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查案的正常流程,曾与死者生前有过摩擦和密切接触的人确实要重点问话,所以不管情愿不情愿,严正接下来必须要找苏清风问一问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还有一更!
第四十章
少林寺内闹翻天时, 再一次被指认为杀人疑凶的苏清风一行四人正在后山开篝火会。
确切的说, 是趁大家沉迷擂台赛期间开荤。
圆至方丈野心不小,在成功保持了连续三年的大禄朝纳税冠军,正式奠定了官方眼中“第一武林代言人” 的同时, 还不忘见缝插针的在江湖中扩散自家影响力。
这种努力具体体现在各个方面, 包括并不仅限于少林寺内外随处可见的袈裟、钵盂和木鱼三件套,免费领取的经文, 以及大力推行中的食素。
奈何众多“信男信女”自打出生后便荤素搭配, 冷不丁让他们进行长达半月的素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于是差不多从第一天开始,便开始有人偷偷摸摸的搞起肉干的黑/市交易,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非常高效……
苏清风虽然是个道士,但此时的武当隶属正一一脉,不仅行事作风狂放不羁, 生活方面也非常豪放, 可以娶妻生子,也可以喝酒吃肉。
他正值青年, 自然也忍不得。
昨天晚上有人鬼鬼祟祟来敲门, 差点被裴绿裳一箭钉在天灵盖上, 问过之后才知道是来偷卖各色肉脯的。
“菜里没有一滴油,一天两个窝窝头……”已经蹲过一回大狱的鹤大小姐从未想过被饮食勒住命运咽喉的日子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听明白对方的来意后就馋的够呛,五香麻辣原味啥的都买了几大包, 还额外加钱洒了芝麻,今天就乐颠颠跟小伙伴搞起野炊。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刘文君非常诚恳地念了几遍,狠狠咬了一大口肉干。当久违的肉类香气回荡在口腔中时,他简直要留下感动的泪水,“真香!”
肉干上面稍微撒一点水,架在小火上不断翻烤,催动干瘪的纤维重新吸收水分,技术好的话就能将肉类原本肉嫩多汁的口感恢复个六七成。诚然比不上现烤的,但都被按着脑袋啃了几天草了,且将就些吧。
鹤鸣非常乐观地表示:“回头可以把肉干都切成小碎丁洒在白粥里,盐津津香喷喷非常好喝。”
所以说出身豪富之家有个卵用?一朝穿越,个把月的功夫就把以前从没吃过的苦全吃了。
作为标准的肉食动物,君子双刀此刻的吃相实在算不得雅观,他一连吞了三块肉干,被噎的直抻脖子,越发怀念起自家夫人的好手艺来。
“等完了眼前的事,都跟我家去做客!”他双眼发绿道,“我娘子手艺真是没得说。”
苏清风摇了摇头,“多谢美意,只是恐怕贫道还要先跟裴姑娘走一遭,将那躲在暗处的贼人揪出来。”
“这也不难,”裴绿裳乐颠颠道,“刘大哥家在扬州,咱们便先去西湖,再往扬州,正好便厚着脸皮赖在他家中,也不妨碍去找扬州城内的第二人问话。”
刘文君也不细问他们要去找谁,闻言点头不已,“是极是极,就这么定了。我虽不敢说腰缠万贯,宅院却也不小,莫说你们三个,便是三十人也住得下!”
他祖辈乃是江南双刀刘家,名下许多肥田、大湖,端的是个土财主,细细算起来,情况倒跟鹤鸣颇有几分相似,是个富N代。
凡事讲究门当户对,刘文君的妻子也出身当地望族,两人自小相识青梅竹马,虽然兴趣爱好截然不同,但因为很不缺钱,夫妻俩又都属于性格很好的一类人,小日子过的就很不错。
苏清风也没想到那几位受害人眼下便有暂居扬州的,如此倒也算两全其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扬州近在咫尺,相较之下虽小家碧玉了些,但自有一番风味,若能有知己好友亲自做陪,实在是千金不换的美事。
几人想到这里,不由都多了几分期待。
“鹤姑娘之后有什么打算吗?”苏清风忽问道。
打算么,自然是回家,可这件事却也急不来。鹤鸣想了想,“明腾的事我不能不管,想来百鬼窟也不会轻易放手……说起来,关于明腾我有一直有个猜测。”
苏清风道:“说来听听。”
“你们最近一次听到她的消息是在什么时候?”鹤鸣反问道。
三人各自陷入沉思。
“两年前的大战让百鬼窟元气大伤,从那之后那伙人就几乎销声匿迹了,只是百鬼窟地处深山峡谷,地形复杂又多机关,正道人士有心歼灭却也不敢深入,就这么僵持下来。”
“据说当时明腾受伤颇重,回去后就闭关了,之后就一直没了动静,不少人还以为她伤重不治而亡了呢。”
漫长的回忆过后,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自己知道的部分,倒也把那段惊心动魄的江湖故事拼凑得差不多。
鹤鸣点了点头,取了根树枝在地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名字,“之前我曾听管碧莹无意中说起一句,【教主,玩了这么久,该回家了】。也就是说,明腾非但没死,而且还早已出关,只是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连两位护法也摸不准她的行踪,只好四处寻找。”
如果不是一段时间内人跑丢了,也不至于认错。
鹤鸣托着下巴,继续讲述自己的猜测,“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百鬼窟内部并不像外界想的那样铁板一块,甚至明腾的教主之位坐得也不是那么稳当。”
“且不说我与明腾的容貌和长相有多么相似,假如你我是百鬼窟的护法,若一心为百鬼窟着想,本教人才凋敝、群龙无首,外面又有正道虎视眈眈,哪怕弄个假教主回去稳定人心也好啊,可冯元一却直接对我下杀手,怎么想都不太合理。”
其实她一直就有类似的猜测,不过之前跟裴绿裳他们交情不深,相互之间也不够了解,所以就没说出来。
苏清风颇以为然,“的确。”
无论正邪,一派之主就是主心骨,哪怕折了呢,只要只是个摆设也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冯元一的反应确实说不过去。
刘文君在四人中年纪最大,人脉也最广,消息自然最灵通。
他沉吟片刻,倒是想起一些早已被遗忘的旧事,“正如鹤家妹子所言,前任教主带回明腾时只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孩,而那时冯元一就已经是左护法,地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时因为前任教主无儿无女,还曾有人传言下任教主就要从两位护法中选出,谁知……”
后来右护法身故,管碧莹上位,而冯元一一直到现在还做着他的左护法。
因为百鬼窟内几次权力更迭进行得都很顺畅,至少外界没有任何风波,所以大家也只把这些话当笑谈。
可如今看来,笑谈却未必真是笑谈。
裴绿裳惊讶道:“你们的意思是,冯元一觊觎教主之位久矣,想借机上位?”
她不大擅长考虑勾心斗角的事情,略想了一想就觉得头大如斗,禁不住哀嚎道:“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不挺好的吗?咱就别掺和了吧?”
话音刚落,她又后知后觉想起来鹤鸣的身份,不由讪讪道:“妹子你权当没听见,我昏了头了。”
那可是人家同胞姐姐,被推为百鬼窟教主也是误入歧途,怎么能不挂念呢?
说不定正是因为明腾知道了什么,想亡羊补牢,所以才离教出走了?
鹤鸣也知道眼前的情况确实有点乱,他们几个身上没一个清净的,也没指望解释什么“我既是明腾,又不是明腾”的悖论,只好干笑。
这操蛋的人生啊!
第四十一章
苏清风被出来找人的江明月拖回武当派小院时, 洪梓铭刚踢翻那张多灾多难的石桌, 尘土飞扬中冲着严正破口大骂,“一个两个的,什么屎盆子都敢往武当派头上扣, 嫌爷爷们的剑不快了么?”
就连素来和煦示人的俞光也沉了脸, “小师弟正为程磊被杀一事四处奔走,严捕头是来兴师问罪的?”
看来是武当派这几年过分安静低调, 以至于江湖中人都忘了那三尺青锋上沾的血腥气了!
弄到如今这个两头不是人的地步, 严正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时间倒回去半个月,自己此生都不踏足少林寺的地界。
“这个, 有几人曾见抱云公子与黄笙发生过一点小误会,走个过场罢了。”严正硬着头皮强笑道。
洪梓铭听不得一句,哐啷一声拔剑出鞘,后面几个小道士也如法炮制, 一溜儿剑锋在太阳下放着灼灼白光。
“哪个混账信口雌黄, 老子亲自过去捉了他来对峙!”
还你亲自去捉人,只怕是亲自去杀人吧?严正急得满头大汗时, 忽听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落在他耳朵里简直宛如天籁。
“不是我。”苏清风平静道。
严正好像突然就抓住了救命稻草, 刷的扭过身去,语速飞快道:“我问过了,道长也答了,就不再打扰了, 告辞!”
话音未落,他就像身后有鬼追一样蹿了出去。
几个小道士熟练地将石桌扶起,有人兀自不甘心,问洪梓铭道:“五师叔,那咱们还去砍人不去?”
洪梓铭抬手给了他一个瓜瓢,“人名都没有一个,砍个屁!”
那小道士龇牙咧嘴的捂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走了。
看见苏清风回来,俞光面色稍稍和缓,心道这小子终究嘴硬心软,到底还是恋家的。
谁知他还没开口,就见苏清风朝这边颔首示意,然后干脆利落的又转身走了?
俞光:“……?”
有本事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出了武当小院之后,严正就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琢磨手头的两起命案。
“严大人。”
苏清风忽然从斜前方的松树林里跃出来,稳稳当当落在他面前,“可否带贫道去看看黄笙的尸体?”
严正愣了下,突然有点不确定地问道:“苏道长,咱们刚才见过面吧?”
又是假冒抱云公子,又是魔教教主的同胞姐妹的,这才几天啊,他都被搞得风声鹤唳了。
苏清风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刚才三师兄、五师兄他们都在场。”
严正这才放下心来,“也好,咱们都说说各自发现了什么……”
从案发到现在,他和江疏泉就没睡过囫囵觉,基本上把认识不认识程磊的人都问遍了,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死得好。
人活着的时候,大家都还记得要留几分颜面,可如今人都凉透了,说到兴起,便也顾不得什么了。
正如之前柳斐所言,程磊吃喝嫖/赌无所不沾,问知己没几个,但要论起仇人来,怕是三天三夜都说不重样,随便挑出一个来都有杀人动机。
有人劝严正,这样的人死了还查什么?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哪怕说他恶贯满盈,佛祖都看不下去,半夜一道雷劈了呢,估计也没人有意见……
因为案子现在还没有眉目,程磊和黄笙的尸体暂时都停放在堆满了巨冰的偏房内。只是天气越来越热,再这么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两人到时,江疏泉还在对着尸体出神,另外还有顾云复提着黄纸和香烛过来拜祭。
见他们过来,顾云复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我之前曾与黄姑娘有过一面之缘,她还曾替我指路,如今芳魂已逝,我也只能奉些香烛,聊表心意。”
严正叹了口气,“难为你有心了。”
黄笙名声在外,江湖上不知有多少男子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更有甚者扬言非她不娶。可现在呢?别说伤心,一个两个跑得比兔子还快,询问时恨不得指天誓日说不认识。
苏清风去查看了黄笙的尸体,得出的结论跟江疏泉没什么出入,“凶手是用剑高手,剑法恐怕不在我之下。”
严正忙问:“道长可知江湖上有哪几位么?”
苏清风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好说,容贫道再想想。”
怪了,黄笙的死法确实平平无奇,可两起命案一前一后,当真毫无关联吗?
他又往那道已经开始变色的伤口上看了几眼,眉头微蹙,沉默着将衣服重新盖了回去。
江疏泉道:“道长可是看出什么来了?”
苏清风摇头,又道:“查案的事,贫道确实不大在行。”
严正摆摆手,“术业有专攻,道长不必在意。”
苏清风点点头,转身离去。
“道长等等我!”顾云复略一踟躇,将剩下的黄纸都投入火盆中,提着袍子追了出去。
“道长!”
“苏道长!”
苏清风看起来走的不快,但顾云复还是跑出去十几丈才堪堪追上,“苏道长且慢!”
“你找贫道有事?”苏清风停住脚步。
顾云复略平复下呼吸,“那个,道长知道鹤姐姐在哪里吗?我今天去找她,可是人不在。”
苏清风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长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不知道。”
“哦,”顾云复失望地哦了声,马上又稍显忐忑地道,“其实我有个不情之请。”
苏清风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不情之请,又为何要说呢?”
顾云复:“……?”
见苏清风竟真有拔腿就走的意思,顾云复急了,顾不上什么情不情的,快速说道:“我早就听闻道长你的大名,又侥幸能与你并列四公子,实在惶恐。”
苏清风沉默地看向他握剑的右手,“既觉得惶恐,那就好好练武。”
顾云复:“……”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他一张白玉似的小脸儿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我知晓自己剑法不好,功夫也差,所以能不能,能不能请你指点我几招?”
苏清风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提剑就刺。
这一剑好似白日惊雷,银芒闪过,直冲顾云复左肋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