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珠是聪明的,听懂她话中不想暴露府邸的事,没有多问。
等取来那小猪佩奇,沈淑英连夸可爱,小心包好,再次朝景辛行了一个跪礼。
景辛不曾大意,雇了人跟踪沈淑英,确定沈淑英是直接离开城门才放下心。
但这次的事让她意识到光凭化妆是完全瞒不过熟悉之人的,反正无事,她可以学习变声呀。
之前入宫的皮影戏艺人简直就是古代版声优,配御姐音或萝莉音都十分自然,她可以找人请教这种本事,学个皮毛也比她压低嗓音逼真。
第二日,景辛化好妆带着雨珠去了城中茶馆,顾老夫人说皮影戏最厉害的班子就住在这间茶馆。
刚入大门,便听得里头鼎沸的人声,都是喝茶看戏之人的讨论声。
这里各样服饰的人皆有,县中商贾也有爱听戏的,一袭绸缎华服坐在前排,吃着蜜果看台上。也有农人坐在最角落,与几名粗衣拼桌,只点一壶茶消遣。小二穿行其中续茶,市井气息浓厚,这是景辛见到的第一幅想画下来的市井图。
雨珠去问小二烟花社班子怎么走,小二说忙,请她稍坐片刻。
景辛这才听到台上说起了当今天子。
这说的是南市门被凌迟的那桩案子,说当今天子雷厉风行,拿奸.淫犯开刀,这一杀此后必定不敢有人再犯,实为善事,但害人全家被灭却十分残暴。
底下有一妇人道:“天子此举大快人心,那般奸.淫抢掠之人做坏事的时候必该想到会遭报应,这就是报应!”
景辛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是在几日前才在县衙府得知律法改了,强.奸犯有这样的报应对女性是一种保护,古代女子地位底下,她倒觉得戚慎此举很对。但牵连全部直系亲属多少还是有些矫枉过正,可这就是戚慎呀,这是他的风格。他能做到为女性考虑已经超出她对他的认知了,他如今真的洗白了不少啊。
“狗屁,呸!”坐席中一个刀疤壮汉啐了口唾沫,“什么大快人心,男子乃家之顶梁,国之栋梁,你看看若是高官犯法天子杀不死人!必定是当做无事发生,不过是拿庶民开罪,杀鸡给猴看!”
茶馆里有个添茶的跛脚女子,看模样文静,也忍不住低低道了句:“就算是杀鸡给猴看,也杀得好。”
刀疤壮汉愣了,不敌她敢说话,嗤笑她:“庄娘说什么哩?莫不是想把我这根家伙也送去砍了?老子还没堵住你嘴啊?”
景辛听不下去了:“你出言不逊,莫不是也侵犯过女子,不把女子放在眼里!天子行天道,为民除害,何来不对。”
刀疤壮汉回过头,打量到景辛,讥笑一声:“我当谁他娘的敢接话,原来是个丑八怪。”
连雨珠胆子这么小的都看不下去了,想维护景辛:“你,你怎么骂人,给我姐姐道歉!”
“呸!我骂了怎么了!老子就骂你姐姐!一介妇人,懂什么天子道义。自古男人就是天,狗天子只想一人爽,还不让我们说句话了?把天下男子都杀光好了,仗着王权行暴,狗天子!不是人干的事儿!”他恶狠狠呷了口酒。
“你再骂一句试试!”景辛霎时变了脸色,目光冷厉。
那刀疤壮汉嗤笑:“你还敢告官不曾?茶馆里消遣,话本本就三分真七分假,谁敢告官就是坏规矩!”
“道歉,你骂了我又骂天子,必须给我与天子道歉!”景辛毫不畏惧,冷冰冰瞪着那壮汉。
雨珠被她阵势吓到,见景辛目光里一片森寒,竟有几分暴君的冷煞。
那刀疤壮汉要冲过来揍景辛,被庄娘一把抱住双脚。众人忙解围,烟花社班主也闻言从后院赶来,得知景辛是顾老夫人介绍之人,才出面平息了这场纠纷。
刀疤壮汉睨着景辛冷笑一声,狠狠踹地面抱他腿的庄娘。
“算你走运,别让老子撞见你!”他揪起庄娘头发啐道,“老子晚上弄死你。”
那庄娘瑟缩了下,朝景辛示意让她快走。
景辛冷冰冰剜了一眼,转身走出茶馆,雨珠忙跟在身后。
“姐姐,你别气坏身子,这种事我们让朱大人来抓他就是。”
景辛紧绷着唇,不曾回答,拐过巷子进了一家镖局。
之前买房时掮客刘高屋就告诉她这种镖局也有暗地的买卖,可以帮人揍人。
她气势汹汹进去:“我要一个最毒的套餐,帮我揍人!”
对方听她说完,收了银子,接下这买卖:“还要不要加一两?加一两送指定部位,也可以指定我们使用什么武器。”
“加一百两呢?”
最后,景辛加了一百两。
城中一条僻静的死胡同里,刀疤壮汉被黑布套上脑袋揍得半死不活,各个部位都未放过,却又打得很有水平,会痛会流血却不至于毙命,只能捂住肚子哭着喊饶命。
景辛在胡同外听得贼爽。
镖局人马收手,出来朝她江湖地作了一揖:“姑娘下次还找咱们,您爽快人。”
待镖局的人走后,景辛刚才已经通知雨珠去给朱由郑带消息,衙门的人不多时便赶了过来。
她一同跟去了县衙府。
景辛:“就是此人当众辱骂天子,还讽刺新律法,茶馆中的人都可作证!”
朱由郑问:“他如何辱骂天子的?”
“他骂天子是狗!”
朱由郑脸色一变,恼羞一拍惊堂木。
景辛道:“我生怕他走远了,跟去时发现有仇家找他寻仇,我料想此人该是惯犯,还有那茶馆里的庄娘也该受过他欺负。朱大人,您一定要为百姓做主呀,他竟敢在您的地盘上辱骂天子。”景辛很委屈地哽咽起来,“她还辱骂了我和我妹妹。”
朱由郑查案很快,事实上也是刀疤壮汉咎由自取,茶馆的证人一个个招来,谁都不敢说假话。此人还真的仗着庄娘是寡妇凌.辱其多次,茶馆里人尽皆知,可都知道他狠,都不敢得罪。
辱骂天子加奸.淫,乃是重罪,朱由郑当即派人上报到汴都,未得旨意不敢先行处置,将刀疤壮汉押入了大牢。
景辛满意这个结果,安心回了府邸。
戚慎是狗,就算她也骂过他狗,可是她不许别人骂他。
而且他如今下旨允许女子在家中临盆,也为天下女子造福,他给了全国女性安全感,这么好的皇帝凭什么要被骂。
进门卸妆,景辛望着镜子忽然怔了神。
他为什么要突然下旨把奸.淫罪定为极刑处置,会是因为担心她如今在外,想提高律法保护她吗?
他会觉悟得这么快?不可能啊,他那样帝王主义的一个人,她这不是自作多情想多了嘛。
卸掉妆,镜中女子露出原本的白皙肌肤,黛眉红唇,姣美纯媚。却在一双美目中盈满酸楚,好似星辰碎光流落眸中闪烁,片刻后却不见那光,也好似不曾难受过。
靠在榻上,景辛抱着奶茶喝光,用嘴里的甜麻痹心底的涩。
作者有话要说: 写伏笔最累人,枯燥又怕你们说不好看,不出意外明天就能相见了?当然追妻不会这么容易的。记住这只小猪佩奇~
第63章
朱由郑的奏疏送到了宰署, 极刑不容轻视,顾平鱼将此事上报到御前。
戚慎昨夜一宿只眯了一个时辰, 戚容嘉不听话,昨夜醒后都不曾睡觉,他只能亲自守着。
戚慎靠在龙椅中, 扫了眼内容:“按律法严惩,嘉奖报案之人。”
顾平鱼回宰署安排,像此类报案之人需得背景清白才可获天子封赏。他瞧了眼阮草草的信息, 十三岁,汴都庶民,看了眼照身帖,顾平鱼按例代下旨意, 交给小吏递到当地。
*
几日后, 司工坊做出一批布偶娃娃,这些布偶都是不同的女子容貌,里头填满棉花, 撑得鼓鼓。人偶都是栗色或黑色卷发, 穿着细细肩带的裙子。
此等露胳膊露脚的玩偶都令宫人们惊奇, 成福将娃娃呈上, 也有些不好意思。
戚慎留了一个原版,其余交代分派到各地制作。
他开始等候消息。
这批人偶很快以汴都向周边扩散,各大商铺上架售卖。
景辛刚拿到手时震惊得不敢相信。
这是雨珠买回来的,猜测她会喜欢,笑弯眉眼:“姐姐, 我猜您会喜欢,所以排队给您买了一个!那队伍很长,都是丫鬟们给自家小姐买,还要登记呢!”
景辛:“?”
这不是现代版装束么,大梁为什么会有这种玩偶?难道这里有穿越前辈!!
她激动问:“在哪买的,带我去!”
一路跟着雨珠去往商铺,那阵激动平复,景辛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买个玩偶还要登记照身帖?穿越人士要认领同类也不用搞得这么麻烦吧?
她忽然想起她曾经留在棠翠宫的那幅自画像,画的是她上辈子的模样,就是这种吊带裙羊毛卷!
心突突跳快,她那幅画落入别人之手了?是戚慎?
马车已经停在了商铺门口,景辛准备调转回去,却见衙门里的宋捕头正从铺子里出来,一眼撞见了她。
宋捕头认得景辛与雨珠,笑着走来:“竟不想在此处碰见两位姑娘,你们也是来买这人偶的?”
景辛笑道:“宋叔好,我们已经买过了,想再来瞧瞧别的。此处难道有贼人么?”
“倒不是,我是奉命拿来这购买名单。”
景辛这一打听,才知所有买过玩偶的客人名单都要上报给县令。
买个东西还要这么麻烦,这简直不是朱由郑的作风,完全是听了上头的命令。
景辛此下明了,这是戚慎做的局啊。
他想靠一份购买名单扒出自己?所以这些布偶都是他命人做的!
嗯,还蛮好看。
她现在照身帖都换成阮花花了,他怎么可能扒得出她。
回到府邸,她悠闲画起画,虽然戚慎很聪明,但他一定猜不到自己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把他的县令都忽悠过关了。
傍晚些,宋捕头送来一副匾额,上书“为民有功”,专门交到雨珠手上。
宋捕头道:“二位姑娘,这是你们上次揭发犯人有功,天子下令褒奖的。我们大人便想到给你们申请了一块匾额,这可是御赐的奖赏,无人不敢轻慢,这样你们两个女儿家也不怕受人欺负了。”
景辛感激道:“朱大人想得真是周全,劳烦宋叔代我们向大人道句谢,宋叔,那恶人是何下场?”
“还能如何,凌迟处死。他孤寡一人,倒是便宜了。姑娘们明日可要前去一观?在南门市行刑。”
这种可怕的场景景辛自然不爱去。
翌日,南门市有许多百姓都在围观,景辛坐在去顾府的马车上,穿过南门市街道,打算去陪顾老夫人说话。
晚膳时分,顾老夫人收到王都来的家书,景辛用过晚饭不再坐,乘着晚风与雨珠走回府。
她嗅觉敏锐,经过一条巷道闻到了大海的味道。
景辛:“你可有闻到什么?”
雨珠嗅了嗅:“好像有股腥气?”
“不是腥气,像是虾和海鲜的味道?”
雨珠忙道:“我想起来了,海运署运送海鲜时途经各国,为保娘……姐姐您从前吃到活鲜,陆国不敢大意,都在各地设置了中转站,许是中转站设在附近吧。”
景辛闻了闻这股气味,四周都是民宅,中转站设在这里方便么?她倒是被这味道勾起食欲,可惜如今吃不到活鲜了。
日子清净,雨珠买的那玩偶也不曾查到景辛身上,戚慎这计失败了,景辛偶尔会莞尔一笑,又觉得心里空荡,很想甜宝。
她没让自己闲着,开始学习射术防身,也常去陪顾老夫人说话。
几日后,景辛竟在顾府得知了一个令她振奋的消息,司农院寻回辣椒了!为造福于民,辣椒种子开始在全国各地试验种植!岑豫县的试验地设在城西拢水村,那处水土肥沃,适合栽培。
景辛激动得一夜没有睡意,第二天就与雨珠去县衙府打听辣椒的事。
朱由郑不在府中,是夫人王氏在。
王氏道:“听老爷说那是从异国运回来的稀有种子,十分珍贵不易,此次朝廷重视,各地种植的官员都是从王都派来的。花花,你问这个做什么?”
景辛笑道:“这不是从未听过辣椒嘛,我与妹妹便想学着做点生意,试试新鲜。”
“也是,可惜此事不归老爷管。”
景辛昨晚馋了一夜,一想到辣舌尖就分泌出生理唾液,她实在太想吃了,她来大梁快要一年,真的很想尝一口辣味。
戚慎信守承诺,真的为她寻回了辣椒。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开心,却也会想到那些令她独自挺过的寒夜。
她想到去求顾老夫人,也许顾老夫人出面可以得到些辣椒或种子。
这种事情不算难事,顾老夫人派刘妪前去拢水村求个人情,拢水村的官员一听是太宰的母亲,对刘妪十分客气。
刘妪笑道:“听闻这辣椒是入菜的,那可否请大人分奴婢几粒种子?”
司农院过来的官员客气笑了一声:“上有圣意,恐无法违背天子令,还望老人家不要怪罪。”
刘妪回府时,景辛还在陪老夫人说话,她将此事说来,有些不解。
“公子在王都为官好歹从未拿官威求过人,奴婢这第一次求人,竟被谢绝回来了。这辣椒乃何物?搞得这般神神秘秘!”
景辛那双星星眼一瞬间黯淡无光,顾老夫人安慰她等辣椒上市再考虑也不迟。
“做生意也讲究时机,花花莫要着急。”
景辛黯然伤神,从顾府离开后决定亲自过去看看。
培植地在拢水村一处宅院内,门匾写着“司农院培植地”,宅院前几亩地被四面高墙包围,木门掩着,有锁挂在上头。
四周没有看守,几声清脆鸟鸣,像极了一个避世的农家大院子。
她透过门缝望着里面的场景,忽听身后男子的呵斥。
“何人在此!”
景辛回过头,见一中年男子站在身后培植地门前呵斥她不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