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这里毫无意义的等,不如她去找他,照顾他,她要去凉州,天一亮就走。
永寿殿
崔妙之到的时候安夫人还未起身。
黄妪笑道,“少夫人怎么今儿一大早就赶过来,可曾用了早膳?”
今日不逢五逢十,按照以往是无需点卯请安的。
“老夫人昨夜睡得晚些,只怕还有大半个时辰呢。”黄妪劝说,让崔妙之先用早膳。
的确不吃东西哪里来的力气赶路呢,便在永寿殿勉强自己吃了些。
“姑姑,我先去婆母那里,回头再过来。”崔妙之净了手,留下这句话又风也似的往永宁殿去了。
霍姿一大早就过来腻歪,萧赞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她闲着无聊,仍像未出嫁时一样大半时间耗在豫章公主这里。
“你也去忙点正事儿,你嫂子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你还跟个孩子一样。”
豫章公主摇摇头,天天还把自己当作未出嫁的女儿一样,何时才能自立门户,想想就愁人。
“嫂子管家,我就有空孝敬姑母,不好吗?”
霍姿夹了个奶酥卷振振有词,那些宫务她分担些轻快的,反正她不是宗妇,不必像大嫂那般事事操心。
“大少夫人到了。”侍女打起珠帘。
“婆母我有要事与您商议。”正巧看到霍姿也在,一并将自己决定去凉州的事情说了,家中大小事务就劳烦霍姿代管,她留下郑妪和琼霖琼桃帮衬。
“可是策儿出了什么事?”豫章公主急了,一看长媳失了以往分寸,有些慌慌张张的样子,她一颗心就揪了起来。
崔妙之强打精神笑道,“并没有夫君受伤的消息,可是我实在过于思念他,昨夜里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启程,事情仓促是怕拖得久了,自己也就反悔了。”
不知道众人能不能相信这个理由,或许等她到了,萧策的伤也早就好了,但是无论如何她都要去。
安夫人听闻后沉默了片刻,“你主意已定,去吧,我让齐铄护送你。”
齐铄乃是城防营的副将,有他在安夫人方能放心。
“不过这一路上艰辛,你要吃些苦头了。”豫章公主看安夫人点头答应,也就不好再劝阻,此去凉州怎么着也得一个月的脚程,又是轻车简从的赶路,与她一路北上可不同。
“祖母婆母放心,我不怕。媳妇不在家中尽孝,就烦弟妹辛苦这几个月了。”崔妙之起身拜别安夫人与豫章公主,下午就要出城了。
齐铄点了五百精锐骑兵随行,一路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放松。
众所周知,夫人乃是主公的眼珠子,可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有半点闪失。
“齐将军,咱们此行差不多多久?”崔妙之命人打开车窗,齐铄就在近旁,这才刚出长安城,以他们的速度,怎么着也得二十天吧。
“太慢了,十天,一定要到。”崔妙之命停车,拉了银河过来。
齐铄这才发现夫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轻便的骑装,利落的翻身上马,连他的两个侍女都弃了车,各自骑上了自己的坐骑。
“劳烦齐将军带路吧。”崔妙之吩咐。
都说她们扬州女儿娇滴滴的,不能有半分风吹雨打,齐铄发现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夫人一路与他们风餐露宿的赶路,愣是一声苦没喊过,眼见着人已经瘦了一圈,风一吹就能倒,还是咬牙坚持。
他这个在军营里历练了二十年的汉子都要敬一句女中豪杰!
没用十日,第七日早上他们就进了武威郡。
凉州风貌与别处不同,但是崔妙之无心观赏,一路快马加鞭到了程府。
这几天秘密赶路,沿途关卡齐铄只说城防营奉命行事,有长乐宫的腰牌,所到之处无不立刻放行,到了武威郡才亮出崔妙之的真实身份。
程辉听闻崔夫人到了,心下惊讶却不敢怠慢,立刻让人传了萧韵过来一同前去迎接。
萧韵自从亲哥叛变又被大哥敲打过后老老实实的,半点脾气不敢有,前几日萧宣被萧策在阵前正法的消息传来,她更是如惊弓之鸟,乍一听闻崔妙之到了,吓得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韵儿瘦了不少,要学会自己保养才是。”崔妙之在路上听说了萧宣被正法的消息,但是并未听闻丈夫受伤,一路悬着的心略略放下了。
如今一看萧韵竟比自己还瘦弱,衣服也是半旧的,说话做事束手束脚,完全没有曾经萧家大娘子半分张扬跋扈的样子,想必日子不好过。
“我家这个妹子自幼得祖母公爹疼爱,想必给将军填了麻烦,还请您多担待,她若有不好的,你告诉我,我来教育她便是。”
这是在侧面敲打程辉,萧家的娘子在你家不能受亏待,即便有错,自然有娘家人管教,也不轮不到婆家苛待她。
萧韵一听热泪瞬间就滚了下来,这些日子她算是知道了人情冷暖,程家变相的软禁了她,就是大哥也没有替她说过半句话。
这几日的茶饭都是冷的,她何尝过过这样的日子,没想到一直与她不对付的崔妙之,竟上来就替她出头,一时间愧疚悔恨涌上心头,扑倒在崔妙之脚下痛哭起来。
“大嫂,都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是我害了你,谣言是我让三哥传出去的,都是我的错,我把大家都害了!”
萧韵抱着崔妙之的膝盖哭得如同一个小孩子般,她一直在煎熬着,她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已经无法弥补。
“韵儿,起来吧,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内里怎么斗,历经了萧宣叛变,萧家必须要一条心团结起来,此刻若是再传出姑嫂内讧,那萧家就真成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听说萧策在居延塞,崔妙之不想停留,即可就要启程再赶去。
“嫂子一路都这么来的?”萧韵看她上马,连辆车都没有跟着,她一路北上可是六驾马车舒舒服服的,即便这样她还嫌这嫌那的。
“这样赶路快些,你且留在这里,回头我再来看你。”崔妙之一夹马腹,银河得令,撒欢儿跟上同伴的步伐。
萧韵望着崔妙之远去的背影,有些怔愣,但是好像突然又明白了。
这十几年自己都虚度了,就盯着眼前一丁点小事不放,哪里有半分世家贵女的风范,从此以后她也要堂堂正正的活出自己的样子。
第81章 梦中
居延塞
那日本来是萧策与希泽瀚单枪匹马独斗, 但是几十个回合后希泽瀚虎口已经发麻,他胖胖自知不是萧策对手, 情急之下命大军围剿, 蒋远等人忙大开城门前去支援, 与匈奴人混战在一起。
最后在萧策的帮助下, 程傲一剑重创了希泽瀚,但是萧策也在救她时中箭,伤势不轻。
“这都已经好几日了, 主公怎么还是没醒。”蒋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前日听闻希泽瀚重伤不治, 匈奴人内讧选出了两个新的首领, 整个部落分裂了,不会再成什么大气候。
几日前大军赶到后,立刻杀入匈奴人的安营扎寨的草原, 如今只剩几万残部继续向西逃去了。
萧策在取出箭矢后并没有松懈,反而亲率大军冲入匈奴人营地,把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可是在返回居延塞后却发起高烧陷入昏迷。
这已经五六日了,蒋远和程傲压下消息,悉心照顾, 片刻不敢离开。
这日蒋远下去用饭,他也吃不下去, 不过随便扒拉两口就折返回萧策所在的卧房。
最近与程傲一起照顾萧策,他俩也算熟悉了些,女人的那点心思他看在眼里不说破罢了。
果真今日又看见程傲跪坐在床边, 捧着主公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如雨下,“你这个傻子为什么偏要回来救我,要是你有事,我绝不独活!”
哎,主公啊主公,你可快点醒过来吧,不然这程将军就要以身相许了。
再瞒上三日,如果主公还没有醒,他就要飞鸽传书给长安了,得让安夫人拿个主意,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
“蒋将军,你快去南城门看看,有一队拿了长乐宫腰牌的骑兵要入城,为首的说夫人到了。”有将士前来回禀,如今居延塞戒备森严,任何人不得轻易出去或者入内。
夫人?不可能吧。蒋远有些疑惑,夫人就是在他们启程后接着赶来,这会子只怕也在路上。
“传令下去严阵以待!”蒋远怕萧策受伤的消息已经走漏,有人会趁虚而入,不得不小心防备,自己亲自前去城门确认。
“夫,夫人!快开城门!”蒋远趴在城头上看,一个男装打扮的人掀起面纱,还真是崔妙之。
他还真是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夫君呢?”崔妙之连忙扶起行礼的蒋远,迫不及待的问道。
“您随我来,主公受伤了。”蒋远低声回禀,带着一行人快马返回要塞中。
“夫君,夫君!”崔妙之翻身下马,一路狂奔着冲到萧策的卧房。
程傲被突然冲进来的这个女人吓了一大跳,正要喊人押下去,什么人也敢在此大呼小叫的。
可是这个女人身侧的正是蒋远,怪不得无人敢阻拦。
“快叫黄医官来!”崔妙之可顾不得与程傲寒暄,再说她也不认识这个人,以为就是普通侍女而已,一叠声吩咐特意从长安跟过来的医官诊治。
程傲被一堆围上来的人挤到了一边,蒋远好心的解释,这是崔夫人。
崔夫人,原来她就是扬州崔妙之!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居延塞?!
医官诊治后发现萧策并无大碍,“主公兴许是累了,等他休息好了,自然就醒过来了。”
几人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伤口已经基本愈合,可能就是太过透支体力了。
崔妙之不放心,日夜守在萧策身边。
“蒋将军,您得去劝劝夫人。”齐铄找了个机会拉住了蒋远,“这一路她就没歇着,连我有时都受不住奔波,夫人还咬牙撑着。”
“如今又这样不分昼夜的照顾主公,只怕主公没醒夫人就要倒了。”
蒋远也好奇,他们是怎么十日就到了居延塞的,原来是这般不辞辛苦星夜兼程,对崔妙之也不由得敬服起来,原本以为都是弱女子,没想到吃起苦来竟不输他们这种钢铁男儿。
哎,他也没办法,这都怪主公太招人稀罕了,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霸占着主公不放手。
崔妙之自然不听,但是吩咐琼枝琼露分开时间歇息,她自己就和衣卧在萧策身边。
他的一双大手不管寒暑一直都是温热的,此刻虽然是盛夏却有些凉,她就把它们抱在自己怀中捂着。
在她印象里,萧策是顶天立地的,若是寻常看到她来,肯定要高兴的抱起她来转上几十圈儿,现在却静静的躺在床上,对于她的到来没有半分回应。
“你要赶快好起来,我都来了好几天了,你若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我,我就生气了,我就回去了。”
崔妙之拿帕子替萧策细细的擦拭,怕他这样躺着不舒服,一天至少按摩擦拭各两次,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
“你这个傻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祖母不会怪你的,没有人会怪你的。”
正法了萧宣,他这个做大哥的,心里肯定最不好受。
崔妙之侧卧在萧策身旁,天南海北的与他聊天,讲许多自己曾经的趣事。
“李晗前几日与咱们打了一仗,他的幼子被冀州军俘虏了,你高不高兴?”
萧策早就已经歇过来了,可是他沉浸在一个幻境中出不来,说是幻境,其实也是他自己。
“您就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燕女朝他哭诉,“自从昭儿以后,您就不再碰我,难道是因为凉州那个女人?”
怎么又是燕女,她不是回幽州了,怎么又做起了这个梦,鹄儿呢?萧策无奈,明知是梦,可是就是醒不过来。
“我仰慕心仪主公已久,您即便有了正室夫人,傲也愿意做个妾室,只求与郎君朝朝暮暮相伴。”
程傲从身后抱着他,将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
他想把人挣开,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而且竟然还回答,“委屈你了。”
萧策真想一巴掌把自己扇醒,纳了程傲怎么对得起鹄儿。
转眼间又回到了长乐宫。
程傲的肚子已经不小了,萧策见她行动不便,快步过去把人扶起,“你我夫妻不必拘礼。”
“夫君,我觉得是个儿子,他今日里不停的在踢我呢。”程傲明媚幸福的笑着依偎在他怀里。
“主公,李晗攻下了荆州,陛下与皇后都退守扬州了,扬州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您看咱们要不要出手?”
这是独孤先生在与他讨论对策。
“就等他攻下扬州吧,咱们正好征讨逆贼。”梦中的自己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萧策好像明白了,这是他也不是他,或者说是另一个他。
既然想明白了,他就不再纠结,反而冷静下来看看这个自己是如何过的。
“扬州城破了,陛下出海逃难,崔简战死,崔皇后自尽了。”
崔皇后,不,那是鹄儿,忽而自尽了,而自己竟然袖手旁观,萧策只觉得心痛万分,瞬间清醒了。
“夫君,你醒了!”耳边是妻子惊喜万分的声音。
众人大喜,黄医官被人推了上来再次替萧策诊脉。
“主公身子恢复得极好,真是大喜啊!”黄医官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就挺康健的,早就该醒了啊。
萧策的眼睛一错不错的定在妻子身上,得知自己昏睡了十来天了,也是惊讶。
“你这是怎么了?瘦成这个样子?”萧策忍不住伸手抚上身旁妻子连他掌心大都没有的小脸。
众人见状识趣的一一退出,把空间留给小夫妻。
程傲也在定定的看着萧策,都是因为自己连累了他,不然他武艺超群,怎么会受伤,一时间定在原地没有动,还是蒋远发现了,悄悄把人拉着出去。
“夫君,夫君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真要撑不住了,我好困啊。”崔妙之泪眼模糊,扑在萧策怀里酣畅淋漓的哭了起来。
“我家鹄儿受委屈了。”萧策紧紧搂着妻子,只觉得她只剩下骨头架子,都硌人,他好不容易养的那几斤肉呢,怎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