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着头,有些失望地道:“将军,我先去前院收拾东西了。”
说罢,她瞧了他一眼,就走了。
回廊下的周显恩瞧着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她这是生气了么?
可她在气什么,难不成是为了她那个表哥?
思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忽地,他眼神微动,眼底划过一丝冷笑。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他走到回廊旁,伸手扯下一片树叶,捻在手中,不紧不慢地道:“跟了我这么久,还不出来?”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他低头笑了笑,手中的树叶立起,漫不经心地道:“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理由,我就杀了你。”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个人影从院后走了出来。
周显恩抬起头,见到来人,却是皱了皱眉,怎么是他?
不远处,傅成业站在那儿,别过眼,不自然地开口:“我并非有意偷听,不过是刚刚路过。”
他刚刚觉得不放心谢宁,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过来看一看。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宁双眼红彤彤的,站在周显恩旁边。
他似乎在威胁谢宁,要带她走。虽他不是偷听,可确实非君子所为,他也无可辩驳。
周显恩眯了眯眼,将错就错,也直接走了过去,正好这个也是麻烦。
傅成业见他走过来,强做镇定的与他直视,只是面色有些尴尬,他想了想还是道:“我知道你是镇国大将军,权势压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就算你是阿宁妹妹的夫君,你也不能违背她的意愿,而且她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你既然不能给她幸福,何必这样困着她?”
周显恩压根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听到了阿宁妹妹这几个字,他眼中闪过一丝按捺不住的不悦。
他冷冷的笑了笑,好整以暇地瞧着他,挑了挑眉:“怎么,你喜欢她?”
傅成业像是被人戳中了痛脚,睁大了眼,脸色隐隐有些发红:“她是我的表妹,请你慎言!”
周显恩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一个大男人,遮遮掩掩,连这点骨气都没有了?”
傅成业面色一僵,气的胸膛都在起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下意识就脱口而出,“是,我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得周显恩面色越来越冷,手中的树叶扬起,冲他笑了笑:“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你……你这人!”傅成业一口气生生堵在喉头里,面色铁青地看着周显恩。这人简直是有病。
周显恩挑了挑眉:“男人嘛,喜欢谁都正常。不过,不是你能肖想的,就把话给我烂到肚子里。”他冷冷地瞧着他,眼中杀意闪过,“因为本将军不爱听,听了,想要你的命。”
傅成业气结:“我与她青梅竹马,而你又算什么?你不过是用强权逼她嫁给你的恶徒罢了!”
周显恩闻言,轻笑出声:“我算什么?我算她夫君,过几年,算她孩子的父亲,你说本将军算什么?”
傅成业微睁了眼,面上涌出血色,却是无法辩驳了。可谢宁嫁给谁都可以,他唯独不想见她嫁给这样一个恶名在外,还不久于人世的人。就算他没有那些私心,只做她的表哥,他也不想看她跳进火坑。
他正要开口,却见得周显恩双眼微眯,手中树叶破空而出,直直地向着他的脖颈而去。
他一惊,可树叶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死死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要杀他的周显恩。
树叶只擦过他的脖颈,割下了几缕碎发,铮然一声。他身子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见树叶偏转了几分,他额头全是冷汗,瞪着周显恩,指向他的手都在哆嗦着:“你……你这恶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想草菅人命,还有没有王法了!”
周显恩看都没看他一眼,也懒得跟他解释。只是眯眼瞧着不远处的松树,眼中透出一丝凝重,随后径直推着轮椅转身走了。
有人想杀了傅成业,弄出人命官司。看来,是有人想给他找点麻烦,把他留在这儿了。
兆京,一定是出事了。
在傅成业的背后,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钉在了柱子上,上面还刺破着一片树叶。
第63章 哄她
入夜, 整个村子都安安静静地,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时远时近。
傅家屋外, 周显恩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风有些冷, 吹得他的衣袍鼓起。直到停在院墙外的松树下, 身形隐在夜色中。
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却只听得短兵交接的声音,随即便是重物轰然倒地。
地上横七竖八倒了一排的黑衣人,秦风在他们身上翻了又翻, 却没有什么收获。余光瞧了瞧摆在屋外一圈的柴火堆,他一脚就踢开了落在地上的火折子。
一旁的周显恩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上的血污, 夜色在他的月白长袍上落了些阴影,却依旧不染纤尘。
检查完毕,秦风才一瘸一拐地向他走过去, 抬手回禀:“爷, 果然和您预料的一样,这些人准备在夜里动手,似乎是想放火烧死我们。刚刚发现的时候,他们正在放迷烟,我怕打起来动静太大,也就没有阻止。”
周显恩瞧了一眼地上倒着的那些黑衣人, 刚刚交手就知道了大概的来路,全是家养的刺客,查不到身份的。
他忽地嗤笑了一声,趁着夜半无人放火,这个法子是不错。就是派的人功夫太差了,几个三脚猫,莫说他,就连秦风一早就发现了。
派他们来的人必然也能想到这些人杀不了他,所以背后主使之人的目的应该只是想拖住他。
包括今日傅成业差点遇害,都是为了让他晚点回京。他眯了眯眼,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轮椅,忽地问道:“宫里可传来消息了?”
秦风凝了凝眉,严肃地回道:“爷,据今日传来的信,似乎是陛下情况不妙了。”
周显恩挑了挑眉,似乎对这个消息毫不意外,毕竟以他的性子,不出意外才是怪事:“他又出什么事了?”
秦风有些无奈,不知该怎么开口,斟酌了下才道:“陛下他前几日服用……仙丹,似乎是丹药有问题,所以现下病危了。”
周显恩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扯开嘴角,嘲讽地笑了一声:“仙丹?子虚乌有的东西,也就只有那个蠢货还相信。吃死了,也是他活该。”
不过这样一来,这些事都能解释得通了。陛下误食丹药病危,立储之事悬久未决。若是陛下突然驾崩,势必会让他去护驾,毕竟这兵权还握在他手里的。
他若是不在,或者晚到一步,那两位王爷夺嫡就是势均力敌。顾怀瑾有太皇太后的恩宠,顾染嵩有当朝丞相的支持。所以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一位,都不希望他回去搅乱了局势。
今日,这些人应该就是信王或者雍王派过来阻拦他的。不出意外,他回京的路上也会有意外。
他抬了抬手,道: “在回去的路上加派些人手,把碍眼的东西都清理掉。”
秦风点头应下了,忽地皱了皱眉,还是没忍住问道:“爷,这些丹药一直是曹国师亲自炼的,他为何连丹药出了问题都不知道?”
周显恩轻笑了一声,眼中隐隐带着冷意:“曹无衣还没有那么蠢,多半是咱们那英明神武的陛下以为那些丹药真有奇效,所以就偷偷多吃了两颗,加重了药量。”
无论是顾怀瑾还是顾染嵩,都是不信这些道家方士的。陛下驾崩,不管是谁继任大统,曹无衣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巴不得陛下长命百岁,又怎么可能害他?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那位陛下自己犯蠢,讨罪受。
秦风皱了皱眉,心头有些气闷。当年他们周家军在战场上浴血厮杀,不知道死了多少兄弟,他家爷更是因此中奇毒,如今连解药都再难寻到。
死去的人身首异处,不得归家。活着的人夜夜煎熬,永无明日。
他们付出了那么多,这才将大盛被割让出去的疆土都夺了回去,保得大盛十年的安定。可最后又如何,他们誓死效忠的陛下,亲小人,信奸佞,不仅不理朝政,还一心放在求仙问道之上。
他们拿命换来的海晏河清,现在看来还真是讽刺。
思及此,他咬了咬牙,抬头瞧着周显恩:“爷,陛下病危,咱们要出手么?”
周显恩抬了抬手指,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留他一命,还有用。”他闷笑了一声,眼中却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你去修书一封,送到落阳谷。让沈珏来一趟兆京,也只有他,能吊那个蠢货一口气了。”
虽然救那位可有可无的陛下,秦风心中也有些不情愿,可大局为重,他还是忍下了私人的恩怨,道:“是直接让沈大夫入宫么?”
周显恩的手指在轮椅上敲了敲,月影倾斜,只露出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他扬了扬下巴:“给他找个宅子,让他每日游山玩水,好吃好喝,权当来兆京散心。”
见着秦风似乎有些疑惑,他随意地拢了拢袖袍,低头瞧着衣摆上的纹路:“你不用急,有的是人比咱们更急。”
听他这样说,秦风恍然大悟,也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现在最急的可不是他们,也不是信王和雍王,而且曹国师。
陛下若是有个万一,他难辞其咎不说,还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陛下还活着。只要陛下熬过此关,由着他忽悠一顿,势必就会将丹药一事再敷衍过去。
所以,如果他知道神医沈珏来了兆京,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去请他入宫诊治。
上一次,就是曹无衣绑了谢宁,想以此威胁周显恩。
不过这一次,他恐怕得舍得血本,恭恭敬敬地去求沈珏入宫救治陛下了。
想到这儿,秦风倒是觉得有些痛快。他家爷从来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旁人想在他手里讨便宜,只怕不仅吃不下,还得倒把自己的给吐出来。
夜风吹过,拂动着周显恩额前的碎发,他神色淡漠地瞧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皱了皱眉:“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动作小点,别让人看见了。”
这个村子里的人没见过这么多尸体,就不必要吓唬他们了。
秦风点了点头,转过身,轻吹了一声口哨。黑暗中纷纷跳下无数道黑影,随即拖着地上的尸体就走了。
风吹过松树,月影婆娑,院墙外空空荡荡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连地上的血迹都半点不剩。
一切收拾妥当,周显恩躺在轮椅上,透过树叶缝隙,瞧了瞧山尖上的一轮勾月,手指握在轮椅扶手上,阴影将他笼罩在其中。
那个人终于快死了,可他怎么能死得这么快、这么简单?他得好好地活着,亲眼看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周显恩低头闷笑了几声,月凉如水,打湿在他的鬓角、眉梢。面上在笑,眼底却只有寒意。
……
周显恩回屋的时候,房里的灯还亮着,推开门时,谢宁就趴在桌上,柔顺的长发铺在她的身上,许是吸了些许迷烟,睡得很熟。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白皙的面颊因为枕在手臂上而压出了红印。
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橘色的烛火透出雕花木窗映在他眼底,似乎驱散了几分寒意。
良久,他才动了动身子,随手关上木门,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他推着轮椅往谢宁的方向去了,路过桌案旁时,偏过头瞧了瞧她的睡颜。
倒是很乖。
他犹豫了一会儿,手指轻捻。最后还是抬手将她小心地扶到了怀里,一手推着轮椅,往着床榻上去了。因着轮椅的阻挡,让他的动作有些不自然。
将她平稳地放回床榻后,他便抬手将她的脚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略低着头,为她褪下了鞋袜。收拾妥帖后,才为她盖好了被子,又捏了捏被角。
屋内烛火还在跃动,他靠在床榻旁,一手撑着下巴,目光是有意或无意地落在熟睡的谢宁身上。
夜色迷离,他似乎也有些困了,眯了眯眼,墨色长发从身侧垂落一些。他抬起手掌,挡在眼前,瞧了瞧手心。有些苍白,却瞧不见污血,似乎也闻不到血腥味了。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惹得她在睡梦中也蹙了蹙眉,嘴角微微翘起,带了些不满的弧度。
瞧着她这模样,他忽地轻笑了一声,挑了挑眉,手指还夹着她的脸。像是来了兴致,指腹轻轻一压就是一点红印子,过一会儿,又消了。
倒是挺软的。
他又捏了捏,有些乐此不疲。似乎是玩累了,他放开了“蹂躏”着她面颊的手。低头松开扣在腰间的白玉佩带,随手搭在一旁。衣襟敞开,便不紧不慢地宽衣。掀开被子,就躺了进去。
因为她一直睡着,所以被子里有了些暖意。
长臂一伸,便将谢宁整个人都揽入怀中。手扶着她有些单薄的背,让她的头埋在他的胸膛上。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收紧了手,缓缓阖上眼。她抱着很软,身上还是淡淡的山茶花香,似乎让他心头的戾气平静了许多。
今日,他有些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墨色长发铺在床榻上,发尾勾住了满堂的月色,纠缠不清。
第二日,等谢宁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周显恩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而自己又躺到他怀里去了。还好有第一次,这一次她倒是没有那么惊慌。她偏过头瞧了瞧,他还睡得很熟。
她倒是睡不着了,便想起身穿衣。可她刚动了动身子,就被一只手臂给揽入了怀中,周显恩还阖着眼,手臂压过来搭在她身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还早,再睡会儿。”
谢宁被他抱在怀里,动不了身子,只觉得面上一片发热,尤其是他身上的雪松气息萦绕在身边,更是浑身不自在。
她偷偷抬起眼瞧了瞧他,他双目微阖,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也不知道昨晚他是何时回来的,似乎回来的很晚。
说起这个,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突然就睡着了。好像就在桌上坐了一会儿,莫名其妙就觉得困了,再后来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平日里她虽然也睡得沉,可这还是第一次,睡着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瞧着四下没有什么异样,她也就没有多想了。
因着周显恩一直将她抱着,她动不了身子,又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睛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越睡越清醒,才斟酌着开口:“将军,时候不早了,你要是困的话,就多睡会儿,我得起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