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烦闷, 与你喝两杯。”萧策摆摆手, 故作忧愁。
“正巧, 弟弟也睡不着,陪大哥痛饮。”萧赞抚掌大笑,命人取酒来。
几杯酒下肚, 二人说话更加随意。
“大哥怎么惹得嫂子不快,说出来弟弟替你们说和说和。”
萧赞亲自替长兄斟酒,以前大哥总在他面前有意无意的炫耀夫妻恩爱, 他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自己与意中人两情相悦,大哥这边却闹了矛盾,自然有些得意。
“不过一点子小事。”萧策摆手, 不愿多言,“我且问你, 你以后娶了妻要如何对人家娘子?”
萧赞正愁无人分享心中喜悦,大哥正巧撞上来,那就别怪他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了。
“今后成亲,自然夫主外妻主内,这是纲常。”
“但是吧,女子不易,身子骨本就娇弱,还要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实在辛苦。”
“做丈夫的自然应该体谅爱护,一心一意,不能沾花惹草,这样才不至于内宅不宁。”
“反正,我要是和自己喜欢的人成亲了,这辈子都不纳妾,不然自己快活了,却害了人家娘子。”
萧策笑他胡说八道,哪有男人不纳妾的。
“大哥原来你想纳妾才与嫂子争执的?”萧赞好像琢磨出来点意思,心里有些酸涩。
在所有人眼中,大哥大嫂乃天作之合,天生一对。但是成亲不足一年,大哥就起了纳妾的念头了,真是令人唏嘘不已啊。
“大哥,说实在的,我已有意中人,她是个性子骄傲不肯妥协的,若是我负了她,只怕就要父亲和公主的老路了。”
这样的日子,他是最厌恶的,因为一懂事他就知道了自己身世,负罪感深重。
“要是做不到,我就不敢说娶她了,找个贤惠大度的凑合过便是。”
“可是,只怕错过了她,自己这辈子都要后悔。”
萧赞自斟自饮,话如车轱辘般滔滔不绝,“反正我意已决,大哥听弟弟一句劝,你也别负了大嫂。”
大嫂这般人物,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没想到大哥心变得如此之快,哎。
“此言当真?”萧策正色问道。
“大哥这是不信我?若违此誓,弟弟便血染沙场,财产尽归她所有,有合适的人只管另嫁就是。”
萧赞有些恼怒,感觉自己一腔赤诚被人怀疑,遂赌咒发誓。
“好!”萧策一拍案几,转头问道,“都记下来了?”
张内侍捧着一张纸,颠颠的跑了进来,笑回,“主公请过目,一字不差。”
“让二公子誊录三份,签字画押。”萧策才不看,腻腻歪歪的,这种事情就该藏在心中以此自律,宣之于口反而落了下乘。
“大哥,何事让弟弟签字画押?”萧赞惊讶,他犯了什么事儿不成。
萧策冷哼,“因为你的缘故,方才母亲和小姿闹得不可开交,这份口述便由祖母、母亲、我各留一份,替你们保管,想必有此为凭证,今后你二人定能琴瑟和鸣好好过日子。”
“吵起来了?”萧赞惊得酒全醒了,急忙拦住兄长问清楚,“小姿可有事?”
有人捧了笔墨来,请二公子誊写。
“快写吧,有了这个,估计就好了。”萧策亲自监督,看见萧赞手印按下,遂将书信收入怀中。
次日一早,婆媳二人正要用早膳,崔妙之昨夜里不放心豫章公主一人,便歇在永宁殿。
“小姿起了没?若是起来了,便先用膳吧。”
瞧着豫章公主面色也不似昨夜不虞,应是想通了许多,崔妙之遂吩咐。
“大娘子天还没亮就起了出门,这会子还没有回来呢。”
崔妙之笑,“她那性子哪里睡得着?指不定躲起来悄悄哭呢,婆母,不如咱们先吃,中午饿了自然也就回了。”
豫章公主点点头,的确自己太惯着这丫头了,受点儿委屈就躲起来,以后嫁人还能这么任性不成。
这样想来,萧赞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想他也不敢欺负姿儿。
饭菜刚撤下,安夫人就到了,落座后拉着豫章公主手感叹,“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些年,咱们还有机会再成亲家。”
今儿一早次孙就着急忙慌的求她来提亲,看样子一夜没睡,担心得不行,从没见这孩子如此急切过。
“老夫人,萧赞记在王氏名下,王氏如今可还有回来之可能?”豫章公主思虑极周全,要把能想到的阻碍都替侄女儿清除了。
安夫人摇头,王氏把两个孩子都教坏了,还要陷害儿媳,这样的人留她性命罢了,如何还能让她回来兴风作浪,“你放心,有我在一日,她就出不了萧家祠堂。”
想必长孙也不可能放她出来的,保她这辈子衣食无忧罢了。
“不是本宫有意挑剔,这事情二公子本末倒置了,先找您来与我说项,过了明路岂不美哉,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万一坏了姿儿名声如何是好?”
豫章公主冷笑,心中还是有气,真是不稳重,和他那个爹年轻时候一样。
世风对女子并不苛刻,婚前见面也无什么见不得人,再嫁的也比比皆是,还有二婚的皇后太后呢,照样做得稳稳当当。
安夫人闻弦知雅意,看来豫章公主这是同意了,不过嘴上说两句便是,笑道,“何尝不是,这不孝子如今就跪在外头,任凭你处置呢。”
崔妙之也凑趣,说亲上加亲,都知根知底,再合适不过了。
跟霍姿这样的女孩子做妯娌,倒是今后要少得多烦心事,要是个不省事的,还有得她收拾费心呢。
萧赞被请了进来,进门就冲豫章公主磕头认错。
是他做事鲁莽欠考虑,惹得公主平白生气,但是小姿是他看着长大的,以前当妹妹一样疼,今后肯定一心一意对待,绝不辜负。
“你是何时看上姿儿的?”不是当妹妹,什么时候又喜欢上人家的,崔妙之打趣他。
这,萧赞搔搔后脑勺,这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是听她议亲,心里头就不是滋味了。
豫章公主摆摆手让他下去了,这会子发愿赌誓的,到时候与别人生米煮成熟饭,她们跟谁说理去。
婆媳三人正说着,张内侍求见。
“只怕是来催你回去的,白白又害你一晚上劳累。”豫章公主知道儿子是个心疼媳妇的。
张内侍捧着昨日萧赞亲笔写的保证书笑眯眯的回禀。
“主公说了,老夫人、殿下和他本人那里各留一份,来日二公子反悔了,他自会替霍大娘子做主。”
豫章公主与安夫人接过一看,当真哭笑不得,这种事情哪里就保证得了。
“主公还说,大娘子所出次子随霍姓。若是和离,不许二公子再娶,请殿下放心。”
儿子还是向着自己的,豫章公主闻言不禁心中酸胀,他虽不擅表达,但是都替自己想着呢。
霍家嫡系没有男子了,这是她心里最牵挂的事。选了这么多人家的公子相看,也想开口提,但是就怕人家嘴上答应心里不愿。
前两年她也曾在旁支里看过年纪小些的孩子,竟没有一个合心意的,要不孩子看着懂事,但是父母是一心求富贵的,若是父母老实,却也不肯将孩子过继出来。
去岁看中霍姝的弟弟资质人品还不错,年龄也合适,只是人家父母不同意。
如此甚好、甚好。
三人将事情基本商定了,过了年就正式过六礼,二人年纪正正合适,争取夏天之前把亲事办了。
“别的都好说,嫁妆是现成的,只是少不得你多费心操劳。”
豫章公主拜托儿媳,霍姿的婚事一定要热闹隆重的,一嫁一娶全在这长乐宫中,作为宗妇,崔妙之身上的担子就重了。
“婆母这是哪里话,都是儿媳分内之事,再说鹄儿年纪轻,大事少不得还要祖母婆母拿主意呢。”
崔妙之笑道,她也不用事必躬亲,手底下的人都是得用的,这婚事保准办得让大家满意。
这桩要事终于解决了,一行人回到宣德殿,都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夫人快歇歇吧,主公等您大半天了,要不是独孤先生来,这会子还在呢。”
郑妪将床铺铺好,服侍自家娘子歇下,昨晚在永宁殿一定没有睡好,这会子看着无精打采的。
崔妙之也不推辞,脱了外衣回到床上歇着,心里盘算着年夜宴的事宜。
后日晚上北境官员及世家勋贵都将前来,虽然早就拟定妥当了,但是就怕到时人一多,众人手忙脚乱。
这是她嫁过来第一个新年,一定要漂漂亮亮的。
想着想着,也就沉沉睡去了,不知睡了多久,耳边想起郑妪焦急的呼唤声。
“娘子大事不好了,公主请您过去呢。”
崔妙之揉了揉眼睛,看了眼更漏,才一个时辰而已,什么大事。
“夫人,殿下方才晕过去了,您快看看这个。”杏黄亲自跑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急得满头大汗,就差跳脚了。
结果信纸一看,崔妙之眼前一黑,人也差点晕过去,强自稳住,尽量冷静的问,“多久了?”
“去宫门问过了,大娘子天一亮就出宫门了,这会子哪里找去。”杏黄都快哭出来了。
“快去找主公和二公子。”崔妙之吩咐,这丫头就不能省点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把小姿和二哥的事情搞定,后面就是策策和妙妙的重头戏了。
第57章 左陆
霍姿夜里辗转反侧, 姑母方才扶着大嫂走的时候,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这次想必真的是伤了她的心了。
可是她那么喜欢萧赞, 以前就喜欢, 如何愿意嫁给别的男子。
但是前姑父就是因为背叛姑母才有了萧赞, 姑母被伤透了心而和离,不然她那么喜欢前姑父,两人一定能够恩爱幸福的。
捂着被子哭了一夜, 暗暗下定了决心, 次日清晨, 留了封书信便出了门。
“竟然说绞了头发去做比丘尼,她这是要我的命啊!”
豫章公主已经醒了过来,这会子面色苍白, 拉这崔妙之的手哭道。
是她没有教好,予取予求,这孩子竟然如此想不开。
崔妙之看到信里说这样才能两不相负, 这样既不会让姑母不开心,也能成全自己的心意,是最妥当的办法。
真真还是个孩子啊, 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就要嫁人了还这般任性妄为。
“婆母别担心, 夫君和二叔已经出门去找了,长安城统共就那么几个叫得上名字的尼庵,肯定会找到的。”
崔妙之劝道, 就怕去晚了头发都剪了,那这夏天前还怎么办亲事啊,凤冠都带不住。
长安城最有名的尼庵就是光若庵,庵中的比丘尼人数众多,且师太与安夫人是故交,萧赞第一个就跑去了那里。
可是今日庵中并无人前来受戒,萧赞心中猛地一沉。
“去调城防营的人来,搜山,再去景明庵、纯心庵去找,找不到就在方圆十里内细细的搜!”
他担心这丫头迷了路,心急如焚,怪他怎么就不能耐心等两天,不然怎么会惹得她们姑侄争吵,萧赞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把手底下的人都吓了一跳。
“二公子,没有主公的手信就调城防营的人,只怕惹人非议。”
虽然萧赞领了城防营的差事,但是说到底城防营是萧策的亲兵,贸然调动寻人,只怕今后有人要追究。
“不必管,万事自有我一人担当。”萧赞重重地将鞭子抽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语气凌厉,“你们只管听命便是,无需多言。”
霍姿清晨出了宫,此时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她没有骑马,就知道一个光若庵,还不清楚路线。
早晨没有用饭,这会子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少商贩都在叫卖着,有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米粥。
“娘子尝一个吧,鲜肉包子,今儿一早自家婆娘刚蒸好,豆浆也是现磨的。”
一个中年汉子招呼霍姿坐下尝尝,他们做得都是小本生意,赚个辛苦钱,一看来了个贵人打扮的少女,赶紧往自家摊位请。
实在是又饿又渴,不吃饭肯定走不到光若庵,霍姿咽了咽口水,顺势坐在了小凳子上。
“娘子吃点什么?”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妇人殷勤的招呼,他们夫妻在这里开了五六年摊位,头一次来一个这么标致的小娘子。
“包子和豆浆。”霍姿指了指,临近过年这会儿人不多,想必家家户户都要忙着过年,衙门也封笔了,人家都团团圆圆,偏她无处可去。
不一会儿妇人就端着香喷喷的包子和豆浆过来了,请她慢用。
虽然不如宫中精致,但是味道竟也不错,汤汁鲜美,霍姿一口气吃了两个包子一碗豆浆。
谁知结账时一摸荷包竟是没有铜钱,全是宫中赏赐的金银锞子。
摊主是老实本分的,不敢收,这样的东西顶他们干上一个月的收益,可是这锞子是违禁物,拿了也白拿。
霍姿不愿意白吃人家的,非要给,摊主夫妇知道她一定不是一般人,哪里敢收。
“我来付吧。”一个指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递给摊主两枚铜钱。
霍姿惊讶的回头,是个模样俊秀的小郎君,个子比她高半个头,不苟言笑的样子。
“你是谁?”这人她不认识啊,难道以前在哪里见过?
“在下左陆,在何将军座下听命,如今在西定门当差。”少年一板一眼的回答。
“你就是那个百步穿杨的左陆!”霍姿惊呼,她听大嫂的侍女们说过,曾有一位叫左陆的小郎君在太原来长安的路上救过琼枝姐姐,被大嫂带回长安拜在何进将军座下。
听闻是个学武的奇才,臂力惊人,小小年纪就拉得开□□石的大弓,且百发百中。
大嫂还跟大哥说过一定要好好培养,日后定是个人才。
“见过霍大娘子。”左陆今日休息,师父给了他一串铜钱,让他出门买点过年的货,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不该出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