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后(清穿)——桃梨不言
时间:2020-07-23 09:12:06

  云梧这才反应过来,因皇贵太妃素来避世,她亲近皇贵太妃的举动像是在像外界表态,不由哭笑不得,“你这是想哪去了,我只是觉得皇贵太妃可亲,想要侍奉她罢了。”
  嘉嫔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
  皇后则是若有所思,回头跟乾隆说起这回事,乾隆惊讶之下,对一向没什么声响的娴妃多了三分好感。皇贵太妃于他有养育之恩,可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太皇太后,为了避太后的嫌,皇贵太妃近年闭门不出,不问世事,与乾隆愈发生分。乾隆自然知道这是最合适的做法,可心中不由觉得对皇贵太妃有所亏欠,如今有人替他陪伴尽孝,也了了他一桩心事。
  不过乾隆有点纳闷,“娴妃那样闷的性子,怎地皇贵太妃就看中她了?还是年纪大的人都喜欢这一款?”
  ——不得不说帝后两人对云梧的感觉实在太不一样了,皇后明明觉得娴妃不但不愚笨,反而聪明得很。她也琢磨过云梧是不是故意在驾前装出不讨喜的样子来,只是这个念头一起,皇后就将它压了下去,并不深究,也没告诉乾隆,只笑道:“若是咋咋呼呼的性子,皇贵太妃又怎么会叫人去抄经呢?换一个年纪轻的,定然耐不住。我瞧着正合适。”
  乾隆一听,便也就释然了。
  贵妃的宫女佩琼也把云梧这事儿当成笑话说给主子,不过贵妃素来只扫自家门前雪,听完就忘了。纯妃却是好一通嗤笑,黄嫔薨后她没了一起说话的人,只暗地里跟自己的贴身宫女燕喜嘲道:
  “宁寿宫一屋子老寡妇,也不知道翊坤宫图的什么,巴结也选错了人吧?寿康宫还在呢!”
  燕喜捂嘴,“怕不是瞧见了以后的自己,想早点适应?”
  纯妃噗地笑出声来,看向燕喜,“你这嘴啊,真是比我还刻薄!”
  燕喜嘻嘻一笑,“主子这话奴婢可不应,奴婢不过实话实说而已。”
  外人怎么说,云梧大概能猜到,但她并不在意,和皇贵太妃相处的越久,便越觉得能亲近她真是太好了。
  云梧以前听过一句话,“认真年轻,优雅老去”,皇贵太妃无疑就是这样的人,自律,精致,从容,哪怕上了年纪,每日依旧看书习字,更不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体面。有时候抄完经,云梧跟皇贵太妃一起出去晒太阳,皇贵太妃会给她讲些前两朝不为人知的旧事,瞧着老人忆及往昔眼神明亮、露出浅笑的模样,云梧偶尔会想,若是她老了以后,能有皇贵太妃一半的气度风韵就满足了。
  梧桐的叶子由绿转黄,落叶归根,天气愈发冷了。云梧从宁寿宫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了个哆嗦,不由伸手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直到回到翊坤宫,换了衣裳坐在炭盆边,一碗热奶茶下肚,云梧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暖和了过来。
  锦盈过来收碗,又奉上一盏清茶,对云梧道:“就快要出孝了呢,主子是不是多做点好看的衣裳?”她状似无意的补充道,“皇上许是也喜欢亮眼一些的颜色呢。”
  云梧呷了一口杯中的普洱金瓜贡茶,香气浓醇,唇齿留香。听到锦盈的话,云梧不由挑眉——这是在试探些什么?
  锦盈在她身边伺候也有许久了,除了有时候干活没有锦绣得力,暂时没发现什么不该有的苗头。云梧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微微一笑,“不必了,我近来都侍奉在皇贵太妃左右,她老人家喜欢稳重一点的颜色。”
  言下之意,云梧并不想争宠。锦盈听到这句话,竟似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应道:“是,奴婢知道了。”
  *
  锦盈端着茶壶走进茶水房,屋里除了来打热水的锦绣,就只有烧水的小太监王小宝。她走上前对王小宝道:“你去躲个懒吧,我替你看一会儿炉子。”
  王小宝看了
  一眼一旁的锦绣,心中了然,起身笑眯眯道:“谢谢锦盈姐姐,我去替姐姐们看门。”
  等王小宝关上门走远,锦绣转过头问锦盈,“怎样,主子怎么说?”
  锦盈表情有点雀跃,她压低声音道:“主子说她不想得宠呢。”
  锦盈自小便知道自己长得漂亮,被选进宫时,教导姑姑就曾意味深长地对她说,她这娇贵身子可不像是伺候人的命。一同选秀进宫的宫女对她不是疏远就是巴结,都觉得她能成为这宫里的主子,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根本不想留在宫里。
  唯一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就是锦绣了,锦绣年纪偏大,却生的瘦小,家境寒酸,没人愿意和她交好,刚进宫时连名字都没有,只“大妞”“大妞”的叫着,“锦绣”还是教导姑姑给起的。两人因着名字里的这个重字相识,锦盈刚进宫时还很娇气,手脚又笨,给教导姑姑做的针线不是做不好便是做不完,锦绣对她照顾不少,有一次锦盈不小心补坏了教导姑姑的衣裳,是锦绣靠着一手精致的针线活让锦盈免了一次责罚。锦盈感激不已,自此缠上了锦绣,更是单方面认了干姐妹。
  后来她们这批宫女出挑的要被送来伺候主子,锦盈躲不了,便使关系让自己被分来了翊坤宫,全因听说翊坤宫主子是个不受皇上待见的,在娴主儿身边伺候,见到皇上的几率大大降低。却没想到锦绣也被分到了同一处,听锦绣一问怎地自己也来了翊坤宫,锦盈激动之下,没隐瞒自己的心思半点儿,全跟锦绣倒了个干净。
  先帝的孝期临近结束,锦盈心里愈发忐忑,昨儿梦见主子为了争宠让她去侍寝,吓得锦盈惊醒过来,半晌没睡着。今儿一得了机会,锦盈便试探了主子,得知主子没有争宠的心思,锦盈可算是放下了心。
  “你真的想好了?”锦绣问她,“能被主子爷临幸可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万一运道再好一些,生了皇子,不仅家人,连族人都能抬旗。同是姓乌雅,你就不想像孝恭仁皇后那样?”
  “外人只瞧见孝恭仁皇后光宗耀祖了,可她是怎么没的?”锦盈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是耳语了,“因着不满先帝爷即位,迟迟不愿受封太后搬进宁寿  宫,甚至质疑先帝爷来位不正,归根结底不就是因为与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的先帝爷不亲,更喜欢自己抚养长大的十四爷吗!”
  “先帝爷登基短短半年,孝恭皇后便崩逝了,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若是真的被主子爷看重,的确是天大的运气,可我也不过就是个包衣,若是有了孩子,定是被养在主位娘娘膝下,我可不愿!我就想嫁个疼我的知心人,生几个可爱的孩子,亲自抚养他们长大,不然母子生分,一想我都受不了!”
  锦绣瞧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说什么好,只好说了一句,“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也就是跟姐姐你才说这些,我又不傻,”锦盈吐吐舌头,随即用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对方,“姐姐你呢,以后想嫁什么样的人?”
  锦绣一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神色一暗,她摇摇头:“我不想嫁人。”
  “为什么呀?”锦盈没有注意到锦绣的异常,她双手托腮,脸颊发红,“我额娘跟我说,女人只有嫁了人、生了孩子才算完整,你说,我额娘这是什么意思呀?”
  锦绣却是脸色愈发苍白,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旗人生来便有朝廷发的口粮,父亲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整日不是吃酒便是赌博,每次粮米发下来之后,父亲就会拿去换钱,然后在外头醉生梦死,弟弟还小,家用全靠她和母亲刺绣偷偷补贴。
  有时锦绣恨不得父亲就这么死在外头算了,因为当他在外头败完了钱财回家,动不动就对母亲又打又骂,甚至连她也不能幸免。
  有一次母亲出去买菜,父亲带着一身酒气回家,神智不清之下不知把她认成了谁,竟然差点……
  锦绣回想起那只撕开自己衣服的手,强压下作呕的欲望。那次要不是弟弟发了疯似的用装腌菜的瓦罐将父亲打晕,她这条命是留不下了。
  选秀时,她本以为以她的外貌定不会被看中,却没想到自小练出来的绣活让她留在了宫里。她万分珍惜这个机会,想要出人头地,攒够钱财,让弟弟带着母亲另立门户,所以在姑姑手下时她总是做活最多的一个,最后总算如愿没有留在六局,而是被分到了一位主位娘娘身边伺候。
  以她的出身,定然是到不了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身边,能伺候娴妃娘娘,锦绣已经很满足了,更别说娴妃娘娘人很好,性子和善,人又大方,说话温声细语的,从不为难下人,是再好伺候不过的主子。
  至于嫁人……锦绣忘不了那天的遭遇,好人她配不上,与其嫁一个像父亲一样的烂人,她宁可终身不嫁,伺候娘娘一辈子。
  16、
  
 
 
第十六章
  锦绣好久没说话,锦盈总算感觉到了不对,她瞧见锦绣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不知自己什么话惹了对方,“姐姐怎么了?”
  锦绣回过神来,勉强一笑,摇了摇头,并没答话。锦盈见状不好再问,转移话题道:“明天又是家人来探望的日子了,这个月还是姐姐的额娘和弟弟来吗?”
  提起母亲和弟弟,锦绣眼神柔和了几分,“我弟弟要读书呢,应该是我娘来吧。”
  宫女在宫里当差,不能单独走动,也不能随意去别宫串门,年满放出去之前更是不能出宫,平时需要些自用的日用品或是零碎物件儿,只能求可以出宫的太监帮忙带进宫,想和家人见面,也需要太监通气搭桥,找熟人把家人带到神武门外,才可以接见。
  宫女的家人可以在每个月的初二进宫看望一次,地点在神武门西边一处偏僻安静的地方,城墙中间开了豁口,有两扇大门,大门里头有一层栅栏,宫女就隔着栅栏跟家里人说话,也可以递出或者收取东西。(注①)
  不是所有宫女都能和家人见面,要有人脉、有门路,愿意有人帮忙才行。锦盈家境好,进宫后不久便认了一位叫李德盛的老太监做干亲,李德盛是家中长辈的旧识,为人和善热心,锦绣跟着沾光,每个月也能和家人见一面,像一些在六局做活的杂役宫女,可能三五年也见不到家人一回。
  每回见面,锦绣都会把月钱交给母亲,还有一些闲暇时候做的绣活、打的络子,让母亲拿去卖钱。父亲回家如果能拿到钱,母亲就能少挨几顿打,自她进宫以后,母亲挨得打少了,脸上的笑也多了。后来被分到翊坤宫,主子大方,赏钱素来给得慷慨,锦绣攒了不少,上次见到母亲和弟弟的时候,她将攒的钱一股脑都给了弟弟,让他去书院拜夫子读书。
  想起弟弟的小脸上满是惊喜,锦绣心中发热,日子总是能越过越好的。
  第二天,锦绣和锦盈不当值,收拾好东西跟云梧报备了之后,二人跟着李德盛来到神武门。
  锦绣满心欢喜地到了地方,仔细一看却不禁瞳孔一缩,指尖发凉——栅栏后头的  人不是她娘,而是她的父亲刘大金!
  她立马就想转身离开,然而刘大金已经看到了她,张口喊道:“大妞!大妞!”
  锦绣想装作没听见,可她知道若是不理,刘大金定会拿母亲出气。锦盈余光瞧见锦绣脸色不对,眼神问道怎么了,锦绣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锦盈还想说什么,锦绣已经朝栅栏走了过去,另一头额娘已经在招呼自己,锦盈便只好放下这头,先去跟额娘说话。
  锦绣走到刘大金面前,“你怎么在这儿?娘呢?”
  刘大金一身酒气,笑得十分谄媚,“大妞啊,爹爹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你看看能不能给我点钱,我去医馆看大夫?”
  “娘呢?”锦绣盯着他,“你告诉我,我就将月例给你。”
  刘大金舔舔嘴唇,“那婆娘不听话,我问她在哪里见你,她怎么也不说,我教训了几下才开口,现在在家骂人呢。”
  锦绣心里一紧,不知道母亲又被打成了什么样。她恨不得一刀捅死面前的人,可她知道,不值得用自己的命给人渣陪葬。锦绣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荷包递给了刘大金,“你赶紧走吧。”
  刘大金双眼一亮,直勾勾地盯着荷包,锦绣一递过来便抢到自己手里,只是仔细一看便变了脸色,“怎么就这么点儿?”
  锦绣冷冷道:“我的月例就这些,多的没有。”
  “胡说!”刘大金不信,“你弟弟的束脩那么贵,你都拿的出来,如今才给我这么一点儿,是打发叫花子吗?还说没有?骗谁呢你!”
  锦绣闻言心底一凉——他怎么知道了?
  原来弟弟读书的事情是瞒着刘大金的,只说是出去做学徒,刘大金也不着家,本是发现不了,可巧的是弟弟就读的学堂很有名气,刘大金的一个酒肉朋友本想领孩子拜师,偶然见到了弟弟,不由惊讶,怎么刘大金那个烂货的儿子居然能进这家书院?
  再遇到刘大金的时候便拍着对面的胸口道:“老弟不厚道啊,儿子这么出息,居然一直藏着!”
  刘大金莫名其妙,“什么出息,我藏什么了?”
  他的样子不像作假,朋友不由奇怪,“你家儿子进了那家很好的书院,你不知道?”
  朋友将事情一说,刘
  大金懵了,他怎么不知道?
  去这个人说的地方一蹲,果然见到了小儿子。刘大金压下怒气,拎着儿子的耳朵找到了书院夫子,觍着脸问先生,可不可以退学把束脩拿回来。
  先生不由皱眉,弟弟是个好苗子,怎地有这种无赖父亲?他有心帮一把,只跟刘大金说退学可以,但束脩不退。
  先生有功名在身,刘大金再怎么横也不敢在先生面前闹,只好回家拿锦绣娘撒气。他左思右想,束脩那样贵,儿子哪来的钱?唯一的可能就是进宫侍候贵人的大妞了,听说宫里的贵人吃饭都是用金盘子金筷子,手指缝里随便露出一点来,也够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花一辈子的了!
  这样想着,便从锦绣娘嘴里问出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准备亲自来见大妞要钱。他只恨没有早点发现,大妞已经进宫好几年了,还不知道私吞了多少!
  第一眼见到锦绣身上的衣裳,刘大金双眼发亮,这料子可真好,果然是发达了!可没想到出手居然这么小气,刘大金叫道:“怎么可能没有?你不是跟在贵人身边伺候吗?”
  锦绣抿唇,大声说道:“没有就是没有!”
  刘大金本就已经不耐烦了,见锦绣居然敢顶撞,心里陡然顶起一股火,骂道:“好你个不孝女!你有钱供你弟弟读书,没钱给你爹治病?生你出来干什么,赔钱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