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耀,由窗棂折射成块块阴影映在皇帝脸颊,与额间青筋相衬,让他好似狰狞狂兽。
皇后茫然了一阵,慢慢反应出含意,下意识回,“陛下在说什么呢,我一句也听不懂。”
皇帝冷笑一声,“你不知,待明日赵王提到横在你何家人脖子上,大概就知道了。”
他的语气如此冷,好似到时就会冷眼旁观这画面,让皇后倏得坐起,“我们做这些是为了谁,难道陛下不清楚吗?我是为了何家?”
“难道不是因为赵王接连几次落了你的脸面?”皇帝道,“心眼比针尖小,朕还能不知道你。”
皇后气极,反而笑了,“到底是谁心眼小,陛下当初不就因为那位太子在你行礼时忘了叫起身,在你面前和先皇悄悄说过几句话,在打猎时……”
“住嘴——”皇帝跃上榻捂住皇后滔滔不绝的嘴,目探四周,急得额头冒汗。
这也是他不得不一直容忍皇后的缘由之一了,皇后知道他太多秘密。
他低怒,“不管如何,都不能成为你勾结外族刺杀赵王的理由,他是朕的弟弟!!!”
皇后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不无嗤笑,“陛下自己还不是多次……”
“没错。”皇帝抿唇,“但那也只有朕能做。”
他阴沉沉瞥了眼皇后,“他是燕家人,只能死在朕的手上。”
“皇后,勾结外族戕害皇亲,天理不容。若再有下次,朕也不会保你。”
皇后先被他震慑住了片刻,而后忍不住再次甩出一个耳光,“燕楦,如今说出这种话,你当真没良心!”
接连被打两次,皇帝也大怒,回甩过去,“泼妇,朕是就事论事!”
两人就这样坐在床榻上不甘示弱地对打耳光,啪啪啪声音响彻大殿,让进来察看动静的宫人又默默退了出去。
陛下和皇后娘娘的爱好,真独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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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争执,彼此之间本就摇摇欲坠的信任更是所剩无几,全因这次行刺赵王而起。
身为舆论中心的赵王暂时却没查案的心情,因为,他正在头疼,难得的头疼。
嘉宁的眼泪吧嗒吧嗒似乎流不完,大有水淹皇宫的架势,约莫如此哭了一刻钟后,赵王沉声道:“莫哭了。”
不理,继续哭,赵王沉默。
小半个时辰后,赵王眉头稍稍皱了,加重语气,“不许再哭。”
太医方才就在边察看伤势边偷瞄赵王,眼中饱含的探究之意傻子也能看出来,赵王能忍如此之久,耐性已是绝佳。
嘉宁被这凶巴巴的语调吓得打了个嗝,停顿了一瞬,不待旁人松口气,眼泪却是更加汹涌奔下,“你、还凶我,我头发被削断了那么多,你还……凶我。”
她哽咽道:“我要回家……你太坏了,我要娘我要爹爹要哥哥呜……”
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软软的婴儿肥一鼓,和小孩儿一模一样,旁边小娥包子不仅不劝,反而在同仇敌忾地偷偷瞪赵王。
赵王:……
亲随:……心疼王爷。
按常理来说,这时候应该是这小王妃被王爷审讯为何要主动上去比武,又为何要把皇后拉扯进去吧,结果就因为那么一绺头发……
赵王还是沉得住气,硬是等着嘉宁断断续续哭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色,才道:“摆膳。”
宫人不敢置喙,迅速麻溜地上了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相当诱人。
赵王坐上膳桌,问,“吃不吃?”
嘉宁吧嗒又掉了一串眼泪,但还是憋出了一个字,“吃。”
“没力气了……王爷喂。”
亲随差点没被口水噎着,心想小王妃这胆儿真是肥了,都敢提这么过分的要求。
赵王有耐心,可这会儿刚哭过的嘉宁比他更有耐心,两人对视许久,宫人们脖颈都快僵硬,终于听到一声冷淡的男声,“近些。”
“喔。”嘉宁乖乖应一声,坐得近了些,眼巴巴看着对方,然后张口含下一勺汤。
她腮帮子上还挂着泪,这副哭也要吃的模样不得不说很有几分萌憨之态,吃下第一口饭后,她还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杏眸水亮,宛若倒映了天空。
赵王没伺候过人,喂饭从不分分量,舀到多少算多少,幸而嘉宁也都来者不拒,不难伺候。
两人这样没什么声响地喂食了一阵,小肚子有了点充实的感觉,嘉宁刚想弯弯眼,低头又瞥见那缺了一块的头发……
众人心中一个咯噔。
“常季。”赵王先声开口,神情异常沉稳,及时阻止了洪水的再一次奔涌。
亲随应声而来,听见这么一句吩咐,“去把刺客的头发,全剪了。”
常季难得愣住,很没形象地张大嘴,“啊?”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霸道王爷,在线宠妻
是的,他其实就是抵抗不了萌物啊,你们发现了没!!
亲随:感谢组织,出现十多章的我终于有了名字
秃头刺客:??我不要面子的吗???
第28章
常季煞气腾腾地去了大牢, 面无表情地用刀把几个仅存刺客的脑袋都剃成了秃瓢,再冷漠无比地把头发都装盒带回去复命。
做完这些事,他感觉脚步都在飘,有种已非人间的不真实感。
王爷,这居然真是王爷让他做的事。
看守大牢的侍卫敬畏地看去, 心道还是赵王折磨人的法子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赵王殿下审也不审, 先让人断了世俗羁绊,这可不, 那几人的哭声连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绷着一张脸,常季把锦盒呈上, 挤出几个字, “王爷,都剃了。”
早在常季去办事途中, 嘉宁就停了大哭,此时也有点儿不可置信地望去,眼睁得老大, 万万没想到赵王竟真会用这种方法给她出气。
锦盒摆在面前,几束头发码得整整齐齐, 赵王道:“还哭吗?”
嘉宁摇摇头,老老实实闭嘴, 这下可乖极了。
她担心赵王一个受刺激,再把她的头发也全剃了。
赵王颔首,虽然面上不显, 但微微放松的眼神明显是颇为欣慰的,可见他之前的无奈。
能让赵王感到无奈的人物,着实不多。
常季心中不由对小王妃肃然起敬,之前总认为这位年纪小天真,总是做些令人啼笑皆非之事,谁能想到这不知不觉就要拿捏住王爷了呢。
他以后也要学习徐管家,多多尊敬王妃。
瞄他脸色,嘉宁想了想,不确定补充了句,“谢谢……?”
“不用。”赵王倒是没有秋后算账的打算,“你今日受惊,早些去歇息,明日带你回府。”
“好。”
这场刺杀虽并非针对皇帝而来,但也算国君遇刺,在线索未明前,有好些大臣及亲眷都被暂拦在了宫内休息,等待皇帝御令。
赵王目送嘉宁离开,回首拿起锦盒中一束头发端详,半晌道:“这不是祢族人。”
常季一惊,凑近去看,十分仔细地观察才讶然发现,那发根处并非是黄色的,而是同周朝人一模一样的黑色。
众所周知,祢族天生黄发,发根处不可能为黑,除非用药水故意遮盖。
“王爷的意思是……?”
“祢族人有,浑水摸鱼之人也有。”赵王淡声道,“牢中人已所剩无几了吧。”
“是,看守大牢的人说之前服毒死了大半,剩下的这几个也已身受重伤,根本经不起审问。”
唇角扯出一个细小的弧度,赵王道:“叶落不无根,能有这等偷天换日本事的人只那几个,去查。”
常季立刻明了,王爷所指,也就是那几家了。除他们外,有些人虽然也不喜王爷,但还不至请人刺杀。
交待完毕,赵王起身负手走至门前,高大的身躯直逼门顶,他目光平静、又带些倦怠地望向庭中落叶,微风卷着它们向各处散去,透着淡淡萧瑟。
那句“保护赵王——”当时是从皇帝口中吐出,赵王听得也看得清楚,完全是皇帝下意识脱口而出。从他这位皇兄慌张的反应看来,这场刺杀似乎和他没有关系,但他未必猜不到什么,不然不可能那么迅速地喊出那几个字。
何必如此。赵王指节未屈,在未握成拳之前就渐渐松开。
剿匪救灾的那几年,他遭受的刺杀不少,亦有证据充足之时,皆直至龙椅上的那位。
既曾动过杀心,又何必犹豫不决,懦夫。
赵王闭目,再睁眼,眸中冷酷无比。
七十八条人命,他不会心软。
***
大部分人在当日都没能离开皇宫。即便已经知道这场刺杀是皇后所为,他也不敢直接把人放走,依然做出了大肆搜查的架势,生怕被人看出一点心虚。
从太医口中得知赵王妃身受“重伤”,哭得稀里哗啦,马夫人很高兴,也没顾忌场合就对儿子道:“娘就说皇后娘娘是向着我们的,三儿看,那小蹄子如今不就倒霉了?”
马小三唔唔了几声没说出完整的话,马夫人接道:“娘知道她长得漂亮,你喜欢。放心,娘一定帮你安排好,可怜我的三儿,如今话都说不清,以后她当了你的洗脚婢,定要好好磋磨她!”
想到赵王妃在宴会上徒手从骁族大汉手中夺走宝剑的画面,再想到她眼也不眨地抽自己的场景,马小三十分激动,脸憋得通红在手舞足蹈比划什么。
他才不要!他会被打死的啊娘!
马夫人误会了,还当儿子在高兴,摸着脑袋就道:“三儿别激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毕竟赵王没那么好招惹。不过他这人冷心冷肺,对这赵王妃实际不怎么在意,等日后出个意外,人就是你的了。”
如此熟练,可见他们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事实也是如此,在先帝元后逝世之后,赵王定亲那三个接连暴毙的姑娘,就是他们的手脚。
但她们不同于嘉宁,她们本人和家族并不乐意嫁给赵王,所以被马家何家人一劝,轻松同意了假死的法子,其中有一个还被马三公子等几人玩|弄过。
是以,他们畏惧赵王不错,但对赵王妃这个名头当真不放在眼底,毕竟赵王从未在意过这些外人。
闻得亲娘这些话,马小三默默淌泪。他若能好,以后再也不去招惹这些表面柔弱实则怪力的美人了,再被抽那么一次,恐怕他就要彻底对漂亮的姑娘有阴影了。
不被放在眼底的赵王妃在宫中睡得香甜,她不认榻,只要能够达到她的要求,在哪儿都能睡得很舒适。
露重时分,赵王才步伐缓缓地回了安排的寝殿,彼时嘉宁正一人霸占了整张床铺,明明很娇小一只,硬是摆出了横七竖八的架势,让人无从上榻。
幸而嘉宁已对赵王气息很熟悉,他停顿后未过多久,就自发往里滚了滚,连带着受了点轻伤被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手臂也撞在了里侧的床柱。
赵王一瞥,帮她摆正了手臂,然而就在他解衣上榻后的几息内,人就又换了姿势。
再次帮其摆正,赵王凝视了会儿,果不其然又飞快变换了睡姿,毫不顾忌受伤的手。
他略沉思,拿来布条,把那只手臂结结实实绑在了床柱上。
嘉宁毫无所觉,依然小猪般睡得很沉。她睡得向来好,一天中加上午休基本要睡足五个时辰,这大概也是她肌肤每日都白里透红、水嫩无比的原因。
赵王看着自己这位小王妃,就好似看到了曾经怀恩怕黑一定要他□□的场景。
二人在某些方面,简直如出一辙。皆是稚子,天真无比,偶尔令人头疼。
他在自己都未曾察觉时微微流露出一点笑意,盖上被褥静静睡去了。
天光初现时,赵王又无比准时地醒来,他扫了眼身旁依旧被绑住的嘉宁,思索下还是没解开,洗漱后径直离开了。
宫门初开,红墙长巷中,不少人已经借机回府,亦有如嘉宁这等还在沉睡不愿起身之人。
虞家人一大早就守在了宫门前,刚迈进门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一路上不知给多少宫婢內侍塞了红包,叫他们忍不住眉开眼笑,早没了最初慢待的心情。
这赵王妃的娘家人简直就是散财童子啊,多来几回才好。谁说家世低就不好来着,他们还不喜欢那些每次看人时眼睛都长在头顶的世家子弟呢。
听闻宫宴出现刺客,嘉宁还受了伤,鲁氏等待一晚嘴上都几乎起了火泡。她家宁宝向来娇气,居然受了伤,这可怎么得了!
包子小娥没来得及解释内情,只回了句王爷已经起榻离开,就见夫人带着医女直接推门而入。
唔……反正也是夫人和医女,应当没事吧?
“先别进来——”鲁氏一进门,先被嘉宁绑在床柱上的姿势惊了下,连忙叫停夫君和儿子,说完补充了句,“宁宝是姑娘家,等她梳洗了你们才能见她。”
虞昌和虞嘉言委屈,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候在外边儿,深恨自己不是女儿身,不然这会儿就能马上看到女儿/妹妹了!
没想到赵王还有这等嗜好——这是鲁氏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她早知道许多人家有各种奇奇怪怪的癖好,比如什么蜡♂烛、皮♀鞭啊之类的,只没料到有朝一日……
她带着奇怪的表情靠近,先看见了女儿睡得粉扑扑的小脸,心下一松,而后才发现,那绑住嘉宁手的布条似乎是为了不让她碰着伤口。
老脸一红,鲁氏为自己奇奇怪怪的想法汗颜。也对,按照预计,赵王和宁宝这会儿应当还只是同过榻的简单关系。
她小心解开布条,发觉那手臂被包了一层又一层,直包成了一个肉粽就不禁眼皮一跳,心脏差点儿骤停。
以宫中太医的医术,能包成这样那该是多大的伤口啊!鲁氏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泪来。
他们虞府没有参宴的资格,不然昨日她就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宁宝受伤。鲁氏心中思忖,看来这给夫君升官的事还是要提上议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