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是华阳夫人虽然养尊处优,但是身子年岁摆着也亏损了些。闲来无事,又是一个老酒鬼。给她抓了半个月的方子又扎了针后就禁了药,羲和自主收拢蔬果要做滋养的果酒。
羲和都说了是药三分毒,基于她的医术丹药灵妙,华阳夫人自信不已。她就像是闻了腥味的猫长袖一摆,自己带着蔬果进进出出帮忙酿造果酒。
精心挑选好的蔬果,才刚落地就送来,再加上羲和曾有的经验一并,以至于果酒还在发酵的时候都能闻到些许芬芳。华阳夫人高兴的捧了两罐回去,投桃报李她将今年奉献上来的玉石都给了羲和。
这笔生意稳赚,羲和望着打磨出来的玉石首饰和原石,她兴冲冲的又去劈了箱子将其一一分类再打包整齐。
赵家人不太懂羲和对于收集的热衷,但他们对此很是支持。忙碌不已的赵政叫人络绎不绝的将绝好玉石送去,甚至投其所好的送了几位打磨玉石的师傅过去。羲和被这份贴心打动,东西也不积极收了,再听得两句后发现她有生之年里还真对赌石了解太少。
玉石的好坏她有了基本的赏阅水平,但是要从石头朴实的外表去猜再到切割、打磨、抛光、上蜡,之后还有对玉石形状的雕刻等等。
这可比她拿着破石头雕刻强得多,若是有机会再雕一个玉石像放在学院门前……
啧啧。
财不可如此外露,但不妨碍她这么幻想一下。见此知道羲和得空,扶苏便兴冲冲的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尾巴。
一个是张良,一个是张裘。
“臣的卜卦还好,皇上封臣为奉常。”
奉常九卿之一,掌宗庙礼仪。在城中不被欢迎方士一跃成了大官,张裘换上一身官服宛如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神情得意,颇有些幸不辱命的味道。
就羲和原来脑海中,并没有一个受到重用的张裘方士。
甚至卢生,似乎还在韬光养晦寻找时机。而所谓徐福,更是以后的事了。
羲和坐在自己的小木几上,指着一旁的石头,“你看哪个是好的?”
张裘不明,但他听话的蹲在石头前仔细的看,也解释自己从未玩过赌石恐怕猜的不准。扶苏也跟着蹲下,又看了看羲和说话间手下不停打磨的玉石,“先生是要出宫了吗?”
“嗯,可能会。”
“扶苏可以跟着吗?”
羲和再次指了石头,“你若能挑出好的石头便是能。”
“当真?”
扶苏嘴上问,实际已经低头开始看了起来。他眼睛明亮,每个石头都盯看许久又翻转看背面,末了在看另一个。
张良并没有这等兴趣,依旧默默蹲在羲和身旁,眨了眨眼,“先生手艺很娴熟。”
“以前做了不少家事,大同小异差不远了。”
“……有什么关系?”
两者实在牵扯不上,张良不由问出了声。话音一落他便后悔,抬头正好对着羲和俯视鄙视的眼神,“你没做过家事?”
他仍旧不懂,可惜怎么说都不对。张良最后也跃跃欲试,开始动手。不过他没有经验,就在旁边捡差的跟着感受一二。
打磨之后的玉石只是平整一些,放在太阳下也没有印象中的惊艳。羲和看了看,又埋头忙碌起来。而另一边扶苏与张裘咬咬牙,在师傅‘建议’下挑了最丑的两个石料。羲和见此眯了眯眼,拿着手边另一个小石头用錾子切开。
隐约一片水色赏心悦目,羲和抬眸,正好看见扶苏张裘二人盯着师傅的手。随着錾子切凿后直到石头一半体积都没有,神色顿时低沉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后续都想好了,很多人年纪又太小就不写了,秦朝很快就要翻篇了。
第156章 秦朝天下(十二)
“先生为何总能挑出好玉?”
“你卜卦太差了。”
羲和头也不抬, 轻描淡写落下一句。
靠着鬼道和卜卦敲开宫门, 来时还得意一句的张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能接受这个评价, 鬼道之法术因为自身问题羲和本就半信半疑, 若是再否定卜卦,他真不知道自己几十年学了什么……
“臣入门十余载,从未听闻还能卜卦石料。”张裘嘟囔起来。
扶苏闻声看了过去, “那是你以为不能。”
“张常奉还请深研卜卦, 切不可因官场人脉断了前程。”张良在旁笑呵呵的接下第二句。
羲和就爱让人反驳一句, 然后再将对方说是不对不是也不对的局面。张裘到底相处太少不明这个缘故,只是看着羲和闻言轻笑,而后公子扶苏和张良在后面应和讨伐他的不是。
张裘蓦地红了脸,扶苏说的是天赋见识, 张良说的是他近日所为。无论哪个,他都有些羞愧难堪,“臣明白了。”
之后, 他又向着羲和感谢。直到走前, 又是恭恭敬敬。
羲和望着他的身影怔了怔,扶苏问道, “先生?”
从心而言,羲和并无敲打的本意。但是与赵政等人接触多年,对于官场之事也略有了解, 再加上赵政被划在圈子里,她自己不留神的就做了护犊子的行为。
羲和摇头,垂眸看着扶苏。她不能指望有人学成她的全部本事, 卜卦更不是扶苏应学的,尤其是那张消瘦下来的小脸,“晚饭留下来用吧。”
“扶苏就想着来蹭一顿。”
张良低头,兀自打磨。
扶苏借用来学习的理由跑了两天,很快又被赵政抓走眼看学业等事忙得抽不开身来。羲和倒是并没有理这些,她原来有些旁门底子在,一开始对于打造玉石是学习与稀奇支撑。等到她一心一意忙此,渐渐上手驾熟就轻。
羲和还需要一些经验,但是她不缺时间,还和师傅一起学玉石的学问等。师傅见她心灵手巧,一面用心传授,一面反而拜师向她学起雕刻来。
春去秋来,直到华阳夫人的自传落下最后一笔时,羲和这才从耳听的事情中抬起头来。
赵政侧殿僻开给扶苏做平日起居,除了平日跟着先生太傅,便是随着赵政学习朝政要事。如此半年后,郑姬被封为夫人,并封扶苏为太子。
朝中上下对此欣然接受,无一觉得例外。
张裘潜心学习,以至于宫中除他之外又引荐几位同门入朝。就连张良,跟在扶苏身边也因为才智得以重用。
羲和不知扶苏如何想,毕竟张良原是韩国丞相之后,才刚入秦时还受到许多非议。不过他年纪小根本不能插手政事,又步步跟紧扶苏,不看僧面看佛门谁也不敢多说。毕竟先生和皇上二位,也没有二话。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是徐徐渐进可以看见的。唯一让她好奇的,是几年前那片诸夏无人踏足的草原。
说无人踏足也不对,甚至可以说那是一片灰色地带。因为当初有扶苏张良在,羲和只能在靠着秦兵不远处扎营落户,与各色夷人欧罗巴人等打交道。实际上,真正无人问津鱼龙混杂之地也只有她和几个男子曾走过。
那回她买了些欧罗巴商人的特产,还见到正大光明的奴隶买卖,或是草原上的摔跤武斗。
至今,她还在回温真正的爸爸之威名。
想来岁月无情,早已无人记得她当年的风光了。
而这些年秦朝对外并非不了解却没有过多阻拦,更无旁人认为的乘胜追击。朝中不缺有人怂恿着,想要将此地点点吞没殆尽。赵政一口否决,但是被说的多了总有些心中不忿,为此还借着来品果酒的由头来寻羲和。
羲和闻言,随意的伸了个懒腰后提了两罐酒来。打开发酵后的香气,赵政诧异的叹道,“先生的酒竟如此香。”
“这是自然的。”当初的酒喝得她很不痛快,虽然抛开简略的酿酒技术之外还有许多没办法的因素。对于口腹之欲有一定要求的羲和喝得多了,自然是不能忍。她虽然不懂酿酒的法子,但是她有许多的时间与耐心,山中清净自然,最后也琢磨出一套酿酒的法子。
赵政啄了一口,顿时神色一震,“好酒!”
羲和点头,但对比她山上存着的酒到底差了些火候。不过那是她的私藏,就不必说了。
那日她只是品酒,赵政几番说着她也只是笑。最后无法,赵政便泄气不谈。事实上,他的一时心动并不能说明什么,即便没有羲和的冷水冷酒入肚也足以让他清醒。
走的时候,羲和让他带走那些果酒,并标明自己不久之后就要启程离开,去往那片无人问津的自由之地。
这回羲和说的很清楚,不会再带上一根毫毛,更遑论是人。
将箱子一一装点整齐,齐整的绑在车上,羲和又仔细的数点清楚。就如她在宫里极致享受一般,也该到了她活动身子的时候了。若是再赖着,一没意思二则觉得手脚有些发痒。
想着蒙家子弟已经脱了手,几乎都在营中扎着,这里并没有事情是她需要操心的。这且不说,学院中的王诩更是翘首以盼,多次以帛书相送来催促她。
扶苏闻听后早早起身,想要亲自送一送。但等他走到了霸宫门前,看门的宫婢宦人便道,“太子安,先生天不亮就启程走了。临行前,叫婢子将帛书送给太子一阅。”
“走了?”
扶苏很是后悔,这会子天才蒙蒙亮,日头也还没全然起身。先生跑的这么快,难不成是为了躲他?念此,他虽觉得不可能但心中仍旧有些晦涩可惜。
父王自小跟着先生跑,为何他就不能?
“先生可有说去哪?”
“先生去处,婢子怎么能知?只说过几年就会回来,叫婢子安心学习待先生回来考察学业就是。若是优者,还可推去学院入学。”
扶苏恍然,宫婢们都有学业交代,他怎么会没有?他看着那帛书顿时头疼起来,若全篇皆是如此吩咐……
“若先生有消息回来,你们记得与孤说一声。还有,既然先生嘱咐你们便不能怠慢学业。”
“嗨。”
因着走得快,又没有旁人顾及,一路上是快马加鞭无人能及。
正是初夏好时节,日里阳光明媚,夜里披星戴月。吉量不知疲倦,她便欣然躺在马车上望天观景。偶尔会在途中停步,她一则买来食物放在车上吃,二则摆起旧日摊子做起了木簦生意。
木簦是她许久不做的事情,但身体与记忆仍在,多年后再次尝试反而有些许不同心得。而让她提前做木簦,也是因为王诩催促的帛书。
帛书上不过问好等等平常,但最后提及他卜卦一事。基于王诩的习惯,比起羲和随遇而安他更信任自己能力,宁愿耳听八方手掌千里。原来是在几国之间搅弄风云,如今则是掌着秦朝臣子半壁江山。
赵政不是不恼怒,但是送上门的东西他不喜欢推锯,反而迎难而上与其吹啦弹唱各显神通。这也算是王诩的意思,端看赵政自己能治住多少人,是否能担起皇帝这个诸夏之主的高位。就如羲和记忆中十多年后的开国皇帝刘邦一般,虽有小才且心思玲珑人脉极广,但实际而言仍旧是郁郁不得志的。
王诩对帝国中心的看重,偶尔还会对赵政卜卦一番。前不久,他便将一卦词记上。
卜卦很不祥,王诩算了许多次都是如此。直到推算到她的身上,事情才不例外的模糊起来。
没有人能算到羲和,正如世间人皆在羲和卜卦之中。
羲和事后推算许多次,结果与王诩相差无几,只是她能感觉到推算到自身时事情有了转机。而这些,都在这两年中。再想细推一步,她竟有些恍惚不适。
偏偏推不出所以,羲和便急忙回去了。
骊山上冷冷清清,又是一片苍凉。羲和并无意外的叹了口气,从河边打来水,撸着袖子先将寝屋收拾干净。她想等她下回回来长住,还是直接做个简易水龙头,就不用用缸子接水,更不怕日子长了囤着的水是脏的。
将东西放下来再仔细清点检查一番,确认无误后又如之前般去院子角落阴凉处挑来几条长虫和走兽,尽是肥厚美味的身形。
想想那弹性的活肉,那油脂满满的肥肉……
劈柴摘草,将兽肉一一洗好切好丢进各自盆里炖煮起来。屋旁的墓堆早已草比人高,一应割了添火,等墓堆上字重见天日再将地下藏着的美酒拿出一罐来。
月下,山间。
墓前,火旁。
吉量正低头吃着一盆肉,他说宫里人总给草和豆子。难得山上的野味,叫他吃得头也不抬,偶尔还哼唧告状。
羲和以远古旧礼相拜而后跪下,她恭恭敬敬给撒上酒再将两盆肉一在墓前一在自己身前道,“耶娘不要怪我不回家,我是出去赚大钱……”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节,大家都嗨皮不见人了?▽??
第157章 秦朝天下(十三)
许久没有唠家常了, 难得和耶娘说话,羲和更觉得有一肚子话说。心里知道为母慈爱是不可能打断她的话,羲和更是随口开始说些有的没的, 指着墓上的草与虫都是好半天话。
又对着墓算了算, 风水比以前更好了。
羲和欣慰不已,“看来您老人家被养的很水灵啊!”
有蚂蚱从跟前跳过, 一点都不和她生疏害怕。羲和将它捧在手心上,“不过水土湿润,回头还是给您折点新衣裳穿吧。有你喜欢的抹胸超短裙,还有如今流行的, 你别嫌这些不舒服, 那可是如今贵族人士才能穿的。”
羲和想, 她家耶娘至少也要帝后皇服加身才可以。
闲聊, 吃肉,喝酒。
可说是人生中最为享受的时刻,哪怕只有吉量吃饱喝足在旁闭目养神,仅仅风中摇摆沙沙作响的林木作伴。待到酒后饭饱, 基于屋舍无人居住多年,羲和干脆就在墓前睡下。
以天为被, 以地为床。
有兽类习惯了此地无人,夜里时时传来了动静声。羲和抓着就近的石头丢出去,随着一声闷响又归于平静。如此几次之后,羲和在朦胧睡意中扫过屋后一眼。
早已没了吉量的身影。
待日头升起,普光万丈落在遮天林木上。羲和睁开眼时, 已经差不多晌午时分。就在地上打了个滚,将睡梦中灭掉的火堆又点了起来,捡着夜里的收获收拾收拾又是一顿正餐。
眼看着吉量还不回来,羲和干脆带着钱徒步下山去。
她走的是山间小道,还特意埋下一些陷阱,直到半山处才豁然开朗一片墓地。山民日子过得平淡拮据,只要吃饱穿暖便无所求。有些日子好的多是靠山吃山,也有聪慧的从中寻得商机,并成功的赚得浅薄身家搬去城镇去,但不代表山下没有自家老人还在吃苦。总而言之一代接一代,山间养着生人又埋着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