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军师独孤辽镇定自若,问候了崔妙之路上行程辛苦,感叹时局艰难不易。
听闻崔氏女曾经作为男儿教养诗书,那么对于朝政应该也是耳濡目染。
扬州富庶,且出产盐铁,是兵家必争之物,萧家如今缺的就是银钱,大家各取所需,方能长久合作。
崔妙之嫣然一笑,虽然不容易被察觉,但是还是被眼尖的萧策纳入眼底。
“北上前家父曾经交代,扬州愿与渤海侯患难与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妙之自然也竭尽所能献绵薄之力。”
“打仗是男人的事情,哪里需要你一个弱女子出力。”萧策赶紧表态,若是萧家需要女人站在前头遮风挡雨,那他堂堂九尺男儿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可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咳,刚饮了一口茶的独孤辽呛到了,自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
“娘子,今日得见渤海侯,印象如何?”郑妪好奇,方才一直在殿外,昨晚觉得萧策这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担心小娘子别受委屈。
崔妙之摘下蛟纱,微微一笑,咋一见面确是霸道男子,剑眉星目,气势骇人,就是有些呆呆的,想必平常与女子接触不多,日后应该不算难相处。
崔妙之告辞后,萧策二人好半天才从这如梦境的会面中缓过神来。
以前在北方也有过不少美人,只不过今日一对比,才发现不过是些庸脂俗粉,此等佳人可遇不可求。
“兄长福泽深厚,得此佳人,弟弟在此先恭贺新婚之喜。”萧赞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当天下午,崔妙之就收到了消息,三日后将动身前往长安,如他所料,果不其然,萧策等不及要举行大婚了。
独孤辽看着暗自兴奋的萧策无语的摇头,前些日子还明明在抱怨崔简硬塞女儿给他,如今一见真人,态度立刻大相径庭,若是崔简没将这个女儿塞给他,只怕日后主公也要强抢了。
传闻崔氏女不常出门,这次出扬州城时,数万百姓夹道相送,争先恐后就为目睹其芳容,道路都拥堵不堪。
本来他还不信,看来此言非虚,若他是崔简,也绝不会让自己女儿轻易出门,这张脸分明就是惹事端的。
崔女的容貌绝对担得起倾国倾城,主公这个傻小子只怕是要在这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了,只盼着今后千万别成了红颜祸水,祸国妖妃。
启程那日,崔妙之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骑装,脚踩白色羊皮小靴,在扬州时虽不能时常出门,但是父亲在家中修建了马场供她消遣玩耍,她经常骑自己的那匹小白驹,所以日常骑装甚多。
今日乌发用镂空银冠束起,仍覆着蛟纱,她不似多数江南女子身材娇小,个子反而高挑,更显得英姿飒爽。
萧策□□是常年所骑的汗血宝马,体型健壮,四肢修长,看到崔妙之远远的迎风而来,婷婷袅袅,满是惊艳。
这两日两人虽没有再见面,萧策却让人在中间传过几次话,不过是问问住得惯不惯,吃得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早干什么去了?崔妙之在心里翻个白眼,暗暗吐槽。
相互问过安后,崔妙之发现萧策身边除了萧赞还立着一个傲慢少年,不知如何称呼。
“这是三弟,单名一个宣字,昨天刚刚到太原,与我们一同回去。”萧策介绍,看着自己幼弟鼻孔朝天爱答不理的模样,恨不得上去踢他一脚。
崔妙之微微一笑,看来不是人人都欢迎她的,本要搭着郑妪的手上车,却见萧策递了胳膊过来。
这人晒得微黑的面庞竟然有些泛红,压下笑意,崔妙之将手轻轻放在健壮有力的小臂上,踩着脚蹬,轻盈的上了车。
一瞬间仿佛比羽毛还轻,如清风拂过,萧策甚至没有感到任何力量压迫。
传闻当年飞燕能够掌上起舞,应当就是如此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儿。萧宣声音不大不小,恰到好处的传进了车中,郑妪一怔,重重的关上了车门。
哪里没有教养的野小子,如此不尊重。郑妪压低声音,吐出一口浊气。
萧氏有三兄弟,除了家主萧策,战功赫赫的只有排行第二的萧赞,崔妙之私下揣度。
这个老三从未听说过,想必年岁还小,没有怎么上过战场,或是幼子得宠,长辈舍不得,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
不相干的人没必要放在心上,她可没有精力与这个中二少年浪费。
此次出行依旧声势浩大,萧策的亲兵有近千人,另有萧赞萧宣人马数百,加上崔妙之一千陪嫁护卫,乌压压蜿蜒数千米。
整个太原城百姓都出来看热闹,特别是装满她嫁妆的数百车,实在是引人注目。
小白驹银河此行也跟来了,金鞍银缰,耀眼夺目。它性子野惯了,出了城便撒欢跑,竟一气追到萧赞萧宣身边。
“这小马儿通体雪白,真是难得一见的稀罕物。”萧赞心下喜爱,伸手摸了摸银河前额。
银河不怕人,但是不喜人随意触碰,高傲的躲了过去。
“小畜生,二哥抬举你还敢躲!”萧宣本就对南边来的事物抱着天然的敌意,见到连匹马都敢如此放肆,扬起鞭子抽到了银河脖颈上。
他擅长用鞭,鞭身是玄铁特质,一鞭下去,银河一声惨叫,脖颈上顿时一条血痕。
马夫此时也追了上来,看到银河受伤,心疼无比,但是知道谁是始作俑者,敢怒不敢言。
银河脾气倔强,后退几步,立时要扬蹄冲撞,被马夫紧紧勒住缰绳,嘶鸣不止。
萧策也听到了状况,以为有马惊了,没有放在心上,只让人去看看,别冲撞了崔妙之。
听闻幼弟惹事,心下不喜,但也不能为了个畜生当庭广众之下让他没有面子,只得按耐下。
崔妙之在车中听到熟悉的嘶鸣声,心下紧张,也赶紧派人去察看,听闻银河遭遇,心下暗恨,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定要给他颜色看看。
傍晚,众人在驿站歇下。
驿丞早就恭迎多时,听吩咐将最好的院子留给崔妙之。
崔妙之忙令人新做了几样菜式送与各处,走了一天路,晚上饱餐一顿解解乏。
萧宣虽然不喜崔妙之,但是谁和眼前精致的饭食过不去呢,他娇养惯了,行军干粮吃不饱,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立刻毫无顾忌的大吃大喝。
娘子,三公子跑了十来趟净房了。郑妪笑着回禀,琼露擅长药膳,给萧宣的饭菜中有冲撞的寒凉之物,吃多了不闹肚子才怪。
崔妙之挑眉一笑,这才安心睡下,敢动她的东西,就要吃点苦头了。
萧策萧赞也是连累的一晚没睡好,萧宣那边不消停,军医来看过,竟是吃多了撑的脾胃不适。
二人也是无语,五六盘菜竟一点没剩,还不算米面,这也真够丢人的。
“是那个女人故意害我。”萧宣捂着肚子哼哼唧唧。
萧策恨铁不成钢,一脚踹上去,“大家都吃一样的,怎么就你有事,你就不能有点出息,少吃两口。”
第3章 惊吓
太原距离长安路途不算遥远,但此行人数众多,宝马香车浩浩荡荡,免不了比行军打仗多费些时日。
萧宣自从闹了场肚子后倒是消停了一些,没敢在崔妙之面前再放肆。
那天以后,郑妪还担心萧策看出些端倪,反而是崔妙之劝慰她,以萧策的英明神武怎会看不出来。
他十七岁就接替父亲掌管家族,那时萧家的地盘可没有现在一般大,短短五六年,他大大小小统帅过数百次仗,不仅吞并了北方其余的诸侯,还令关外的匈奴鲜卑人闻风丧胆,连李晗这样目中无人的枭雄都对他另眼相看,岂能是等闲之辈。
只不过这点小事,作为家主的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老话怎么说来着,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那日萧策也觉得有些奇怪,命军医看过残羹冷炙,的确有两样食材容易让人闹肚子,大腿一想也知道谁做了手脚,不过人家大大方方的让他看了出来,想必也是因为上午萧宣放肆在前。
他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之前没有人敢冒犯过他,或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
但女人要是偶尔带点儿刺儿,想想也挺新鲜的。
崔女有点儿脾气手段是好事,不然萧家枝繁叶茂,这宗妇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了的,而且后宅女子这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无伤大雅,他也没有精力去一一理会。
车马再慢五六天也就到了,第四日行至西河郡,天色已晚,萧策命在此地休整不再夜里赶路。
县丞方修听闻主公将至,慌慌张张的将正房收拾出来,诚惶诚恐的接萧策大驾。
“你们看见了没?那就是咱们以后的渤海侯夫人。”县衙内一个小丫头兴奋的向同伴炫耀,虽然她也没有看清楚崔妙之的容貌,但是那种气韵可不是县里那些太太小姐能比得了一二的。
没能近前的仆役听得津津有味,只听说过崔女貌美,可怎么个美法,大家都不知道,年前县里的花魁来府中唱过曲,却被人形容的连提鞋都不配,那还不得跟仙女下凡似的。
众人热热闹闹的讨论,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上月才来的小马夫一句话都不说,远远的避开人群,手里熟练的砍着杂草,一刻都不闲着。
夜深了,一只信鸽悄悄飞出了县衙后院。
“将军,阿惠来信了,如将军所料,的确是歇在谷远县衙。”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坐在为首的椅子上,面容冷冽,沉声吩咐,“让阿惠按计划行事。”
几个乔装成挑夫的刺客领命,有序的退下。
谷远县衙比驿站条件好些,崔妙之住的是方修夫人的卧室,虽然不大,倒也干净,舒舒服服的用自己香柏木浴桶泡起澡来。
这县丞的厨娘手艺还不错,晚上那道叫做剔尖的像鱼肚一样的面,配上浇头竟然十分鲜美,比昭阳宫的厨子都强些,若是可以,她想把人调去长安,专门给她做些北地风味。
一刻钟后,美人出浴,雪白的胴体如羊脂玉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琼枝琼露上前拿柔软的棉布细细沾干崔妙之身上的水珠,又用香膏均匀的涂抹,这才让人将水到了去。
“吴大娘,看到正房里倒出来的水没有?全是花瓣,连见都没见过,香极了!”
吴大娘管着灶台十几年,今晚的一碗剔尖竟得了一个银锭子的赏赐,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里想到自己这不上不下的厨艺竟然入了贵人的眼,那银锭子也讲究,雕成了个小葫芦样式,南方人的物件真是新奇。
夜深,萧策派人来传话明日不必早起,他要去县里走一趟,下午才启程,崔妙之这几日也累了,闻言歇下。
除了巡逻的士兵,整个县衙已在沉睡之中。
几个悄无声息的黑影潜入了后宅,竟无人发觉。
“阿惠已经解决了几个守门的。” 领头的男子收到了信号,向身后的众人吩咐,一瞬间其余的人都隐入了黑暗之中。
崔妙之所住的正房屋顶,一个黑影熟练的掀开了层层瓦片,一只镂空银球缓缓降下,一股不易察觉的暗香幽幽散开。
琼枝守夜,她自小时就对香味极其敏感,以为谁在偷偷熏香,自家娘子一贯用苏合香,最不喜欢奇奇怪怪的味道,于是起身出门查看。
一道月光从屋顶倾泻在堂前,琼枝疑惑,抬首一看,这还了得,一个银球正快速的被人收上去。
“娘子郑姑姑,快起身,有刺客!救命啊!”琼枝飞奔至卧房,迅速合上门用身子死命的抵住。
崔妙之及榻上的郑妪睡得正沉,可能是刚刚熏了些香的缘故,完全没有反应。
琼枝尖锐的声音引来了府中巡逻的士兵注意,“快,是崔女郎的院子!”
外面一阵兵荒马乱,萧策也被惊动,立即披衣起身,出了门就遇见匆忙的萧赞,带领人手迅速的冲了过去。
崔妙之的院门刚才被人插上了门栓,萧策赶到时,大门已被撞开,两方人马正在对峙。
一看萧策至,众人赶紧让出一条路,五个黑衣人被上百兵甲围在中央,其中一个人手中挟持着一名女子。
萧策定睛一看,不是崔妙之,倒是她身边一个侍女。
“来者何人!敢在渤海侯面前放肆!”负责护卫的何冲大喊,刚刚冲进院子才发现,里面的守卫睡得东倒西歪,叫都叫不醒。
何冲虽然知道这个侍女不是崔女郎,但是反正这些人被层层包围,也没有什么威胁了,要杀要留就凭主公一句话。
萧策抬手示意众人往回退,这个是侍女是能救就救的,这些刺客赶在他的地盘上动土,也是活的不耐烦了。
“放了她,让你们走。” 这些人应该是培养多年的死士,动了他的女人也没想能活着走出北地,当务之急是套出他们幕后的主使,哪怕是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也好。
“哈哈!老子给渤海侯大婚添点贺礼!”说罢,挟持着琼枝的男子正要动手。
“住手!我才是崔简之女!”正房门前,崔妙之扶着郑妪急急忙忙出来阻止。
几名刺客分了下神,琼枝是个外柔内刚的,关键时刻沉着冷静,一手死命拽住那人的胳膊,一手拔下簪子狠狠地扎上去。
刺客吃痛,再加上知道她不是正主,不再犹豫,手起刀落。
连萧策何冲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一枚短箭直入贼人眉心,助琼枝逃脱了钳制。
萧策一挥手,几人纵然武功再高,众士兵蜂拥而上,兵刃相接,刀光剑影,不过抵挡一时片刻,没有留下任何活口。
崔妙之搂着琼枝呜呜的饮泣,方才琼枝喊了半天不见有人来,在最惊险的时刻将她塞进了床底下,自己却脱了外衣散了头发,喊道她是崔简之女渤海侯之妻,被破门而入的刺客掳了去。
琼枝五岁就入了郡守府,上辈子就一直陪在她身边,不管怎么样的逆境从没有离开,两人如同亲姐妹一般,最后竟先她一步自尽,这辈子她要保护所有她在乎的人,琼枝也不例外。
“娘子受惊了,是萧某的过错。”
萧策脸黑的像锅底,整个人已经在暴怒的边缘。人家崔女郎从扬州一路北上顺顺利利,结果到了他手里,有人送了这样一份大礼,还在他的地盘上让他颜面尽失,岂有此理。
连夜审了县衙所有人,方修是不敢的,吓得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解释。
院子里的人睡得那么死,肯定不只是迷香,一查食物里也掺了蒙汗药。
可是所有下人都睡沉了,为什么只有一个小马夫醒着,关键时候射了一枚树枝削成的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