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言说的秘密——谢楼南
时间:2020-07-24 09:48:44

  程昱站着没动,脸上的神情却变了又变,看样子是担心得很想冲上去扶他,结果还没来得及真正行动,就又给他的话给气住了,咬着牙说:“好,好,没人想让你好是不是?那我这没日没夜也不知道是给谁……”
  他说了半截还是说不下去,气愤地停了下来,表情又变得十分纠结,最终还是带着些别扭开口:“你……大少爷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所以我妹妹过几日就要从山庄里出来。”
  那个人这才把头转了过来,神色带了些认真地看程昱,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东西。
  他转了过来,程惜才看清那张脸已经苍白消瘦到令人心惊的地步,只剩下那双眼睛还是明亮无比,他把视线定定落在程昱的脸上。
  程惜看到他弯了弯失色的薄唇:“程大夫……这是想说什么?”
  程昱的神色非常气急败坏,但还是甩下了句:“她要去滇南,会走落英道!”
  程昱说完就像完成了什么任务一样,面红耳赤地甩手走了,只剩下那个人坐在原地。
  他唇边还保持着刚才弯起的弧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目光太过柔和,竟然让他整个人,显出一种温柔的感觉。
  接着他又轻咳了几声,鲜血从唇角溢出,他随意地抬手用袖子擦去,又弯了弯唇,垂下头看着自己握起的拳头,无声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视角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很久,很快地眼前的情景转换成了落英道上的杏花林。
  她自己的“记忆”里是有这一段的,她走在春日的杏花林中,身后是多年栖身的家园,身前是广阔无垠的江湖。
  她那次离开时能隐约地知道,她以后恐怕不会再拥有安逸的岁月,而是会近乎永远地流浪在这片大地上。
  现在她用第三方的视角,看到自己的身影从杏花林中缓缓穿过,她牵着一匹从山庄里带出来的骏马,马背上驮着药奁和行李。
  只是这一次,她还能看到,就在杏花林外的那座小山坡上,还藏着另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穿了黑衣,一头银白的长发利落地梳成马尾,他抱着胸,轻靠在一棵尚未发出新芽的老树上,微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注视着她,还是只是在看山坡下的那片杏花。
  程惜能想起来睡前程昱描述过的,后来发生的事:他好好地出门,又好好地回去……却没能再撑过这一夜。
  所以这就是在这个世界里,肃修言真正只剩下不到一天时间的时刻吗?
  路过杏林的她走得并不算快,但也没有很慢,她虽然喜欢这一片杏花初开的盛景,但也知道为了赶上在天黑前赶到下一处驿站,并不能在这里浪费太久。
  程惜看着自己的身影逐渐穿过那片杏林,也看到那个人仍然只是抱胸靠在树上,微垂下的阴影半掩住了眼睛。
  她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股极度的恐慌和害怕,为那个尚且懵懂无知的自己。
  如果这仅仅只是一个电影,她当然能够看着女主角错过了此生最后一次和爱人相见的机会,就这么毫不知情又懵懂地,走向悲情的结局。
  可这个该死的电影的主角,是她和肃修言!
  她才不要跟肃修言生死相隔,做什么悲情戏的主角,她那么辛苦又找到……或者说是肃修言找到了她。
  他们重逢统共也才没几天,还压根就没过什么安稳日子,不是被追杀就是被绑架。
  她每天都那么努力地去占肃修言的便宜了,却除了抱抱亲亲之外,根本就还没把他吃到嘴!
  这能算是哪门子的爱情故事?就算最差劲的爱情电影,男女主角至少也要一夜春宵吧?她的春宵呢?她的春宵在哪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始终没能吃到肃修言的怨念太过强大,她气得都快哭了之前,突然发现自己的视角猛地改变了。
  她眼前是杏花林,手里还牵着缰绳,身旁的马正不怎么耐烦地喷着粗气甩了下脖子。
  程惜终于凭借自己的怨念,成功地进入到了这个世界中的她自己的身体里。
  她身体一僵,悄悄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发觉自己不但进入到了这个身体的视角里,并且还能控制这具身体。
  喜出望外之下,她只是僵硬地暂停了半步,然后她就命令自己不要往山坡上肃修言的方向去看,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开玩笑,按照她对肃修言的理解,现在就转过头看着他大喊一声:“你给我站住别跑。”
  那等她追到山坡上的时候,肃修言那个死傲娇的个性,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还会等她?
  程惜凭借自己惊人的自制能力,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保持速度前进,同时飞速对周围的地形地貌进行了一番观察和推演。
  在她确定自己已经走出了肃修言的视线范围,就撇下马和行李,一溜小跑地去山坡后面堵人去了。
  她预计等自己的身影消失之后,肃修言可能还会在山坡上站上一会儿,结果也不出所料,等她健步如飞地爬到山坡半腰的时候,正撞见了往下走的肃修言。
  猛地看到她突然冒出头挡在下山的路上,肃修言的神情可以说是有点复杂。
  程惜虽然运动细胞很足,但这一阵跑得实在太急了,她有些气喘吁吁,看到他也来不及解释,干脆大步跨上前,捧住他的脸就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再接着她就紧紧抱住了他,在感觉到怀里□□的实感后,她才惊魂未定地舒了口气:“我居然抓住你了,你不要走,也别急着死……等我努力再想想办法。”
  被她紧抱着的肃修言沉默了片刻,而后她就听到他还能有心情低笑了声:“你准备怎么努力?”
  程惜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忙从他肩膀上抬起头,退开一些端详他的神色:“肃修言?”
  肃修言弯弯唇角,又笑了声:“你傻了吗?不然呢?”
  会对她露出这种欠揍的笑容,说话这么欠怼的人,不是肃修言本人……那个真正的他本人之外还能有谁?
  程惜还是有些惊讶地在自己手背上拧了一把,在感觉到疼痛后愕然地说:“我们都进入到梦里了?”
  肃修言给她一个看白痴的眼神:“看起来是,这次我们终于同步了,而且可喜可贺,能够自主行动。”
  程惜顾不上计较他的态度,连忙拉起他的手腕看他的脉象,又去摸他已经开始透着冰冷的手臂,瞬间就急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会这样,我们不是已经避开了这个结局吗?又怎么会只是睡了一觉,就又进入到了这里。”
  肃修言倒是一点也不急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对她还安抚一样笑了笑:“别急……你看至少你说过我只能死在你怀里,这下可以兑现了。”
  他本来是打算开个玩笑把逗一逗她,却没想到这个直男玩笑实在没开对,程惜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突然红了眼眶,又紧紧地抱住了他,还把头重新埋在他的肩头,身体发抖地……哭了起来。
  虽然在梦里她也崩溃痛哭过,但那其实并不能算是她本人在哭,现在窝在他怀里哭得肩膀都一抖一抖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那个脚踢杀手、拳打坏蛋的铁血真汉子程惜。
  肃修言顿时就有些慌了,手忙脚乱地搂着她的肩膀轻拍,还伸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放柔了声音低声在她耳边说:“是我说错了……你别哭,别哭。”
  程惜哭得抽抽噎噎地半抬起头看他,皱着一张脸指责他:“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难搞……我都这么喜欢你了,不但不给我睡,还要去死,你就那么急着死吗?你倒是给我睡完再说……”
  她自己颠三倒四地说完又哭着“呸呸”起来:“睡完也不准死,只睡一次我肯定没睡不够,必须得多睡几次才够本……不行,多几次也不行,至少得多几年,最好再加几年……”
  肃修言之前还曾想过,如果程惜有一天肯褪下她那副理智淡然,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怕的外壳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现在他总算看到了,却希望自己完全没见过……这哪里还有一点成熟知性的现代女性的样子,简直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女孩。
  但他对着这个小女孩,也只能低头在她眼皮上轻吻了吻,轻声地哄她:“好,你说几年就几年。”
  程惜既然崩溃了,就干脆崩溃到底,继续哭着说:“都怪你吊我太久了,我也不知道要睡多久才行嘛……”
  肃总一不小心惹哭了妻子,也只能继续充满耐心地轻声说:“是我不对,你别哭了。”
  程惜……程惜这么独立自主的现代女性,当然也不会他说不哭就不哭,她还是继续哭着,然后就把他搂得更紧了些,同时伸手向他膝窝里伸去。
  肃修言对这个动作有点熟悉,连忙握住她手臂:“小惜……你要做什么?”
  程惜哭着说:“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我把你抱回去。”
  肃修言沉默了片刻,暗骂自己不作就不会死,继续耐心又柔和地跟她解释:“我还好,还能自己走路。”
  程惜哭着把他抱得更紧了点:“可是我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肃二:反正都要死了,死谁怀里区别也不大。
  程惜:你反了???
  肃二:……好吧,还是有区别的。
  程惜:奇迹般地看到我,开心不?
  肃二:……开心?
  程惜:我看你是真的反了!!!
 
 
第62章 如果没有结束的勇气,那么就不要开始(5)
  最后还是有行动能力的肃修言, 拉着程惜的手,把她牵到了山下。
  程惜那匹脾气不怎么好的马倒是很通灵性,自己跟到了山下守在路口, 跟肃修言骑来的那匹帅气的黑马耳鬓厮磨地沟通感情。
  看到被肃修言拉小朋友一样拉着的程惜, 它甚至仰头叫了两声,那表情里竟然透着几分嘲笑和不屑。
  程惜没空理会一匹马的嘲讽, 抹着眼泪看肃修言:“你住哪里?我哥哥和你二叔都在那里?”
  肃修言牵着她往住处走,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决定还是早点交待:“离这里倒是不远……静悦学姐也在。”
  程惜“哦”了声,突然有些酸溜溜地开口:“所以说在这个世界原本的故事里, 你受伤那么重, 身体也不好的时候, 我没在你身边, 你学姐反倒是在的。”
  肃修言仿佛料到她会这么反应,硬着头皮说:“学姐也没跟我有什么……我在这里叫她师姐的。”
  程惜“呵呵”干笑了两声:“对嘛,师姐比学姐更亲密一点。”
  肃修言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又抿了抿唇, 低头轻咳了几声。
  程惜幽幽地说:“好吧, 你都病这么重了,我还计较这些, 显得我很小气……”
  肃修言紧抿着唇, 终于拗不过她,侧过了头:“我对她没有爱慕之情,她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因为要陪二叔。”
  程惜听完又突然愤愤不平了,“哼”了声:“你都这样了,她也不知道关心关心你,这个师姐也不知道怎么当的!”
  肃修言不敢替文静悦辩解, 硬着头皮主动转移话题:“你哥……其实对我还不错。”
  程惜“哦”了声:“我看到你跟他吵嘴了。”
  肃修言侧头清清嗓子掩饰尴尬,程惜又幽幽地说:“等到了地方,我要好好怼他一顿,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遗恨终身都怪他。”
  肃修言突然有些不想把她带回去了,这一对兄妹他都有点惹不起,如果这两个人因为他吵了起来,他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就像他说的,那里真的不远,他们骑了马,也不过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等到临近那个林中小院,程惜远远就看到程昱就守在门口,显然是担心肃修言,不过他一看到来得是两匹马两个人,立刻就着急得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给气着了。
  程惜也不管身边的肃修言,夹了下马肚子甩开肃修言,抢先一步气势汹汹地对着她哥就冲了过去。
  那马头几乎要撞到程昱的鼻子,程惜翻身下马,张嘴就怼她亲哥:“这傻子都快死了你知道吗?你凭什么不让我见他?”
  程昱显然从来没有被程惜这么怼过,一时半会儿竟然有点懵,愣了下才想起来骂她:“你又知道什么?”
  对隐瞒肃修言情况这件事,他心里到底有点愧疚,只是随便还了程惜一句,就调转矛头继续去骂比较好欺负的肃修言:“我好心告诉你她要下山,你还真的去找她?”
  程惜一个斜步就挡在了肃修言身前,护犊子的态度十分明显:“这傻子根本就没打算见我,要不是我发现他躲在山崖上偷看,我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程昱本来就有点心虚,看她这么激动,就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我也不是未必不能救他……”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一说,程惜就激动地一把扯过肃修言的手臂往程昱脸前塞:“救他?你给他把把脉,他现在还能站着,全凭他自己一股气,等他自己这股气卸了,你看你能不能把他的命多吊一刻钟?”
  程昱听她说得严重,也连忙就拉住肃修言的手去号脉,不到片刻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黑了,还狠狠瞪了肃修言一眼:“你这个傻子,你真是怕自己死得晚!”
  肃修言就知道他们兄妹吵架,遭殃是自己,他只能有些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你们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当着我的面说我是傻子?”
  他开口说话,那一对激动的兄妹才都意识到他还是个病人。
  程昱顿时不说话了,转身就进屋去,程惜则拉住肃修言的手,问他住哪里,在得到答案后,就拉着他的手,把他一路带回房间,把他按在了床上。
  程惜没有想离开,肃修言靠在床头,她就抱着他的腰把自己塞进他怀里。
  肃修言安抚地轻拍了拍她的肩头,程惜抱着他说:“这个梦实在太糟糕了,我想醒过来。”
  肃修言沉默了片刻:“我也想。”
  程惜把头埋在他肩上,低声问:“你真的会在我面前死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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