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天下各处洞天福地大多被名门大派把持,小门派唯有加入仙道盟才能分一杯羹,因而这个组织也没有消亡,一直存续了下来,平时说出去还挺能唬人的。
而让谢蕴昭在意的,就是“仙道盟”和“剑宗”这两个词。
她记忆中的“原著”也记载了水月秘境试炼的剧情。也是北斗的弟子们前去参加试炼,其中一人是师兄的小弟,自然看石无患相当不顺眼,在秘境中还想杀了石无患,却被石无患反杀。
石无患不仅反杀了师兄的小弟A,还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抢夺宝物而杀了剑宗一个弟子B,并且十分聪明地布置了种种线索,做得好像是A与B争斗,最后双方同归于尽的样子。
只有和光境的修士能进入秘境,其余人都在外等候,只能通过水镜察看有限的秘境中情况;石无患有识海玉简开挂,完美避开了水镜的监控,只让外面的修士看到了他布置好的现场。
由于A和师兄交好,B和剑宗那位传奇大师兄交好,双方立刻爆发了争斗。
在争斗中,师兄失手杀死了剑宗一位很得看重的天才小师弟。
从此,师兄和剑宗上下就结下了血海深仇。反而是石无患,后来阴差阳错与剑宗大师兄成了莫逆之交,在仙魔大战里两人还狠刷了一把兄弟情。
谢蕴昭现在不敢全信“原著”,但也不敢全然不信。
所以她仔细考虑了一圈:谁最可能是那个让师兄暴走的小弟A呢?
最后她发现,似乎大概可能也许……
是她自己。
虽然不认为石无患那个小渣男能干掉自己,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谢蕴昭决定,进了秘境之后,能不跟石无患碰面就不跟石无患碰面,毕竟对方身上有个外挂,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算算,她这次去水月秘境,果然诚如天玑真人所说,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回去。
船舷另一侧,荀自在倚在桅杆上,安静地看他的书。阳光照在他身前,将他的影子投映在身后;那道安静不动的影子中,隐隐像有一只眼睛张开一道缝隙。
荀自在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那只眼睛便又合上了。
影子仍然是影子,只莫名多了一丝寒意。
执雨一直密切注意着荀自在的动向,然而对影子中的异动,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倒是卫枕流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唇边的微笑变得极冷。
“师兄。”
他听到她的声音,才一转头,却不防被她突然亲了一口。
柔软如花瓣的触感,用淡淡的温热软化了他唇角的冷意。他回吻了她的额心,尽管他感受到了周围弟子们好奇和调侃的目光。但那点残存的矜贵自持,和她比起来算什么?
卫枕流漫不经心地想:只要别打扰他师妹,随便他们做什么。
*
“斩楼兰”号一日万里并非虚言。
只用了半天时间,他们就跨越了东海、静海、青州,抵达了宁州东部。
扬着北斗旗帜的楼船再次缓缓下落,停在了逢月海湾上。逢月海湾顾名思义,海岸线有如一道曼妙月牙,被清透的海水簇拥着。
“欢迎,欢迎。有朋自远方来啊!”
没等楼船彻底停稳,岸边就飞来三道剑光,停在北斗众人面前。三人都是年轻男性,身着天青色窄袖长袍,统一用布巾子把头发扎成马尾。
这就是剑宗的装束。
其中两人眼神都满是锐意,仿佛将剑气炼进了眼中,反而为首的男子眼深如谭,看来已经修炼到了藏锋于内的境界。
他不看别人,眼睛就对着卫枕流,笑道:“卫枕流,你果然来了!”
卫枕流笑得客气,说:“萧道友。”
又对其他人介绍:“这一位就是剑宗首徒,有‘孤天万古唯一剑’之称的剑宗大师兄萧如镜。”
“萧如镜?”何燕微显然对这个名字十分熟悉,眼睛陡然亮了起来,“你就是萧如镜前辈?”
她眉目中的冷艳被这缕灼灼热意化为了无边的丽色。萧如镜还没说话,他边上一个相貌乖巧清秀的年轻弟子就忽然一震,呆呆地看着何燕微,而后整个脸连同脖子都烧了起来。
他憋了半天想说话,却没憋出来,急得额头微微有汗。
这反常的样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北斗大多人都十分莫名,只有卫枕流了然点头。荀自在也从书本里分出一点目光,看了看满脸通红的剑宗弟子,平淡道:“哦,又来了。有几年没见到了。”
其他人自然追问,却冷不防看那萧如镜伸手用力一拍师弟的背,朗笑道:“冉师弟,你也有这时候!”
“我、我……”冉师弟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他只看着何燕微,整个人红得快冒烟了。
另一名剑宗弟子笑着解释:“冉师弟对这位师妹一见钟情了。”
其他人:……???
何燕微更是满脸惊诧。
卫枕流含着“不出我所料”的微笑,淡定解释:“不必担心。剑宗这群人么,每个弟子都要经历这么一次一见钟情,再失落而回,紧接着便会明辨剑心,修为突飞猛进了。”
北斗众人齐齐“哦”了一声。
却轮到剑宗的人不满了。
萧如镜就英眉一扬、剑意微放,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眼神盯着卫枕流,道:“怎么就失落而回了?我剑宗也有成功追求到道侣的弟子!冉师弟天赋异禀、待人真诚,如何就能断言他追不到这位师妹?”
“何况,谁说每个剑宗弟子都会经历一见钟情?你看我,就从没……”
“劳烦诸位久等了!师兄,我……”
谢蕴昭刚才在楼船的房间里捣鼓东西,这会儿才匆忙出来。她刚奔过来,就看所有人都盯着自己,尤其以一个陌生的御剑男子的目光最为炽热。
她愣了愣,试探着:“你们好?”
“……这位师妹!”萧如镜咽了下口水,有些羞涩道,“不知师妹可有道侣?”
北斗的弟子们又齐刷刷呆了一下。
然后,他们有志一同,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唯有站在最前方的白衣剑修一步未退。
他面带微笑,右手缓缓拎出七星龙渊剑。
“天凉了,可以让萧道友去地下做白日梦了。”
——卫师兄/卫师弟你冷静一点!!!
谢蕴昭:“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剑宗是一个什么门派?
如果问何燕微,她会狂热地回答:“一个追求纯粹剑道的门派!”
如果问其他女修,她很可能会回答:“只收男不收女,我呸。”
如果问卫枕流,他原来会回答:“一群脑子里天天只有战斗的混人。”
现在他会回答:“痴心妄想,杀了算了。”
如果问剑宗的弟子,他们会回答:“天下大道,唯剑独尊!”
如果是去问路人,那么可能得到的回答是:“哦,剑宗啊,不就是那个传统惯例打光棍的门派吗。”
是的,传统,惯例,打光棍。
这难道是因为他们只收男不收女吗?可是天下之大,女修众多,他们剑修又不是阿宅,怎么可能遇不上妹子呢?
是因为他们情商太低不会说话吗?可是情商低的人多了去,人家也能找对象。
太丑?不不不,从大师兄萧如镜往下,剑宗好男儿人人剑眉星目、英朗挺拔。
那究竟是因为什么?
众所周知,剑修最重要的是一个“痴”字。
他们修的大道,注定他们要么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到极致。
在剑如此。
在人亦然。
所以,就像他们当初拿到剑时,冥冥之中瞬间明白了自己天生是吃剑修这碗饭的人一样……
当他们遇到自己心动之人时,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醒悟和了然。
俗称:一见钟情。
然而天下虽大,两情相悦何其难得?
能用一见钟情回馈一见钟情的更何其难得?
可想而知,十万年来,绝大多数剑宗弟子的一见钟情,都惨淡收场。
由于类似的失败实在太多,剑宗弟子们渐渐总结和领悟出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如果要成为最好的剑修,那就不能有道侣。
如果一个剑修对谁一见钟情了。不要担心,这是上天给你的考验。
当你经过九九八十一难,终于追求妹子或者汉子失败,惨淡收场后,你就会明白,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剑才是真的。
历史上的这些前辈,心碎过后统统选择闭关。
出来后,修为常常突飞猛进。
有感于本门遭遇,剑宗在门规中加了一条,曰:不过情关,不为剑修。
剑宗上下对此十分感动,纷纷立志:有生之年,一定要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失恋成功,以证无上大道!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辰极岛上……
卫枕流微笑:“一群自我欺骗的单身狗。”
第60章 无畏
水月秘境开启的地点就在逢月海湾。
除了剑宗和北斗仙宗, 还有附近的一些小门派也来参与这场聚会,如宁州本地的百音门、妙玄观,青州的万兽门。
各方修士齐聚一堂, 好不热闹。
作为以宁州主人自居的剑宗, 当然早早地、热情地准备好了供各方道友栖居的洞府……
也就是海岸山崖上的无数石窟。
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密密麻麻。放眼看去, 能让密集恐惧症的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这个世界大约只有谢蕴昭一个人知道“密集恐惧症”这个词,但她怀疑天玑峰的舒道直就是。他一看到那片开满了洞的山崖, 就如遭雷击, 站在原地僵直片刻, 就一个踉跄跪倒在地。
还喃喃道:“我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剑宗杀我,恐怖如斯!”
要不是执雨院使把他敲晕了抗走, 估计这位天玑真传会把自己种在沙滩上, 口吐白沫不起的那种。
另外, 她怀疑柳清灵也可能患有类似的奇怪病症……
那位奇怪的摇光大小姐,自从上岸后就偷偷摸摸地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和师兄。但每当谢蕴昭转头看去, 她又急急忙忙把头扭到一边, 装成看天看地风景,演技十分拙劣。
谢蕴昭隐约听到她嘀咕什么“住一起、不住一起、灵感1、灵感2”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
还不断伴随着:
[来自柳清灵的【好感值】+5]
[来自柳清灵的【好感值】+5]
[来自……]
并且还会偷偷转过身,捧着一个写满了字的小本子痴痴地笑, 笑得周围人都默默离她三米远,而她自己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无所知。
只有秉持着“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要撩妹”精神的石无患,还能神色自若地和柳大小姐谈笑。看神色, 他好像还觉得柳大小姐十分有趣可爱。
不愧是你们——原著男主角和男主角的白月光。
谢蕴昭翻翻系统面板,发现自己目前已经积累了来自柳大小姐的300多点好感值。4999点的目标似乎并不遥远。
天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除了外观让人头疼的石窟洞府, 在逢月海湾生活的这几天并不难熬,甚至还能说是很轻松。各门派都默契地让弟子们提前六天到达, 就是为了让年轻一代的精英相互认识交流,巩固一下仙道盟的根基。
比如……这几天,众修士在围观剑宗弟子一见钟情现场的时候,就通过聊天、分享瓜子、一起哈哈大笑,初步建立起了浅薄的友谊。
之所以说是“浅薄”,乃是因为转头这事可能就会发生在吃瓜群众身上。
譬如有一天,当其他人围观剑宗冉师弟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和北斗仙宗剑修少女说话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道背负长剑的人影,还捧着一大捧野花,含情脉脉、脸带红晕,忸忸怩怩地递给吃瓜群众之一——谢蕴昭。
“谢师妹。”
萧如镜左手一捧野花,右手抱着个开好的椰子,深情中又有些羞涩紧张。
“这花和椰子都是逢月海湾的特产,别处见不到。听闻谢师妹喜爱各式各样的灵食,我便亲自为谢师妹寻了来。”
群众们齐齐离开几步,又都伸长了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这一幕。
谢蕴昭自己还捧着一大捧没卖完的瓜子,扭头想求助,却只看见燕微有点同情的、感同身受的、充满鼓励又有点幸灾乐祸的眼神……
行吧,看燕微的热闹被她记恨了。
“萧师兄,”谢蕴昭说得挺礼貌也挺客气,“深情厚谊不胜感激,但我已经有道侣,恕我不能接受萧师兄的好意。”前天你俩还在海上打了一架呢。
萧如镜一笑,神色开朗如万里无云的晴天。
他用带着宁州本地腔调、有点痞气的语调说:“这有何难?道侣千千万,谈了也能换。谢师妹你还年轻,千万不要钻牛角尖,你想,跟一个人谈多没意思?卫枕流我还不清楚嘛,无趣别扭还蔫坏,谢师妹跟我试试啊,你喜爱各地灵食我便会为你寻来,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还会逗你开心为你解忧……”
“萧、如、镜——”
金色剑气斜里切来,杀气腾腾、气势万千。
萧如镜冲谢蕴昭做个鬼脸,架起剑光就冲到天上。野花被气浪冲击成无数散碎花瓣;漫天花雨中,还有个椰子翻了几个跟头,直直栽下来。
一只修长的、白皙的、指节如竹节清秀的手,接住了椰子。
并且反手就用力砸了回去。
毛壳椰子在气浪中摩擦出一点火花,下一刻被雪白剑光击碎。
谢蕴昭眺望这一幕,遗憾道:“可怜的椰子。”听说逢月海湾的椰子是有名的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