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当初就是被逼着嫁给了他,不仅不好好珍惜,还让她伤心得回了娘家。自古女子回娘家都要夫君相陪,若是独自回来,多半就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谢宁刚来的时候,面上就隐隐带着忧色。后来追问,果真是分居了。如今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笑颜,这罪魁祸首又上赶着追了过来,还真是阴魂不散。
李氏虽然害怕,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挡在谢宁面前,强做镇定的看着周显恩,明明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原本准备好的话,都压在喉头里面说不出来,她只能梗着脖子瞧着他。傅成业和他父亲也赶了过来。
谢宁见傅家人都是剑拔弩张地盯着周显恩,急忙解释:“姨母,姨父,表哥,你们别误会,他是……”她犹豫了一会儿,不知该怎么解释,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他是我夫君。”
周显恩上次就已经让她走了,他们这样的关系实在尴尬。说是夫妻吧,似乎有些不对,可除了夫妻也找不出别的形容了。
傅家人自然知道这是她的夫君,面色却根本没有缓和。
周显恩瞧着面前这一大家子人,嘴角隐笑,不急不缓地道:“我夫人太贪玩了,回娘家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我来晚了,姨夫,姨母不会介意吧?”他眯了眯眼,瞧着不远处的傅成业,尾音上挑,“还有表哥。”
听到他这声表哥,傅成业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氏和她夫君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周显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复又将目光望着谢宁。
可谢宁也实在不知道周显恩为何来了,正在她不知如何开口解释时。就见周显恩抬了抬手,秦风就从马车上接连抱下了好几箱东西。单单是那几口箱子的材质都是上好的檀香木制成,价值不菲。内里的东西,就可想而知了。
“来的匆忙,没有准备妥当。不知您二老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些,你们看看可还缺什么,再去买就是了。”周显恩似乎毫不在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
傅家夫妇相视一眼,指着那些箱子,有些不敢置信地道:“这……这些都是给我们的。”
周显恩点了点头:“自然。”
俗话说得好,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伸手不打笑脸人。周显恩送了这么多礼过来,他们倒是不好直接驳了他的面子,当下也有些犯难。
但他们还是摆了摆手:“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咱们无亲无戚的,收不得。”
谢宁急忙出来打圆场,瞧了瞧周显恩,靠近他身边,轻声道:“将军,您带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会吓到我姨母他们的。而且,真的太贵重了。”
她们现在的关系尴尬,实在不能让他如此破费。
周显恩挑了挑眉:“怕什么,他们也算受得起。”
秦风回禀过,谢宁这姨母一家对她还算照顾。若非如此,他可能连一个好脸色都懒得给。
他刚说完,秦风就搬着箱子进去了,傅家夫妇都来不及阻止。犹豫了半晌,最后只是站在原地看了看。毕竟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若说不心动也实在是假。
不过若是周显恩来这儿,是要对谢宁不利,他们定然将这些箱子都砸到他身上去。
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周显恩抬起眼环视了一周,众人都在外面大眼瞪小眼,他倒是神态自若,抬手打了个呵气,像是有些困了,眯了眯眼,转头看着谢宁,问道:“你是哪间房?”
谢宁随手指了一下东侧的那间房,却见周显恩望了一眼房子,随后点了点头。
他随意地抬了抬手指,声音带了些倦意:“我困了,陪我去睡吧。”
谢宁被他的话惊得微睁了眼,意识到周围还有人,又不敢让他们看出她的异样。
傅家夫妇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瞧这气氛还算可以,便开口道:“外面冷,都别站着了,进去说话吧,我去烧点热水。”
他们说罢就进去了,谢宁没办法,也只能推着他先进去,剩下的话找机会再跟周显恩说,只是刚刚路过门口的时候,傅成业就走了过来,面色不自然地道:“周大将军远道而来,是贵客,可您和我表妹已然分居了,我们家自然也受不得您的礼,还是请您带着您的东西回去吧。”
若不是读书人的涵养入了他的骨子里。他怕是要将周显恩给骂一顿了。这等欺男霸女的恶徒,还装作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真是虚伪。
周显恩挑了挑眉,颇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写休书了么?”
傅成业一愣,片刻后摇了摇头。
周显恩往后靠了靠身子,手指点着下巴:“我写和离书了么?”
傅成业又摇了摇头。
这一次,周显恩没有笑,反而冷冷地睨眼瞧着他,手指往里侧勾了勾,语气带了几分嘲讽和不屑:“那就一边去。”
傅成业面上涌出几分血色,颇有些难堪。他原以为谢宁和周显恩很快就会和离,可现在这人纠缠不休,恐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表妹了。
谢宁不知他们各自的心思,只以为傅成业是担心她受欺负,急忙道:“表哥,舟车劳顿,我先带将军进去休息了。”
她说罢,就推着周显恩进去了。
进了屋,谢宁扶着周显恩去梳洗。一切收拾妥当后,住房的分配倒是成了一个难题。傅家本来就不大,只有四间房。云裳和傅家的小女儿住了一间,她住了一间,她表哥住了一间,还有他姨父姨母住了一间。可现在又多了两个人,这倒是有些犯难了。
一旁的傅成业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对着周显恩道:“寒舍简陋。怕是只能委屈周大将军和小生同席了。”
在他看来,周显恩就是个恶徒,绝不能让他多一刻和谢宁独处的机会。
谢宁想了想,这样分配确实也可以的。她和她姨母睡一间,再让秦风和她姨父一起。她便低下头看着周显安,问道:“将军,今夜,你能不能同我表哥住在一起?”
她知道周显恩不喜欢和别人挤一张床,可这实在也没办法了,房间本来就不够了。
周显恩靠在轮椅上,没有理会他们的提议,只是不容拒绝地对着谢宁道:“带我去你房间。”
谢宁一惊,耳根子也红了红。虽见他语气强硬,可还是想劝一劝他。这儿不是周家,是没有软塌的,房里只有一张床。他们自然不能睡一间房。
见谢宁似乎想劝自己,周显恩忽地靠近了她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要我和别人睡一间房可以,不过我这人练武有些小习惯。你在我身边待久了,我倒是不会对你做什么。可若是第二天,你这位表哥缺胳膊少腿,或者命都没了,那可别怪我。”他往后退了退身子,语态轻松地道,“既然你们这样安排了,那也只能客随主便了。”
谢宁睁大了眼,忽地想起之前给他盖大氅的时候,被他攥住了手腕,当时就疼得青紫了一片。若是真让他和她表哥睡在一起,恐怕真的是要出事的。
思及此,她急忙开口:“不了,不了,将军,我思虑再三,觉得您还是去我的房间比较好。”
说罢,生怕他反悔一样,急忙就推着他走了。周显恩低着头,嘴角隐隐带笑。
还是这么好骗,他随便忽悠两句,竟然也信了。
一旁的傅成业似乎有话要说,却只见得他们离去的背影。
转过拐角的时候,周显恩单手撑在下巴上,回头冲他笑了笑,眉目间带了几分胜利者的姿态。
傅成业脸色变了变,瞬间有些铁青了。暗啐了一口,果真是小人。
第60章 共眠
夜色渐深, 谢宁推着周显恩进了屋。陈旧的窗台被擦得干干净净的,还摆上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整个房间里,带了些老木头的味道。
正当中是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榻, 左右挂了帐子, 房间不大,桌案上摆着茶壶。木制的墙壁上挂了几幅书画, 地板是水泥做的。谢宁颇有些担忧地低下头, 想看看周显恩的脸色。他一向在府里养尊处优,怕是不习惯如此简陋的卧房。
周显恩看起来倒是神色如常,似乎毫不介意。谢宁推着他到了床榻边,颇有些歉意地道:“这儿没有烧地龙, 夜里风大,窗子也有些关不上,今晚怕是要委屈您了。”
她一面说着, 一面去细致地铺了铺床。来者是客,既然他都到了,那也不能亏待他。她只能为他多铺一些软垫, 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还行吧。”周显恩抬头瞧了瞧四周的陈设, 似乎来了兴致和谢宁说话,似笑非笑,“以前在战场的时候,死人堆里都睡过。”
他瞧了瞧谢宁似乎在担心的样子,心头有些好笑,看来这小姑娘是真把他当成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了。
他以前身处过的环境, 可不是她能想象的。
听他这样说,谢宁也不再多想了。细心的把床铺好了,这才退到一边,让他过来。周显恩从轮椅上撑起身子,坐到了床榻上。他瞧着谢宁,慢条斯理的就开始脱衣服了。
谢宁赶忙别过眼,见他脱衣服,这才想起他们两个今晚得共处一室。就在她晃神的时候,周显恩已经脱完衣服了。他就卧在榻上,侧着身子,手臂撑在下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两边的帐子勾起来了,夜风从不能关紧的窗户里渗进来,吹动着薄纱,就扫过他的手臂。他半合着眼,似乎有些倦意,挑了挑眉道:“把灯吹了,过来睡觉。”
谢宁眼睫一颤,下意识的往旁边退了退,慌乱地抬起头,就见得周显恩直勾勾地盯着她瞧,白色的里衣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扯开了一些,露出白皙紧实的胸膛。
她赶忙侧了侧身子,心下有些慌乱,忙道:“您若是困了就先睡吧,我马上就把灯吹了。”
她说罢就转身去了衣柜里处,周显恩看着她的背影,倒是不急,反正这屋里只有一张床,除非她一晚上不睡觉,不然早晚会乖乖的上来的。
他也不催她,只是神色倦怠地打了个呵欠。眼睛眯了眯,再睁开时,只见谢宁抱着两床被子过来了,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已经三月天了,她还这么怕冷么?
他就要开口,就见得谢宁径直到了床边,弯下腰,就将手里的被子铺在地上。
周显恩颇有些危险的眯了眯眼,瞧着蹲在床榻旁的谢宁,问道:“你在做什么?”
谢宁刚把床铺好,抬头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床榻太小了,您刚刚说您不喜欢和别人挤在一起,所以我睡地铺就好了,您不用管我,还是早些歇息吧。”
周显恩那么讨厌她,虽然现在无缘无故的追到这儿来,可谁知道他是什么想的?而且他刚刚还说,他夜里可能会对枕边人动手,她也实在有些怕和他睡在一起了。
周显恩瞧了瞧她眼底隐隐约约的害怕,一时倒是怔住了。看来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没有将她拎上来,也没有解释,只是将身子往前倾斜了一些,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单手托腮,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忽悠:“我在这儿,而你打个地铺,第二天让人看见了,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谢宁往被褥上坐下,一手扯着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膝盖上。她抬起头瞧了瞧还盯着她的周显恩,一时没想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睡在这儿有什么不好的么?她还以为他应该很高兴没人和他挤在一起。也许他是觉得让她睡在地上有些过意不去,她便道:“将军不必担心,床铺不够,也只能如此了。”
周显恩没说话,眼里的笑意更深,又往前凑了凑,松松垮垮的里衣,仿佛再扯一下就会脱落,墨色长发垂到床沿上,声音有些缱绻低沉:“可你这样,他们会觉得我不行。”
他说罢,勾唇笑了笑,伸出手指勾了一缕谢宁的发丝,放在手心里把玩。
“什么不行?”谢宁疑惑地眨了眨眼,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她睡地上与他行不行,有什么关系?莫不是在说他的病情加重了?
她又瞧了瞧被周显恩握在手里的头发,不知为何,竟觉得发丝有些痒痒的,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避了避身子。
见着她清亮的的眸光里是一览无余的疑惑,并没有任何杂质。周显恩没有再说什么了,松开了她的头发,往后倾了倾身子,目光却是毫不遮掩地落在她身上。
他眯了眯眼,沈珏果然在胡说八道,弯弯绕绕地,说这些话半点用都没有,她压根就听不懂。
还是直接点好。
谢宁起身将烛火吹灭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她摸黑回了床榻旁,掀开被子,躺在了地铺上。和床榻上了周显恩就隔了寸许的距离。
许是因着没人说话,房间里又突然多了一个人,她便有些睡不着了,胡思乱想起来。
她实在不知周显恩为何要到这儿来,虽然她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却隐隐的觉得他这两天有些反常。
明明前几天还说她虚伪,还要赶她走。今天就送了礼,来她姨母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实在搞不懂。而且他竟然一副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就来了。
甚至提都没有提那天的事情,连个解释都没有给她。那几日他无缘无故地跟她生气,不理她不说,还打翻了她给他准备的那一桌子的菜。
可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完全不在意那些事情一样,思及此,她倒是有些气闷了,她因为那些事情伤心了这么久,可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可他每次说话做事都恰到好处,把她所有的不满都给生生地掐断了,不自觉地就跟着他走了。
她想了又想,他一向都是如此,性子有些强势,指望他来跟她低头或者解释什么,恐怕是不行了。谢宁也不再去纠结这些,只是没忍住开口问他:“将军,您打算何时回去呀?”
她是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只是觉得这里终究是比不上周家,也没有下人伺候,每日里的吃食也十分简单,他又一贯是个挑剔的性子。他跟她说些伤人的话也便罢了,她都快听习惯了。可若是不小心当着她姨母的面说了些什么,那就不好了。
床单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过了一会儿,才随意的开口:“急什么?这里山清水秀,景致也不错,多待几天,也无妨。”
谢宁颇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不过既然他有这个兴致,而且他也没做什么,就由着他去了。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拍打着窗户,吱呀作响。寒意钻进来,她赶忙裹了裹被子,虽是铺了被子,可地上终究还是有些凉的。后背好像灌了些冷风进来,她便伸手捏实了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