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安心睡觉,就突然听到床榻响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一道阴影压在了她身上。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拦腰抱起,像拔萝卜一样直接拔到了床上。
身子悬空的一瞬间,她忍不住地呼出声,双手下意识地就紧紧地攥住了那人的臂弯。直到落在床榻上,她还有些后怕,僵硬着身子。
可揽在她身上的手不仅没有松开的意思,反而将她整个人都压在他胸膛上。双臂收拢,将她圈在怀中。
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侧,周显恩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手掌贴在她的后背,另一只手则放在她脖颈下给她当枕头。
贴在她身上的人带了些凉意,清冽的雪松味道更是无处不在,若是仔细闻,还能闻见淡淡的药香,似乎是因为他常年泡药浴而沾染上的。
男子的怀抱让她浑身僵硬,柔若无骨的手抵在她和周显恩之间,隔着薄薄的衣料,更是感受到了他身上慢慢变得发烫。
她浑身都在颤栗着,脸上烫的厉害,又退无可退,只得结结巴巴地开口:“将……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周显恩将她抱得更紧,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冷,给我捂捂。”
他刚刚说完,谢宁的脚就猝不及防贴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凉意激得她顿时清醒了些。反应过来,才发现是他将自己的脚贴了过来。
她颇有些哀怨地瞧了瞧他,可头被他按在怀里,他也看不到她的眼神。不过她心下的紧张感也消退了些,看来他真的是将自己当做暖炉了,还让她给他捂脚。
因着太冷了,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脚。可脚踝却被人夹住,动弹不了。她眼睫一颤,眼中波光涌动。
她刚想说“太冷了”,就不由自主打了个摆子。带着凉意的脚顺着她的小腿往下,薄茧滑过她娇嫩的肌肤,有些痒痒地,仿佛在惩罚她刚刚退开。
“将军……”她抵在他胸膛上的手都有些发软了,声音也软绵绵的。她心下有些发慌,这人捂脚就捂脚吧,可总是动来动去的。
头顶的人轻笑了一声,将头趴在她耳畔:“我冷,别乱动。”
他刚刚说完,带了些薄茧的脚趾就有些僵硬地勾了勾她圆润的指头,仿佛在试探什么。直惹得她双足一颤,急忙翻了个面,将脚心紧紧贴在床榻上。
她面上已然红得滴血一般,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双足下意识地想后退,可脚踝被他勾着,稍稍往后退,就会贴上他的脚背。她只好僵直着脚,不敢再乱动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唯有头顶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四面静悄悄地。风从窗户吹进来,她又正好背对着窗口。
周显恩伸手为她扯了扯背后的被子,将她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屋内似乎连喉头滚动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谢宁以为他不会再乱动了。可冰凉的触感绕着她的脚背转了个圈,在她放松了些后,随后又顺着脚趾缝滑进去。原本还冰凉的脚慢慢被捂热了些。
谢宁低呼出声,面上慢慢涌出血色,一点都不觉得冷了,反而因着被子捂着,有些热得慌。
周显恩眉头皱了皱,额头带了些薄汗,脚也安分地停下来了。其实他不知道自己的脚有多冷,因为压根没有知觉,不过用了几分内力想去逗逗她。终究还是有些勉强了,才一会儿就不行了。他半合了眼,兴致散去了一些。
感觉到怀中人冷得发抖,他疑惑地眯了眯眼,他身上有这么冷么?不过她在被窝里动来动去,倒是好玩。
思及此,他又趁她不注意,将手放到了她的脖颈上。
“冷……冷!”谢宁身子一颤,没忍住喊出了声,急忙想往被窝里缩进去。
周显恩瞧着她被冷到,反而来了兴致,伸手从她的后颈探了下去,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落下去就是一阵凉意。
谢宁只能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瞧着他,用眼神让他别乱动了。
瞧着她这幅可怜模样,他忽地心情大好。低下头,墨色长发顺着面颊散在床榻上。微躬着身子,肩头耸动,却是抑制不住地闷笑了起来。
谁让她敢不说一声就跑到这儿来?他说走,她就真的走么?
谢宁再好脾气,也被他笑得有些气闷了。这人果然喜欢恶作剧,追到这儿来,就是为了换个法子捉弄她。
窗台上几枝桃花开的正好,只有周显恩的笑声,星星点点地响起。
第61章 温馨(修)
第二日清晨的时候, 傅家夫妇已经做好了饭。餐桌上,大家皆低头默不作声,面前筷子迟迟不敢拿起, 只偷偷抬眼瞧着推着轮椅过来的周显恩, 似乎在等他入座位。
因着他是传闻中的镇国大将军,恶名在外。虽待人还算客气, 可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生怕惹怒了这位贵人,一时间,饭桌上有些诡异的安静。
周显恩入了座,漫不经心的瞧了一下桌上的饭菜。李氏见他面色冷淡, 生怕这些饭菜不合他的胃口,她急忙陪着笑脸:“大将军,粗茶淡饭, 还请您多担待。”
她说着双手不安的在围裙上搓了搓。
周显恩抬起头,不冷不淡地哦了一声。
谢宁瞧了瞧傅家人,又瞧了瞧周显恩, 怕他们尴尬, 急忙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菜,轻轻扯了扯他的袖袍:“将军,您试试,我姨母的手艺可好了。”
周显恩瞥了一眼她拉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嗯”了一声,就将她夹过来的菜放入口中, 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李氏见他面上并无异样,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见他一动筷,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大家都低头吃着,本来还有些拘谨,慢慢地又放开了些。
日头正好,屋外是鸡鸣的声音,混着些许不知名的花香传进来。
李氏一边给他儿子夹了一下菜,一面没忍住跟她夫君道:“孩儿他爹,你等会儿记得去贺二家买几块嫩豆腐回来,但你记得一定要挑最下面的,嫩的。他那个滑头,卖东西可不老实,每次都趁人不注意给弄老豆腐进去,可得小心着点儿。”
傅老爹低着头,只管连声地说“嗯”。
一旁的傅成业道:“若是去贺二叔家,我等会儿去学堂的时候,顺便带回来就是了,就不用劳烦劳烦爹跑一趟。”
“你这孩子实诚,还是你爹去吧,贺家那个滑头还容易缺斤少两。要不是这村里就他一家卖豆腐的,哪个愿意去他家。”李氏一面说着,一面撇了撇嘴。“说起来贺老二他都老大不小了,媳妇都没讨到过,你说要不是他这么抠门,哪有姑娘不愿嫁给他。哎哟喂,抠成他那样。”
李氏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上回刘大爷他相了一个姑娘,邻村的,虽说长得不怎么样吧,可人家手脚勤快啊,姑娘也是个好姑娘。说是两个人见见面吧,贺老二非要给人家姑娘领到自己家去,说让姑娘尝尝他的手艺。结果呢,把那些快要烂的桶里的豆腐人家做了一道菜。好家伙,那姑娘也不是傻子呀,那一闻就是有味儿的,偏偏贺二自己还不吃,可给那姑娘气得不轻。”
说到这儿,李氏咧开嘴,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学着贺二那日的语气,捏着嗓子道:“这豆腐也没坏呀,你这姑娘,还说你会持家,你瞧瞧,就是个图我家钱财的,你这势利眼,败家娘们,的亏被我给识破了。”
她这有样学样,惹得在场的人都笑了笑。周显恩还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神色冷淡,似乎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笑够了,李氏又恢复了平时的语气:“然后那姑娘气啊,哭着就跑了,结果刚刚坐牛车回去,就发现贺老二在后面喊她,脸红脖子粗地,那是硬生生地追了她三里地。姑娘一看一想着这人愿意追她这么远,刚刚请她吃烂豆腐也不算个啥。人家就下了车,当时那小脸红的,你们猜怎么着?”
傅成业和傅老爹知道后面的事,极力憋着笑。谢宁也似乎有些兴趣,笑盈盈地瞧着她。
云裳没忍住开口:“莫不是那姑娘心软了,就成好事了?”
瞧着一桌子的人就望着他,李氏心满意足了,这才慢腾腾地道:“那姑娘也是这样想的,下了车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日子也能过下去。结果那贺二啊,跑的太累了,趴在地上跟条狗一样,一边喘,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让刘大爷给了你三文钱的相看费,既然相看不成,快……快把这钱还我。”
说着她还一边扶了扶着腰,学着那贺老二喘气的样子。
云裳笑道:“那他也太抠了吧,那姑娘回头得气死了。”
李氏笑了笑:“可不嘛,那姑娘回去啊,把那贺二骂了三天三夜的,逢人就骂。”
噗呲一声,连秦风都差点笑了,谢宁也没有忍住弯了弯嘴角,桌上人一时七嘴八舌起来。
谢宁像是想起了什么,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显恩,有些怕他不高兴。
食不言寝不语,他这人一向规矩多。多半还没有见过吃饭时如此喧闹。可乡下人家一贯都是如此,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聊家常,说些乐事儿。
不过他脸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不悦,仿佛没有听到桌上热闹的谈话一样,神色冷淡。
大家都在闲谈,就他一个人坐在这儿不笑,也不说话。谢宁想了想,就给他夹了一道菜,冲他笑了笑。
周显恩没看她,只是随手把她夹过来的菜吃了。
这位李氏还在说:“那天回去啊,那贺二也不好受,不知道是谁家的猪跑了,正好在小路上,被他给撞见了。当时可给他乐的,以为自己捡了个大便宜,急忙过去,想偷一只猪回家。结果那个猪脾气暴,他一过来,照着他的腿就啃了一口,疼得他是嗷嗷的叫啊。”
李氏笑弯了腰,直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他回去一直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光是出诊费就花了二两银子。那几天看着他呀,疼啊,他疼的不是腿上的伤,疼的是他那二两银子。”
众人本还在笑着,就听扑哧一声,闷笑声突兀地响起。这声音有些陌生,众人回过头时,就见到周显恩拿着筷子的手搁在桌上。
他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脊背绷直,肩头松动,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一声接着一声的闷响。
笑到后来,他抬手挡在面前,别过眼,身子还在不停的抖,也不知他在笑什么。
大家都不敢说话了,面面相觑,生怕他是不高兴了。
可他也不说话,只是极力笑着,眼尾泛红,隐隐有水渍。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闷笑着开口,声音不同于以往的冷淡:“猪……竟然也能伤人。”
他说着,面上笑意不停。
听他原来是在笑这个,桌上众人提着的心也落了下去,李氏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可看他这样的人物竟然也乐意听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她也放松了许多,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事儿咱们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见周显恩笑了,大家更是放松了,纷纷说了起来,聊着聊着就把这十里八乡的事全说了。
谢宁也笑了,偷偷瞧了瞧周显恩,眼里不自觉露出几分柔色。没想到他平时那样高高在上的人,除了在捉弄人的时候笑,听到这些闲话也会笑,而且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谢宁的目光,周显恩别过眼,瞧了瞧她,面上的笑意已经隐下去了,挑了挑眉,换了几分戏谑:“我有这么好看么?”
那眼神仿佛在等她夸他。
谢宁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了,只是低头的时候,没忍住笑了笑。
他有时候简直像个小孩一样。
周显恩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答,只是别过眼,继续用膳。以前他吃饭,是没人陪的,也没人敢与他同席。
就算坐在他旁边,也都是毕恭毕敬,生怕发出半点声音惹了他不快。
他不喜欢别人吵闹,可傅家人聊天,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反而,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好像以前他在北疆的时候,大家围在火堆旁,吃肉喝酒。
不过,那都是很久远的回忆了,久到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吃过饭后,谢宁就跟着李氏在堂里唠家常。周显恩倒是随意的走了走,他没来过这种院子,四面通风,吹到人身上倒是舒服。
屋外是鸡鸣声,时不时混着几声狗吠。
他推着轮椅到了后院,正好看见傅成业和傅老爹在那里编竹篓。
他们俩就坐在一高一矮的板凳上,傅老爹手里拿着一个大竹篓,傅成业就拿着竹条子。
傅老爹指着他手里竹条:“诶,你这儿错了,这样编下去,得出个大窟窿。”
傅成业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读书他倒是在行,编竹篓这种事情,他就是不行的。
傅老爹就捏着他的手,亲自带着教他编,皱着眉头道:“你得跟着我的来,不能使太大的劲儿,得掰断喽,你得这样……”
傅成业瞧着他,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两人的谈话声渐渐的小了,就听得竹条折弯的声音。墙头种着一排松树,树叶缝隙里传来几声鸟啼。
日光融融,一瞬间,周显恩的眼神深邃了了起来。面前的院子似乎渐渐模糊了,和他记忆中的样子重合在一起。
只见得院子里有一个练剑的小男孩,面色清冷,仿佛才六七岁,可一柄木剑舞得虎虎生风。
石桌旁,一位长相温婉,穿着锦衣华服的夫人就在那里做着刺绣,约莫是小孩的衣物。她时不时抬眼瞧瞧练剑的小男孩,眼底尽是温柔。
不多时进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子,不足而立之年,英气逼人,如同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身上银白铠甲未来得及褪下,周身带着肃杀之气。唯有见到院子里的二人,眼底才露出几分柔软。
小男孩听到动静,手里的剑不仅没停,反而一咬牙,舞得更加卖力了。
“恩儿,练得怎么样?”
见高大的男子走过来,小男孩便收了剑。仰着红通通的小脸,朗声道:“父亲,孩儿不要用木剑了,要真正的剑。”
高大男子笑了笑,弯下腰,瞧着他:“行,改日父亲带你去打一把,挑你自己喜欢的。”
旁边的妇人放下刺绣,面上有些担忧:“”夫君,恩儿他还小,用真剑会伤到自己的。”
高大男子面上似乎有些为难,他一向是听他夫人的话。
地上的小男孩见状,急忙跳了跳,鼓着腮帮子撒娇:“母亲,母亲,孩儿不会伤到自己的,我可以用真剑了,这木剑用着没意思。连郑叔叔都夸我比营里很多将士都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