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也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
如今局势有点不一样了。
小娥顿时沉默。
嘉宁若有所思,想的却不是这个,想的是……赵王像抱她那样去抱着别的姑娘。
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高兴。
但她没有第一时间表现出来,更没有直接回信反驳那人。
思忖数顷,嘉宁取纸动笔。
写给赵王。
她这次下笔很慢,每一句似都要思考半天,最终耗费了两个时辰写成。
最后还在信末写道:今日糯米糕很甜,望王爷亦能品尝。
赵王很快收到了信,展开,先是紧皱眉头,而后慢慢放松。
他拈了块随信而来的糯米糕,果然很甜。
他没有问嘉宁如何知晓这件事,只着人磨墨,将这几日思考的决定写下。
信末道:甜不及绿豆糕。
若有人看见他们这两封信,指不定要被弄得如何疑惑。
嘉宁却扬了扬眉,展露笑颜。
她给那人回信,信中有几句话如此写道【既已允诺,倘若不守,便是背信之人。背信之人配任性小儿虽也合适,却不值留恋,届时,你们将其取去便是。】
那人收到回信,忍不住笑了。
小王妃好大的口气,竟敢将王爷比物。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宝:口气?我没有口气的鸭
第87章
飒飒风雪下了多日, 在皇帝与赵王对立的第三年,燃起战火的第八个月,皇帝被京城官员“劝降”。
赵王麾下将士一路高歌无阻,直奔到京城门外。
今日,便是赵王进京的日子。
不同于皇宫中的愁云惨淡, 京中好些人家松了口气。
这种改朝换代算不得什么, 只要还是燕家人坐上那个位置, 于他们而言影响就不会很大。
何况经过三年思虑与观望,他们认为, 赵王执政总比现在的皇帝要好许多。
“快快快,把这些都唤了!听说赵王殿下不喜奢靡, 更不喜这种大金。”內侍官将手下人指挥得团团转, 从赵王将入的宫门口,到他即将经过的每栋楼阁、每条道路, 都布置得精心细致,务必在这方面能让赵王有最大的满意。
见一人实在笨拙,內侍官亲自上手搬开花瓶, “说过多少遍!这种花瓶不能放,这是曾经陛下亲自督工的‘景画瓶’, 为了制成它,不仅杀了许多能工巧匠, 还差点害了赵王殿下,你竟把它摆出来,是显我们死得还不够快吗?”
那人惊出一身冷汗, 见內侍官冷哼着把花瓶摔碎,斥道:“直接砸了便是,知道吗?宫中不允许再出现这种东西!”
“林总管,那、那……”他结结巴巴。
內侍官斜他,“怎么了?”。
在此人眼神示意下,內侍官总算看到站在不远处静静望来的皇帝。
皇帝不知多久未好好收拾自己了,满脸胡茬,听到这样的话,已经好片刻没动作了。
內侍官有一瞬间心虚,转眼想到皇宫之主即将换人,这位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做个终身无权被软禁的王爷,不值得忌惮。
是以,他看到也只作不知,“瞎看什么?赶紧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值当操心的事,少管!”
人走茶凉,莫过于此。
何况皇帝还没真正退位呢。
有些心软之人不免伤怀,想着成王败寇,一夕之间许多人的嘴脸都变了。
像內侍官这般势力之人,不在少数。
皇帝不在意了,也没有心思去在意。
做皇帝做到他这份上的没几个,因他执意要和赵王打,勉强打了大半年之后终于无人再支持他,他被臣子强行“劝降”。
如果列祖列宗知道,只怕恨不得从皇陵里跳出来打他吧?皇帝想。
他到时候还得跪着去迎接赵王,迎接他的弟弟?每每想到此,皇帝都涌出一阵屈辱感。
他多次想先行自尽,不给对方折辱自己的机会。
然而这点小小愿望都无人满足他,每次还未有动作,就会跳出一大群人阻止。
“陛下何必如此。”有人这样劝他,“卧薪尝胆、东山再起之事,陛下听得还少吗?您与赵王毕竟是亲生兄弟,碍于天下人之口,赵王再如何,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他道:“这皇位,是您‘让’给赵王的,而非赵王亲取。若再无容人之心,他岂非被天下人耻笑?”
皇帝心中一动,“可他行事素来随心,若不管这些?”
“那是为王时,肆意些没甚么。陛下且再看,赵王此次入京身份不同,倘若他无法叫所有人服气,如何敢拿这个皇位?”
如此劝慰下,皇帝渐渐宽下心,又在“错在皇后,在何、马两氏,陛下充其量不过娶妻未娶贤罢了”这样的论调下,变得有了信心。
确实如此,如果他能娶个贤妻,有个省心的岳丈,局面何至于此?
皇帝甚至想到曾经赐婚给赵王的那个姑娘,那个年纪很小的小王妃。
便是娶个这样毫无势力却很省心的姑娘,他也会比现在好很多吧?皇帝如此想。
想完就开始同情那小王妃,以她的家世出身,赵王不会休弃她,但也注定不会封她为后。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些没怎么认真打听过赵王与王妃之事的人家。
家中有适龄女儿的人暗中筹谋,暂且分为两派,一派为看上后位的,一派为想拉拢那小王妃,和其一起对抗新后的。
后者比前者要“清醒”些,他们思索着,那小王妃家世虽不显,毕竟在这最为关键的几年间陪着赵王,恐怕很有些分量。
“赵王殿下进京——”通传声从城门口直传递到皇宫正大门。
葛太傅率百官站立在玉石铺就的广场,静静等候。
赵王身披软甲,自城门口御马而来。
紧随其后的有谢秋、常季、常新、卫修等人,个个仪容不凡,看得道路两旁的百姓不禁生起敬慕之心。
看起来,赵王殿下和身边的将士也不像传言中那般残暴。
战场上修罗般可怖的谢秋拿起文臣作派,他是赵王身边皮相最为出色的,也是最会骗人的。
赵王身边人都深知,宁可触怒王爷的冷脸,也不要轻易去惹谢公子的笑颜。
毕竟两者的死法有区别,嗯,区别就在于死得明白和不明白。
看到赵王的第一眼,百官呼吸一凛。
几年未见,赵王殿下气势更盛了,难以捉摸。
倘若说以前随时都含剑锋,让人不敢靠近,如今是将锋芒都深藏于内,却有种深渊如海的磅礴之感。
葛太傅对他微不可见颔首,领百官行走在其身后。
走到一半,赵王迈过一道门槛时,百官中突然冲出一人,高喊“我杀了你这篡位的狗贼!”朝赵王冲去。
匕首在阳光下闪着粼粼之光。
赵王眉头微凝,侧身躲过一击,抬脚朝其背部猛得踹去,瞬间拔剑抹了这人脖颈。
颈血喷溅,足有丈高。
四溅的血如淅沥小雨,叫离得近的人不免都染上血色,百官队伍中出现嘈杂声。
赵王看也不看那尸体一眼,扫过百官,“还有何人?尽管来。”
无人敢与他对视。
静候了片刻,没人站出来,赵王缓缓收剑,道:“安葬此人。”
大步迈入金銮殿。
殿中仍有三两臣子,其上拥护的,是穿戴好天子朝服的皇帝。
皇帝面上平静,冕旒却在不可避免地摇晃。
他在畏惧。
“陛下——”葛太傅站出来,叫了这么一声,以作暗示。
第一声,皇帝充耳不闻。
第二声,赵王拔步缓缓上阶。
葛太傅唤的第三声,赵王抽出长剑,剑身犹有血光,离皇帝不过三步之遥。
皇帝腾得站起,挤出笑容,“赵王来了……”
赵王停步,“我以为,陛下早知此事。”
“自然是早知的,方才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你我同胞兄弟,何必如此生疏?”皇帝有心去揽赵王的肩,惧于那柄未收回的血剑,终究没有动作。
葛太傅微笑,“陛下,叙旧可等日后,先将您的圣旨拿出来罢。”
皇帝笑容僵住,半晌不情不愿取出圣旨,交给內侍。
他麻木道出早就被葛太傅他们定好的话,“朕即位来内政不理、外事不通,以田伤民,以致民怨四起,实非明君所为。今有朕弟赵王……”
这是一道退位诏书,另有一道传位诏书,前后宣读。
赵王面色不动,得到这个皇位是早有预料之事,他实在没什么可激动的。
皇帝停下时,他问:“可说完了?”
皇帝愣住,“……说完了。”
赵王颔首,提起皇帝衣领就往外走,将其吓了一大跳,双脚拖地不住挣扎,“赵王,皇弟,你可不能毁诺!朕是亲自退位给你的,你不能杀朕!……”
葛太傅脚步一移,拦住了欲前去解救皇帝的大臣,“放心,赵王不会动他。”
其余人面面相觑,奈何葛太傅是领头人,只得听了。
皇帝被赵王径直带入宫内设的一处灵堂,才明白过来对方是想做什么。
这灵堂其实是皇帝私设的,里面没有供奉先帝,反而供奉了二人共同的兄长,以及太子妃家族近百个亡灵。
赵王冷道:“你便是靠这个,来让自己日日安心?”
皇帝辩解,“什么安心不安心,朕只是心疼皇兄英年早逝,特在宫中破例……啊——”
声音戛然而止,皇帝在赵王剑下,不敢再胡扯。
剑身再进一寸,割破皮肉渗出血来,皇帝失声痛哭,“不错,是朕、是朕为求一己安心才设的,朕怕他们入梦来找朕,没有这个朕不敢安眠……”
“你不配祭奠他们。”赵王剑一挑,皇帝整个人跟着一颤,就见自己半边头发被削成寸,簌簌掉落在地。
他不敢动,生怕一动,下一秒落地的就是自己人头,因此僵在原地半晌,冷汗密密流下。
皇帝不曾抬头,自然不曾望见,赵王冷厉的话语下,眼中含了滔天的痛与恨,双目赤红。
候了片刻,皇帝又听见赵王将剑一横,有什么砰啷倒地,他小心看去,发觉是近两年为福山新设的牌位。
赵王道:“你更不配为福山设灵。”
皇帝根本不敢反驳,也不知道赵王是不是了解了什么。
赵王闭了闭眼,“就在此地,将你曾经对皇兄他们做过的事,一一道来。”
皇帝一惊,心想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可在对方冷冷的目光下,丝毫不敢反驳。
他只得咽了口口水,回忆着自己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吞吞吐吐地一句句道出。
稍微说得慢点或含糊不清,他的头发就再削一缕。
一个时辰后,皇帝脑袋上已经没了几缕长发,全都短到齐根。
即便不去看,皇帝也知道,自己的模样现在有多么滑稽可笑,可他已经没了精力去关注这些。
因为说得越多,他冷汗也滴得越多。
他实在找不到赵王继续让自己活着的理由。
皇帝担心的事暂时没有发生,这一个时辰过去,赵王静默片刻,转身又拎着他出了灵堂。
赵王占领京城的第一日,没有登基受位。
他借皇帝之手,颁下一道圣旨。
追封二人兄长、先太子为明武帝。
七日后,嘉宁的车驾才终于在护卫下,缓缓抵达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补昨晚的,晚上还会有一更
第88章
“赵王妃与赵王成亲三年多, 至今未有孕。”
“咦,我听说赵王与王妃伉俪情深呀,因年纪差了十几岁,赵王殿下很是疼爱这位小王妃呢。”
“那有什么,听说二人至今都未圆房呢, 若是真心疼爱, 岂有这样的道理?”
“那赵王殿下为何多年也未有妾室?”
“那还不是因为……”
嘉宁未入京时, 对她的议论已经很多了。
待她进宫的消息传遍京城,类似的言谈数不胜数。
皇帝的退位诏书已下, 众人都明白,赵王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国君。
权势总带有一种奇妙的魅力, 足以让黑变成白, 丑成为美,低贱也变得高贵。
此时此刻, 即便赵王长得像一头猪,他在众人心中,都有了绝对的吸引力。
他的后位, 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并非每一位皇帝的原配夫人,在其即位后都会受封后位。
嘉宁一无强劲母族, 二无子嗣,她能被攻讦的点太多, 身下的位置引来的觊觎便也格外多。
赵王并不急着登位,也没有立刻斩杀皇帝,但皇后及何家、马家都已经下了处斩和流放的诏书。
一朝大仇得报, 过程并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充满血腥,赵王心中空落落之余还有一丝茫然。
他冥思苦想多年的事,终于完成了?
如此得……简单吗?
那禁锢了他多年的梦魇,质问了他多年的声音,居然就真的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从那件事发生后,赵王对命运再不敢奢求厚待,他只知,无论做什么,都需要经历许多苦难。
不,也许在娶妻一事上,命运对他尚有优待。
想到娶妻之后经历的种种,赵王回忆越多,就不由觉得,许多事情的转折点,似乎就在那场大婚。
假使他没有娶嘉宁,他也许会越发偏激,走向极端,直至毁灭自己;也许当初怀恩和老夫人不会走得那么顺利;也许朝中不会有那么多人站在他这边;也许……
“就知道王爷在灵堂。”轻柔女声拂过耳畔,赵王未回首,知道是嘉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