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的话,高大男子笑了笑,冲他道:“既如此,那你想要什么剑?”
男孩捏着小拳头,一脸认真地指着他父亲腰上的佩剑:“我要父亲这把。”
高大男子愣了愣,随即低着头闷笑了声:“父亲这把是陛下亲赐的,是给将军的赏赐。你啊,还太小了。”
小男孩并没有失落,反而勾了勾唇角,仰着头,自信地道:“那我将来就做这天下最厉害的大将军。”
一听他这满是傲气的话,高大男子反而笑得开怀,眼里满是骄傲,捏了捏他的面颊:“不愧是我周广林的儿子,不当将军,要的是当大将军,好,那父亲就等着你成为大将军,到时候我这把佩剑就归你了。”
一旁的夫人也笑了笑,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恩儿,你成了大将军,到时候可比你父亲还要厉害了。”
高大男子笑着,将小男孩举起来,放到了肩上:“比我厉害好啊,将来把咱们大盛割让的疆土都夺回来,到时候,父亲给你当副手。”
小男孩抱着他脖子,耳根子红了红,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父亲……永远是我的元帅。”
四周的景色慢慢褪去,只剩下面前那三人的欢声笑语。
周显恩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不同于平时的清冷,却像是日光融进了他的眼底。
可眼前的画面一转,慢慢染上血色。之前的高大男子倒在黄沙上,浑身浴血,银白铠甲破碎不堪。他睁大了眼,艰难地开口:“周家可亡,君威不可失,民心不可散……我死后,就让我承担下所有罪责。恩儿,好好活着,不要怨恨……”
不要怨恨……
周显恩瞳孔一缩,面上露出几分痛苦的情绪。放在轮椅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眼底血色一闪而过,却是带着蚀骨的恨意。
直到身边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他眼神动了动,恢复一片清明。所有的人都如同梦中幻影,破碎开来,只剩下在院子里编织的竹楼的傅家父子,还有院墙上一排排的松树。
他转过头,神色淡然地瞧着在他旁边的谢宁,仿佛刚刚他只是坐在这儿乘凉一般。
谢宁没看出他的异样,提了提手里的篮子,冲他道:“将军,我这会儿得去帮我姨母去山上摘些油菜花回来,您就先待在屋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她说罢就准备走了,周显恩瞧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垂了垂眼,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我和你一起去吧。”
谢宁回过头,瞧着他不似在开玩笑。她想了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似乎也不大好。傅家人都不太敢和他说话,秦风被派去跟着做活了。
思及此,她笑了笑:“好,那我推您过去,反正山上也不远。”
周显恩不冷不淡地点了点头,就任由她推着自己走了。
一路上村民不少,见着坐在轮椅上的周显恩,大家面上都没有什么异样,反而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还有的直接问谢宁,这是不是她夫君。谢宁回答是,他们还笑着说:“你家夫君,长得可真俊。”
周显恩倒是没什么,仿佛习以为常了。谢宁一一应了,冲她们笑了笑。
走了不多时就到了山上,漫山遍野全是油菜花,一眼望过去,花海纵横,风中带着花香,还停着几只蝴蝶。
四面群山环绕,郁郁葱葱。今日的天气很好,天上的云似乎快要低到山头去,碧空如洗。
周显恩停在一旁,谢宁就提着篮子去摘油菜花了。
她蹲在花海里风一吹,花枝乱颤,将她的身形都遮挡住了。周显恩单手撑着下巴,瞧着她,眼神渐渐深远了起来。
山风吹过,吹得袖袍翻飞,拂过手臂时就有些痒。
他目光一转,走了旁边,种着一些桃花和不知名的野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他又瞧了瞧花海里的谢宁,她今日没有戴珠钗,只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裙。
她很适合这些素净的颜色,他低垂眼睑,就推着轮椅往旁边去了。
谢宁刚刚摘好了一篮子油菜花,有些不放心的抬起头,想看看周显恩在做什么,刚刚转过身,就看到他没有在原地了。
她有些慌乱地四处望了望,终于在一旁找到了他。他背着着她,不知在做些什么。谢宁急忙走过去瞧了瞧,见得他手里的东西,不自觉笑了笑。
他竟是在编花环,他的手很巧,不知在哪里学的,有模有样。桃花做了主色,翠色藤蔓弯成环状。
周显恩似乎也早早就知道她来了,最后一朵桃花插在正中的时候,他偏过头,瞧着一旁的谢宁,目光落在她的发髻上。
谢宁看着他手里的花环,没想到他竟然会为她编这些。女子都喜欢花,瞧着这样的好颜色,她心里也是开心的。这样一想,似乎他之前的坏脾气也可以原谅了。
周显恩转过身,冲她摇了摇手里的花环。
谢宁低垂了眼睑,就见得他抬起手,却是将花环戴到了自己头上,还仰起脸,瞧着一脸惊讶的谢宁,挑了挑眉:“好看么?”
谢宁愣了好半晌,原来他不是给她做的。她颇有些好笑地扬了扬唇角,这果然是将军的作风。
她倒没有太失望,听到他的问话,还很认真地瞧了瞧他。
他今日穿着白色的袖袍,衣摆绣着简单的花纹,面色苍白,身形瘦削,墨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慵懒地靠在轮椅上,嘴角隐隐带笑。
花环戴在他的头上,并不觉得女气,反而透着清雅,宛如山鬼。若是他笑一笑,应该会轻易勾了人的心神。
谢宁不由得看呆了一瞬,不自觉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好看,您若是笑了,会更好看。”
周显恩闻言一愣,眼底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抬手将头上的花环取下,放到了谢宁的头上,还伸手为她挽了挽鬓角的碎发。
他忽地低下身子,声音缱绻不清:“我觉得,我夫人更好看。”
风吹动满山的油菜花,谢宁微睁了眼,瞧着离她不过寸许距离的周显恩。她忽地红了红耳根,将目光别开,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周显恩似乎很满意她这样,抬手拍了拍她的头:“忙完了,就回去吧。”
谢宁愣愣地点了点头,也听话地推着他走了。她的头上还戴着花环,映在满头青丝上,煞是好看。
远远地树枝后,一个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第62章 规矩
后院内, 谢宁将装着油菜花的木盆放在一边,正要去旁边的水井里面打一桶水出来。
周显恩就坐在她旁边,见她小脸憋得通红, 费劲地提着木桶, 摇摇晃晃的样子,像他在村口看到那几只鸭子走路一样, 他闷头笑了一声。
谢宁哀怨的瞧了他一眼, 这人真是的,就在旁边不知道帮她一下也就算了,竟然还笑话她。
周显恩瞥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果然嘴硬, 提不动了,也不知道叫他帮一下忙。他本来还想看看她求自己帮忙的样子。他想了想,就要推动轮椅去帮她,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阿宁妹妹,我来帮你吧。”
周显恩的手指僵在半空,他转过头, 皱了皱眉, 看着挽着袖子走过来的傅成业。
阿宁……妹妹?
他扯开嘴角笑了笑,眼底却是划过一丝冷意。
谢宁正提着木桶不知所措,见到傅成业来了,急忙笑了笑,将木桶放下,退到一旁:“谢谢表哥。”
傅成业提起木桶, 笑了笑,余光却是瞥向一旁的周显恩:“都是小事罢了,毕竟这些都是男人该做的。”
说着他还似有意或无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周显恩。
他提着木桶到了一旁,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带了几分柔色,低声道:“还记得小时候,你也来常来我家玩。你那时候,人也比这些木桶高不了不多少。见着我们提着木桶,你也想来提。结果力气太小,把木桶打翻了,水淋了你一身,当时你就哭了,给我们都吓坏了。然后我和你哥哥跑了好远,去给你买糖人,想哄你开心。”
说到这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儿,笑了笑,“谁知道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哭的太累,已经趴在那青石板上睡着了。”
说起这些事儿,谢宁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些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不过小时候的回忆总是美好的,现在想想也觉得十分开心,而且那个时候的开心,用一个糖人就可以找回来了。
本来多年未见,她还有些拘谨,听到他说起这些往事,连带着对傅成业这个表哥都找回了几分亲切感。
他和她哥哥一样,小时候也很照顾她的。
见着木桶里打好水后,她就在一旁准备去洗油菜花,可她刚刚弯下腰,傅成业就过来了:“我帮你洗吧,这水凉得很。”
谢宁急忙摆了摆手:“不用了,表哥,我自己可以的。我在这里打扰了这么多天,做这些这件事情是应该的,而且……今天不算冷的。”
今日不仅不算冷,还艳阳高照,晒的井里的水都是温的。
傅成业挽了挽袖子,已经弯下腰开始洗了,他抬起头笑道:“你不用跟我客气,这些都是我应该的。”
谢宁见推辞不过,可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将所有的事都推给他来做,想了想,道:“表哥,那我也去拿个木桶,帮你一起洗吧。”
“不用了,你就在旁边坐着吧,这东西也没有多少。”傅成业头也没抬,专注地洗着油菜花,“小时候,这些事都是我和你哥哥做,哪里舍得你做这些粗活。”
谢宁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感觉后领一紧,像是有人扯住了她一样,她慌忙的回过头就见到周显恩单手拎着她的领子,笑得有些冷:“你啰嗦什么,他是你表哥,别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他转过头,看着一直盯着他的手的傅成业,往前倾了倾身子,笑道,“既然你这么有心,那就一个人在这儿好好洗,我先带着我夫人出去玩了。”
傅成业面色一僵,瞧着周显恩,隐隐有些不悦。竟然还有如此顺竿爬的人。
“将军,这……”谢宁瞧了瞧地上的傅成业,留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洗,似乎不大好。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客人,也不能事事都劳烦傅家人。
可她的话才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人扯住了她的袖子。周显恩一手推着轮椅,一手拽着她就往外走了。因着他是坐在轮椅上的,谢宁不敢用力挣扎,只能由着他将自己带走了。
出了后院,到了回廊拐角处,四下无人。唯有一片阴影投射在坐在她面前的周显恩身上,瞧不清他的脸色。
谢宁被他拽出好远,还有焦急的回过头想看看院子里,好不容易停下来。她眉尖儿一蹙,道:“将军,你为什么拉着我就走了呀,咱们是客人。再怎么样,也怎么也不能让表哥他一个人在那里忙啊?”
周显恩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瞧。眼底一片阴郁。阿宁妹妹?
叫的如此亲昵。
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却冷得让人发颤。还真是好啊,当着他的面,回忆往事。
当他死了么?
谢宁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还想跟他说些道理,周显恩一向高傲惯了,必然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可她们好歹也是客人,在这儿住了这么多天,已经很麻烦她姨母一家了。像平时这些小事,自然也要帮一帮,不能来一趟,还让人家受累了。
“将军,咱们……”
见她还要喋喋不休地讲着,周显恩不耐地啧了一声。瞧着她的唇,眼神越来越冷。
谢宁还在说着,就感觉腰上一紧,接着整个人都被向前带过去,直直地扑到了周显恩的怀里。
一双温凉的手捧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温凉的薄唇不由分说地就欺身压了下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谢宁睁大了眼,双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喉头微动,整个人都懵住了。唯有眼尾泛红,快要喘不过气了。
这一次的吻与上次不同,带了些霸道的索取。雪松的凌冽铺天盖地的袭来,将她整个人都拢在其中,像是置身在一处茫茫的雪原上,唯有唇尖一点温热,翻天覆地,将她牵引着。
他的手还扶在她的脖颈后,带着些凉意,让她在晕晕乎乎的感觉中,又多了几分清醒。
她想推开他,可身子有些发软,怎么也抬不起手来。口中的空气被他尽数夺走,只留下他的气息。
她有些喘不过气了,正要费力推开他,却感觉压在她唇上的人往后退了一些,她正要呼吸。可唇上传来细微的疼痛,疼得她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不算很疼,但是有些酥酥麻麻地。
“这是罚你的,以后不准和你的表哥走的太近,我不喜欢。”他已经往后退开了,一向有些苍白的唇都带了几分血色。
“我……我没有……”她身子都有些抖,捂着唇,不可置信地瞧着周显恩。这人,竟然又这样突然吻她。
而且她哪里和她表哥走的很近?平时都没有怎么说话,也就今日才多说了些。
见她似乎还要跟他理论,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又将身子往前倾了些,瞧着她被咬得有些红肿的唇:“再犟嘴,我就继续了?”
谢宁赶紧往后退了退,抬手捂着唇,哀怨地瞧着他,却也没说什么了。
这人真是不可理喻,就知道这样欺负她。给她定这些规矩,可他自己呢,明明是他之前莫名其妙地冲她发脾气,他倒是一句解释都没有。还要这样欺负她。
见她眉尖紧蹙,有些委屈了。周显恩眼神微动,抬手揉了揉她的脸,带了几分嫌弃地道:“哭丧个脸,丑死了。”
见谢宁皱着眉,不满地瞧了他一眼,脸一皱,果然像以前那个小包子一样。
青梅竹马算什么?他这个夫人还是他救过的,注定了是他的。
他压下嘴角的笑意,转而道:“去收拾一下吧,明日咱们就回去。”
“既然您要回去了,那我去帮您收拾一下行李。”谢宁的眼神动了动,偏向一旁。
周显恩皱了皱眉,捕捉到了她的言外之意,又添了一句:“把你的东西也收拾好。”
谢宁见他一副发号施令的样子,欲言又止,可最后她还是把所有的话都压下去了。他这人就是如此强势,来了这儿,也不跟她解释一下。说让她走就走,说带她回去就带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