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问题是,达达是一只性格严肃的可达鸭……啊不,凤凰。
所以它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但是一只出生两年的可达鸭能明白人类的恋爱问题吗?显然不能。
于是达达抱住了脑袋,想得晕晕乎乎、脑袋冒烟,最后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
谢蕴昭默默地将鸭子抱回怀里:“辛苦了。”
那一边,陈楚楚和石无患两人已经吵得差不多了。
“……难道你不是毫无经验?上次还说要准备给心上人的礼物,现在送出去了吗,人拿下了吗?”
“我……”
几人的友情磕磕绊绊五年,虽然表面吵吵闹闹,实则感情越来越不错。楚楚想送礼物含蓄告白的事,包括石无患在内的几人都知晓。
只是她筹谋了一周多,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是事到临头又怂了。
青年挑起长眉,凤目里满是高傲之色:“果然没有。换了我,现在早就成功了。”
陈楚楚气得牙痒痒:“那是因为你太轻浮了!我,我马上就送了!”
“哦,马上?什么时候,明年,后年?”石无患不屑,“你就是胆小,不敢送,怕被拒绝。”
被他一激,陈楚楚顿时说:“现在立刻马上!你等着瞧,谁说我不敢了!”
说干就干,她扭头道:“阿昭,我们下次再聊!”
便一道剑光飘摇而去。
谢蕴昭目送她离开,叹了口气:“你没事激她做什么?”
石无患收了刚才的轻慢之色,笑道:“不管成与不成,她总要跨出这一步。这点果决都没有,她今后如何面对修道途上其他抉择?她资质还算不错,却累于心境,迟迟卡在和光初阶,难以提升。”
他这么温温柔柔地说着体贴的话,很有些令人如沐春风之感,不愧是交过56个女朋友的人。
“谢蕴昭,你的问题很明显。”石无患说。
谢蕴昭用求知若渴的目光看着这位恋爱大师。
石无患笑嘻嘻道:“你和我在一起试试,我就告诉你。”
谢蕴昭冷脸:“谢谢,再见,永别。”
“小气。”他垮了脸,眼里却还是飘着笑,“算了,告诉你好了,其实很简单……”
他忽然捂住额头,“唔”了一声,似乎突然经历着什么痛苦。
“石无患?怎么了,功法有什么不好?”谢蕴昭立即起身,手上灵丹已经拿了出来。
眉心通识海,是修士最关键的地方之一,不容有失。
石无患却立即抬起一只手,制止她过来。片刻后,他抬起眼,眼里那属于他本人的轻佻多情忽然都不见了,变成一片无波无澜的清冷澄澈。
但这变化只在一瞬间。
“……没事。”他放下手,漂亮的脸上仍旧是轻浮的笑,“很简单的问题,你自己好好想想就清楚了。”
“嗯?可……”
“我还有事,先走了。”
剑光起落。
海棠谷里只剩了谢蕴昭一个人,和她怀里的鸭子。
她纳闷地举起达达,问:“现在最新的潮流,难道是谁都不把话说清楚,什么都只说一半?我想想想……想得清楚的话,还要问别人做什么!”
达达抱着脑袋,四白眼已经变得晕乎乎一片。
“嘎嘎嘎……”我也不知道……
“真是……直接告诉我又怎么样?”
谢蕴昭闷闷不乐地踢飞一颗石子。
嗒、嗒、嗒——
石子跳动,飞进一团雪球中。
那是一大团雪球,约莫是被积雪覆盖的石头。
谢蕴昭抱着鸭子,从边上走过。
突然,她停下脚步,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她并未急着转身,而只是稍稍一斜眼风。
山谷寂静,冷风吹拂。
唰啦——
太阿剑光暴起,刺穿雪球。
一息后,雪球分崩离析,散碎成大大小小的雪块。
从中露出的……竟然是一个人。
一个白色长发、白色胡须、白色衣衫的老人。
他保持着仰头凝视的姿态,灰色的双眼注视天空,一动不动。
好像一座冰雕。
或者一个普通的、被冻成冰的凡人。
因为他身上没有半点灵气波动。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蕴昭谨慎地退了一步。
可一退,却像把对方惊醒了。
老人忽然扭过头,看过来。他有一只高高的鹰钩鼻,脸上布满皱纹,但没有皱纹的地方却又异常光滑。
“你是谁?”老人缓缓问道。
他又看向四周。
“我又是谁?”
谢蕴昭:“……嗯?”
达达:“……嘎?”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注明:
1、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范成大《车遥遥篇》
2、青青子衿和死生契阔都出自《诗经》,这个我就懒得写引用了哈。
*
【无奖竞猜:师兄让昭昭想清楚什么?石无患又猜到了什么?】
第110章 一个奇怪的老人
老人浑身只一件灰白的道袍, 和一双深灰色的靴子。根根头发雪白,用一根灰扑扑的树枝绾起来,一直垂到接近腰部的位置。
他很高, 目测接近两米, 虽然须发皆白, 却精神矍铄、眼神锐利。
“我是谁?”他很认真地问。
谢蕴昭张张嘴,灵光一现, 肃容道:“你是欧阳锋!”
“嘎?”
“哦?”
鸭子和老人露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惊讶神情, 随之而来的是一模一样的深思。
“嘎……”
“欧阳锋, 原来我是欧阳锋。”老人捻须思索,释然点头, 笑道, “我是欧阳锋!”
谢蕴昭:……
她只想试探一二而已。难道这位突然出现的前辈真的……头脑运作可能出了一些偏离人类定义的“正常”的问题?
能出现在海棠谷中的, 应当都是北斗仙宗的人。但谢蕴昭没忘记,辰极岛曾被白莲会的人侵入。
不过仔细看去, 老人浑身笼罩着一股玄奥却清正的气息, 令他时而显得平凡如一草一木,时而又如巍峨伫立的山岳。
“你又是谁?”老人看着谢蕴昭,又看看她怀里的四白眼鸭子, “你为什么还带着只小凤凰?凤凰消失许久了……嗯,我记得是这样。”
“……嘎!”
达达过去从没被人认出是凤凰。它一听,登时有些激动,高高举起翅膀扑腾两下。
又被谢蕴昭按住。
“晚辈是天枢真传谢蕴昭, 家师姓冯,上延下康。这是晚辈的友人, 前辈叫她达达即可。”她恭敬一礼,又有些尴尬, “方才晚辈无礼,其实前辈并不是欧阳锋……”
老人疑惑:“不是欧阳锋?那我是谁?”
“这个,晚辈也……”
“那就是说,我还是可能是欧阳锋。”老人捋捋胡须,颔首微笑,“姑且就做个欧阳锋吧。”
“不等等前辈冷静,这不是什么好名字……”
“老夫决定了,老夫就要当欧阳锋。”老人斩钉截铁,长长的雪白眉毛抖动两下,落了几片薄薄的雪花。
谢蕴昭:……
老人看她无言,就像取得了某种胜利一样,更笑起来。他再一端详谢蕴昭,忽道:“咦,你瞧着骨龄不大,如何就神游境了?哦,火木相生双灵根……可这也不大对,没有这么快的。莫非是大能转世,胎中之谜逐渐解开?”
胎中之谜是指大能转世后,经由母胎孕育,灵智被今世人生蒙蔽,而忘记前尘的情形。如能解开胎中之谜,就可忆及前尘过往。
但十万年来,“大能转世”一说虽不时流传,却从未听闻谁曾真的确认前世身份。或许大能转世一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也或许是无人能破解胎中之谜,以致灵慧渐消,彻底告别前世。
老人说出胎中之谜并不奇怪。谢蕴昭有时也怀疑自己身上有什么前世之谜,但她这方面向来看得开。在她想来,管什么前世不前世,反正这辈子她是谢蕴昭,那她就是谢蕴昭。
她在意的是老人的修为。
因为他一眼就看出了谢蕴昭的修为境界。
只有高出至少一个大境界的修士,才能一眼看出低阶修士的修为。
也就是说,老人至少是第六境归真境的高阶修士。
北斗仙宗有归真境修士五十余名,玄德境修士四名。四大玄德上人中,她见过掌门、燕师叔,剩下摇光峰主禹庆上人、隐元峰主明己上人从未露面。归真修士她只见过一半,其余前辈要么在洞府清修,要么在外云游。
老人会是哪一位?
谢蕴昭试探道:“莫非前辈是隐元峰主?”
“隐元峰?”老人负手望天,雪白长眉一皱一松,“不知道。”
“哦,这样。”谢蕴昭抱着达达,再毕恭毕敬一礼,“那前辈您继续感悟大道,晚辈告退,不打扰了。”
这位前辈神志不清的模样,万一忽然发狂怎么办?修士也是会走火入魔的。谢蕴昭打算回去和师父说一声,让师门长辈来看看。
谁想她刚刚转身,手中的太阿剑就“嗡”一声。
她身体一绷,向前一步,同时微微扭头……
老人就站在她身后,捋着胡须,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谢蕴昭嘴角一抽:“前辈……”
“我是欧阳锋。”老人严肃道。
谢蕴昭顿时感到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酸爽感。
“欧阳……前辈。”她牙疼道,挤出个笑,“您还有什么吩咐?”
老人沉吟道:“没有什么吩咐。”
“那您跟着晚辈做什么?”
“我想跟着你,就跟着你。”老人说得认真又坦然,“大道至简,不过‘随心’二字。你这小辈心思这么重,不好。”
谢蕴昭沉默片刻。
“前辈说的是,但如果强行让自己不去想,也有违本心。”
老人颔首:“孺子可教。”
谢蕴昭有些认真起来:“那敢问前辈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就是没有指教。”老人说,“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大道就在你心中,随他去吧。”
他的目光落在四白眼鸭子身上。
“还有这小凤凰。虽是上古血脉,却脱离了凤凰一族的外形,想来是她内心别有所求,以致身躯也发生了变化。顺其自然便可。嗯……不错,你现在就养得很好。”
老人忽然伸出手。
谢蕴昭本能想避开,却避不开。
达达也睁大眼,眼睁睁看老人伸手一点,戳在它额头上。
“……嘎,咕,嗝!”
片刻后,达达突然打了个嗝,吐出一朵发黑的火焰;火光散在雪风中,融化了几点飞雪。
谢蕴昭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魔气。
她一时紧张又吃惊:“魔气?达达怎么会……等等,难道是平京的时候?”
在平京时,达达曾化为凤凰,并吞噬了另一只凤凰的虚影。那是大阵阵眼。
老人收回手,道:“看来,她吞噬过一只上古凤凰的执念。执念不同于魂魄或元神,虽然能让她实力大增,却也容易影响她神识清明。往后一年,尽量莫要让她化形凤凰。”
老人明明没去平京,却随口就说出了达达经历的事。谢蕴昭再低头一看,发现达达吐出那一口火焰后,精神明显振作许多,绒毛都瞬间变得亮丽起来。
“多谢前辈!”
这次道谢,谢蕴昭郑重了许多,也感激得真心实意。因而她也更愧疚刚才随口忽悠对方,讪讪道:“前辈,实在对不住,方才‘欧阳锋’一名是晚辈杜撰出来的……”
老人依旧肃着神情,一本正经地说:“不,老夫就是欧阳锋。”
谢蕴昭:……
她的良心好久没有这么痛过了!
她只能说:“达达,和前辈道谢。”
达达也知道老人帮了自己,便举起翅膀,认真说:“嘎!”
老人点点头,盯着它。
它也盯着老人。
一人一鸭,两相对视,那十足认真严肃的目光和神情……竟然有一种诡异的相似。
达达突然伸出翅膀:“嘎!”
老人捋捋长须:“哦?”
谢蕴昭愣了愣:“达达,你要前辈抱?这不太……”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达达对陌生人表示亲近。
“嘎!”达达扭头看她一眼,眼神坚定,“嘎嘎嘎!”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过来吧。”
老人很是淡然,手一伸,稳稳地接过了沉甸甸的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