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的短命宠妃——桃苏子
时间:2020-07-23 09:15:10

  虽知他有计谋,她还是担心战场凶险,而且她多了解他的弱点,他定会为了战场那么多孩子豁出性命。
  他终于明白他是天下子民的,可他是她的,她不要他死。
  夏风燥热,刮过时却带起无尽凉意,景辛感觉后背都是湿汗。
  她骑得太快,时而低头看看箭囊里的箭是不是被颠簸掉走。终于拐过弯道快到战场,她远远睨见一骑快马,马上之人像是戚慎。
  她不确定,待行进终于望见是他。
  男子一路留下淋漓血迹,她的马远远停下,跑到戚慎马前拉住缰绳。
  这马跑得太快,将她拉出好远才停。
  五指顷刻被磨掉层皮,景辛昂首望着戚慎,他有感应,睁开沉重眼皮冲她一笑,却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戚慎!”
  景辛惊慌搂住他:“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身边没有护卫?”
  自关口驶出,项焉留下一批禁卫护送他,但皆被陆扶疾的人刺杀。最后一名禁卫也死在途中,他已昏昏欲睡,也许是流了太多血,快要失去意识。
  戚慎望着景辛,扯出安慰:“我无事,快走。”
  景辛搀扶戚慎,发现他根本站不起来,脚下浸出一个个血脚印。她脸色一变,搀扶不动,无法将他扶上马背,而他这匹马是禁卫的,也许是想去寻找主人,长嘶一声往回跑去。马这一长嘶也引得她那匹马原地狂跳,朝戚慎的马追去。
  景辛一急,再追已经来不及,只拼命抢下了箭囊。
  戚慎摇摇欲坠,在倒下前她飞快冲回他身旁,他栽在了她怀里。他太沉,她险些没站稳。
  “我背你。”
  她将箭囊挂在戚慎背上,背过身把他手臂搁在自己脖颈。
  戚慎失笑,语气有些虚软:“你怎背得动我。”
  “别说话。”
  景辛背动了他,但每走一步都艰难缓慢。她瞥了眼旁边的树林,一步一步艰难往林中走。
  他闻到她身上传出的幽兰香,随着她体温越来越馥郁,他便知道她已经体力不支了。
  可她硬是咬牙将他背进了树林,脚下被土坳绊倒,她狠狠跪下去,手臂强撑在地,没有让他跌倒受伤。
  她扶他靠在树下喘着气,白皙的脸颊挂满汗珠。
  戚慎望着她,满眼只有她。
  “我把保护我的士兵支开了,他们会回来寻我,在此等……”
  “别说话。”戚慎屏息,“有人来了。”
  景辛果真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她有些紧张,戚慎眸色一沉:“你先走,往树林深处走。”
  “为何,是陆军?”
  草丛上都是他流下的血迹,外面的道路也是,他眯起眼眸望着这些猩红,知道根本逃不掉。
  景辛看懂他的紧张:“我不走,我会射箭。”她拿起戚慎背上的箭囊与弓,“这次总该换我保护你了。”
  戚慎喘息急喝,但她已经起身往外走去。
  他无法出声大喊她回来,更无法挪动身体。
  他的腿伤恐已深入骨髓。
  景辛蹲在一棵树下,回眸朝他比手势,圈出一个圆,竖起三根手指。她娇媚冲他抛了个媚眼,他记得她说这叫wink,专对喜欢的人放电用的。
  可是何为放电她又没有告诉过他。
  远处有三人策马追来,已经留意到一路留下的血迹,在注意四周树林。
  景辛心跳得很快,深呼吸想调整这份紧张,她知道越急越会暴露自己,她身上有香。
  三人策马离得近了,她拉起弓箭,却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双手都在颤抖。
  她眯起眼眸,瞄准为首的人,算准距离稳稳放箭,那人被刺中眉心倒下马背。
  迅速拉弓再放箭,但第二箭已经无法射中,敌人已被惊动,且朝着她的方向放出数箭。
  景辛靠着大树喘息,回眸望着戚慎,他双眸通红,薄唇里在说让她跑。
  她露出一个微笑想安慰他,可是笑着笑着便流下了眼泪。
  她不想死,不想戚慎死,不想甜宝成为孤儿。
  猛地回头,她瞄准入林的那人,这一箭刺中敌人腹部,但敌人没有咽气,已知她的方向。另一人弃马冲入林中,景辛起身跑到了大道上。
  利箭自她身侧划过,在她回头时敌人已经追来,撞上她视线神色微变,顷刻喊:“勿伤此人,陆公有交代。”
  箭停了,但一人朝她过来,一人朝林间顺着血迹寻觅。
  景辛倏然瞄准林间那人,眼前的人再制止已不及,回眸见同伴被击中,恼羞拔剑冲她走来。
  景辛躲闪之下望见身后赶来的项焉,眼前的人被项焉的箭一击而中,就倒在了她脚步。
  她冲入林中,见那中箭的人没死透又补了一箭。
  戚慎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景辛扑过去抱他:“别睡,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睡过去,但是你答应我别睡好吗?”
  他苍白着一张脸说好。
  景辛滑出眼泪,他说别哭,想抬手帮她擦泪却已经没有力气。
  他说:“对不起,又让你杀人了,我以后不会让你再碰这些。”
  “我杀的是坏人,没关系。而且你看我都能保护你了。”她扬起笑,却不知这笑比哭还难看。
  他说:“我错了。”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摇头说他没有错。
  “我有错,我轻敌,我没有护住那些稚子,我往日沉溺在一己私欲里,不顾天下苍生。”
  他逐渐没有力气。
  景辛捧着他脸颊:“别说了,你没事的,你是失血过多,你不会有事的!”
  “我想戚容嘉,想听他唤我一声父王。”
  “会的,孩子会叫你父王,还会让你教他治国。”
  他艰难一笑,但已经再支撑不住,阖上了沉重眼皮。
 
 
第84章 
  戚慎昏睡了一整日。
  岑豫县中的阮宅内, 景辛正听项焉来报施良胥追击陆军的战报,听到身后戚慎的咳声, 欣喜跑回床前。
  戚慎睁眼望着她,见她浑身上下无伤才略松口气。
  景辛连忙问他有哪里不舒服,吩咐成福拿药, 喂到戚慎唇边。
  他只是膝盖的伤口还疼,喝完药后问起项焉战况。
  “相邦与季殷已将陆扶疾设伏围击在燕州,陆扶疾欲走水路回国, 我军知道他的方向,部署周全,王上放心。前日驼峰之战,陆扶疾的援军是自豫河赶来, 不出意外该是都兰国的军队, 属下会着人查清,王上安心养伤便可。”
  戚慎问:“我军伤亡多少,那些稚子如何?”
  项焉一一禀报, 呈上一面破裂的铜镜。
  戚慎接过那铜镜, 朝景辛苦笑了声:“镜子坏了。”
  景辛已经听到成福说起他最近在河边捡到一面氧化的铜镜, 想悄悄打磨给她, 项焉说他在战场为了捡这块铜镜受尽陆军欺凌。
  她又红了眼眶,接过:“没坏,回宫后我能把它变废为宝。”
  铜镜上有一利剑的长长穿孔,她都能想象他当时受伤的惨状。想扑进戚慎怀中紧紧抱他,又怕碰到他胸前的伤口, 她紧紧扣住了他五指。
  项焉与成福都已退下,戚慎冲她笑。
  他脸色惨白,有种病态的俊美。
  景辛俯身狠狠亲他嘴唇:“下次不许再因为这身外之物伤害自己了,我宁愿不要惊喜不要礼物,我只要你平安。”
  戚慎笑起:“我们是飞回来的么?”
  景辛有些诧异。
  “我昏过去后,是你带着我飞回来的?仙女不都是会飞的。”
  她破涕为笑:“被缚凡间,飞不了啦。”她说起是项焉带兵赶来救了他们,项焉也受了不少伤。
  景辛心疼地望着戚慎被绑带紧缠住的膝盖:“你恐怕要坐几日轮椅。”
  “无事。”只要能再见到她与孩子,他一切都受得。
  景辛虽无受伤,但那日拉弓时用尽了力气,手心都已磨破。
  戚慎望着她手心,一点一点抚过那些伤口:“我以后不会再让你涉险。”
  …
  七日后,战场捷报传回,梁军烧毁敌军粮草,陆国援军无法靠近,主帅被困幽谷,插翅难逃。
  山谷中风声猎猎,尘埃被激战卷入空中,血腥之气也经久不散。
  在梁军围困这座山谷整整七日后,陆军粮草断尽,无法攻破重围,援军也尽数在途中就被歼灭,七万兵马只剩八千,整个陆军军营死气沉沉,谁都知道这梦破了。
  他们败矣。
  子夜,天空一道星辰滑下,降落至无底的黑暗里。
  陆扶疾端坐在皑皑草堆前,他身后是熊熊大火,火光里依稀可见陆军的尸体。
  这是因为粮草断尽只得吃林中野味而染上重疾死去的士兵们,军医说尸体得烧毁,否则难保全军染上疟疾。
  他闻着空气里的焦灼,听着耳边越来越逼近的厮杀声,梁军战鼓喧阗,回荡着整个山谷。
  他忽然很想再去汴都王宫瞧一瞧,看看龙椅,登上紫微楼,看看浩渺星空与锦绣山河。
  听闻紫微楼是整个大梁最高的楼,自古天子最爱登高远眺万里山河,他幼年时听父王说起,父王道,你不一样,你将来是能做苍生之主的人。可惜他没有完成这个夙愿,他失败了。
  厮杀声终于逼近,兵戈碰响,护驾的陆军悉数挡在他身前,裴师也一身带血冲到他身前跪下。
  “君上,臣等护送你杀出去,只要出去就能走豫河回国,水路我们最熟!”
  陆扶疾苦笑一声:“迟了。”
  裴师中了戚慎一剑,硬是强撑着一路护他,此刻只吊着一口气。
  陆扶疾微微动容:“你带着士兵逃吧,若你能回国,保护好孤的子嗣。”
  裴师动容道:“臣不走!臣要带着您一起走!我们可以在陆国海岛上建立新国,王上,您不要放弃!”
  陆扶疾听着厮杀声,嗤笑,笑自己命绝于此。
  裴师见劝不动他,权衡局势,知道如今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九尺男儿重重朝他磕头:“臣会保护好世子……”
  “不是世子,是孤的正妻李氏之子。”提到他那个敦厚善良的世子,陆扶疾微微皱眉,不甚喜欢。
  他原本就觉得陆云生太过憨厚愚笨,后来竟得戚慎喜欢而被迫封为世子,他便更对这个孩子感到一种疏离。
  他如何不懂戚慎的心意,把他陆国交给一个傻诸侯,好永远掌控在梁王室手里?
  戚慎越是喜欢的,他越是反感。
  陆扶疾抛出玺令:“我陆扶疾在此托孤,将我陆氏血脉托付给尔等……”
  余下的将领与士兵都跪在他身前,众人狠狠磕头,在裴师的带领下隐入林中。
  陆扶疾终于望见季殷杀过来了。
  他与季殷颇有渊源,这曾是周普得力的武将,在他与周普称兄道弟时,季殷只是他们的走狗。
  梁军顷刻将他围困,季殷下马,提剑来到他身前。
  “你的将士呢?”
  陆扶疾淡笑:“都已被你军杀尽,还用问。”
  季殷下令搜查:“往林中搜!”
  陆扶疾嗤笑他:“当暴君的走狗,是不是比当周公的良将更有威望?”
  季殷沉眸道:“我不是谁的走狗,我只臣服于王,谁能做天下的王我便甘愿归顺谁,但显然陆公你差太多。”
  “为暴君卖命,别把自己说得那般清高。”
  “他是暴君,可他有良知有底线,他不会残害无辜稚子,也对举国妇孺抬爱有加。”
  季殷懒得与他废话,挥手让士兵将他押下。
  陆扶疾弯唇轻笑:“可以容孤饮口酒吗?”
  季殷沉默瞬间,无言默许了。
  陆扶疾抱起酒坛就喝,坛子太大,淋得他一身酒水。
  他从未这样喝过酒,他克制,他沉稳,他为了得到一切都愿意隐忍。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喝酒,他好像懂得戚慎为什么是个暴君了,原来放纵自己可以这般快活。可惜啊,他在女人这件事上还是太过于克制了,没有得到想得到的。
  子夜里终于万籁俱寂,一切厮杀都停了,好像他又回到稚子无知的年岁时那些清净的时刻,又像是回到第一次继位为诸侯,去大梁朝拜时。他跪在天子脚下,望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望着熠熠流光的雕柱与地板,望着那象征至高王权的龙椅,他被深深震撼,铭刻父王的教诲,你有天命。
  这一生,他善于伪装,对戚慎卑躬屈膝,对周普假意结盟,对妻李氏家族佯作亲睐。他后悔没有活得洒脱,但是他不后悔与戚慎开战。
  季殷说戚慎至少爱护稚子,错了,自古变法夺权,从来都是踏着尸体而过,能用这些人的命换来一个明君与盛世,这些人该死得光荣。他不后悔杀了那些枉死的稚子与百姓,是他成全了他们的大义。他只后悔他没能成为一代明君。
  最后半坛酒没有灌入口中,都流在了他身上,浇湿了这一身温润白衣。
  他倏然返身跃入身后熊熊烈火中。
  疼痛锥心蚀骨。
  这一生,他就这样结束了。
  季殷焦急下令:“要活口!”
  梁军将陆扶疾拖出来时,只剩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好在季殷终于在林中寻到了裴师,但只有裴师一人,像是故意调虎离山,他没有寻到其他几名陆军将领。
  ……
  昌元四年,陆君谋反,梁天子御驾亲征,救回无数被抓走的稚子,梁军班师回朝,途径之处都跪满了百姓。
  这一次,所有百姓都是自愿跪的。
  他们从前跪的是惶恐与屈服,此刻跪的是感激与甘愿。
  天子銮驾自乡间到汴都王城,一路无数百姓都朝马车磕头。
  妇人领着自家被救回的孩子,垂泪目送銮驾远去仍不舍起身。
  她们感激这位暴君,是他在开战时为了所有孩子朝敌人妥协。她们也感念暴君与景妃,为她们这些没有地位的女子谋得尊严。她们可以在家中临盆了,而非是几百年如一日地怀了身孕就要住在郊野临时搭建的草棚里分娩。她们也能体体面面地与丈夫提出和离了,而非只能等到一纸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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