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马车只有两辆,轻便随意, 陆清宁连画眉也没带。
车行远, 逐渐消失在山路尽头。
曾宾低声,“殿下若是不放心, 属下可暗中跟随..”
“别..”周衍之拂手, “若是被她发现,定要恼我。”想起昨夜的缱绻,他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心情也慢慢轻松起来。
山路难行, 车轱辘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动,癫的车上人不得不扶稳车壁。
宋知意不过挠了下下巴,便被一块石头癫了起来,径直落到孙晓怀里。
她跪趴过去,手被他握着。
孙晓本在假寐,被她一撞,吓了一跳。
“你,这是?”他抬手一举,宋知意重新坐回对面,心跳却是乱了。
“别误会,我只是没扶好。”宋知意挑开车帘,看向外面,陆清宁在后头的车里,也不知为何,非要单独乘车。
眼下车里气氛怪怪的,她咳了一声,又朝车夫小声道,“停一下,我去后面坐。”
孙晓声音压了上去,“别停,继续走。”
宋知意有些恼怒,又听孙晓道,“陆姑娘定然有心事,你现在过去,平白给她添了烦恼,不若等等,等她唤你。”
这番话让宋知意消停下来,她支着下颌,偷偷瞄着孙晓,那人笑了笑,“你若是想看我,便光明正大的看,我又不同你收银子。”
“咱们俩,真的见过?”
“见过。”孙晓笃定。
宋知意虽然性格飒爽,可总觉得孙晓诓她。
若是见过,她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日,澡堂,你以为大伙儿都睡了,我就在你的隔壁间格...”
宋知意的眼睛越睁越大,忽然伸手朝他一指,“你是那个捏着嗓子说话的人?!”
孙晓脸红了些,“没有捏着嗓子。”
分明是因为哑了声音。
宋知意一拍窗牖,“你看见什么了?”
隔间也看不到什么,只是听她开口说话,卸去伪装后是个姑娘。
“没看见...”宋知意松了口气,又听那人道,“就看见两条腿,还有后脊...”
“流氓...”
.....
“人呢?”宋知意撩开帘子,看见里头空无一人,登时吓了一跳。
孙晓附身上前,蹙眉回头,“快去将消息传回上京,片刻不能耽误。”
.....
两月后。
山清水秀的小院里,零零散散有几只鸡在跑,院子一角种了几株芍药,翠竹,井边放着一个木盆,放了两条待洗的帕子。
门吱呀一声,穿了粗布衣裳的陆清宁将头发利落的盘成髻,插了一支桃木簪。
她边走边挽袖子,坐下后,刚泡进水里手,外面的竹门便有人轻轻叩了叩。
陆清宁抬头,看见来人后,眉眼一弯,“婉婷呢?”
李婉婷没来,送药的是宋三思。
他走进来,将药放到旁边,拉过去木盆,熟稔的盥洗。
“怕有人生疑,我行动便利些。”
两人沉默些许,宋三思又问了遍,“你知道,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如果你停了我开的药,极有可能不断遭到蛊虫的侵蚀,我虽没有万全的把握救你,延迟几年总不成问题。
可是,你若是自此往后为了孩子放弃...”
陆清宁坐直了身子,目光朗然,“我觉得自从有了孩子,精气神好了很多。”
“说来说去,总是说服不了你。”宋思思开口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努力皆是徒劳,可他总想试一试。
“你调理好身子,日后也是能有孩子的...”
“可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以后,连你都说了,没有万全把握。他来了,来的凑巧,你不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思量,宋三思,我真的想清楚了。”
那一夜的鱼水之欢,竟然真的让她揣了崽崽。
她失去过,故而有些异于常人的激动。
她也衡量过,比起不确定的生命,她更想要这个孩子。
“来之前,婉婷跟我说过,这是安胎药,之前的方子定是不能用了。”他叹了口气,“一日两次,小火煎炖,之后我不会让婉婷过来看你了。
你若是不想让他找到,天下这般大,总能避开。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我跟婉婷会买好送来给你。”
宋三思经常神出鬼没,陆清宁点了点头,笑道,“这里什么都有,你最好也不要过来,临产时帮我找个稳婆便好。”
这处宅院本是她很早之前买下,下面是挖了很深的地窖,屯粮屯银,便是在下面过几个月,都不成问题。
“听说,他找你找疯了。”
“哦,等日子久一些,便不记得我是谁了。”陆清宁没有过多反应,接过他洗好的帕子,起身挂了起来。
“知意被他骂的惨淡之极,连从前的兄妹情分也不顾了。”
“他俩本来就不是兄妹,不顾便不顾吧。”陆清宁回头,目光灼灼,“你不用拐弯抹角试探我,总之我不会回头的。”
“可真是狠心。”宋三思临走前,又嘱咐了吃药的事,人离开时,已经暮色四合。
上京城的夜,天高星稀。
周衍之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何她前一夜柔情缱绻,后一日便能决绝离开。
曾宾从身后现出,犹豫着拱手报,“殿下,似乎发现了顾德海的身影。”
“顾德海?”
周衍之神色凝重,转身,透过曾宾看向远处,“起死回生,还是另有内情?
是父皇召他?”
“今日属下跟过去,隐隐约约看他的样子,有些像,不能肯定,于是跟紧了些,却听到圣上同他的一番密探,似与夫人离开有关。”
.....
温泉宫在上京城的城东,周遭奇山异水,风光无限。
周衍之等在寝殿的外厅,一盏一盏的茶水灌入腹中,终于看见魏帝缓缓步入的身影,他没有急着起身,待他走近些,方站起来,身姿笔直的微微低头。
“何事找朕?”魏帝有些疲累,眼底泛着乌青。
“阿宁身上的蛊毒,是你下的。”他声音冰冷,眼中充斥着愤怒。
魏帝没有意外,挥挥手,遣退了前厅侍奉的宫人。
“你为何要这样做?!”
“朕只是赏她一个郡主头衔做做样子,哪成想,你却当了真,果然与礼部商定太子妃选擢一事,岂不荒唐!
你的太子妃,必然要出身高贵,名门不说,将来于你功业必然要有所助益的...”
“如同母后于你?!”周衍之拧眉,喉间带了恨意。
魏帝抬起眼皮,淡淡的道,“放肆!”
“戳到你的痛处了?”周衍之哈哈一笑,手掌拍在几案,顷刻震碎,“当年你由一个不得宠的皇子,是如何一步步的踏入东宫,最终执掌皇权!你扪心自问,对母后,你究竟亏欠多少!”
“狼崽子是要与朕翻脸?”魏帝摩挲着手指,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并未动怒。
“翻脸?我从未与你同心过,何来翻脸一说?”周衍之宽肩窄腰,气势熊熊。
“想造反?坐朕的位子?”魏帝眯起眼睛,后脊靠在椅背上。
“你以为那个位子我稀罕?呵,只有你才拿他当命一样守着...”
“是啊,一旦坐在这个位子上,一辈子都是皇权的傀儡,直到死,才能卸下身上的重任。你今日敢来质问朕,便是做好了决定,要踩着朕的尸首,攀上大魏的皇位?”
魏帝斜斜靠着,并不慌张。
周衍之闭了闭眼,扬手一指,“负心人杀负心人,有何不对?”
“说的好,”魏帝嘴角弯了弯,咽下喉咙里的腥甜,“你我皆是负心人,天意。”
“你身上流着一半朕的血,想否认,都难以推却。衍之,你杀不了朕的...”
话音落,长剑没入他的胸口。刺透衣裳穿过肩胛。
周衍之紧紧握着剑,冷冷的拔出,“这一剑,我很早就想刺你,为了我母后。
你从来都知道什么对你最重要,不管是母后,贵妃还是大哥或者我,为了权力,都得让路。
我们算什么,你一句不满意,阿宁就得死吗!我受够你了!”
“怎么不刺了?”魏帝虚虚躺在椅背上,喉间的腥甜终于不用再掩饰,嘴角不断溢出的血像是汹涌而去的水流,很快浸湿了衣裳地面。
周衍之的怒气慢慢平息下来,他垂眉,将剑扔到地上,“你又设了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是什么,他既然来了,也没想着全身而退。
不是他死,就是他亡。
几千个暗卫包围了温泉宫,将原本侍卫撤除,羁押。
他就是来夺权的。
“你母后,闺名单字一个软字,那时候朕无权无势,却也真的喜欢她。”他咳了几声,喷溅出的血洒到周衍之衣袍上,绽开大朵的猩红。
“阿软没嫁给朕的时候,是天空上最明亮的星星,耀眼夺目,很多人都喜欢。可她偏偏挑了朕,你外祖父,的确给朕不少助力,可他不该妄自尊大,擅权越位...”
“所以你容不下他,可你利用他的时候,不也是为了他的权力吗?”周衍之别开眼睛。
“你不懂,被人钳制的感觉,就像是束手束脚的奴隶,衍之,你比我好,至少没人成为你的累赘...”
“衍之,大魏的天下,是你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马上就要完结了,关于结局,我想了很多种,最后定了这个版本,算是he吧。
关于魏帝,他是一个悲情皇帝,只能这么讲,后续会给他和袁皇后番外。
言归正传,跪求预收来了!(这两个预收看最后收藏,哪个高开哪个,我都喜欢嗒,你们也会喜欢嗒)
《请你继续侮辱我》,文案如下:
陈怀柔长的唇红齿白,如花似玉,偏偏是个缺心眼的蠢姑娘,
蠢不打紧,她是沛国公的独女,有钱有权,
江元白清隽优雅,博学多才,偏偏是个穷秀才,
穷不打紧,陈怀柔喜欢他。
陈怀柔倾尽所能,明目张胆的追求他,
送他真金白银,他嫌她俗不可耐,
送他名师指导,他嫌她多管闲事,
送他官场关系,他嫌她卑鄙下流;
他忍无可忍,直言拒绝:我跟姑娘没可能,请你不要侮辱我。
陈怀柔的蠢,不可饶恕。
从此以后,陈怀柔果真不再烦他,他耳根子彻底清净。
后来江元白扶摇直上,位极人臣,
却无缘无故得了个怪僻,有事没事在沛国公府门外溜达,
第一日,陈怀柔视若罔闻,
第二日,陈怀柔接了媒婆的拜帖,
第三日,陈怀柔盛装赴宴,引得世家公子频频驻足;
江元白急了,尾随其至府宅后巷,
面红耳赤的道了句,“阿柔,你怎么不来侮辱我了。”
追妻火葬场--
江狗狗很纳闷,我的阿柔怎么变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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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看我呀》文案如下:
淮南侯嫡幼子姜蔚,生来风光,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却总是追着一个小丫鬟打转,
穿身新衣裳,乐不可支的咧嘴问,“孙念安,你看看我呀!”
斗鸡赢了,抱着掉光毛的公鸡美滋滋的问,“孙念安,你看看我呀!”
玩骰子赚的盆满钵满,哗啦把银子倒在孙念安面前。“都给你,你看看我呀!”
孙念安擦完几案,懒懒的抬头睨他,“姜蔚,你烦不烦!”
后来,天下大乱,淮南侯携全家出逃,路上唯独丢了姜蔚,
昔日金贵,一朝丧犬,被所有人踩在脚底取笑,
有个女孩蹲在濒临冻死的姜蔚身边,紧紧抱住他冰冷的身体,“姜蔚,你看看我呀!”
……
有人说孙念安命好,攀上姜蔚这个高枝,转眼成了高高在上的贵人,
只有姜蔚自己清楚,在那段如丧家犬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有一双小手拉着他,从泥泞昏暗走到阳光和煦。
他发过誓的,一定要娶她做妻子。
第81章 081
两年后
大魏新帝自登基伊始,便勤政爱民,忙于前朝而致后宫空缺。
不光没有主位,便是暖床的丫鬟也不见半个。
这日,他从书房回到寝殿,已是深夜时分,内侍服侍着盥洗完换了寝衣,他照例寻了两本古籍,斜靠在榻上翻看。
几案对面的薄衾里头,似有东西一拱一拱的蠕动,他放下书,好整以暇的倾身上前。
他伸手挑开被衾,先是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屁股,紧接着他回头,一双眼睛明亮亮的瞪着自己,腮颊边还有龙须酥的碎渣。
肉团子。
一岁多点的肉团子,脸胖嘟嘟的,头发扎成两个小髻,看见周衍之的时候,也不畏生,摩挲着就爬了上去。
周衍之蹙眉,肉团子捏着他腰间的玉佩,当玩具一般耍完,时不时还冲他嘿嘿一笑。
周衍之伸出手,将他嘴边的碎渣抹掉,带了些许打趣的意味,“你从哪来的,到朕榻上作甚?”
他的腮颊软绵绵肉乎乎,手感极好。
“爹爹..爹..”
周衍之浑身一颤,像是被烫到手一样,连忙将他丢到一旁,拍打着衣裳光脚站在地上。
“来人!来人!”
肉团子不明所以,张着胳膊要他抱。
内侍急匆匆的赶了过来,甫一看到榻上的小人,忽然吓了一跳,“这,皇上,这是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