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的队伍终于驶入久违的王宫。
戚慎膝盖的伤仍不便行走,下车后被搀扶在轮椅上。
景辛疯狂想念甜宝,推着轮椅走进紫延宫,在庭院望见孟秋与雨珠抱着襁褓婴儿含泪等着他们。
她冲上前抱过儿子,小婴儿已经七个月,眼睛更亮,会辨认熟悉的亲人,闻到她的气息哇哇大哭起来,小手揪住她头发不放手。
她又哭又笑,知道戚慎也想抱孩子,将孩子递到他怀里。
他爱怜地搂着甜宝,亲了亲孩子脸颊,孩子被他胡茬扎得大哭。
三日后,季殷带着活捉到的裴师与余下三十万大军回朝。
秦无恒原本也该在功臣名单里回朝,但因为昏迷数日而留在了岑豫县抢救。
早朝上,所有官员望着久违的天子,恍惚里觉得天子不再是那个暴君,好似龙椅上的人多了许多人情味。
这个年轻的帝王膝盖有伤,行路尚且很慢,但步伐里有天生的王者之气,他端坐在龙椅上,先是感谢顾平鱼与诸位臣子这些时日治国有功,再感谢随军的将领,安顿好牺牲的士兵家属,也下令各地郡县安顿那些战乱中被俘的稚子,从国库里拨银兴建寒族学堂。
举朝无不震惊,往日的天子是从来不会管庶民上不上得起学。
戚慎面容平静,是他一贯的深不可测:“兴建学堂乃景妃提议,寡人甚觉可行。往日寡人治国严厉,以至朝中有事而无人敢报,寡人甚觉后悔,祖辈开创的江山不该荒废在寡人之手。”他喊管仲,又唤温伯元,“今后朝中设言官与起居舍人,时刻督察寡人言行,若是寡人德行有失,诸位爱卿可大胆指出。”
众人心惊肉跳,但见戚慎一言九鼎,都连忙跪礼高呼万岁。
戚慎说起两个月前汴都谣传的“南水凶,梁氏灭”等谣言皆系陆国之计,乃裴师招供,还了戚容嘉清白。
他开始下令划分陆国为郡,取缔诸侯国,陆氏一族除陆云生外皆赐鸩酒。都兰国也罪不可赦,他下令取缔为郡。
顾平鱼沉吟道:“王上,弥与夏已被划分为二,往日五国已只剩许国,若取缔都兰国为郡,可否再引起兵变?”
“寡人不惧。”
戚慎觉得景辛昨夜与他说的道理很对,这么多诸侯国,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王,就算昌元年不反,百世后也必会为后代埋下隐患。
他要一点点取缔诸侯国,天下只设大梁天子一王。
他今日交代的政务格外多,众人以为就要下朝,忽听他严肃的声音响起。
“寡人要封景氏为后。”
大殿上一阵屏息声,温伯元首先跪下恭贺,顾平鱼很快也跪下附议,他还不曾说立后的原因,整个朝堂无一个反对的声音。
戚慎这才弯了弯唇角:“立后大典就与大婚一并举行,于寿之择好良辰吉日,寡人要昭告天下迎娶景氏。”
…
棠翠宫。
景辛正抱着甜宝逗孩子,小婴儿似乎很怕她再离开,这几日都要挨着她睡,离开一会儿便哭。
留青候在殿中,脸上还有伤口。
自戚慎下令将留青贬去刑房后便接着出征了,留青在刑房受尽折磨,是景辛回宫后才下令将人放出来,她相信留青与挽绿的事无关。
景辛见她眼眶红红望着甜宝,道:“你伤未痊愈,还是歇好了再来侍奉吧。”
“娘娘,奴婢无事,这点伤奴婢能扛。”
景辛道:“别与我争,去吧。”
留青含泪叩谢她,退出殿门时见到戚慎,忙行跪礼。
戚慎跨进殿中,景辛担忧望着他膝盖。
这依旧是双修长匀称的腿,龙袍下看不见伤,但景辛知道他伤得多严重。太医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
长欢连忙搬来椅子。
“下朝就往这赶来了?”
戚慎唇角噙笑:“唔。”
“你不处理政务了?”景辛将孩子递到他怀里,“抱一会儿吧,抱完就去处理政务,好生休息,别多走路。”
“寡人听你之言,宣布在举国兴建学堂了,让寒门子弟也可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很好啊。”
“寡人听你之言,没有赐死陆云生,但幽.禁终身是免不了的。”
“足够了,还有阮氏可否也留她一命?陆扶疾的心腹回国拥簇正妻之子,都不曾管过这个世子,可见他们一点都不受重视。”
戚慎颔首:“可以。”
景辛犹豫了会儿:“那秦无恒夫妇俩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的女儿如今在赋春居士府中。”
戚慎片刻后道:“他虽有功,但功过相抵,寡人可以不再让他们回熔岭,待他醒来再议吧。”
小甜宝扭着脑袋一动不动瞅戚慎,如今已经会咧起小嘴笑,他冲戚慎咿呀笑开,流出清澈口水。
戚慎低头亲了亲孩子,又亲不够般用宽袖紧护在怀里。
景辛道:“可以了,快回紫延宫吧。”
“你不问问我为何一下朝就来?”
他眉眼含笑。
景辛一怔,见他这副模样多少猜到了。
“你说。”她还是想听他亲口说。
“我已下令昭告天下封你为后,要给你一场大婚。”
虽然能猜准是这个消息,但她望着他深邃含情的眼眸还是跌了进去。失神片刻,软嗔一句:“你行吗?”
戚慎:“?”
“膝盖伤得这么重,你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戚慎:一言不合就开车是有下场的。
接下来我们就只有甜了!我终于把不爱写的战争写过去了,啊啊啊啊啊.jpg
第85章
戚慎为了证明自己能行, 已经回紫延宫处理政务,又十分耐心地接受太医针灸敷药。他想快些好起来。
宫人拿着凤袍与嫁衣的纸样来棠翠宫时, 景辛正在听太医禀报秦无恒的伤势,她安排了最好的太医去沈淑英府上为秦念姝诊脉,太医也说起小婴儿调理的方法。
桑皎胡领着宫人呈上锦缎, 都是朱红与天子蓝的颜色,让景辛挑选。
景辛:……
速度太快了些吧。
“这是天子御用的蓝,不必为我用此色。你按照历代凤袍与嫁衣的规制做便好。”
桑皎胡领着人恭敬退下。
须臾, 成福又笑着来告诉景辛戚慎正与司天台订好了日子,下月十八便是个良辰吉日,问她是先行册封还是等大婚一并举行封后仪式。
景辛有些诧异:“这么快?”距离下个月十八只有二十几天,戚慎腿伤能养好?
成福一脸堆笑:“王上说不快, 还迟了些。”
“封后仪式与大婚一同举行。”这仪式该是繁琐的, 她可不想折腾两回。
成福走后,又有一批一等公夫人想求见她,都是来给她贺喜的。
景辛有些头疼, 她如今还嫌弥补甜宝的时候不够呢, 匆匆见了一面这些夫人, 收下了礼物, 送走人后嘱咐长欢若还有人来贺喜都先推掉。
经历过生死离别,她只想把时光用在最爱的人身上。
与孩子分别的这几个月,她们母子间一点也不见生疏,虽然这只是七个月大的孩子,却熟悉母亲的怀抱, 在她身边才睡得香。
望着摇床里睡相软萌的甜宝,景辛笑着回书房,坐在画架前画了一幅一家三口的卡通头像,交给雨珠去绣成戚慎腰间的佩绶。她那个头像早被他捏揉得不成样子,该换新的了。
她又将那面被剑刃穿孔的铜镜涂上颜料,废旧的铜镜在她笔下变作一朵娇艳的玫瑰,被系上一串铃铛挂在窗户上,在风起时清脆作响。
云卷吃得太胖,慵懒地趴在她膝盖上睡觉。
午后宁静,望着窗外湛蓝天空与宫阙,景辛已经安然接受了如今的生活。穿书遇到对她这么好的男人,以后就安心养包子,把戚慎与戚容嘉往明君上带,最好也让孩子继承她的衣钵,打小培养他当个画画小天才。
用过晚膳后,戚慎带着她去看新的宫殿。
王后宫殿重华宫离紫延宫很近,宫殿内装饰富丽堂皇,险些盖过紫延宫。
戚慎牵着她的手走到寝殿:“此门后通向沐浴清池,是我专门命人凿建,待大婚前会建好。”
景辛见寝殿后果真设了一扇门,进去便是已凿出模型的水池,她有些察觉戚慎的用意,回头撞见他噙笑的视线,一阵脸红心跳。
戚慎自她身后环住她腰:“叫它美玉池如何?”
“未见美玉啊。”
“美玉是你。”
景辛脸一红,戚慎低笑出声:“我已下令用美玉砌满池壁,到时自会有美玉。”
“美什么玉,随便叫个池子就好了。”景辛将他往门口推,“你膝盖伤还未好,去坐着吧。”
戚慎没有休息,他虽站久了会隐痛,但太医说每日针灸药浴,以他的体魄到大婚前应该不会有那方面的影响。他牵着景辛去书房,这间书房也有四面板门,若她白日作画,光线与风景都不会错过。
庭中有宫人在忙碌,是戚慎下令要种植花卉。
景辛道:“我想要个秋千。”
“好。”
“你给我多少聘礼呀?”
戚慎嗤笑:“半壁江山如何?”
她翘起唇角:“那我记在儿子名下吧。”
她如今没有为难他求婚的事,毕竟知道他膝盖有伤。
夜里,宫人服侍完他们恭敬退下。
戚慎见到窗前垂挂的那块已变样的铜镜问:“你画的是什么花?”
“玫瑰啊,代表爱情的一种花。”但她不知大梁有没有玫瑰,好像并不曾见到过。
临睡前,景辛为戚慎膝盖的伤换药,甜宝睡得很香,呼吸声极轻。
她抬头撞见戚慎眸底的炽热,顺着他视线低头瞧着自己领口,缓缓盖上药盒,故意媚眼如丝望着他道“药上好了”,袖摆自他腹部掠过放药。
戚慎呼吸渐沉。
待她再回头时被他拉入了帐中,后背倒在衾被上,震得身旁甜宝嘟咛了一声。
她环住他脖子,指尖自他眉眼滑至喉结:“王上当真是厉害呢。”
戚慎不解她此言。
“这么能忍呢。”景辛眨眼,“你在床帏真是君子,臣妾服气。”
戚慎原本是要将她摁倒亲吻的,但自她此话一出,他反倒一笑,拉过衾被为她盖好。
君子?
她怕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宫中忙起帝后大婚,一切都在有序进行。
景辛亲自出宫去了沈淑英府上,她来探望沈清月的女儿。
襁褓中的小女婴有着乖巧的模样,很是怯生,景辛来的这一刻钟里一直在哭。
这哭声又奶又弱,让人听来心疼又怜惜
沈淑英道孩子如今已经很健康,太医也在悉心照料,沈清月来信说很想念孩子,也感谢她与戚慎的恩情。
景辛见小女婴一直在哭,不好打搅,回了宫。
紫延宫那口冰窖里每日都有无数的烘培食材堆积,简直疯涨。
她亲手做了泡芙与奶茶为戚慎送去,但成福道戚慎不在紫延宫,他在紫微楼。
“娘娘去那里找王上吧。”
“王上腿伤未愈,去紫微楼做什么?”景辛蹙起眉,紫微楼那么高,他就不怕自己再伤到膝盖。下个月本来就要大婚了,她每夜都与一个相貌与身材完美到极致的男人睡一起,不动心是假的,她这种没有x生活就直接怀孕生子的经历搁谁身上都很可怜好不好。他就不为她想想,难道想让她的新婚夜只有几秒的回忆吗。
她转身朝紫微楼去,成福忙提着她带来的食盒跟在后头。
到了紫微楼景辛却一时傻了眼。
地面铺开一条花路,全是玫瑰花瓣,她愣在原地,顺着这满地的花瓣望见戚慎站在尽头。
二十有三的男子还很年轻,却少了些戾气,威仪含笑,手上拿着一朵红玫瑰。
成福笑吟吟道:“娘娘,您上前去啊。”
头顶飘起无数花瓣,景辛终于漾起笑来,知道了戚慎的用意。
狗男人还知道给她惊喜,这是要求婚嘛?
裙摆掠过满地花瓣,她走在这片花雨中,薄暮里最后一缕夕阳落在他们身上,他眸底无尽温柔。
戚慎忽然单膝朝她下跪。
这一幕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包括景辛。成福连忙焦急跪下,四周禁卫与宫人也惶恐匐跪。
戚慎:“北都四子的话本里便有这样一段情节惹举国女子喜爱,他们说是你给的建议,要单膝下跪,以表诚意。”
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仰视她:“我有江山,但江山不及你。我想建个锦绣盛世,这盛世会如你所愿,你想要如何模样,我就建成如何模样,好不好?”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问好不好。
这个一贯强势的男人从来不会询问她好不好,她听在耳中,愉悦动听。
“好。”
“日月为我鉴,我戚慎不负景心,是心上人的心。”
她眼眶里热意滚烫。
知道他还有伤,她搀扶起他。
戚慎将那朵玫瑰送入了她发髻间:“美人在前,日月失色。”
“若我不好看了呢?去年我们站在玉屏山上看夕阳,你还说你不喜欢我人老珠黄的模样。”
戚慎忙道:“今时不同往日。”
“真香的意思吗?”
戚慎:“?”
他要拉她去紫微楼看星星,景辛不想让他爬楼梯,但没有拗过他。
静夜星空灿烂,两人坐在紫微楼上遥望漫天星辰与远处繁华灯火。
景辛手捧着奶茶在喝,靠在戚慎肩头指着远处一片灿烂的红光:“那是何处?”
“东熙街的夜市。”
“你都没带我去逛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