“我听母后说,上元节时,你是被人救了,才逃过一劫?”宁阳公主边走边问,“谁救了你?可真得好好谢过他们。”
“我已经感谢过了。”姜漱玉回答,却不愿意提起师兄的名姓。
宁阳公主有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出事以后,宫里也没什么人,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过最难的还是皇帝……”
听她提到皇帝,姜漱玉心口一窒,脑海里隐约有个声音:“公主也知道的!”
“刚得知你噩耗时,他差点晕过去,不过还好,你没事,你回来了。”宁阳公主叹了一口气,“就是你们现在身份麻烦些,当然也好解决。”
这种感叹“你活着真好”的话,前不久姜漱玉也听方太后讲过,但此刻再听来,完全是不同的心情。她想起那晚在月下,皇帝一字一字道:“你还活着,朕很欢喜”,她心口顿时生出酸酸麻麻的感觉。
“对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宁阳公主似是刚注意到她身上的服饰,“皇帝是打算让你从侍卫做起吗?”
“不是不是,我穿着玩儿的。”姜漱玉随口说道,中间过程太复杂,她也不好一一对公主讲清楚。
宁阳公主将信将疑,却没有追问,只笑道:“是吗?你穿这身还挺好看的。”
姜漱玉嘿嘿一笑,算作回答。
两人又说会儿闲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正殿外。
宁阳公主停下脚步:“我去看看皇帝,你要跟我一起吗?”
“不不不。”姜漱玉连连摇头,“我现在当侍卫呢,要去巡逻。”
宁阳公主只当她是说笑,也不以为意,只笑了一笑:“那好,那你忙你的,闲了去我宫里坐坐。你说你都回来了,竟然一次也不来看我。”
“是是是,记下了。”姜漱玉连声应下,目送公主进殿,心里却忍不住想: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没死,她还活着了。
她为了证明自己进宫的正当性,自认是郑五小姐,可是如果郑五没死,所有人都会认为她该待在宫里,待在皇帝身边,老老实实做皇帝的女人。从太后到公主,甚至是韩德宝他们,只怕都是这么想的。
她忽然觉得,她有可能进了一个圈套。或许一开始皇帝承诺给她解蛊,让她进宫时,就打了这样的主意。但她又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真是这样,皇帝何必拐弯抹角,直接一点不更妥当?
而且她确实需要他帮忙解蛊。
姜漱玉想不通,又不好直接去问皇帝,干脆跃上了房顶。
凉风阵阵,她望着天上繁星,格外想念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