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悉宫规,这个罪名的惩罚差不多要二十年苦役,燕瑰性格骄傲刚烈,怕是宁愿自裁也不会受这份屈辱的。
燕山千恩万谢,砰砰冲着豫章公主叩头,砸的安夫人心都疼,别过眼去不忍心看。
豫章公主起身扶起燕夫人,她们是至交姐妹,情同手足,不知道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公主,公主求求您再跟大公子求求情吧,夫君腿不好,他撑不住劳役的。”燕夫人不肯起,闻言公主松口,忙不迭的跟着夫君叩头,力气大的连钗环都震得飞了出去。
“不要再说了,公主已经开恩了。”燕山拦住妻子,不让她再说下去。
燕夫人失声痛哭,“可是你们谁我都舍不得啊!”
“罢了!去把策儿叫来吧。”安夫人捶膝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一个个都不让她省点心。
宣德殿
晚霞的光辉洒满了殿前的丹墀,萧策在陛上负手而立,沉默了良久,他刚刚自永寿殿回来,还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妻子。
“夫人不去劝劝主公?”郑妪担心,感觉本来主公站在娘子这边,但是二公子来过后主公又去了老夫人处,回来后决心好像动摇了。
崔妙之叹息,没有什么好劝的了,他主意已定。
她的确是抢了原本属于燕瑰的位置,心中也有愧疚,一直想弥补。
但是对方若想置她于死地,她就不得不心狠手辣一次了。
因为有愧,所以她的底线是可留燕瑰性命,但是必须在她眼前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不能打扰她的生活。
若她没有生在乱世,绝不会做这样鸠占鹊巢夺人夫君的不齿之事,可是如今她却不后悔,也许她的心也变冷了。
“鹄儿,我决定将韵儿嫁与凉州程度之子程辉。”
萧策做了定夺,这是毋庸置疑的决定了。
“夫君,听闻程辉不良于行。”崔妙之有些惊讶,她早就将这些世家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前凉州刺史程度膝下有一女一子,长子天生无法行走,现在的凉州由长女掌管。
在北方的众诸侯中,凉州是唯一主动归顺萧家的。
当时除司隶外,北方已经基本纳入萧策羽翼下,凉州连接西北各邦,实为冲要,萧策集结五十万兵力,欲一举拿下,势在必行。
只是战书都下了,不想阵前凉州却突然主动求和。
无他,原来程度在巡防时被内奸重伤,连床都下不来了,别说上阵打仗,但是儿子又是那个样子,只得由巾帼不让须眉的长女主事。
萧策抚摸着崔妙之因为惊讶瞪大的眼睛,缓缓说,“我即将安排大军南下,如今得给凉州些恩惠,不要在此时惹是生非。”
“但韵儿犯了大忌,祖父当年也是被内奸所害,此罪不能轻饶,就让这辈子她留在凉州吧,和王氏一东一西,再也不能相见了。”
夫君不顶事,子嗣上就无法保证,这样的处罚对于萧韵来说也不能算轻了。
“那燕氏呢?”她还是更关心萧策对于燕瑰的决定。
“送她回幽州吧,那里还是她长兄燕淮在镇守,原是我对不起她,但这次委屈你了。”
崔妙之闻言却长舒了口气,这样的结局最好,“夫君,这个人情可否让与我来做?”
她对燕瑰也有愧疚,面上算是化解一些两人的恩怨吧,但是想必今后燕瑰想起来她这个人情,也会堵得吃不香睡不着。
萧韵她是恨的,自己真心对她好,这白眼狼却恩将仇报,那就用她来赚个大度贤德的名声,其他人有几个知道程辉不能行走的。
反正她嫁得远远的,上头有个实在强势的大姑子,不会像自己这般好说话,乐得眼不见心不烦。
萧韵哪里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暗自庆幸她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却被老夫人直接派人押进了永寿殿,勒令她出嫁前不得出殿门半步。
燕山夫妇感恩戴德地来带走燕瑰,却见她怔怔愣愣的,又揪起心来。
原来听闻崔妙之高抬贵手放了自己,她简直比吞了苍蝇还恶心,真是宁愿自裁也不肯领她这份人情。
可是看到老泪纵横的父母,心又软了下来,答应了崔妙之的条件。
“我儿不怕,父亲这几年也无什么事情了,你先过去,我和你母亲明年也回幽州老家,咱们在那里和你大哥团团圆圆的。”
燕山喜极而泣,这是他老来得女,千娇万宠的,受了大委屈,他不能给她申诉,逼得她走了错路。
以后全家人都回幽州去,离长安远了也就不想了,再找个可靠的人好好嫁了,就是嫁不了没什么,他们老俩口陪着闺女。
这件事情后,安稳的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转眼间盛夏就到了,蝉鸣阵阵,惹得崔妙之中午睡不好。
前几日荆州和益州来了消息,李铎的嫡女被封为皇后,已经启程前往襄阳了。
这个不同于李媛的女子,将替代自己曾经的位置生活,想想那些遥远而又艰难的岁月,崔妙之真心替这个女孩子难过。
翻来覆去的,崔妙之也睡不着了,索性起来看看书静静心。
思来想去的,还是走到案前提笔给父亲写封家书。
最近时局有些动荡,得叮嘱父亲早做打算,刚刚封好信封,就听见郑妪来道,崔文来了。
宝成票号生意越做越红火,在长安也算站稳了脚跟。
如今中秋节快到了,崔文想着和端午赛龙舟送粽子一样,联合几家米粮铺子在长安周围开粥棚,以崔妙之的名义做善事,来请她的示下。
崔妙之自然是应允的,她本来就有这个打算,想要在北方宣扬巩固自己贤良的名声,长安城内已经宣传的差不多了,该往外走一走了。
“你只管放手去做,有什么需要我出面的,直说就是。”崔妙之笑道。
顺手将手里的信也递给了崔文,吩咐他近期有自己人往扬州去时带上,必要亲手交给父亲,她就不再让萧策这边的人单独跑一趟了。
崔文应是,将信妥善的收入怀中,又问了几件生意上的事情,方才告退了。
乎乎尔在殿外探头探脑的,如今长得也大了,调皮捣蛋,下水爬树,让人十分头疼。
萧策每每看见总要黑脸,长乐宫中最闲的就属这蠢物了,上次的荔枝送来,竟被这蠢物偷吃了大半。
这千金难买的果子是他夫人心爱的,萧策想想都心疼,崔妙之还笑他吃就吃了,怎么计较起来跟个小孩子一样。
“你嘴里是什么?”崔妙之命人将乎乎尔口中叼的物件取出来,不分什么东西,它都要尝,真是个小馋猫。
琼枝安抚了半天才将东西取了出来,却是个香囊,里面有些风干的花瓣,怪不得吸引了乎乎尔。
“不知道谁掉的,被它捡到了。”琼枝取笑,香囊的针脚还算细密,只是上面绣的竹子实在不太好看。
“夫人,您看这花样。”琼枝呈给崔妙之,女孩家喜欢花啊鸟啊,这根粗粗胖胖的竹子不像女儿家用的。
“估计是年纪大点的侍女有心上人了,你去看看最近放一批出去吧,别让她们在这里浪费了好年华。”崔妙之笑道。
内侍宫人多有结伴的,相处久了爱意萌生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年轻的侍女还是放出去另行婚配的好。
主仆二人正商量着,郑妪拿了几个锦盒过来。
后日萧韵就要出阁了,添妆本是风俗,崔妙之虽不愿看见她,但是众人面前礼数要到。
“这支凤凰东珠金钗和这副红宝石头面吧。”
在她的陪嫁中不算多贵重,但是在萧韵的陪嫁中那就是上上品了。
萧韵的陪嫁如今原在她手上代管了几个月,有些什么东西她是一清二楚的。
前几日已经和安夫人及她本人交接清楚了,一分没少但也没多。
安夫人还是怜惜萧韵的,替她请了几个小姐妹来,算是热闹了点。
郑妪当着大家面打开锦盒,露出华贵的首饰,红宝石耀眼夺目,做工精巧,金钗上凤凰栩栩如生,口中衔的东珠圆润光滑,有鸽子蛋那么大。
众贵女皆惊叹,羡慕萧韵有个好嫂子,对她如此大方。
“这样的首饰咱们都没有见过呢。”
“下月就有了,扬州城的纯珍斋就要在长安开分号了。”
众人欣喜的分享着快乐。
萧韵面上挂着僵硬的笑,这时候又来做面子功夫,不过也罢,反正她就要嫁人了,未来夫君也是一方诸侯,大家王不见王好了。
程辉的事情大家都瞒着她,萧宣巴不得她老老实实的,根本都没有透露半分,反而怕她闹事,把程辉夸得天花乱坠。
程家也确实注重这门婚事,本来打算在凉州找个差不多人家的女孩子,没想到萧家嫡女送了过来,虽然知道笼络之意颇重,但是也觉得面上有光,因此聘礼给得十分丰厚。
萧策一文未取,全数充作萧韵的嫁妆再带回去。
因此蒙在鼓里的萧韵十分期待早点出阁,方才就在和小姐妹们炫耀个不停。
去往凉州路途遥远,萧策指派了萧宣亲自护送过去,顺便代他督军。
“夫君派小叔去,也不怕他给你搞砸了,怎么不让二叔去?”
当时崔妙之听闻忍不住发问,出了事情连自己亲妹子都不管不顾的,能指望他成什么大事。
萧策回答男人就得出去历练历练,一是让萧宣长长见识,二是他们二人一母同胞,商量事情总比二弟方便。
才怪呢。崔妙之在心里吐槽,这俩兄妹如今虽谈不上仇人,但也和陌生人无异,在路上闹起矛盾来也不知道谁吃亏。
今日萧策同几位将军议事晚了,留众人一同用了晚膳,回来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了,心里起了玩笑之意,于是放轻了步子进了内室。
崔妙之对着镜子卸钗环,一抬眼就看见了蹑手蹑脚想要吓唬她的萧策,噗嗤笑出声来。
这人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总想出其不意吓吓她。
上回她写字,这人跟猫一样到了她身后,忽得抽了她的笔,好好的一副字就废了,气得崔妙之在他脸上画胡子。
这次又故技重施,没想到被她抓了个现行。
萧策有些尴尬,摸摸鼻子,说要去沐浴了,径自去了净房。
夏天热了,这人是不用热水的,要凉的才行,崔妙之一般都命人早早将水放凉,没想到萧策还在里头喊,要冰水。
这人平日里热得跟个火炉子似的,冬天好过,夏天却难捱。
只是这冰水到底伤身,崔妙之不让人去取,进去跟他说项。
萧策舀了水从头冲到脚,崔妙之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他肌肉蓬勃的后背,当真宽肩窄腰大长腿。
虽然成婚不少时候了,崔妙之还是面红心跳的,强自镇定的嘱咐他没有冰块了,赶紧冲干净出来。
谁知刚要走,竟被人拦腰抱起,弄她一身水。
“做什么呐。”崔妙之啐他,孰不知自己眼波流转,娇媚勾人。
“你不就是我的冰,我还要别的冰做什么。”萧策含住了崔妙之十分得他宠爱的小耳垂。
圆圆白白的,还有一个细细的耳洞,舌头灵巧的一卷,引得崔妙之浑身都哆嗦了一下。
片刻后萧策把人放下,披上了衣服,崔妙之想往外走又被他拉住了。
“抬热水进来!”萧策扬声喊道,又跟崔妙之咬耳朵,“你沐浴了,身上干净了吧?”
这几日她小日子到了,萧策只得平心静气,崔妙之难得睡了几天好觉。
今日某人目光灼灼,像是能吃了她一般,就比如乎乎尔看见了好吃的果子,看来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果真二人在浴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也不知萧策从哪里学的花样,非让她趴在浴桶边上。
随着他大力的冲撞,浴桶里的水全溢了出来,反正半路上崔妙之腿完全软了,求了半天某人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
夜深人静,二人收拾干净在帐中说着悄悄话。
萧策的大掌覆在崔妙之小腹上,温柔的摩挲着,问她喜欢男孩儿女孩儿。
估计是因为萧韵要远嫁的缘由,勾起了他对孩子的期待。
“都喜欢,反正都是自己生的。”崔妙之回答,她其实也十分期待有个小娃娃,两人房事也频繁,但是还是没有动静。
前几日安夫人豫章公主知道她小日子来了,嘱咐她不用特意过来请安,天气热了多休息,但是眼中略有淡淡的失望。
“你呢?”崔妙之伏在萧策坚硬宽阔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觉得特别安心。
“都喜欢,反正都是你生的。”萧策想了想,十分认真的回答。
他有些记不清前些日子梦中那个小男孩的模样了,但记得个活泼的孩子,只是母亲不是崔妙之,吓了他一跳。
“切,好像说的你不会和别的人生孩子似的。”崔妙之啐了他一口,在萧策胸膛上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将人搂得紧了一些。
以后她老了,不像如今这样光彩照人,萧策肯定要和别人卿卿我我,把她抛在脑后的,到时候生的孩子比她孙子孙女都小,他能不爱这些个老来子老来女。
“你说什么?”萧策闻言坐起身来,抓着崔妙之的胳膊,有些恼怒的问道。
崔妙之拽着自己的麻花辫,没好气的瞪了萧策一眼,觉得他大惊小怪,“紧张什么啊,我又没有说错。”
这几年她得抓紧时间生孩子,争取让自己的孩子年纪远远超过那些小的,这样就没人能撼动她和孩子们的地位。
萧策被噎得无言以对,就像自己满腔的热血柔情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顿时气结,翻过身睡觉,不再跟崔妙之说话,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崔妙之偏还要去惹他,戳了戳萧策的肩膀,取笑,“你不会想跟我说你不会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吧?”
“你可别做梦了,等你年老色衰,我自然要再纳美妾,生上一堆儿子闺女的。”萧策赌气回答。
若是他说我自然守着你一个,不会再有旁人,崔妙之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是真从他口中听出来纳妾生孩子之类的话,又被堵得眼圈发红,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不上不下的。
抓起身旁的枕头,不由分说狠狠地砸在萧策身上,“呸,不要脸,你想得美,你敢纳,我就都给你剃了头发送进庵里,看谁敢给你当小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